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戰風云

雖是幾句話就把自己一方的氣勢鼓了起來,迫得晏駕幽啞口無言,君山派這邊的人看向吳羽的目光都添了幾分肯定,但吳羽非但面無得色,反而壓低了聲音:“老掌門,這下不妙了。”

“是啊!”

壓低聲音回應,拂云子看著對方的陣容,眸間不由飄起一絲憂色。

不只拂云子擔心,連夫明軒也不由皺了皺眉頭。本來雙方約戰,該當是精銳盡出,敵方武功最高明的曹焉卻臨戰缺席,大出眾人意料之外:雖說若曹焉看扁了君山派而不親自出手該算好事,畢竟時日有限,辛婉怡雖施回春妙手,卻難將拂云子久年沉痼盡復原貌,此刻的拂云子不過能撐撐場面,要打是絕對沒辦法打的,只能靠夫明軒與吳羽動手,賭一賭兩陣就決了勝負。

但若曹焉不是小看自己,而是暗地里打算搞鬼,這麻煩可就不小了,偏偏這可能性愈看愈高,畢竟十二連環塢等門派雖是黑道,卻也赫赫有名,君山派自然不會沒有其資料,眼見敵方領頭人物中,除了曹焉外全部到齊,但堪稱各派骨干的好手卻是少了一大片,便曹焉自視再高,這等大出風頭的機會,也不會將精銳藏著掖著,想來該當伏在一邊伺機而動,偏偏不知對方意在何處?君山派停駐于本門重地到戰場之間的機動人手雖不至分散,卻不知能不撐得住曹焉的伏襲?

“不如……由在下出戰頭陣,速戰速決之后,再暗中前往赴援,多點人力預備也多點好處。”

“也好,辛苦吳兄了。”

與師父交換了個眼色,夫明軒點了點頭,他也知道非得如此不可。

本來想著即便黑道聯盟暗中搞鬼,也只是派人搞個伏襲,最多是在君山派的歸程路上偷施烽火,驚了君山派的軍心后好一舉擊破,是以君山派雖留下姬平意待命,心中難免覺得小題大作。

但現在看來,黑道聯盟非但搞鬼,還很有可能是由曹焉親自領軍,領頭的人物就代表搞鬼的規模,曹焉既親自出馬,對方意圖不小,便想奇襲君山派腹地,再前后夾擊也是可能的,自己留守的人手可未必吃得消曹焉的猛擊,敵眾我寡之下,愈是小心愈不蝕本,吳羽這建議著實算是高明。

照說此事關乎君山派存亡,夫明軒本不愿將這等重任交給旁人,但拂云子只是虛張聲勢的空殼,自己若不壓陣,靠這些弟子們也不知是不會不戰自亂,他看了看兩翼,岳敏宸倒是還好,化妝成姬平意的六徒傅欽恒卻頗有些膽怯,若非拂云子的出現打亂了敵人心志,怕還瞞不到此刻。

“此戰,原就是一戒大師與在下的梁子,大師自不會把這擔子撂給旁人,”

向著拂云子一禮,夫明軒一擺衣袖,含帶著強勁內力的聲音,登時壓過了山間獵獵風響,制得本想開口的夏侯征連聲音都放不出來了。“至于其余兩陣,本門也接著了,只不知貴盟打算由哪位出手賜教?”

聽夫明軒聲震四野,一戒僧、商月玄等人心中早有準備,還不至于驚慌,門下弟子可就沒那般好表現了,雖沒被嚇得成鳥獸散,大部分卻已面帶懼色。畢竟出陣之前,想著君山派不過由夫明軒撐撐場面,己方人多勢眾,這一仗該是必操勝券:沒想到敵方一個不知名的丑漢,已將自己這邊一位宗主的氣勢壓了下去,夫明軒接下來說話,言語之中又展現了深厚功力,氣勢接連受挫,眾人不由有些氣沮,若非一戒僧等人表現得神態自若,安定了眾人之心,一哄而散都有可能。

看到自己人的表現,霓裳子微微咋舌,商月玄也瞇起了眼,心中好生不喜。

雖說晏駕幽隨意開口,導致被對方看出破綻,氣勢被奪才至于此,但若自己這邊精銳盡出,以黑道聯盟的久戰精英,對方表現出來的功力再雄厚高明,也不會出現如此丑態。前后夾擊的計劃固然美妙,但若敵人實力超乎預計,被個個擊破也是有可能的,偏偏事先全沒想到此處,直到此刻才覺不妙。

只是現在卻不是怪晏駕幽的時候,無論如何,在曹焉等人還沒攻陷君山派重地實現前后夾擊的計劃之前,自己所要做的就是爭取時間,絕不能讓對方輕而易舉地勝了三陣,解決了這邊。

可敵人之勢超乎預計,一戒僧再戰夫明軒的勝算本就不高,算得上犧牲打,霓裳子便能擊敗祝語涵,但若拂云子上陣,便是曹焉出手勝敗之數也難預料,更不用說等而次之的商月玄、晏駕幽或夏侯征。

商月玄眉頭一顫,拉高了聲音:“好,我們這邊由一戒大師對上閣下,女的對女的,霓裳掌門便向祝姑娘請教,至于在下嘛……倒想拜見拜見,這位臉皮不好見人的仁兄功夫。”

“若想比的是臉皮俊不俊,君山派這邊可比貴盟來得占優勢些,咱們也不好欺人太甚,這方面就別多扯了,勝之不武、勝之不武啊!”

