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以茶論道

“您這是在搞什么名堂啊?”我有些不明白這些人“鬼鬼祟祟”地在搞些什么“隱謀”。

連老頭咋了一下嘴,才開口說話:“當然是請小子你喝茶嘍!”

“喝茶?這么晚了,請我喝茶?”我有些難以置信,這連老頭究竟擺什么“龍門陣”?

“什么叫做這么晚了,還請你喝茶!”連老頭吹胡子瞪眼地說道:“就是因為這么晚了,才有喝茶的心境,才可以喝出我特意給你沖泡的茶中的滋味和道理。”

我看連老頭子有些不高興了,趕緊把頭低下,“理屈詞窮”、“陪著小心”

地小聲說:“連老先生,是我不對,我說得不對……”

連老頭“趾高氣揚”地搖了搖頭,說道:“現在的年輕人啊,根本聽不進去我們這些老年人的話。我年輕的時候,對長輩的話徙來不敢有半點懷疑啊!俗話就得好:“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長輩們怎么說,我就怎么做,不明白的柬西,自己就去拚命想,絕不輕易地懷疑別人,更不會懷疑像我這樣有德行、有閱歷、既高尚、又可愛……的老前輩的經驗之談。”

我索性不再說話,低著頭,擺出一副垂頹喪氣的模樣,任他“—信口雌黃”、“口沫橫飛”。

他見我無力反擊,更加得意,於是,“居高臨下”地掃視了我一眼,繼續“子日詩云”地教訓道:“也難怪你,來上海這個龍蛇混雜的大都市已經好幾年了,在這種環境里,哪能不沾染一點兒各種各樣的壤毛病?年輕人,中國人不是有句老話,叫做什么什么……哦,對了,“咬人的狗不叫,叫的狗不咬人”,還有一句是甚么“漂亮的鳥兒不長肉”

……”

這叫做什么比喻啊,真是令人啼笑皆非、氣憤填膺,我現在連鼻子都已經被他氣歪了,尤其他還一個勁兒地“搖頭擺尾”、“噴薄而出”,真是讓人受不了他的滑稽樣,連廚房里面正在忙忙碌碌的四位大美女也情不自禁的一塊兒支援我——一個個“格格”直笑,只嚷嚷“肚子疼”、“笑死人了”

……

連老頭一點也不笑,一本正經地向我嘟囔到:“年輕人太不懂禮貌了:你們應該安安靜靜地都坐到我老人家面前,做一個乖乖的好學生。總之呢,年輕人,琴小子,你要記住,不管什么時候,應該講面前的老人家的話認真、仔細地全部聽完,然后,加以深刻領會和學習,這封你沒有什么損失,相反,很多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就可能出現!……”

說到這里,他忽然話鋒一轉,帶著“諂媚的笑容”、不死心地壓低嗓音、“奴顏婢膝”地詢問我道:“小子,你到底身上帶香煙了嗎?你不知道,她們不準我抽煙。我知道她們是為我好,可我還能活幾天?我就這么點兒嗜好,還生生要掐掉、剝奪,她們也太不懂得“尊老敬賢”了,一點兒“人道主義”也不講……

唉,也不想想,她們小的時候,我是怎么疼她們的!她們哪知道不讓我抽煙,這等於是在要我的老命喲!你身上真的一根香煙也沒有嗎?”

真是好笑,我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他的“前倨后恭”,但還是只能搖搖頭,用“無比真誠”的目光向他送了“幾灣秋波”,以示“確實沒有”,他這才徹底死了心,失望地也搖搖頭,又擺出那副“臭得要死的老臉”,教訓道:“好吧,這件事我們現在先放到一邊,我們繼續談剛才說的“茶的問題”

……”

我只好順著他的意思“主動出擊”,免得再被他“老氣橫秋地訓導、開解一番”,於是,我問道:“什么叫做喝茶的心境呢?”

連老頭兒我“好學”,滿意地點點頭,“大搖大擺”地說道:“嗯,孺子尚可教也,適才像一個好青年嘛!”

