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悟

上璟盯著從花燕蝶手上摘下來的戒指,猜測凜兒到底會在哪里,從沐晨軒口中是什么也不會知道的,即使知道了,這么多時間過去了,凜兒也不知道已經去了哪里。

而沐晨軒因為這件事在幾天前被沐深禁足在沐家莊,沒有特殊的事情不能出去。

“撲啦啦——”門外響起了一陣鳥拍打門的聲音,上璟的眼睛離開戒指,仔細分辨著聲音,忽然他收起戒指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大力打開門,一只通體雪白的鷹因為收力不住,就這么撞了進來,撲到了上璟的臉上,上璟這個時候可沒有功夫跟它計較,把它從身上扯下來抓住它的爪子就找起來。

“凜兒派你來求救的嗎?紙條呢?”說著他眼疾手快的取下綁在他爪子上的布條。

——桃花鎮初十。

今天都十六了!

“風靈你怎么這么笨!這么久了才送到這兒!”上璟氣急敗壞,一個爆栗就打到了風靈的腦袋上,風靈大概知道自己又闖禍了,不敢反抗,“嗚——”地叫了一聲頂著暈暈乎乎的腦袋搖搖晃晃的飛了出去,上璟忙跟上它。

雪鷹是九宮閣特地培養出來的能夠追蹤主人氣味甚至暗中監視的鷹,只可惜凜兒眼光不夠,沒有挑到一只聰明的鳥,等到后悔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上璟也很后悔,為什么當初自己在養死風煦以后沒有再挑一只,以致于現在只能眼看著這只笨鳥浪費了這么多時間。

出了春華園,就與林輕雪迎面相撞,林輕雪猝不及防,摔在了地上。上璟來不及扶她,只拋下一句抱歉就匆匆跑走了。

“唉……你……”林輕雪錯愕的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自己站了起來,“出了什么事這么急?撞到人也不扶一下……”她彈了彈身上的灰塵,嘀咕著。平時的她是最見不得別人把自己弄臟的,但是這次例外,因為她將要去見

沐晨軒。

現在冷凜瀟失蹤了,是她最好的時機,必須好好把握。

“你怎么來了?”

林輕雪擺出了一個從小到大都被人夸溫柔大方的笑容,說:“是伯父讓我來看看你的,他說,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說出凜兒的下落。我們都很擔心。”

沐晨軒斜瞥了她一眼,說:“我們?這個我們也包括你嗎?”

林輕雪疑惑了一下,又馬上笑道:“自然。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不多,可是她失蹤了我還是擔心的。”

沐晨軒哈哈笑了兩聲,盯著她的眼睛質疑:“你擔心她?你憑什么擔心她?我都不擔心,你又憑什么?”

“這……”她一時語塞,眼神閃爍,想著對應的話,“無論如何,我們相識一場,不應該這么絕情的。”

沐晨軒輕嗤,不再理她,給毛筆蘸上墨,繼續作起畫來。

林輕雪見他不理自己了,臉漸漸紅起來,尷尬的站在那里,走不是留更不是。沉默半響,沐晨軒仍舊老僧入定般的在作畫,她終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說:“你在畫什么?這么入神。”

“……畫你。”沐晨軒再次停下來蘸了些墨汁,淡淡地說道。

林輕雪瞪大了眼睛,繼而驚喜,湊上去一看。果然,上面亭亭玉立的女子不是自己又是誰?!

“這……這真是我嗎?好漂亮!”她走到他的身側,看著畫上的自己,都開心的眼睛瞇了起來。

沐晨軒看著她,不說話,眼里的嘲笑卻是越來越明顯——什么漂亮,明明把她丑化了很多。

“既然你喜歡,就送給你吧,這是我第一次作畫,想不到你會喜歡,我很高興。”沐晨軒耶配合她的話,把畫吹干,遞到林輕雪的面前。

林輕雪受寵若驚,小心翼翼的接過,將畫卷起了起來,一雙秋波盈盈,投向沐晨軒。沐晨軒柔情一笑,握住了她的手,她猶豫了一下,也緊緊回握住他的手。十指**,卻是心思各異。

“我會娶你。”他攬住林輕雪,直視窗外,許下這個承諾。

“好……”林輕雪早就羞紅了臉,低著頭輕輕應道。手不由自主的捏緊了畫,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畫已經被捏壞了一角,她懊惱地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過了一會兒,有人敲門。

