第四章、各人心思

寐生是被早晨淅淅瀝瀝的雨聲給叫醒的,他起床洗漱后沒多久,王管家就過來了,帶著他先熟悉了府內房舍及其他事物。

在他的指導之下開始干雜活,寐生先前被太守府做了多年雜役,這些活自然不在話下。

尤其是當他實力突破到了煉氣位,每一次呼吸,都感覺有一股力量進入身體,龍精虎猛的,干起活來也是快而輕松。

本來府上人看他身材矮小,一開始還以為他做不了重活,但親眼,見他輕松扛起幾百斤的木材,走進后院時,眾人都目瞪口呆,然后就是對之贊不絕口,就連夫人看到也露出了微笑。

有人問他怎么會有這個本事,寐生則解釋他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后來就有了一身蠻力。這種解釋自然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但因為寐生屏息了內功,也無懼有人發現他是個練家子。

黃昏時候,雨還沒有停下來。

寐生冒著雨將蘭園仔仔細細地打掃了一遍,先將花枝修剪了一番,又把各個盆栽的擺放位置調整了一下,使整個院子看起來莫名地多了一股雅韻。

秦娥看得連連稱贊,暗想,倒是收了個靈巧手人。

晚上,寐生剛吃完飯,就聽到有人緊張地說道:“公子鷹回來了!”

下人們一聽這三字,立馬變了臉色。

寐生心想,這個斛律鷹看來在斛律府是個狠茬子啊!

內院的內室里,席子上端坐著一個中年美婦,正是斛律夫人秦娥。

她懷里抱著那個三歲左右的小男孩,正細聲給他講著故事。

身邊正站著個身材修長的青年人,年輕人頭戴著樊噲冠,一雙眼睛猶如野狼,閃爍之間似乎在尋找著獵物,高挺的鼻子猶如鷹勾,似乎不容侵犯,臉龐如刀削,兩邊的絡腮胡,和唇上的八字胡,倒是給他平添了幾分英武和粗獷。

他,正是斛律山和秦娥長子斛律鷹。

“母親,父親臨行前就已經囑咐過了,內院不可收仆役了,母親為何還要將他安置在蘭園?”

斛律鷹有些不滿地道。

“家里大事小事都是你們三人說了算,為娘就收了一個仆人,替娘照顧一下那些花草,這你也要插手管一管嗎?娘十月懷胎生下你,你這個兒子一點也不替娘想一想!為娘的命這么就那么苦”

秦娥這么一說聲音都變得有些哽咽,斛律鷹一看,也不好在繼續這個話題,只得解釋道:“兒子也是關心娘的安危,所以就這一問,父親和姐姐出征外地,最近府上娘要小心留意,莫要讓賊人趁虛而入”

“這些我都知道,你也不要總想著這些,多關心關心小米,你和鳳兒不在的這幾天,他就纏著為娘不放,娘親連個解手的時間都快沒有了!”

秦娥將小米遞到斛律鷹的懷里,他接過去,在孩子臉蛋上彈了一下。

“哈哈這個小兔崽子!”

“你說誰小兔崽子呢?!你打小也是這么過來。”

秦娥面色一板,柳眉一豎。

斛律鷹忙道:

“哎,對了,母親,兒子給你帶來了一幅字畫,這畫可兒子花了萬金才從廷尉那里收來的,這幅畫的作者雖然低調不揚名,但被很多畫師推崇至極,母親待會仔細瞧瞧。我先帶小米去鳳兒那里。”

說著便小心翼翼從懷里掏出一幅卷軸,輕輕放在了案幾上。

秦娥一聽書畫,立即喜笑顏開,道:

“那你先去看看小米吧!書畫娘要一個人靜靜地欣賞。”

當兒子走了之后,秦娥關上門,拿著畫輕輕推開內室的另一扇門,這是一處透風的小隔間,隨著開門里面一股清香就撲鼻而來,她不禁露出溫柔的笑。

隔間很小,墻壁地板都是米白色的木料構造的,沒有其他過多的裝飾,墻上只掛著一副字,木地板上只鋪著一張干凈的席子,上面安置著矮矮的案幾,案幾上擺放著一瓶盛開水仙花。

這水仙花不是尋常的水仙,花心嫩黃精巧,花朵修長潔白,靜靜地綻放在白瓷瓶里,顯得簡潔典雅,秦娥緩緩走到案幾對面的一扇門前,輕輕往左移開,是半丈寬的回廊嗎,廊沿被一根朱欄圍著,從朱欄處望去,進入眼簾的是一口方圓百丈的大池塘。

