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十四章:病樹前頭萬木春

一切都似乎步入了正軌,因此時間過得格外快,不知不覺中又過去了三天。

上午,天氣陰沉沉的,昏暗的天空中飄起了零星的小雪花。

安易隻身一人來到了玉真宮,師姐的住處。

不需要通傳,便可敲門直入。

說起來,玉真觀其實也算得上是半個公主府了,但是玉真公主平日裏居住的閨閣,卻遠遠不及她姐姐“高陽”的椒房奢侈華美。

屋裏打掃得很乾淨,陳設雖然簡單,但是造型古樸美觀,一看就不是凡品。

黃梨木桌椅上雕刻著的細膩紋路,窗子上張貼著的雅致窗花,香案上擺放著的紫金香爐……這些細節,無一不彰顯出了她作為金枝玉葉的高貴精緻。

玉真公主端坐在蒲團上有些出神,見他來了,才溫柔地收斂了神色。

她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來回掃視著,看著他穿著自己親手選的朱紅色道袍,腳上則穿著同樣也是她選中黑色白雲紋皂靴,覺得十分滿意。

穿衣就是要“紅男綠女”,這樣才好看。

他這人打扮起來倒是蠻英俊瀟灑的,甚至還帶著一點貴氣。

相較而言,第一次見面時身上穿的那身綢服,就略顯輕浮了。

她認為自己的品味要比那只貓妖好上太多倍了。

安易站直了脊背,拱了拱手,“師姐,聽說你找我?”

她先是起身還了一禮,隨即有些矜持地點點頭表示沒錯,然後又抬手指了指面前桌子上擺放著幾張宣紙——那是他列給她的所需物品採購清單,最後開口詢問道,“你這份清單是怎麼回事?”

安易的神色有些不解,他心想,難不成是她覺得自己提出的要求很過分?

不應該啊。

“師姐,哪里有問題嗎?”

玉真公主冷笑道:“我問你,你要種子和農具這些東西做什麼?

難不成要自己開田種菜?”

說話間,她皺了下眉,前天想起了看到他在掃院子的事情,神情變得更加不悅,身為師尊的親傳弟子,她的師弟,又何須“紆尊降貴”親自做這些雜務。

這分明就是在打她的臉!

要是讓師尊發現自己這個做師姐的,連照顧師弟這點小事都不好,那師尊該如何看她?

安易理所當然地回答道:“我確實是要種田啊。”

他口中的“種田”,其實說白了就是發展根據地的意思。

既然僥倖得到了【混沌珠】這樣的寶物,又在娘娘的無私幫助下,開闢出了一方小世界,自然要好好經營才是。

不然,又怎麼對得起娘娘的一片苦心。

“哼。”

玉真公主又開始生氣了。

最近她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動不動就生悶氣。

明明已經斬去了赤龍,心情卻像是女兒家來了月事一般煩躁。

安易見她反應不對,也沒想解釋太多。

畢竟親眼所見,勝過萬語千言。

他直接朝她伸出了手,笑道:“師姐,來,把手給我,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她聞言一愣,臉色微微一紅,浮現出一股含嗔的神情,輕啐了一口,毫無威脅力地威脅道:“你若是敢戲弄我的話,到時候有你好看的。”

只見玉真公主緩緩把自己的纖手,放進他的手心裏,任由他輕輕握著,那一瞬間,心裏湧出一股奇妙的感覺。

突然,眼前一黑,仿佛被什麼拉扯著一般,然後便發現自己跟他來到了一片荒原之上。

空氣是濕潤的,聞起來十分清新。

此時,廣袤的天地間,正下著密密的牛毛細雨,白茫茫的一片,如煙似霧,如夢似幻。

她頓時有些癡了。

記得母後曾經說過,自己出生的時候,長安城也下起了連綿細雨。

“呵,這就是你說的好地方?

不過就是個荒廢不堪的小世界罷了。”

雖然感覺心曠神怡,但是玉真公主依舊嘴上不饒人。

不過,有道是,“眼為心之苗”,就是說喜歡一個人或者想刀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多多少少的都會有真情流露出來。

此刻,她看向他的目光正逐漸變得複雜起來,有羡慕有驚豔,有喜愛,乃至與有榮焉。

他現在是什麼境界?

