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才女(下)

待鋼琴曲停下來的時候,姚姬的舞步也漸漸停了下來,眾人皆鼓掌道:“好一段胡旋舞!好一首鋼琴曲!”

酒泉侯道:“怪不得姚姬夫人能入一品閣的美人榜!舞姿真是絕美!”

“奴家獻丑嘍!”

姚姬笑了笑,拿起地上的衣服穿回了身上,又返回了座位。

吳公子道:“連姚姬夫人和華陽君都展露才藝,拿筆墨來!本公子也要露一手,各自出題,以題的立意在一炷香內作一幅畫,題一幅字,慢者輸,劣者輸,罰酒十杯!諸位,誰上來?”

何夫人道:“吳公子,一炷香一幅畫,一幅字,你好大的口氣呀!”

另一名老者也道:“公子莫非自比李公白詩仙在世?!”

眾人哈哈大笑。

姚姬嬉笑道:“若論書畫,你不如去找酒泉侯上去與你比一比!”

酒泉侯哈哈笑道:“有秦夫人在此,鄙人哪敢獻丑?”

秦娥推辭道:“妾身愚鈍,都是外面風傳的,當不得真。”

然而眾人卻異口同聲的道:“還請秦夫人一展書畫技藝!”

華陽君意味深長地道:“夫人的才情大家可是頗為認可的哦!”

“嬌娥,你就去吧,可是給你家夫君長臉呢!”

秦娥想想也是,反正都來了,如果干坐在這里,確實也不合適。

于是她溫婉一笑,道:“那妾身便再獻丑一回。”

她走向堂中央,吳公子也走上去。

華陽君命仆人端來兩座案幾和兩座筆墨紙硯,二人面對面跽坐對立。

吳公子道:“秦夫人,您先出題!”

秦娥道:“那妾身就出題了,嗯……”她沉吟片刻,道:“便以姚姬夫人的胡旋舞為題作畫吧。”

吳公子道:“好,那夫人便以君夫人的鋼琴曲為題作畫吧。”

二人言罷,等仆人拿來一炷香臺,點起香,便各自開始作畫。

吳公子名曰:吳軒,算得上安京才子,一口詩文一手字,也是為人傳頌的。

只見他拿起毛筆蘸蘸墨水,略微沉思侯,便在宣紙上大刀闊斧地畫起來。

秦娥似乎沒有經過什么思考,低頭拎起袖子拿起筆,便在紙上行云流水般作起畫。

眾賓客皆屏息凝視,生怕打擾到二位。

酒泉侯更是一個勁地偷看秦娥那握筆作畫的姿態,似乎是癡迷至極。

過了一會,吳公子便面露得意之色,似是對自己的即將成平的作品很滿意,抬起頭對秦娥道:“秦夫人,我看你還是認輸吧。”

他看起來,信心十足。

秦娥淡淡地道:“吳公子便這么急么?”

說完她又繼續作自己的畫去了,吳公子只好面色尷尬地收回視線。

他表情越來越興奮,似乎勝券在握。

又過了一會,只聽秦娥淡淡地道了一聲:“吳公子,老身畫好了。”

吳公子似乎是聽錯了一般,頓了一頓,待明白她的話里的意思,急道:“什么?半柱香沒過!你便畫好了?”

眾人立刻都圍了上去,定睛一看,果然!

在秦娥面前的案幾的紙上,已然有一架鋼琴和一個華貴美婦,躍然紙上了!

旁邊還題了一行字:“靜若幽蘭谷不知!”

“妙,妙,妙!”

酒泉侯連喊三個妙字。

“這一局,秦夫人勝!”

酒泉侯道。

華陽君走過來,瞥了一眼,頓時也被吸引住了,那畫中人是她么?

姿態端莊,神韻優雅。如一朵空谷幽蘭立于一架鋼琴,用那纖細的手指撥弄琴鍵,好似在撥弄流水,發出珠圓玉潤的叮咚聲。

所有人都把吳公子的忘在了腦海,圍著秦娥的畫上下欣賞。

吳公子黯然地丟下筆,也湊過去,這一看,他徹底地服氣了,躬身行禮道:“秦夫人如此妙筆,在下實在佩服!在下認輸!”