荷葉漫漫,或折,或立,綠的靈秀。那上面露珠點點,明凈的沁人心脾。

荷花有白的,也有粉的,晚風輕拂過池塘的臉,在皓白的月色下,那一株株清高孤傲的身姿或靜靜地佇立著,或微微搖擺著,清輝灑下來,照出一抹抹寂寞的剪影。

而岸邊和池中,正有幾只小舟孤獨地橫在那里,明月照舟,舟影映池,融著水面上鱗輝,說不出的靜謐。

秦娥是吳國人,到了關中之后,因思念家鄉,只得按照家鄉那口池塘的模樣,在府里又修建了一口,已經快四十年了。池中的荷花開了敗,敗了開,滿池綠,滿池黃,滿池白。蓮蓬年年采,蓮子年年剝。

眨眼之間,已經過了三十多年了!

秦娥望著天上無聲的明月,輕輕地嘆了一聲,明月雖圓,但她還是覺得生活有所欠缺。

池塘對面對面就是寐生住的蘭園,她經常回去看看花草。家中都是習武之人,唯她不愛舞刀弄槍,愛琴棋書畫,只得一個讓人弄這些擺設,聊以慰藉。

現在正是盛夏時節,馬上就要到采蓮的日子了,以往每年府上都會組織采蓮活動,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她從隔間的柜子里又抱來一座小案幾,一張木琴,一卷席子。將之布置在隔間外的回廊上。

秦娥今天穿的一身淡青色的曲裾袍,將豐滿的身子包裹得凹凸誘人。

她跽坐在席子上,將畫放在案幾上,徐徐攤開,能聞到畫卷上傳來的淡淡遺留的香氣,沁人心脾。漸漸地,一幅的明艷花鳥圖展現在她眼前。

畫中,一只錦鳥站在枝上,低頭看著落在地上的一只雛鳥,眼神里水汪汪的,似乎在述說著什么。

而天上則是一輪明月,地下還有滿地盛開的牡丹花。

落款處有兩個字:香非。

字上還加了一枚粉紅色的牡丹花紋印,花紋周圍的空白處,有幾塊地方應該是被水漬浸過,色澤明顯和其他地方的紙張不一樣,似乎曾有斑斑淚水滑落所致?

秦娥靜靜地注視著畫,心思已經沉進去了,柳眉先是緊鎖,眼中幾絲溫婉的憂傷,接著又釋然,嘴角竟又露出一抹端莊的笑來,那淺笑中的兩只酒窩,使她端莊中平添了幾分可愛。

她自言自語地贊嘆:“這鳥目柔情似水,這牡丹熱情如火,這明月卻高傲的冷若冰雪,如此情景交融,可窺出畫者的心思似乎很糾纏呢,再看這畫風端莊而素雅,手法雍容而大氣,字體也是娟秀間柔中帶剛,承折中從容有度,足比當世名家!

看來這香非果然如鷹兒所說,實在是個書畫大家,只是不惜高名罷了。”

想到這,她又聯想起年輕的時候,她和沈媛并稱江左兩才姝,名動文界,至今已經過去了三十多年了,時至今日,看到這樣一幅畫,她佩服的同時也有些失落。

“不過從畫者的心境來看,似乎生活也很不如意呢。”

秦娥用手摩挲著畫卷,輕輕又一嘆,似乎也讀懂了畫者的心境。

她心底自認:自己雖然嫁給了比她大近四十的斛律山,但生活上錦衣玉食,斛律山雖然是粗野之人,但對她還是比較尊重的,夫妻二人結婚多年一直相敬如賓,如今兒孫滿堂,強談生活不如意,那也實在是雞蛋里面挑骨頭。

若非要樂中找苦,那么就是滿府尚武,獨她愛文。

斛律山雖然對她愛敬有加,夫妻感情和睦,但夫妻生活上缺少詩人那般的,浪漫情調的滋潤,顯得有些干澀。

“都做了祖母的人了,還想這些作甚。”

她暗自感嘆。又將畫看了一會兒,秦娥將其掛在了墻壁上。將席上的琴置于案幾,輕輕撥弄起來,嘴里也同時輕輕哼著不知名的曲調。

而池塘對岸的蘭園里,寐生所住的屋舍,一扇窗戶半開著。

寐生正偷偷的窺視著對岸的內室。

他現在已經過了煉氣位,自然能夠看清對岸的秦娥在做什么,而對方看不清這邊的情況。

也許對岸傳來的琴聲太動人,寐生竟然有些沉迷,暗道:“這熟婦琴技倒真不錯,不知道口技如何?穴技如何?”