聽吳羽這般詼諧說話,君山派這邊不由大笑了起來。

雖然臉孔俊丑乃是天生,由父母決定,但所謂相隨心轉,十幾二十歲時的容貌全看天生,但愈到后來,心性氣質的影響愈重,即便生的再俊美,但若心性不佳,氣質也會影響到觀感:偏偏黑道聯盟這邊都是刀頭舔血之輩,好勇斗狠的事做得多了,便天生容貌再佳,可給這氣質一襯,卻不怎么能看。

反倒是名門正派這邊,武功便是不如,若單論氣質容姿,比對方卻要好得太多。吳羽這話一出,不只君山派含笑,黑道聯盟中人也多有些不好意思,反倒是反駁之意沒剩多少。

雖被對方一句話便輕而易舉堵了回來,商月玄卻是不怒反喜。若對方當真上當,被自己的話語引到容貌上頭爭論不休,偏離了本意,將實力最為高明的拂云子擺到了一邊,這老兒若不出手,自己這邊好歹也算占到了點優勢。

“既是如此,老夫自當領教高明,還請閣下不吝賜教。”

“商幫主這話……也未免太替貴盟打算了些,”

似是不想上當,吳羽搖了搖頭,一聲冷笑輕吐而出,“怎么說拂云子前輩也是武林中的前輩高人,又是君山派名震江湖的掌門人,在武林輩分上比之貴盟所有人都高上一輩,閣下幾句言語,就想避過拂云子前輩不動手,這算盤也未免太會打了吧?由誰出手我們這邊自有算計,可不能任由閣下指定,否則變成小兒胡鬧,豈不可笑?”

“閣下所言確實不錯。”

抓到了吳羽話中語病,商月玄連忙開言,此刻他也不管接下來的言語會不會長對方志氣、滅自己威風了,能把最忌憚的拂云子從三戰中擺脫出去才是最重要的,擊滅君山派后,這些都算不得什么。

“拂云子的輩分,比之本盟各人都高上不只一籌,若是平手相爭,豈不顯得太過不敬?此番三戰論雌雄,本盟依是了單挑獨斗的武林規矩,可拂云子前輩何等人物,我等與他平手相斗,未免看輕了前輩高人的威望聲名,這等蠢事本盟可是不會做的。”

聽得出商月玄此話雖說得漂亮,對拂云子卻著實忌憚,拂云子表面上須眉亂顫,似對商月玄的胡言亂語氣得怒火沖天,卻不好跟小輩胡纏,心下卻已暗暗苦笑:眼下你伸根手指也能打倒了我,竟然還會怕我出手!

知道吳羽刻意如此言語,便是為了誤導對手,拂云子自然樂得配合,坐在當地含笑看兩人爭論,顯得如此高深莫測,令商月玄愈發忌憚,哪里還想得到拂云子之所以一語不發,一來是為了配合吳羽演出,更重要的是怕一開口便露了餡,讓旁人知道他的真實狀況。

兩人爭論許久,吳羽似是敵不過商月玄老著臉皮,一口一個前輩高人,微笑的臉上滿是敬仰,完全一副后輩面對前輩的尊崇模樣,似乎整個黑道聯盟在拂云子面前都似個灰孫子般,任他怎么激、怎么冷嘲熱諷,始終不肯松口,他只得冷哼一聲,一揮衣袖,緩緩地走到了臺前來。

一路上商月玄等人數十道目光直盯著他的腳步,卻仍看不出此人深淺,表面上行路行得一點威勢都沒有,就連黑道聯盟隨便一個好手,走起路來也比他威風八面,但愈是如此,愈令人覺得此人深藏不露,一閃身人已在臺上的商月玄冷眼看著步伐緩慢的吳羽,心下卻是發顫,只覺此人愈走,身上涌現的威壓感愈強,表面上卻是一點看不出來,如此人物怎會一點名聲也無?

心念及此,商月玄對曹焉的怨怒愈重。若曹焉留在此處,改由自己領軍偷襲君山派腹地,即使拂云子親自上陣,也還有一拼之力,就算最后難勝,至少也留給了奇襲敵后者反應的時間:但現在卻變成了這樣,臨敵前陣的實力竟變得比君山派弱了些,還得等曹焉得手后才能穩操勝算!

