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離開工地,熱血消退后,饑餓感重新占據了全身。

今天這一系列下來,現在天也快黑了,西邊的殘陽如血,炙烤著天幕,余暉構成的景象十分的壯觀。

因為現在所處的街上靠近施工區,人流較少,四周清清冷冷,只有冰冷的半成樓建,尤其初秋的瑟風刮過,清冷更加。

林辰不禁打了個哆嗦,后悔來時沒多穿件衣服。下午出過汗,汗正是半干的時候,風一吹,渾身就止不住的顫栗。

但肉體的痛與心里的比起來就顯得微不足道了。現在理論上能借到錢的路也斷了,他還能到哪去弄錢呢?就算工作找到了,也得上班才能拿工資,或者……

看能不能跟單位預支工資了。

不過眼下先把肚子填飽再說,先回家吧。

又是近兩個小時的步行,回到出租屋時,天已經完全的黑了,打開燈,屋內亂糟糟的景象映入眼簾。

現在是身無分文,叫外賣是不可能了。

打開冰箱看了看,還剩不少的生豬肉和蔬菜,動手能力還不錯的林辰,手腳麻利的洗菜做飯。

秋子在時,就常常夸他廚藝不錯,最喜歡吃的,是他做的煎牛排和回鍋肉。曾打趣的說,“我找了張長期飯票,不管怎樣,至少以后吃的有著落了”。

林辰沒想到秋子喜歡吃的菜竟然都是葷菜,他以為像秋子這樣的美女,肯定都很注重保持身材,比較喜歡吃素菜,但轉念一想他又釋懷,只有葷菜才能養育出秋子那豐滿的身段。

飯煮上,電飯鍋開始發出“滋滋嗚嗚”的聲響,辣椒和肉下到油鍋里,翻炒出濃濃的香味,灑上一點醬油,香味更佳。

屋里是沒有廚房,他自己開的小灶,為此沒少偷偷摸摸的跟房東打游擊戰。

這棟樓里有兩個房間是配廚房的,相應的房租更貴,房東自然不愿林辰不花錢就能拿到“配廚單間”。

為了防止燒菜的油煙染黑墻壁而暴露,他做飯時都會往墻上貼上報紙,這么長時間下來,生產的“黑報紙”已不計其數了。

看著在鍋半空上翻涌的水汽,林辰想起以前他做菜,秋子會從后面抱住他,身上帶有的那種獨特清香沁入口鼻,軟軟的身段緊貼背后,傳遞她的溫度。

她會將下巴磕在他的肩上,一副幸福的小女人姿態。

溫馨,愜意,美好。仿佛他們已經結婚。

再看眼下,物是人非,心中諸般感慨。

肉炒好了,盛到盤里,放到旁邊的飯桌上,將飯也盛上一碗,準備開吃。

門“砰砰”的響了。

林辰皺眉,感到不悅。敲門聲雜亂而大聲,絲毫不在意屋里的他。不管是生人還是熟人,這么敲門都很沒素質。

他思慮要不要開,門外響起一道渾厚的聲音,“林辰,開門,警察!”

林辰心里一愣,接著一個咯噔。這個時候警察找上門,因為工地的事?

如果真是,那他好像把一人頭砸破了,免不了負刑事責任,還要賠償醫藥費,嚴重的話說不定要蹲局子。

不過就算給他重來的機會,他還是會如此選擇。那些人侮辱他不是很重要,但他們不可以侮辱秋子。

砰砰!

“林辰,開門!我知道你在里面!”

逃是逃不掉,逃了被抓只會責任更大,而且說不定不是為了工地的事。

將門打開,兩個身穿警服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他展示著警察證。

“警官,什么事?”一邊說著,林辰將兩人迎了進來。

這兩人里,一人面色嚴肅,一人臉上有著刀疤,頗有種社會氣息。

林辰心里暗誹,什么時候地痞流氓也能當警察了,警察的門檻也太低了吧。

不過轉念想想,如今混亂的社會,各行各業都是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也不稀奇了。

黑社會里有好人,警察里面也有爛人。

畢竟警察也是人當的,是人都會有欲望,當警察考上就能,并不需要證明你是善良,宣誓也可以作廢,這世上如果真有背信棄義的天罰,社會上就不會有那么多的悲劇了。

兩人進屋,也不坐,看著林辰。

刀疤臉警察昂了昂下巴問,“你就是林辰?”

很有頤指氣使的樣子,一副林辰不說不行的口氣。

“我是,怎么了?”