“誰?”沐晨軒出聲,林輕雪忙慌慌張張的從他的懷中出來,整了整儀容。

“莊主,奴婢荷香。”

沐晨軒坐到椅子上,淡淡地說道:“進來吧。”

荷香輕輕推開門,把飯放在桌子上,轉過身來對著他說道:“莊主,該用午飯了。”

沐晨軒點了點頭,說:“知道了。對了!再去添一副碗筷來。”接著又對林輕雪說道,“輕雪,你也留下來吃飯吧。”

話音剛落,林輕雪不敢置信地看著他,荷香也抬起頭,目光在他們之間來回。

“看什么,還不快去。”沐晨軒冷冷的開口,嚇了荷香一大跳,她忙又把頭低下,恭敬的退了出去。

林輕雪還是這樣看著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吃飯嗎?”他反問道。

林輕雪終于反應過來,忙不迭的點頭,說:“我愿意。”

沐晨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起身牽起她的手來到飯桌前,說:“看看這些菜,還符合你的胃口嗎?不喜歡的話再叫他們去換了。”

“啊……不用!我很喜歡。”

一頓飯下來,氣氛融洽,林輕雪一直是笑著的,從來沒有這么發自內心的笑過的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回去的路上,她仰視湛藍的天,喃喃自語道:“終于如愿了……”

今天的天特別的藍,沒有一絲云。

“萬里無云天一樣。”

“大師。”凜兒披著一件風衣走出屋子,來到沉寂大師身后。

沉寂大師沒有回頭,依舊仰頭望天,手捻佛珠。

“大師又救了我一命,凜兒不知道該如何感謝。”凜兒盯著他手上的佛珠說道。

“看著天,你有沒有看到什么?”他忽然又牛頭不對馬嘴的冒出一句,凜兒早已習慣,順著他的話,凜兒抬頭,看了半天,說:“只有……偶爾飛過的飛鳥?”她以詢問的語氣回答著,不確定的看了看沉寂大師。

“那,飛鳥過后呢?”

凜兒再次看天,除了碧藍如洗,什么也沒有。她仔細的看著,可是仍舊什么也沒有。她皺著眉頭,莫名其妙的說:“什么也沒有啊。”

沉寂大師但笑不語,凜兒只有繼續看天,可是,真的什么也沒有啊,而且現在連飛鳥也沒有了。

“……難道是風?太陽?”凜兒一頭霧水。

“啪!”身后傳來一陣收扇子的聲音,凜兒不回頭也知道是誰,那個人開口道,“姑父!你又逼著人家跟你看天空了。我每次來都會發現你在讓人看天空。這天有什么好看的,看多了也不會變成紅的。凜兒你說是不是?”

沉默……

沒有人理他。

“哎哎!你們好歹說句話啊。”他萬分不滿的叫囂著,可是還是沒有人說話。他郁悶地撓撓頭,說,“算了,你們不理我,自有人巴著我呢。婷婷還在等我呢,我下山去了。”

他滑開扇子,大步走了。凜兒緊盯著他的背影,目光越來越冷厲——婷婷?他是廣陽王!

“日久功深始轉頭,癲狂心力漸調柔,山童未肯全相許,猶把芒繩且系留。”趁機大師忽然念了一首詩,拉回了凜兒漸漸飄遠的神思。

“啊?大師您說什么?”

沉寂大師終于放下佛珠,回過頭來對凜兒說道:“這天,本來什么也沒有。飛鳥,風,太陽……只不過是世人心中的事物而已。”

凜兒聽得無比認真,雙眼一眨不眨的看著沉寂大師,她發現,沉寂大師的臉上有很多皺紋,聽舒信說,他只有六十幾歲,可是,卻像是九十歲的人。

“可是,天上若沒有這些事物,就太空洞了。”

沉寂大師的眼神終于不是波瀾平靜的了,長年以來,沒有人會對他的話提出質疑,他示意凜兒繼續說下去。

“世間萬物,都有它存活的目的。就像天,是為了讓飛鳥自由。人也一樣,若是一出生就為了看破紅塵繼而出家,如此斷情絕愛,生,還不如死。其實,佛,才是像大師口中的飛鳥、風、太陽一樣,只是世人心中的寄托而已。”

沉寂大師聽了她的話,呆在那里,兩眼無神。

“大師平時想得太多了。死去的人,就讓她安心的走吧。”沒有經過大腦的,凜兒就脫口而出,等她意識到的時候,沉寂大師已經驚訝地抬頭注視著他了。

凜兒不安的看著地,說:“對不起,大師。我看了你在小箱子里的畫了。”