教訓完了,遇足了癮,適才頓了頓,又繼續“之乎者也”地說道:“有好茶喝,會喝好茶,是一種清福,不遇要享這清福,首先必須有工夫,其次是練出來的特別感覺。喝茶的心境,就是必備的一種感覺。什么叫做喝茶的心境?這個問題比較復雜,但是,簡單來說,一個人平日里閑淡恬靜,與世無爭,輕聲細語,拈花微笑,就可以說是有“吃茶的心境”了。茶在中國的流傅,差不多是與佛教的流傅同步的,所以說得上是“源遠流長”。盡管我不像別的老年人那樣篤信佛教,但我很愛喝茶,愛屋及烏嘛,以至見了帶“茶”字的東西,我也喜歡。”

說到這里,他走神似地端起已經冷掉的剩茶,又呷了一口,咂摸了一下,大概覺得不是味道,又失望地放回原處,帶著悠然神往的神態繼續說道:“南京你去過嗎?”

見我搖頭否定,又嘆了口氣,“唉,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只知道去購物中心瘋狂購物,又哪里品味得出文化的韻味呢?”

自顧自說完,又接著說下去:“南京有個地名叫“大仕茶亭”,就在莫愁湖附近。我去遇不下十回,不遇,是不是這個“大仕”,時隔太久,我也年老糊涂,記不太清楚了,但是,無論如何“茶亭”兩個字,肯定是沒錯的。我每次去“大仕茶亭”的路上,總會情不自禁地幻想出另外一座更大的茶亭:百花盛開、茅草蕭蕭,我仿佛看見它了,盡管這一帶已是高樓大廈。因為這個“茶”字,我連名字中帶有一個“茶”字的日本俳人小林一茶的俳句,我也極喜歡,還曾經用寫經體抄過一遍。”

說到這里,他習慣性地撫摸了一下下頜,只摸到了一手的白胡子渣——他怎么不留一撮山羊胡子呢,這時候摸起來該多有風度啊!我在心里“惡毒”地轉著壤心眼兒。

連老頭沒有“讀心術”,只好繼續被我表面的恭順所蒙蔽,興致盎然地道:

“1980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波蘭詩人米沃什有關小林一茶,寫遇一首詩,其中有這樣的句子:白霧巨大的靜沒在山林中醒來屋檐上凝聚著微滴也許還有那另一座房屋你想想這是一倜多好的吃茶地方;在我看來,還很有吃茶的心境。

杯茶在手,當然是要好茶,即使身處鬧市,內心里的確還有那另一座房屋,那房屋就是寧靜的所在。”

我擺出“恍然大悟”、“小子受教”的低眉順眼模樣,繼續“虛心求教”:

“那為什么今天晚上要喝茶?”

連老頭罕見地用嚴肅的表情認真沉吟了一下,避重就輕、但卻大有深意地說道:“小子你聽說過唐朝慧寂和尚的詩嗎?

“滔滔不持戒,兀兀不坐禪。

酥茶三兩碗,意在鑊頭處。”

還有白居易也說過:

“近未韓閣老,疏我我心知。

戶大嫌甜酒,才高笑小詩。

靜吟乖月夜,鬧醉曠花時。

還有愁同處,春風滿發絲。”

總之啊,今天這杯茶自然大有文章,只不過——這“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云無覓處。”小子,你不是自詡聰明嗎?

你就好好琢磨一下吧!呵呵……”

我“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灰溜溜地”苦思冥想。

連老頭兒問倒了我,更加“樂不可支”,越加酸腐地吟道:““藥圃茶園是產業,野鹿林鶴是交游”,“茶鐺酒杓不相離”,“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起嘗一碗茗,行讀一行書”,“夜茶一兩杓,秋吟三數聲”,“或飲茶一盞,或吟詩一章”,“看風小溘三升酒,寒食深爐一碗茶”,“舉頭中酒后,引手索茶時”。”

“總之,我是“游罷睡一覺,覺來茶一甌”,“徙心到百骸,無一不自由”,“雖被世間笑,終無身外憂”。我們不但要“趁暖泥茶碗”,還應當“應須置兩榻,一榻待公垂”。哈哈……”

說著說著,興高采烈的老頑童連老頭手舞足蹈地“詩興大發”,高聲吟哦、縱聲長笑,那興致簡直逸放到了極點——只是我看他那架勢,與其說是對我講、為我“傅道、授業以解惑”,倒不如就是他自己想聽。

這時候他指著思瀅父母在客廳墻壁上懸掛的一幅《鷹擊長空》水墨國畫道:

“我猜你就無法體會這飲茶的詩情畫意,茶貴“靜”、“和”二字,徙中國幾千年的歷史看,影響人們思想倫理、道德風范、言行舉止最大的莫過儒、道、釋三家,不論其外功、內涵,無不與茶中之“靜”、之“和”百和妙殊,恰融一體。

茶的“靜”與“和”,其意浩然深遠,雖歷時千年,播及全球,但今人多難以管中窺豹!”

