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吧工作很簡單，送水，送吃的，打掃衛生。

只是第一次通宵的我還是有點難熬。

和我一起上夜班的還有一哥們兒，二十來歲，負責開卡什麼的，對我還算照顧。

後半夜人比較少，見我困得不行，便讓我自己找個地方睡會兒。

迷迷糊糊的混完第一天的工作，換了班跟著那哥們兒回到宿舍。

宿舍租的住宅，男女各一個房間，房間裏擺了兩床雙層床。

四個床位，我隨便找了一個空床位，連洗漱都沒有便沉沉睡著。

這一天下來，又是找工作又是高強度運動，我實在困得不行了.

一覺睡到下午6點，去超市買了牙刷內褲等東西，洗漱完畢，吃了點東西，我無所事事了。

離家第四天，我終於再次感到孤寂。

對媽媽的思念不可抑制的氾濫，說到底，這是我十六年來第一次離家。

雖然早就有過心裏準備，但是對於一個16歲的少年而言，這個世界還是有些陌生了。

要回家嗎？

爸媽現在很擔心我吧？

我也擔心他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受到影響。

而且，媽媽已經服軟了……

不要！

我固執的搖搖頭，行百里者半九十，我要更多的擊潰媽媽的心理防線。

不過，明天可以去媽媽的學校，我記得她週三下午是有課的，遠遠的看看她也行，只希望她不要有事。

漫無目的的晃蕩到11點，再次開始上班，趁著人少的時候，我再次打開郵箱，果然，再次收到幾封來自媽媽的郵件，內容無非還是擔心我，讓我回家。

但是從字裏行間還是可以看出，媽媽的心情越來越崩潰了。

崩潰就好，我不想讓感情戰勝理智與欲望，面色平靜的關掉網頁，依然沒有回復。

一夜工作，第二天我睡到下午一點多起床。

洗漱完畢，穿上晾乾的牛仔褲與T恤，我去到媽媽任教的XX大學。

學校在郊區，到的時候，已經三點多了。

五月的日光已經有些毒辣，校園裏行走的大學生不多，我隨手拉了一個男大學生，打聽道：

“你好學長，跟你請教個事情可以嗎？”

我身高接近一米八，加上喜歡游泳，身體不顯瘦弱。

那個大學生也沒懷疑我不是本校的學生，爽快的開口：“什麼事，說吧。”

“你知道文化藝術學院的柳如玉柳老師嗎？”

學長忽然露出心照不宣、同道中人、恍然大悟……等等一系列意味深長的表情，“哦……玉美人啊，三四節課是在2203教室，不過得早點去，晚了可能就沒座位了。”

“玉美人？”

我無力吐槽，媽媽在學校這麼出名嗎？

隨便拉一個人連她什麼時候在哪個教室上課都知道，還有“玉美人”又是什麼稱呼？

雖然好像確實還有點貼切……

“你不知道？”

學長小小的鄙視我一下，“男同學私下都這麼叫啊。”

“為什麼這麼叫。”

我有點好奇。

學長露出一副很難與你共事的表情：“柳老師氣質雍容豔麗，皮膚潤白如玉，關鍵名字還有個“玉”字。

你說為什麼這麼叫？”

“有道理，多謝學長。”

我覺得學長說得很貼切。

“小事，2203教室現在應該是其他老師正在上課，你掐著3.50進教室，保准沒錯。”

學長很熱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同道中人的原因。

“你不去嗎？”

我看學長好想興趣濃厚的樣子。

“嗨，去過幾次了……

可惜玉美人上課太嚴，不准玩手機，我等會兒回宿舍打遊戲，過幾天再去養養眼。”