秦娥頷首道:“吳公子,承讓了。”

“秦夫人,這幅畫可愿送我?”

華陽君微笑著問。

秦娥道:“畫的是夫人,自然要送給夫人了。”

酒泉侯道:“要不是送給君夫人,在下真想買下來。”

吳公子道:“在下也想買下來回去觀摩啊!”

事畢,眾人坐回原位。

酒泉侯道:“既然幾位夫人公子都略展才藝,那么在下也為各位帶來一段舞劍!”

說著,他便解下腰上配件,持劍來到堂中央。

“好!今日可有眼福了!”

“早就聽說酒泉侯極擅舞劍!”

“酒泉侯風姿卓絕,舞劍自當堪比劍仙!”

酒泉侯長劍指空,念一聲:風蕭蕭兮赤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腳步如虎,劍走游龍,寒光破空!

他劍眉星目之間滿是自信,長發與衣袂飄飄,盡是灑脫!如此俊朗男子,令人在場許多貴婦的眼睛都冒起了星星。

姚姬的眼睛也亮了,連高傲的華陽君也不禁為之側目。

酒泉侯一邊舞劍,一邊不經意地偷瞟秦娥,秦娥早已發現這個俊朗男子似乎對自己格外關注,她受不了對面男子眼神的挑逗,暗道:“這個登徒子!怎地總無端往我這邊看!”

秦娥心里受不了這般煎熬,便對華陽君說了幾句,借機出去了。

酒泉侯的眼里不經意閃過幾分失望,他繼續舞劍。

劍勢變得更快,更猛了!

原本的和風細雨變成了疾風驟雨!奔雷而來,呼嘯而去寐生見他舞地盡興,不禁暗暗咂舌:這個舞劍雖然看起來有型,卻只是個花架子!

在場的人都是錦衣玉食的嬌貴子弟,自然不懂修煉法門。見酒泉侯的架勢,便都覺得威風凜凜,贊道:“酒泉侯的舞劍果然名不虛傳!”

正在這時,寐生感覺自己的腳脖子有點癢,他低頭一看,見是一只小白狗,正是華陽君之前懷抱的那只寵物狗。不知何時,這狗自己竟然跑到自己這邊來。

寐生暗暗叫苦,這狗可別給自己找事。

然而,他這個念頭剛起,那小白狗突然咬住了他的靴尖,死命地拖拽起來。

見旁邊的姚姬正滿臉興奮地看著舞劍,沒有注意到自己這邊,便松了口氣。暗道:先給它咬,咬膩了就該去咬姚姬的了吧,她那里估計很香呢?!

然而,事實并非如此發展,白狗咬地更歡了,甚至還叫了起來。幸好當下人聲吵雜,華陽君并沒有聽見。

寐生立刻蹲下身,用手去撥白狗,想要將它趕走,結果剛一碰到白狗,那狗就就“汪汪汪!”

大聲叫了起來!

這下麻煩了!

狗叫聲突然變得很大,將眾人的叫好聲都壓下去了!華陽君一聽到狗叫聲,臉色一變,喊道:“小白!小白!你怎么啦?”

姚姬也被狗叫聲驚動了,她尋著聲音回頭,見小狗正死死地咬著寐生的靴子。

她拼命用眼神和嘴型給寐生示警:“趕緊將狗弄下來!快!”

寐生正欲抓住狗,將其扯下來,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華陽君風風火火地走了過來,一見到這般情形,走到寐生面前,伸手就甩了過去!

“啪!”

地一聲,寐生被她重重甩了一巴掌!臉頰火辣辣的痛。

那一瞬間他很想將這個女人一拳擊殺!但,這種羞辱,糾結的折磨,讓他心里極其難受。到底還要忍多久!他已經不想在忍下去了!

