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敲打大臣

翌日朝會。

“先君在日,時常教導寡人為君之道,以仁義禮智信為先,寡人一直深以為然。”

奚齊高坐案席之后,環顧四周。

群臣這幾日都有些習慣了奚齊的沉默,今天朝會聽到奚齊的這番開場白,都是有些訝然,不知道奚齊有何用意。

“寡人聽聞,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

奚齊一邊緩緩說著,一邊打量著殿內眾人的反應。

聽到奚齊這番話,群臣都是神色各異,不清楚奚齊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有不少人聽到“治國”的字眼之后就琢磨開了,難道這位少年國君這是打算收回大權了?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奚齊忽然語氣變得沉痛起來,“然而寡人家中,竟是冷清之至,諸位兄長流落在外,無錦衣玉食,亦無親無故,寄人籬下,輾轉受苦。寡人每每思之,實在是心中難安,感同身受。”

許多人都是臉色變得古怪起來,說起來,諸公子流亡外國,奚齊可是罪魁禍首。若非獻公執意廢長立幼,逼死太子申生,公子重耳和夷吾也不會因為害怕獲罪而出逃了,其余幾位公子則是人人自危,唯恐遭到驪姬毒害,紛紛外逃。

奚齊頓了頓,正色道:“一家不齊,何以齊邦國?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寡人登位,諸兄長卻是流亡四方,寡人打算召諸位兄長歸國。公子重耳,封蒲邑及其方圓百里之地,免十年國賦,公子夷吾,封屈城及其方圓百里之地,亦免十年國賦,其余幾位兄長,則各有封賞,優以顯爵。”

所有人都是難以置信地看著奚齊,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此時乃是春秋中期,士大夫們的封地一般都是五到十里左右的小城鎮,即便是大貴族,封地也多數是二三十里左右的,即便是再受到重視的公子,也絕不會超過五十里,不然就算晉國是大國,上下貴族幾百人,又哪里有足夠的封地分封給人?

百里封地,而且免賦十年,這個條件簡直太優厚了,完全就是給予重耳和夷吾尾大不掉的機會。重耳和夷吾不但年長,而且在朝野也是頗有威名。

難道這位少年國君就不擔心曲沃代翼的故事重演?

奚齊的高祖父桓叔姬成師,乃是晉穆侯的嫡幼子,58歲時受封曲沃百里之地,而曲沃,乃是晉國第一大城,比當時的都城翼城還要繁華。從此曲沃一脈羽翼豐滿,加上許多世卿大夫的支持,桓叔之子莊伯姬鮮甚至弒殺了晉孝侯。曲沃一脈與晉國國君歷經六十七年的斗爭,終于在桓叔的孫子,奚齊的祖父姬稱登位為晉武公的時候結束。

“國君此言當真?”狐突目興灼灼地盯著奚齊。

“狐突,你這是什么居心?”

“國君,臣以為此事萬萬不可。”

左司馬梁五和右司馬東關五驚愕過后,立即跳出來反對。

即便是心中對重耳夷吾兩人充滿同情的荀息,也是連忙勸止:“國君不可,我大晉自桓叔以來,再無百里之封,此事決不可取,臣懇請國君三思。”

“這……”奚齊為難了,曲沃代冀的故事他自然知道,他也覺得這樣不大妥,但沒辦法,不給出讓人無法拒絕的利益,又如何暫時穩住朝堂上的重耳和夷吾一黨?至少也要讓他們不要和里克他們聯合才行。

有曲沃代翼的例子在前,一塊可以慢慢經營坐大的封地,肯定能讓重耳和夷吾一黨心動。只要給他們一個希望,至少在目前重耳夷吾逃亡國外聯絡不便的情況下,這些人多半不會和里克站在同一陣線,畢竟像里克這么極端的人還是很少的,只要他們不頭腦發熱跟著里克搞政變,奚齊絕對可以輕松很多。

事實上,里克一黨乃是太子申生的殘余勢力,與重耳和夷吾之間并非鐵板一塊。

在原來的歷史上,里克先是刺殺奚齊,然后在一個月內以家兵攻入絳宮發動政變,殺死了荀息扶立的新君卓子,奪得大權。里克打算迎立公子重耳,但重耳卻婉言謝絕了,根本不敢歸國,可見重耳其實對里克其實戒心很大。

而夷吾聽說之后,卻是連忙與里克聯絡,許諾賜予里克封地五百里。但是夷吾對里克也不太信任,又說動了秦國派兵護送這才敢返回晉國,然后一等坐穩君位就立即誅盡里克一黨,只有屠岸夷因為出賣里克,反而得到夷吾的重用。

正是因為這三大派系間的貌合神離,才給了奚齊拉一派打一派的機會,重耳太沉穩,多半會繼續留在國外觀望風色,但夷吾就不同了,很可能會為了得到這塊封地而暫時向奚齊服軟。

“不知大司空意下如何?”奚齊看著堂上的一人詢問道。

司空士蒍是個六十多歲的干瘦老者,乃是獻公舊臣,位居晉國決策層數十年,士氏一族,乃是中立派中最強大的一股勢力。

不過士蒍卻是非常圓滑:“一切但憑國君定奪,臣并無異議。”

狐突這時卻是上前道:“國君仁厚,臣以為先君若是泉下有知,必然大感欣慰,諸公子也會感激國君的封賞,忠心輔佐,天下人亦會對國君此舉贊不絕口,稱頌國君乃是少有的明主。”

重耳和夷吾的母親乃是狐突的兩位女兒,奚齊的這次耐人尋味的分封,狐突毫無疑問是最大的得益者,因此即便再是看奚齊不順眼,也只能違心地拍下馬屁,好讓奚齊無法反悔。

深深地看了狐突一眼,奚齊堆起假笑道:“狐卿所言,正合寡人心意,諸位大夫無須再勸,寡人心意已決,不過……”

“公子重耳和公子夷吾目前不在國內,封地不可無人打理,這樣吧,寡人任命里克大夫暫代蒲邑大夫,邳鄭大夫暫代屈城大夫,直至兩位公子歸國為止。”奚齊唇角露出一抹難以察覺的微笑。

聽到這個任命,眾人都是心中一驚,一時間摸不清奚齊的真正意圖。

荀息低頭沉思,士蒍則是瞇著眼,仿佛不認識似地重新打量著面前的這位少年國君。

里克、邳鄭等人之前裝病被奚齊順水推舟地命其在家休養三月,此刻根本不在朝堂上。

賈華、共華等里克黨羽想了想,正要跳出來反對,剛喊了聲:“國君……”

奚齊卻是擺擺手:“寡人身子有些乏了,國事就交由諸位愛卿商量著辦吧。”說完一甩袖就走了,根本不給他們反對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