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偷菜賊

再次潛至水底,我把那東西看了個清楚,它確實是個手柄,通過石面上的一段鑿孔可以看出來,它可以扳下來。

一個設置在水里的手柄,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水閘,但我很快就否定了,因為我實在想不出井里面設置水閘有***什么作用。

氣息有限,我迅速剝去那棒棒上粘糊糊的青苔,是根青石棒。

好吧怪東西,你是不是水閘試試就知道了。

就在我抓緊石棒往下扳的一瞬間,腦海里突然出現刺猬的形象。***,這該不會是個什么暗器機關吧,一扳,幾百支箭射出來,我變成刺猬……

第二次浮出水面,我大口喘著氣,猶豫不決。

最終,極有邏輯性的幾個自問自答幫我堅定了信心——問:武俠小說上那些暗器機關的作用是什么?答:保護人或財物。問:這些機關一般設置在什么地方?答:古墓或密室里。問:為什么?答:因為古墓里有陪葬品,密室里一般用來藏財寶。問:古往今來,有人把濕氣濃重的水井當藏寶室嗎?答:除非他腦袋讓驢踢或者是門夾了。問:那你還怕個鳥?答:是啊,那我還怕個鳥!

第三次,我潛下去,毫不猶豫第扳下了手柄!

屏住呼吸,不,我本來就摒著呼吸,應該說是繃緊神經,靜靜等待結果的出現。此時此刻我甚至有些后悔年輕人做事不該這么沖動,萬一出什么意外,我這神奇的穿越之旅豈不是理了個發就結束了?

世上的事就是這樣,刻意等待的總是不會出現——一口氣用完,我沒能等到任何結果,潛出水面又等了至少一口氣的時間,結果仍然沒有。于是我用一句‘奶奶個熊’來發泄我的失望,并斷定那是個沒有任何意義的東西,然后嘴巴咬住剃刀,攀繩準備重返人間。

就在這時,上面突然傳來老和尚的呼喊聲:“暈車,暈車!”

聲音很急。

“上來了!”我應了一聲,快速攀登上去。

眼前的情景把我嚇壞了——老和尚手里提著把斧子,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

“師傅,我可沒頭發了,你敢再亂來別怪徒弟大逆不道!”我慌忙先發制人。

“阿彌陀佛,徒兒不必驚慌,為師這是要去驅逐賊人,與你無關。”

“驅逐賊人?”

“那些偷菜的毛賊又正在靜云庵的菜地行竊,你且隨為師去驅逐他們!”

我松了口氣,“佛祖的菜也有人偷?”

“唉,大災之年,哪里沒有劣跡?”老和尚說著,把斧頭遞給我,自己跑柴堆那里提了根大木棒,“走!”

我來不及多問,跟著師傅出了寺門。

“師傅,你經常打架?”

“阿彌陀佛,這些惡賊屢屢侵擾我佛門境地,身為佛門弟子,為師豈有袖手旁觀之理?實屬無奈。”

“嘿嘿,那師傅,你打架猛不?”

“阿彌陀佛,為師年輕時曾做過捕頭,略通些拳腳功夫,如今年老體衰,哪還有勇猛可言,作勢嚇唬他們而已。”

“論打架,你徒弟我可是在行的很,一會兒讓您老見識見識。”我說這雖然是玩笑話,但也并非虛言,在我生活的那個城市,本人效力于一家實力雄厚的討債公司,說白了就是變相黑.社會集團,手下一幫小亡命徒,整天過的就是動不動就掂刀往人脖子上架的生活,為了提高業務素質,睡房里都吊著沙袋,這些年鍛煉得一身疙瘩肉,自認為一個挑一般小伙三四個不成問題。