刀疤臉警察道,“有人控你故意傷人,你跟我們回警局一趟。”

果然是工地的事,林辰沒有說什么“可以不去嗎”之類的蠢話,打人的事是明擺著的,工地也有監控,具體如何只能等到警局再看。

不過現在他肚子是真的餓,“警察,我剛做完飯,可以先把飯吃了嗎?”

刀疤臉警察一拍桌子,桌上的飯菜差點掀翻,“吃什么吃?以后天天有你的牢飯吃!”

拽著林辰離開了屋子。

下樓的過程中,兩人像提垃圾般拽著林辰,林辰身上的T恤都被拉扯的變形,絲毫不顧及林辰的形象和顏面。

林辰感受到刀疤臉警察似乎有意為難他,在他的肩膀上施加著不小的力道,讓他感到很疼,而且只要他稍一掙扎,刀疤臉警察就會狠狠的瞪他,并且加大力道,他只能默默忍受。

他很不解,他與這刀疤臉警察只是第一次見面,為何從敲門那一刻起,就一直咄咄逼他。

難道,他曾經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惹過這刀疤臉警察?

或者說……刀疤臉警察與那群混蛋工友有關聯?

下樓這段,碰到了幾個樓上樓下的鄰居,其中有一個出了名的長舌婦大媽,他們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被兩個警察拽著的林辰。

林辰心中暗叫糟糕,這次就算他平安無事歸來,今日他無比狼狽的被兩個警察拽走的事情,日后也會被長舌婦大媽添油加醋的傳說,傳遍這里一整片。

以后他在這里生活就難了,要頂著無數的指指點點。

以前長舌婦大媽就把這里的一個女孩,給逼逼走了。

那個女孩一次帶了她的男友回家,一次帶了她的表哥,不知情的大媽,直接把女孩定義成,往家里帶客的小姐,沒到兩天這個事情就傳遍了整個小區。

女孩百口莫辯,甚至拿出戶口本來自證,最后仍是頂不住輿論的壓力,搬離了這里。

他曾還為自己不是這長舌婦攻擊的對象,而感到慶幸,沒想到今天自己也成了主角。

不過這都不是他眼下該想的事,等他能平安從警局出來再說吧,這事指不定怎么結論呢。

終于來到了一樓,林辰覺得自己的手臂,都要被刀疤臉警察拽脫臼了。

來到一樓,這里人明顯多了起來,屋門前乘涼的大爺,街上散步的大爺大媽,還有一些來往的路人。

林辰感到羞愧,即便他心中并無多少心虛,他并不覺得自己打了那幾個傻逼工友是錯的,這事放在其他人身上,相信十有八九也會跟他一樣是相同的做法。

但被兩名警察拉著,這些人都會誤會他。

刀疤臉警察有意讓林辰難堪,手扼住林辰的下巴,將林辰的臉抬了起來,正對著來來往往的這些鄰居、路人。

于是這些人都指指點點、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起來。

林辰羞的巴不得馬上找個地縫鉆進去,他心里恨死了這個傻逼刀疤臉警察,如果可以,他一定也要把這個刀疤臉警察打一頓。

林辰三人遲遲未上車,過了許久,另一名警察咳了咳,刀疤臉警察才將林辰拷上,扔進了警車里。

警車發出一聲轟鳴,帶著烏黑濃煙,離開了小區。

開車的是嚴肅警察,刀疤臉警察坐在副駕駛,兩人與林辰之間隔了一道鐵網。

夜晚的華海,火樹銀花,一棟棟高樓大廈拔地而起,璀璨的東方明珠吸人眼球,無數公路穿插在天空、地下,汽車風馳電掣呼嘯而過。

發展至今,華海已然成為國內一線頂尖城市,誕生了無數富豪,為國家的經濟增長,貢獻了一份不可或缺的力量。

霓虹的燈光在林辰臉上晃動,兩邊的景象飛速變換。

他不知道自己將會面對什么,如果刀疤臉警察真與工地那些人有關系,那刀疤臉警察會不會借警察身份搞他?