然而一想到復仇幾乎,他強壓住怒火,表面努力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他原地不動,摸著被打的臉,一臉害怕地道:“夫……夫人……”

華陽君那漂亮的臉蛋上滿是憤怒,居高臨下地瞥著他,“啪!”

又一個耳光甩過去!

寐生摸著被打的臉,神情既痛苦又害怕,他身體抖抖索索地,他的內心卻在狂吼: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輕而易舉!以他的實力在這里是無敵的!

甚至可以殺光在場所有人!

可是,殺了之后呢?

寐生的內心不止一次地在掙扎糾葛,最終卻還是選擇了忍耐,臥薪嘗膽,厚積薄發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華陽君挑著眉道:“你這個賤奴!竟然招惹我的寵物狗!它有了分毫差池,你就是拿一百條命也抵償不了它的一根毛發!”

寐生點頭哈腰道:“是是是,夫人……小的命賤,夫人教訓的是……”

姚姬眼里閃過一絲怒色,她覺得這個華陽君實在是太過跋扈了!竟然這般羞辱下人!這般有意針對秦夫人!

她打著圓場道:“君夫人,算了吧。打一個奴仆事小,若是和秦夫人鬧得不愉快……”

其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算了吧,君夫人!”

吳公子也勸道。

酒泉侯冷聲道:“君夫人,打下人可不就是打主人的臉么?”

華陽君見眾人如此,饒是她的丈夫是張常侍面前紅人,她也不好拂逆眾意,畢竟姚姬夫人的丈夫可是大將軍林擒!

想到此處,她便抱起狗,瞥了寐生一眼,道:“那今次便饒了你,你出去吧!”

酒泉侯這時也沒了舞劍的興致,丟下劍道:“諸位先慢用,在下先去方便一下!”

秦娥自出了大堂,便來到一間林園,在涼亭里閑坐,里面的氣氛實在是不適合她這樣的人。

秦娥心中自嘲道:“流云師太不知道去哪里了?早先她說來赴雅集能見到些文人雅士,這倒好,都是飲酒雅士。帶個隨從,還被人羞辱,看來我還真不適合參與這種場合。”

正想著心事,突然,她感覺后背好像有一只手搭在了上面,“啊!”

她嚇得猛地往后一縮!回頭一看,竟然是酒泉侯!她松了口氣道:“酒泉侯!你……你怎會在此?”

酒泉侯露出溫柔地笑,道:“夫人能來這,本侯就不能來這嗎?”

秦娥道:“妾身不是這意思。”

“那夫人是哪個意思啊?”

酒泉侯慢慢走近她,眼里有些挑逗。

“酒泉侯,你……”秦娥有些手足無措。

“夫人不明白在下的意思啊?”

酒泉侯道:“夫人今日的風采真是讓在下仰慕至極啊!”

秦娥不好意思地道:“公侯謬贊了。”

酒泉侯的眼睛一直緊緊地盯著她的眼,笑道:“兩個人的時候,夫人還是這么的矜持端莊。”

秦娥的眼神一邊左右躲閃,一邊后退,一邊顫聲道:“酒泉侯,你……你……有什么事嗎?”

“當然有事!”

酒泉侯從懷里拿出一本詩集來,遞到她面前,動容地道:“這部秦氏詩集便是夫人所寫,在下可是視若珍寶,懷藏多年啊!今日有幸見到夫人真容,在下真心有口難言啊!”

秦娥聽到此話,頭皮一麻,頓感不妙,她岔開話題道:“公侯既然沒什么事情,我要走了!”

“夫人莫急!”

酒泉侯攔住她,笑嘻嘻地道。

秦娥面色一變,正聲道:“公侯,怎地學起街頭紈绔的作風?”

酒泉侯的笑,格外好看,使他俊朗的姿容看起來更加有誘惑力,當然,這是對女人而言。

聞著美婦人身上散發的女人香味,他一陣心猿意馬,表情陶醉地道:

“夫人,你不曉得你有多美,美到我心坎里了,比那些做作的,徒有其表的所謂貴婦真是云泥之別啊!你可知道這么多年,在下對你的相思之苦啊!那種痛苦真是頭錘穿壁啊!”