打架對我來說是人生第二自信的事情。排在第一的是床上打架。

沒過小溪,就聽到吵嚷聲,兩個女聲不用說是惠真師太和弟子靜月,那些流里流氣的男聲自然老和尚所謂的賊人了。

我和老和尚趕到現場,看到對方有六個人,衣衫破舊,瘦得皮包骨頭,眼泄綠光,像六匹餓急的狼。

地上幾個大竹筐,里面裝滿了各種蔬菜,看樣子這就是這幾個賊人的盜竊成果。

再看墻外的那片菜地,已經是片片拉拉,一片狼藉。

流氓不愧是流氓,在我和老和尚走過來的過程中,聽到其中一個流里流氣地說:“師太,你們佛門以慈悲為懷,普度眾生,我們哥兒幾個都快餓死了,來跟佛祖求幾筐菜都不行啊?”

另一個說:“反正這些菜拔也拔下來了,再埋回去也活不了,您老人家就行了順水人情唄。”

第三個絡腮胡子沒這么客氣,粗聲粗氣道:“大哥,和她們廢什么話啊,倆娘們兒咱們還怕她們不成!”

我和老和尚的到來,打斷了流氓們的熱鬧,六雙發著綠光的眼睛齊齊投射過來。

“有文化,真是太有文化了!”面對眾流氓的目光,我笑著鼓掌,“偷東西都能讓你詮釋出如此合情合理、天衣無縫的理由,看來我的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都要因此而改變了。敢問高人尊姓大名?”

流氓頭子,那個剛才大發言論的家伙愣了一下,冷聲道:“你是哪根蔥?想來管閑事不成?”

“兄弟此言差矣。你看我頭上一毛沒有,身穿僧衣,還猜不出我的身份嗎?天下僧尼是一家,你來我們家偷東西,還發表如此空前絕后的言論,我豈能袖手旁觀?”我摸著火辣辣還在隱隱作痛的光腦袋走到流氓頭子面前,“阿彌陀佛,貧僧暈車,二問閣下尊姓大名?”

流氓頭子給我弄得一愣一愣,后退一步,沒好氣道:“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牛八!咋了?”

“八哥,我承認你很有雄辯之才,可有句話它說得好,事實勝于雄辯,你們現在被抓了手脖子了,人贓俱獲,扯那些沒用的實在是沒啥意思,說吧,準備如何了結此事?”

牛八看一眼我手里的斧子,“咋,你以為拿把破斧子就能嚇著咱哥兒幾個了?告訴你,咱們過得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不吃這一套!”

“你錯了,”我盯住這流氓頭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貧僧從來不嚇唬人,既然提了這斧子,看中的就是他的實用價值。怎么,需要我證實一下嗎?”

牛八又后退了一步,話沒出口,剛才那絡腮胡子憋不住了:“小禿驢,你他娘的識相的就給老子有多遠滾多遠,再他娘的羅里啰嗦,活剁了你!”

其他幾個也跟著起哄,那陣勢,如果我再多說一句話,必然群起而毆之。

作為資深流氓,我對流氓的心態是相當了解的,在己方人數占絕對優勢的情況下,他們是絕對不會示弱的。我知道,今天這場架是打定了。

同時經驗也告訴我,在這樣敵眾我寡的情況下,要想鎮住他們,唯有擒賊擒王,比他們更心狠手辣!

“這位老大,我建議你最好管一下你的手下,他這種態度是十分危險的。”我仍然盯著牛八的眼睛。

流氓頭子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厲聲道:“危險個逼!老子今兒就看看你有……”

話沒說完,他已作勢后撤,這自然是忌憚我手里的斧子。

我早有準備,箭步沖上去一腳踹在他褲襠里,趁他彎腰抱住褲襠的機會,重重一肘砸在脊背上,這本來就骨瘦如柴身體虛弱的家伙當即爬在地上!