網上、社會上這種仗勢欺人的例子很多,靠著既有的特權,以公謀私。

他并不了解其中的門路,不知道一個警察在警局里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來到警局門口,警局位于中海路,周圍多是一些中型建筑,少有高樓,但不影響來往的車子如水馬如龍。

“下車!”刀疤臉警察呵斥著,將林辰從車上拽了下來。

林辰雙手被拷,因而不穩,直接臉朝地摔在地上。

來往人很多,都看見了。

進入警局后,林辰看見兩個正在前臺與兩名警察交談的人,頭上綁著厚厚的紗布。

林辰認了出來,是工地的人,看樣子他砸傷的就是這兩個了。

兩人聽見門口的動靜看了過來,發現了林辰,隨后眼神都變得有深意起來。

這讓林辰嗅到一抹危險。

來到審訊室,刀疤臉警察將林辰摁到坐位上,將他拷好。

室內只有狹窄的十幾平米,頭頂的一盞白色吊燈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屋里的角落仍然被黑暗覆蓋。

林辰看到天花板角落有一束紅外線,這讓他略微心安。

刀疤臉警察和嚴肅警察坐在林辰對面。

嚴肅警察打開筆記本,拿起筆。

刀疤臉警察拿出兩張相片,“咳咳”兩聲,看向林辰,問道,“認識這兩個人嗎?”

林辰當然認得,吳祥和林越,剛才外面前臺腦袋綁著紗布的那兩個。

他點點頭,“認識。”

“他們今天下午受了傷,頭被人用磚頭砸破了。一個小時前他們到警局報案,說你是作案者,你有什么話說?”

林辰想了想,“不是我。”

“我——”刀疤臉警察作勢要打林辰,但在半途停了下來,笑道,“當時干活的人都是證人,工地也有監控,你還想逃罪?”

“我無話可說……”

“所以你現在是認罪了?”

“我沒傷人。”

“不見黃河不死心是吧?”

兩分鐘后,刀疤臉警察拿來了工地監控的視頻,是從側面拍攝的。

畫面中,大樓右側的樓梯上,林辰拿著兩塊磚頭,將磚頭扔了出去,不久樓上就有工人追了出來,隨后是林辰逃跑的畫面。

林辰嘴角抽搐。

刀疤臉警察笑問,“你怎么不說話了?”

林辰淡淡的道,“你想讓我說什么?”

“視頻上已經顯示的清清楚楚,你用磚頭把人砸傷,你還不承認?”

林辰道,“我承認我扔了磚頭,但不代表就砸中了人,也不代表吳祥和林越是我傷的,他們也有可能是施工時碰到了意外。”

“我早就知道你會這么說,”刀疤臉警察冷笑著用食指指著林辰,接著放出了第二段視頻。

這是另一個角度的監控,是直接從大樓頂端側面拍攝的。

畫面上,清清楚楚的顯示著樓側面不可見的樓梯上,林辰將兩塊磚頭擲出,劃出一道拋物線,最后砸在了樓頂工人群中的兩個人頭上,兩人應聲而倒。

監控十分清晰,看得出是吳祥和林越。

“你現在還有什么話說?”

林辰醞釀了半天,張口欲說,最后化作一聲嘆息,“我無話可說。”

“證據確鑿,你認不認罪?如果你還是不死心,我可以把工人也叫來指證你。不過那樣,場面就太難看了。”

“嗯。”

“認了?”

“嗯。”聲音又更低了些。

“好,七天后,法庭上見。”

刀疤臉警察跟嚴肅警察走到門邊,又轉頭回來:

“順帶一提,故意傷人罪起步三年,你這屬于性質惡劣的,至少七年。除此以外,你還要賠付吳祥、林越的醫藥費,以及所有當時在場工人的精神損失等費。”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你這種目無法紀的蛀蟲,只有到牢里蹲著才能好好反省!”

話音落下,兩名警察離開了。

現在,審訊室里空蕩蕩的只剩林辰一人。

林辰怔怔無言,他現在的腦海里,“起步三年”、“至少七年”、“費用賠償”等字眼花繚亂的交織,讓他感到暈眩。

審訊室里靜悄悄的,一根針掉落到地面也能聽得見,這種死一般的寂靜也像潮水一樣侵蝕著林辰,加劇了他精神世界的崩壞。

他漸漸的開始“舞動”,渾身如過電一般顫栗。

他手上的鐐銬也跟著撞擊桌面,發出“鏗鏗”的聲響,整個桌面被他抖動的膝蓋撞的不停搖晃。

許久。

“啊——!”

忽的林辰仰頭一聲長嘯,脖頸被他扯得青筋畢露。

他的臉在一瞬間化為蒼白,過了兩秒,身體被抽干一般,上身悠悠的往下墜,最后“咚”的一聲,頭撞在了桌子上。

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