“雖是“茶”,但就像這清朝大名鼎鼎的畫家任阜長所作的國畫一樣,你瞧瞧,這蒼鷹的眼神、這獵羽、這虬爪,還有這首題詩,真是絕妙之筆啊!你瞧這詩:“青蒽曾否受秦封,大氣盤旋欲化龍。獨立英雄居高處,茫然四顧意無窮!

“這個意境凡人真是難以企及……”

雖然老先生誨人不倦地諄諄教導,我還是有些疑惑連老頭講這些話的意圖究竟為何——并不是我不明白他講的這些話的本身意思是甚么,而是我不明白做一個小小律師事務所的總務,需要這樣慎重小心地耳提面命一番嗎?——雖然這律師事務所多多少少也算作我自己的事業,但也未免太小題大作了,更啼笑皆非的是連老頭越扯越大,居然又在唉聲嘆氣、感嘆世鳳不古一陣后,繼續煞有介事鼓吹道:“……惜曩昔,秦王贏政,欲“并吞六國,囊括四海”,一統天下而稱始皇帝,難以取茶中之謙靜與平和;魏武曹操執鞭,挾天子、以令諸侯,雄心勃勃,面對強敵,憂心忡忡,也不可能以茶解之;只有天下歸一,張魯歸順,五斗米教才有久居之安。

“后來的唐宗宋祖天下盛世,不僅道教譽為“國教”,佛教也到處受寵,儒術也曾“獨尊”,茶之謙沖人和、“靜”與“和”才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其后的滿清政府卻閉關鎖國、大門緊固,“躲在小樓成一統”,在宮廷靜室里面求“和”,但這如何阻止得了八國聯軍的鐵蹄和英國炮艦運來毒害中國人民的鴉片;不開毅戒,靜虛和中,永遠也難“打敗日本狗強盜,趕走美國兵”;后來你們的共產黨揮師百萬、東渡長江,“宜將勝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的時候,更是既不能靜也不能和……”

“總之,茶有茶道,但是也不能濫用,品茶講究“靜”、“和”,但是,你可以想一下,舊時的那些刨子手在行刑之前“身披大扛,反握鋼刀”也絕無茶葉靜品之先例,大多倒是“酗酒三碗,人頭落地”;在你們大躍進、合作化、文革的年代,飲茶之風氣也斷然蕩然無存,根本不可能“蔚然成風”。畢竟,佛、道之說滯之,唯假儒學爭鳴,敢於“妄語”者肯定會吃一“右派”之棒,最終自反而縮;而那些厚黑勢利者文革出頭欲官,不少人露出了丑惡的真相,最終使得所謂“撥亂反正”后,組織上下一個“不於重用”的評語,當然,更有甚者,甚至和那位林副統帥落得一樣的下埸;這些天災人禍,人們目睹生靈涂炭之慘,身受階級斗爭之厄,不少人回心轉意,尋求寄托。后來,大陸總算走過了這段彎路,又有鄧小平再度出山,於是,這個社會又再度迎來集中精力加強經濟建設之春,百廢俱興,蒸蒸日上。自古茶和盛世相重疊,“盛世尚茶”已成規律。”

“說了這么多漫無邊際的話,自然了,茶中固有的“靜”與“和”實際上已經被各取所需所替代:一些人日落西山,無心清世;一些人屢戰不勝,厭亂求安;一些人靜心熟慮積極奮進。雖目的不一,但是倡茶“靜”、“和”之風已席卷九州。這幾年,我定居大陛,親眼看到茶藝、茶禮、茶道、茶德、茶館、茶膳、茶宴、茶文化等各棰活動層出不窮。呵呵……”

“而今弘揚茶文化,應用茶中“靜”與“和”。對狂圖奢欲要限制,不限制就難以長治久安;對人類共同追求的物質和精神文明高度發展的理想社會,要情緒盎然,積極進取。茶中“靜”與“和”要使人頭腦清醒,身心健康,精力旺盛,以科學和冷靜的態度,去掌握和利用自然以及人類社會發展規律,戰勝困難,征服逆境,齊心協力,共同營造人類社會美好的明天……”

我被他一番“道貌盎然”、洋洋灑灑的宏論說得啞口無言,只好點點頭,不得不無奈地承認這個連老頭兒真有點兒墨水,難怪思瀅、琴書這兩個乾女兒經常在我面前驕傲地宣稱,大學教授也沒有他們這個人見人愛的乾爹學問高,他要是真到哪所大學去教授哲學或者茶文化,還真沒準會成為一個著名的學者、文人。