學長瀟灑的擺擺手離去，不帶走一片雲彩。

擔心遇見媽媽，我不敢亂逛，找個地方坐下，等到大約四點多了，又找個人問了一下，這才出發前往教學樓2203教室。

教學樓很安靜，只有老師上課的聲音在其間迴響，我盯著教室門牌一間一間的尋視……

很快，看到了2203教室。

媽媽那熟悉的聲音隔著教室傳出，讓我鼻子一酸，差點就流下淚來。

我怕媽媽看見，不敢越過教室前門，只是背靠在教室外的牆壁上，默默聽著媽媽講課。

媽媽正在講屈原，教室裏很安靜，只有媽媽清冷的聲音傳出。

“好了，瞭解屈原的背景之後，我們來看看他的代表作《離騷》。

中國古代文學，言必風騷，風指的是詩經中風雅頌中的‘風’，之前已經學過，騷指的就是離騷。

詩經與離騷，可以說是中國古代文學的起源……”

清冷的聲音像秋夜的雨滴一樣打在我的心上，消散了五月的熱意，我不禁聽得入神。

媽媽的課形式很多，有互動，有討論，只是媽媽的聲音卻沒有變過，平平淡淡，冷冷清清。

不知不覺一節課過去，聽到鈴聲響起，我如夢初醒，趕緊離開，消失在拐角。

在教學樓大門外找了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我靜靜等待著下課，無論如何，我還是希望能看媽媽一眼，哪怕只是遠遠的看一眼。

時間緩慢流逝，不知道等了多久，下課鈴聲終於再次響起，男男女女的大學生從幾棟教學樓魚貫而出，我振作精神，混入人流之中。

這樣多的人流掩護，媽媽不可能發現我。

又等了一會兒，媽媽終於從教學樓大門走出。

媽媽穿著黑色牛仔褲，搭配一件藍色短袖襯衣，穿著看起來很精神，只是憔悴的神色和蒼白的面容都說明了她此刻的狀態並不好。

她眉頭緊蹙，有學生跟她打招呼也沒回應，整個人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

看著平日裏成熟美豔的媽媽如此憔悴，我頗有些心疼，但依舊避開了她的視線，只在她背後的人流中遠遠的看著她。

忽然，媽媽莫名回頭一眼，我趕緊移開目光，走到幾個人的後面。

我並沒有太擔心，那麼多人，隔那麼遠，媽媽不可能看到我。

只是，我馬上就聽到了媽媽的大聲呼喊的聲音。

“小風！”

眼前的幾個人走開，媽媽再次出現在我的視線當中，只是此時已是直直的迎著我的視線朝我走來，雙目對視。

媽媽露出不敢置信的驚喜，眼中卻莫名流下無言的清淚。

很難說我此時的心情，有對媽媽的愧疚，有對意外被發現的不甘，但更多的，似乎是喜悅？

眼淚同樣無聲流下，我內心嘲笑著自己的懦弱，但臉上卻止不住的掛上微笑。

時間仿佛很慢，周圍的人流似乎消失，媽媽快步朝我走來，然後緊緊的抓住我的手腕，不肯有絲毫放鬆。

“媽。”

看著眼前默默望著我流淚的媽媽，我輕輕出聲。

媽媽張了張嘴，看了看周圍盯著她的學生，沒有說話，只是眼淚還是在止不住的流淌。

媽媽畢竟是學校知名美女，之前大聲的呼喊已經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眼見眾人有圍觀的趨勢，我趕緊帶著媽媽離開。

媽媽也不說話，就只是死死的拉住我的手腕跟在後面。

找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停下，我和媽媽相視而立。

媽媽已經平靜下來，只是眼角還掛著淚珠，蒼白的面容顯得柔弱無力，我少有見到媽媽如此惹人憐惜的樣子，忽然很想把她擁入懷中。

或許是跟周依依歡愉之後膽子變大很多，想到就做，我上前一步，雙臂緊緊抱住媽媽。

“媽，您瘦了。”

被我擁入懷中，媽媽顯然吃了一驚，不過沒有推開我，片刻的不知所措後，便同樣將手臂放在我身上。

“跟我回家。”

媽媽的語氣不容拒絕。

此刻將媽媽像自己的女人一樣摟在懷中，我心中的感情洶湧澎湃。

反正被發現了，也不管什麼計畫不計畫了。

我今天就要直球出擊。

“柳如玉。”

我在媽媽耳邊直呼她的名字。

“啊？”