秦娥一聽這話,面色大變,表情一冷,寒聲道:“酒泉侯!你莫要胡言!你是讀書人,讀過圣賢書的!當行道德,守倫理,怎么說出如此粗鄙之語?”

“夫人這是什么話?詩經是圣賢書吧?關雎詩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也是圣人所傳載的,世人所傳誦的,有何不妥呢?夫人當作何解釋?”

秦娥此時終于明了,怪不得他在酒席上老是偷看自己,原來早有企圖!她心中打亂,又氣又急!想要逃,卻又被攔了去路,想要罵,又不知道該如何罵。

酒泉侯想忍耐,可是他忍不住,她的一顰一笑,生氣的模樣令他神魂顛,無法自拔。

他繼續逼近,兩眼含情道:“夫人,你難道不明白在下的心意么?”

秦娥被他的神情嚇得一邊后退,一邊急聲駁斥道:“登徒子!你……你……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你莫要再如此胡言無禮!妾在家有婚配,有滿堂的兒孫,你我鴻溝之別,勸公侯勿作他想!趕緊離去!“

秦娥面上氣紅了臉,暗想:若是眼前這個再逼迫她,她便投入旁邊的水池里,以守清白。

她心中又是痛苦,又是悔恨,暗罵自己不應該來這趟雅集,招惹了這些是非。

丟了命還好,若是丟了貞潔,那豈不是毀了父親和夫君的一世名聲啊!她如何對得起父母,對得起夫君,對得起兒孫呢!

酒泉侯聲情并茂地道:

“夫人難道甘愿跟那年過九旬的人嗎?他只會舞槍弄棒!殺人盈城!夫人琴棋書畫,賢良淑德。他哪里配得上夫人?夫人跟他困守腐名,虛度青春年華,有話無處說,有苦無人懂,難道午夜夢回,不曾后悔嗎?”

酒泉侯的一番話著實有其道理,加上他外表俊朗,身材高大,配合著眼中流出的淚,更是獨具男人魅力和感染力!若是其他女子見之,不投入懷抱都很難。

可是在當下秦娥的眼里,卻是惡心至極!她想吐!沒想到這個儀表堂堂的王侯的心里,竟然這般扭曲放蕩。

她出奇的,一反平常的軟弱,她愈加態度強硬起來,眼神冰冷,義正言辭地道:

“妾身如何,與公侯毫無干系,妾身夫君如何,更容不得公侯侮辱!勸公侯懸崖勒馬,莫要僭越男女防線!再這般逼迫,毀我名聲!別怪我不客氣了!“

酒泉侯哪里聽得進去,他又向前走了一步。

竟然抓住了她的雙肩,可憐巴巴道:“夫人何必如此苦苦守禮守節?如此絕情?你知道我這些年如何過來的么?

難道我如此一表人才,還配不上夫人么?“

作為一個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名節,這遠遠比命重要。

他這樣的話,視自己和畫舫上的妓女又有何區別?秦娥的臉氣得通紅,她眼里滿是怒火和羞赧,哪里還能忍受的下去!

“你如此羞辱妾身,毀我名聲,難道不知婦人名節高于性命嗎?”

“啪!”

秦娥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他的臉上,直接將他抽蒙了。

借著這個機會,秦娥低頭噙著淚就逃離了林園。往大堂里去了。

寐生剛出大堂就望見秦娥迎面跑來,秦娥低著頭似乎沒有發現他,他趕忙道:“夫人!”

秦娥抬起頭,見是寐生,松了口氣道:“是大龍啊。”

“咦?你的臉怎么了?誰打你了?”

秦娥一眼便看見他有些紅腫的臉,急忙問道。

寐生將剛剛的事情說了一遍,秦娥嘆了口氣道:“唉,老身對不住你,讓你受了這么多委屈。”

寐生道:“沒事,夫人。要不,我們先回去吧?”

他的話正好是秦娥想要說的,秦娥點點頭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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