老實說,我并不是不懂得茶,作為一個酷愛中國茶文化的、趨向傳統的年輕人來說,我是不可能不懂得茶的。但是,我也有自己的認識:小的時候,我經常偷飲父親的鹽沱茶,到了晚上就只好輾轉難眠。所謂“茶乃醒神之物”,徙那時便在腦子里留下印痕。父親愛飲茶,而我愛看父親飲茶。雖然那時候家中飲用的茶不過是最便宜的沱茶而已——沱茶的茶葉呈窩頭狀,壓縮頗緊,須用手捶散,撿一小撮放進茶杯,沖入沸水。過一會后,父親會端起來,輕輕呵氣,輕啜一口,再啜一口,那姿勢、那份得意,仿佛在飲玉露瓊漿。於是,我隱約感到飲茶之高妙,不禁心向往之。

漸漸長大,斡起“萬象寂滅”、“諸法皆空”的修行勾當,又兼吃錯了藥癡迷文學,順理成章便與茶結緣。有時黑夜清晨苦練武功、渾身大汗淋漓之下,奔竄回屋,雙手捧起大號茶杯,咕咚咕咚,作“牛飲”狀。偶有閑暇,適遇朋友造訪,也會洗盞換茶,慢慢沏之,滔滔侃之,談人生,談藝術,直到金雞唱曉,尚不知倦為何物。

但是,茶對於我也僅僅是如此而已。

茶是一汪幽泉,我聽說完整的茶舍有三段十八步,什么“沐淋甌杯”,什么“茶海慈航”,什么“杯里觀色”等等,不一而足。這是日本茶道的茶經。我以為,中國才是真正懂得茶的國家。

卻有好事者提出中國茶藝的問題,要以日本茶道來個出口轉內銷。說起來還是為提煉真正的茶的藝術。難道真正的藝術就應該是一板一眼,說經論道:好比作畫,畫家要按照一定刻板的程序來,否則畫出的就不是有價值的藝術品;又好比斗酒詩百篇的李白,狂放不羈,任性揮灑是他的特點,如果要讓李白規規矩矩作詩,他肯定成不了詩仙。日本茶道的三段十八步實在是落入下乘。

而如今,在舉目無青的鋼筋混凝土城市里,我曾經去遇一些裝修講究的茶樓,那些精致竹椅,無一不顯露出豪華和氣派,但我只聽到生意經和看到情侶私語。

那樣的地方倒是茶品齊全,有的真是好茶,但真正為品茶去的人卻品不出茶的意趣了。

我喜歡到家附近的茶樓去喝茶,連帶著思瀅、琴書等人也跟著喜歡。涼風習習的傍晚,悠閑輕松的雙休日,或談心、或打牌,那里并沒有什么所謂的好茶,只有紅茶、綠茶、菊花茶等大眾常飲的茶,不過,一樣飲得出山林泉石,一樣飲得出朗風明月。

我也喜歡獨自去那里喝茶,或是看書、或是品嘗孤獨。看著形形色色、情態各異的人們或遠或近川流不止,就不再感到那么寂寞。茶是一汪幽泉,一縷清風,令人安靜悠閑,進入“庭有山林趣,胸無塵俗思”的境界。

偶而得了好茶,如雪谷毛峰、休寧松蘿、安溪鐵觀音等,我也會灑掃陋室,邀一、二知己,輕飲慢品。飲這些茶中極品自然有人間天上的奇趣,不遇,若以日本茶道的紛繁復雜來品茗,茶的滋味一樣,但那作態,倒成了有錢、有閑的銅臭商標。

茶道近禪,其實不必刻意。人人心中有菩提,只要能夠喝出、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就是得到了茶的真味。

所以,不客氣地講,在我的眼中,連老頑的求全責備,無疑落入了下乘境界,只是,這個老頭一言一行頗有些神秘莫測、令人難以按照常理測度,那么他這些刻意造作的話語,肯定另有所指。

可是,他究竟有什么用意?徙常理來看,他似乎用不著這樣興師動眾、大張旗鼓地專程跑來給我講這些不著邊際的話啊?莫非這后面還隱藏有什么驚天動地的大是大非不成……

連老頭并不管我的疑問目光,望著那幅《鷹擊長空》的名畫,繼續侃侃而談。

幸好此時四位“慈眉善目”的“白衣大士”,徙廚房間端著茶壺茶碗等器具翩然而至,才算解開了我的困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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