媽媽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畢竟十多年來。

我何曾敢直呼她的名字。

“我愛你。

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我用手扶著媽媽的雙肩，用熾熱的眼神直視她。

為什麼我總是執著於要媽媽承認做我的女朋友呢？

因為這是可以是母子間的玩笑，也可以是我行動的理由，更能夠成為媽媽安慰自己的藉口。

媽媽美眸含憂，面色複雜的看著我：“小風，我們先回家再說。”

“媽，就在這裏說。”

我很堅定，我大概能猜到媽媽的想法，無非是回家後好好談心，然後給我點好處，同時與我保持距離，這樣不尷不尬的混著，直到我高中畢業。

“你還知道我是你媽。”

媽媽退後一步，有點生氣，但又不敢生氣，這句話與其說是呵斥，聽起來倒更像是在撒嬌。

“我是您的親兒子，您永遠都是我媽。”

“那你還離家出走？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我到處都找不到你，要不是看到你的消息，我都要報警了。

你怎麼變得這麼不聽話？”

媽媽的眼神哀怨可憐，讓人心疼。

“我可以很聽話的。”

我拉住媽媽的一只手，言外之意，做我女朋友我就聽話了。

“小風，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教你。”

媽媽目光幽幽的看著我，有種無力的感覺。

“媽，道理我都懂。

我以為分開真的有用，我也試過不去想您，但我根本做不到。

離家這幾天我的腦海裏一直都是您，今天無論如何都忍不下去，所以才來這裏，只想見你一眼……”

我埋頭訴說我半真半假的相思。

“我今天沒看到你，你是不是永遠都不回家？”

媽媽將手扯出，回避我直白的思念。

“那您要我怎麼辦？”

我上前一步，靠近媽媽的臉，目光灼灼的盯著她，低聲道：“我滿腦子都是您，您卻那麼嫌棄我。

是，我變態，我不是人，那我離得遠遠的還不行嗎？

您以為我離開您我好受嗎？”

“小風……媽媽沒有嫌棄你，媽媽永遠不會嫌棄你。”

媽媽重新拉住我的手。

“媽，您別騙我了。”

我苦笑一聲，“連我自己都嫌棄自己，一個喜歡自己媽媽的畜生，一個活著沒有意義卻不敢去死的懦夫。”

我在這裏提到不敢自殺，言下之意是自己想過，其實我還真想過……

當然只是出於哲學思考。

說這些並不是想要威脅媽媽，而是為了進一步打開她的心防。

媽媽果然上當，雙手溫柔的撫摸我的手.

“人生的意義有很多，朋友親人，結婚生子，工作旅遊，人間快樂的事很多，可以慢慢去找。”

“您真的不嫌棄我嗎？

即使、我對您充滿了骯髒齷齪的想法。”

媽媽歎一口氣，“我是你媽，永遠都是你媽。”

媽媽不愧是教古典文學的講師，這句話表達兩種意思。

一是，我是你媽，不會嫌棄你；二是，我是你媽，不能太過分。

可是我偏要過分，錯過今天的機會，想要再度擊潰媽媽的心防，困難程度將呈倍上升。

我用充滿渴望的眼神看著媽媽，“也可以是女朋友，對嗎？”

媽媽沒有回答，只是怔怔的看著我。

時間流逝，我的目光也逐漸變得失落，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正要說話，媽媽忽然轉身抬步，口中淡淡的吐出一個字。

“對。”

耶斯！

耶斯！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也許多年以後，我仍會記得這一轉身的風情。

像明月終出天山，像春風初渡人間。

百般心機，萬千鬼話在此刻通通化為烏有。

不同於和周依依在一起的那種少年悸動，我明明白白的感覺到一股甜蜜的愛意，和巨大的滿足，將我內心撐得滿滿當當，再也無力思考，只能看著媽媽的背影原地傻笑。

媽媽走了兩步，見我沒有跟上，面帶無奈的回頭，見我在站在那裏幸福的傻笑，嘴角也勾起一絲微笑：“傻笑什麼，回家。”

“哦，回家，回家。”

我如夢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