一腳踏在脖子上,我抓住他一只手,另一腳踩住手腕,迫使他的五指大大張開,二話不說,一斧子剁下去,半截小拇指立刻告別母體,血淋淋地在滿是灰塵的地面上跳動著……

牛八的慘叫聲很容易讓人想起殺豬。

絡腮胡子和其他四個人本來正沖過來,這突然的變故讓他們戛然止步,一臉驚恐地躊躇起來。

“你們現在離我大概十步,”我抬眼不緊不慢地說道:“靠近一步,我就讓你們老大少一根手指頭。鄙人從來說話算話,絕不玩嚇唬人那種無聊的伎倆,如果你們還要繼續驗證的話,請繼續你們勇敢的沖鋒,我就在這十步之外恭候著。”

場面一下子鴉雀無聲,我看到五個流氓幾乎傻了的表情,我想這是因為他們從沒見過這么狠的和尚吧。

師太面色蒼白,閉目直念阿彌陀佛。小尼早嚇得躲在師太身后,捂著眼睛不敢看。唯獨我師父的表現出乎我的意料,老頭兒只是不緊不慢地念了聲阿彌陀佛,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仿佛眼前發生的事如秋風落葉般正常……

“日.你祖宗!”絡腮胡子嗖地從后背拔出一把類似柴刀的兇器,一尺多長,咬牙切齒地就要沖上來。

其他人慌忙拉住他,“二哥,不能過去呀,老大要是手指頭沒了,以后可就成廢人了呀!”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這群沒用的東西,我要砍了這禿驢的狗頭!日.你祖宗……”絡腮胡子像頭發怒的獅子,咆哮掙扎。

我淡然笑著,低頭對腳下的牛八道:“你這兄弟看來不太明白手指頭對你的重要性,你要不要開導開導他?”

“老黑,你他娘的給我安生!”牛八立刻帶著哭腔呵斥起來:“退回去,都給老子退回去!”

老大命令,加上四個手下的勸阻,絡腮胡子終于惡罵著和四人一起退了回去。

我松了腳,把帶血的斧子架在牛八脖子上,利刃般的目光戳進他驚恐的眼睛里,字字清晰道:“你很明智,我希望這明智繼續保持下去。帶上你的手下,從哪兒來,滾回哪兒去,從今天起,普賢寺和靜云庵的菜地受我保護,再來偷的時候先數數你的手指頭還剩幾根!”我撤開斧頭,“滾!”

牛八跌跌撞撞跑回他的陣營,絡腮胡子還準備接著掐,可惜這老大和其余手下全喪失了斗志,連阻帶拉把他拉上了下山的羊腸小道。

走了足夠遠之后,我聽到牛八聲嘶力竭的警告:“兔崽子,你給老子等著!不宰了你,老子誓不為人!”

這窮兇極惡的威脅換了任何人都不可能不擔憂,但我已經對它免疫了,這些年對我說這句話的人能編成一個團,如果我因此害怕、恐懼的話,早就變成恐懼癥患者了。

“師太,您沒事吧?”我想關心一下我的小尼姑,自然要走一下程序。

面對我真誠的慰問,冷冰冰的師太顯然溫和了許多,“阿彌陀佛,多虧你了。”

“師妹,你也沒事吧?”

“額……我沒事……”

這小丫頭顯然還沒從恐慌中擺脫出來,一臉恍惚。

時機不對,我也不便過多關懷,把剃刀還給慧真,主動幫她們把那幾筐菜背進庵里,和老和尚打道回府。

“云徹,對于你方才的表現,為師甚是欣慰,不過此種心狠手辣只可對付惡人,萬不可亂傷無辜,你可記下了?”

“嗯嗯,記下了。”我嘿嘿一笑,“師父,不好意思啊,當時情勢危急,沒能給您老一個表現的機會,您不會怪我吧?”

“休得胡言,為師青燈侍佛幾十年,豈能有那爭強斗狠之心?”老和尚說著朝廚房走去……

晚飯還是菜湯,沒半點兒鹽味兒,照這樣下去我很懷疑自己能不能撐過明天。

吃過晚飯,已經暮色四合。

天黑之前,首先發生了一件讓我開心的事兒,之后,一件禍事接踵而至。

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