魔姬給他為了蛇丸,說是情欲之丸,他不敢全信,也不敢不信,要不然他早就借機走人了。

離魔姬所說的三個月的已經過去兩個月,但現在看來,魔姬似乎并不著急他欲火焚身而死啊!不管三個月是真是假,他現在情欲難控,倒是真的。

尤其是下體的肉棒,只要一硬起來,便會有電流流竄,他猜想應該是情欲積壓和內功雙重所致,所以現在急需找個女人開葷。

但這是府上,目前唯一他看得上的,也是最合適的,就是秦娥了。拿下這個女人,他能一勞永逸解決很多事情。

不過今天她的兒子斛律鷹和兒媳婦張鳳回來,斛律府高手眾多,要想神不知鬼不覺,還要其不將之告發,這是一件極其棘手的事情,必須得謹慎行事,細密謀劃,該怎么辦呢?

寐生心中在暗自盤算著。

來之前,朱紫已經將這個叫秦娥的女人,脾性讓他了解了一遍。

秦娥;出生于書香門第,性子柔,膽小懦弱,喜歡花。不過寐生還是決定先觀察,然后再對癥下藥。

斛律府的另一處內室的地下閣室。

斛律鷹正和妻子張鳳商量著什么。張鳳長得不算漂亮,單眼皮,臉有點大,眼睛還有點小,皮膚還算白,身材胖瘦均勻,比較健美,穿著一身武士勁裝,看起來有幾分英姿。

張鳳驚道:“你的意思是軍中有他們的內線?那是誰?”

“趙軍突擊我魏國,這件事情本來就很蹊蹺,但我們卻只能正面應敵,無法后退。奸細目前還沒有徹底查出來,我也不好推斷到底是誰,有可能是一堆,不過我想,可能不僅僅軍中有內奸,禁軍之中,朝堂之上,恐怕也有這些人的背影。”

斛律鷹將手中的一封書信捏成碎末,灑在了鮫油燈里。

“你說得不錯,這股勢力恐怕已經醞釀了多年,樹大根深,非一日之寒,伯父已經收到風聲,打算先拿掉司隸校尉左群!來個殺雞儆猴!”

斛律鷹揚了揚劍眉,八字胡隨著冷笑翹起,他不屑地道:“左群這個人,平日里看上去忠厚老實,沒想到竟然也是個生有反骨的人!

除掉他也好。

“他又想起了什么,問:”對了,黑巫教的第七主教已經來京,準備拜見常侍大人?“

張鳳道:“確有此事。黑巫教近日被雪心齋的驚雪仙子,又斬了一個主教,不僅元氣大傷,而且線索也下落不明,特來向伯父請罪!”

“嗯,還有伏尸嶺那邊的事情,他們也沒有辦好!”

斛律鷹起身來回踱著步子。

“他們說那邊的一個仆令查出來,是個奸細,阻礙了計劃,一行人都已經埋骨伏尸嶺。”

“伏尸嶺的事情,只能等父親大人凱旋回來,親自向常侍大人報告了。常侍大人對目前形勢有什么打算?”

斛律鷹問。

張鳳道“伯父吩咐我們的指令有三,一;伏尸嶺的事情等黑巫教來安京后,給出明確計劃在進行實施,我們先負責配合鷹揚衛暗中從大小官員查起,一個個找出那些陰影中的人,伯父他后靜觀其變,謀定而后動。”

斛律鷹點點頭,道:

“我們的對手隱藏在暗處,必須得嚴密監控安京城,將一切可能的威脅都扼殺在襁褓之中!”

“二就是和明光寺的戒凈大師接洽,不順利的話,伯父將會親自請佛宗出手,彈壓道宗在安京的勢力,據查左群和道宗關系密切,他的背后很可能有道宗的影響。至于三,這幾日常侍宋恭會召見你詳談”

斛律鷹又踱了幾個步子,深呼了口氣,道:“那就是說,我馬上就得去明光寺找戒凈。”

“嗯,戒凈這個人嚴明剛正,我們并不好下手”張鳳道。

“嘿嘿,我知道他的一些事情,想必常侍大人知我是說服他的最好人選!”

“鷹哥,我感覺一場腥風血雨就要來了。”

張鳳走近他,抱緊斛律鷹,喃喃說道。

斛律鷹拍了拍她的背,道:“鳳兒,不管風多大雨多急,鷹哥一定永遠抓緊你!”

這一夜,注定很多人都難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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