“你……猜到了。”

凜兒的頭又低了一分,承認道:“對。畫很新,人很美。若不是經常畫,用心畫,是不可能畫出這么美麗的人的。而且,你是舒信的姑父,所以……”

沉寂大師倒退了一步,雙目呆滯,凜兒驚訝的發現,他竟然流出了眼淚,在布滿皺紋的臉上,縱橫交錯。

凜兒見已經把話說開了,干脆鼓起勇氣把所有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大師,相信你已經逃避了幾十年了吧。這么多的時間,都不能使你放開心結嗎?如果連自己都不能想明白的話,枉為一代大師。”

沉寂大師默默不語,思考著,半餉,他笑了,不再是凜兒見過的壓抑的笑容,說:“你很聰明,這么快就看透別人的心思。”

凜兒回道:“過獎。”

“可是,你看透了我,你自己呢?你還是不懂。”

凜兒的手不由自主的撫上了心,眼睛看向了別處。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可是,他們會原諒我嗎?我犯的錯,根本不容許被原諒。”她說的心口糾結,后退一大步,猛吸著新鮮空氣。

沉寂大師安慰道:“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剛剛對我說的話,其實用在你身上也無不可。”

凜兒抬頭,深思。

“如果心中的結這么容易被打開,這世上不就是沒有痛苦了嗎?”她毫無意識地反問。

沉寂大師微笑:“你為自己曾經犯過的錯誤無比后悔,這么些痛苦的日子,也算是付出了代價,你已經可以被諒解了。至于對方不肯原諒你,那是他的心結,與你無關。”

微風吹過,凜兒驚訝的發現,他臉上的皺紋少了很多。

“大師,你怎么可以這么說。他的心結是我造成的,如果我沒有辦法消除它,我將一輩子不安心。”

“心,是最難把握的東西。沒有人可以操縱別人的心,有人要恨,有人要愛,我們都沒有辦法。唯一可以控制的是我們自己的心。只要有了誠摯之心,任何事情,都可以被原諒。”

凜兒坐在石凳上,拉了拉風衣,陽光照在她的身上,漸漸使她的身體暖起來,沉寂大師看著她不說話。偶爾有一片葉子落到他的身上,跌落在地。

“多謝大師提醒,晚輩自愧不如。”凜兒終于想通了,她站起來,沖他深深鞠了一個躬。

沉寂大師微笑,伸出手扶起了她,說:“想通就好。”

凜兒直起身想了想,下定了決心,說:“大師,既然晚輩已經想通了,所以想下山面對一切。”

沉寂大師點點頭:“好。”

凜兒微笑,進屋收拾東西去了,不過她忘記了,她來的時候可是幾乎身無分文。

“大師,對不起,我忘了我來的時候什么也沒有帶。”她紅著臉說,感到很尷尬。

沉寂大師第一次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傻孩子……”說著,從一邊的盒子里拿出幾錠銀子,交到凜兒手上。

凜兒忙拒絕:“萬萬不可,大師。您已經救了晚輩一命,猶如晚輩的再生父母,怎么可以再給錢呢?”

“既是父母,哪有不給子女錢的道理。”他雖是笑著說的,可卻也是不容許凜兒再拒絕了。

凜兒接過銀子,沉默了一會兒,后退一步,跪了下來,沉寂大師忙上前就要扶起她,凜兒說道:“若是大師將我當成女兒,就請受我一拜!”說完,就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響頭。

沉寂大師將她扶了起來,眼眶早就濕了,喃喃自語道:“如果,我有女兒……”

凜兒一步步離開了屋子,沉寂大師目送她離開。直到她走遠了,才慢慢的轉身,回了屋子。凜兒含著淚回頭,眼尖地看見正往屋里走的沉寂大師,那個步伐,再也不是以前的矯健,有些老態龍鐘,搖搖晃晃。

如果凜兒知道點破他的信仰將會使他這樣,她是決計不會這么說的。

“姑父……”凜兒開口,喊出了早就想喊的話。

第二天早上,當舒信回來的時候,屋子空無一人。他奔到枯木禪寺一問,才知道凜兒已經走了,懊惱的喊道:“怎么會這樣?這么匆忙……”還不夠紓解心中的郁悶,他又說,“為什么你們總是瞞著我做事呢,唉……”

(這一章上五千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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