為什麼從前幾天開始,自己就已經看不透了……

“師姐說得沒錯,這裏確實百廢待興。”

聽到她的評價,安易毫不介意地笑了笑,然後無意識地鬆開了牽著她的手,毫不留戀。

玉真公主心頭劃過一絲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悵然,卻也沒有持續多久,便消散無蹤。

她默默轉過頭,看著眼前光禿禿的大地,知道原來之前是自己想錯了,心思閃動之下,腦中一道靈光閃過,通過那張清單,瞬間就想明白了很多他準備要做的事情。

“你要那些東西,是準備用來填充自己的小世界?”

“對啊。”

安易輕輕點了點頭,語氣露出淡淡的期待,“我想要讓這裏的每一寸土地都煥發生機,變得靈氣氤氳,綠樹成蔭。”

玉真公主聞言也來了興致。

她輕聲道:“沒問題,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幫你搜尋,但是有個條件——我也要一起!”

“當然可以啊。”

安易當場答應得十分痛快。

不過心裏面卻漸漸升起了一個奇怪的念頭:自己這到底算不算是先吃完了“姐姐”的軟飯,又薅起了妹妹的羊毛,專門逮著一家禍害?

……

說起來,玉真公主其實是個小富婆,真不在乎那點羊毛。

她自幼出家,唐王憐其年幼,便把皇家園林改成了道觀,還把方圓幾百里的地方全部封為她的食邑,換算下來,足足抵得上一千戶。

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概念呢?

舉個例子,“高陽”雖然也很受寵,但她明面上的食邑也不過才三百戶,換句話說,身為妹妹,每年領到的“分紅”,卻是姐姐的三倍有餘,足見恩寵之隆。

不過,姐姐住得近離家近,隔三差五就會收到宮裏的賞賜,這同樣也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說到這裏,就不得不提一句,唐王此人為父為君,可以說是既有情也無情。

他對長孫皇后所出的嫡子、嫡女是非常寵愛的,甚至對皇后抱養在身邊的庶女也青睞有加。

但對於其他子女的態度卻是很一般,並沒有表現出多少的父愛,甚至還有些冷酷。

而且他對待大臣們也是一樣的態度,對於喜歡的臣子,恨不得解衣推食。

對於討厭的臣子,恨不得碎屍萬段,極度愛恨分明。

最近,長安城裏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因為前不久駙馬房寢剛被下了獄……

而他爹,也就是當朝宰相房謀,本來就年老體弱,經此一鬧,怒急攻心之下,少說也讓他減去了十年的陽壽,直接就一病不起了。

數著日子,恐怕也沒幾天好活了。

於是李世君帶著袁真人一同前往房謀的家中探望,在為他診過脈,確認了是油盡燈枯、神仙難救之後,一代君王也不禁淒然淚下。

他看著面前躺在床榻上這位,替自己操勞了一輩子、在奪門之變中起到中流砥柱作用的扶龍老臣,哀歎不已。

“房愛卿,當初你跟杜愛卿同心同德,一起輔佐朕,他已經先走一步了,如今你也要棄朕而去了嗎?”

房謀強撐著,陪他一起訴說著昔日君臣之誼,最後強撐著一口氣,哀求道:希望陛下能念及舊情,網開一面,赦免了那個不肖子的死罪。

李世君面色不變,看了看袁真人,接著歎了口氣,委婉地表示這是不能碰的話題。

接下來,袁真人又喂房謀吃了幾粒丹藥。

他們待了一會兒,看到房謀的臉上泛起紅光,然後就走了。

房謀不禁唏噓,險些落淚,後來在下人的服侍下起身穿好了衣服,伸手整了整衣冠,坐到書桌前,寫起了遺表。

此情此景,讓他忽然想起了跟自己同為宰相的諸葛武侯的一句話,今當遠離,臨表涕零,不知所言。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臣欲效法之。

然陛下為何刻薄寡恩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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