只是現在可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間,曹焉已把精銳人馬帶了開來,對面卻是精銳盡出,前陣人馬已趨弱勢,加上方才自己為了不讓拂云子出手,老著臉皮論起武林輩分,雖說達成了目的,付出的代價卻也極大。

兩軍爭戰拼的本就是一股氣,偏偏自己為了迫拂云子不能出手,言語間示弱過甚,自己這邊的士氣低落了許多,如果對手不是什么都講名正書順的名門正派,說好了三戰決勝就不會另起干戈,換了是十二連環塢等對手,只怕早趁自已一方士氣喪盡時大舉進攻了。

見吳羽步伐緩慢,商月玄心下暗喜,顯然君山派雖是占了優勢,卻沒發現曹焉暗地搞鬼,若他們對此有疑,縱然不馬上卷旗而歸,至少也得想方設法速戰速決,好立時回援。

轉念卻也暗忖不對,若再讓對方這樣悠閑,輕松得不像赴生死之戰,反倒像赴宴一般,自己一方的士氣愈落愈低,這一戰也不用打了。待得吳羽一上臺,商月玄二話不說,沉喝一聲便已沖上,一掌壓了過去!

見商月玄如此不啻偷襲的行動,君山派這邊不由罵聲四起,卻已影響不了臺上的戰況,只見吳羽雖是及時沉身飄退,避開了當胸一掌,但商月玄一招占勢,自不肯退,一掌接著一掌猛劈而出,威勢凌人,顯是打著一占勝勢便狂攻猛打,以內力深厚的優勢,在吳羽來得及反應之前便定了勝負的主意,偏偏眾人雖知商月玄的打算,但約定好單打獨斗爭勝負,便對方計算狠毒,只要沒違了約定,君山派這邊的人就算再緊張,也不敢隨意出手,最多是不痛不癢地在旁罵上幾句。

雖說身法飄忽,避過了商月玄連番重招,但小小擂臺又有多少空間?加上為了重振己方士氣,商月玄出招愈來愈快、愈來愈重,掌風虎虎間威力擴散,原本還想站得離擂臺近些的雙方門人,都給這勁風迫得退了開來。有些功力深些的沒被逼退,也給迫得不得不運功相應,氣息相激之下臺邊一時飛砂走石,兩邊除了最高明的幾人外,余人便連想看清楚臺上戰況都有所不能。

身在臺邊已是如此,臺上的吳羽又是另一番辛苦滋味,只見他身形愈來愈難躲閃,不得已只能出招相應,偏又難敵商月玄的老練造詣,十余招下來已是步步后退,愈戰愈是艱難,身形勉勉強強地在對方出手的勁風之中飄搖避讓,只靠著咬牙支撐,才能勉強不被商月玄掃下臺去。

見商月玄局勢占優,黑道聯盟一邊不由歡聲雷動,君山派的弟子們卻不由漸漸安靜下來,雖說口中仍對商月玄一開始的手段罵得幾聲,但卻已沒有了一開始時的威勢。

門徒們歡欣喝采,一戒僧、霓裳子等領頭之人面色卻沒好上多少,他們也知道商月玄拼出了真火,這等打法雖占上風,卻最是耗力,若換了對手是夫明軒或拂云子這等高手,簡直就和自殺沒有兩樣,一旦氣力耗竭,便只有慘敗的分兒。

幸好對方雖不知年紀,總不會很大,看起來內力也不像很深厚,旁的或許不如,比諸內力商月玄勝了不少,就算這樣消耗下去,商月玄底子較厚,即便事后非得好生休養方能恢復原有水準,但無論再怎么樣,總不會比這吳羽先撐不下去。

雖說如此,但這吳羽苦苦支撐,顯然也已打定了輸數,只是想多撐一會兒,看看能不多消耗商月玄一點力氣。這等念頭雖對自己一方或許有益,但黑道聯盟來此并不真為了三戰勝負,一開始就打定了打群架混戰的主意,若商月玄被耗到沒剩多少氣力,自己一邊等于損了位高手,等會兒曹焉反撲之時,君山派再無退路,必然死戰,這樣下去黑道聯盟便勝,損失也絕不會輕。

霓裳子等人看得出來的,商月玄自然也看得出來,只是吳羽韌性極佳,雖是步步敗退,卻是守勢堅穩,一點不露破綻,加上一開始時商月玄掌勢占優,自然全力出擊,到了后來才漸漸發覺不妙。

表面上吳羽功力不敵,但雙方接掌之時,迎敵功力卻暗藏干坤,連化帶卸,將商月玄的功力抵消了一成有余,雖仍有不敵,但卻迫得商月玄非得漸漸加力,才能穩保已到手的優勢。

可這樣硬干,威力愈強反撲之力也愈強,乃是雙面之刀,只是商月玄已騎虎難下,即便故露破綻,想迫對方轉守為攻,攻守易勢之間,借勢調勻氣息,對方卻不上當,掌勢看似軟綿,卻將他牢牢吸住,連想改勢的時機都捉不準,事到如今也只能硬拼,賭賭對方比自己先撐不下去。

聽著自己一方歡聲漸震,商月玄心下卻暗自著慌,他倒不認為自己可能會輸,更不覺得自己這邊會撐不到曹焉反攻,但若自己耗力太兇,休養之時污衣幫便算不上群龍無首,實力也必倒退幾分,也不知曹焉那老狐貍會打什么鬼主意?

黑道中人個個自私,倘若自己勢弱,被十二連環塢欺上頭來,旁人可絕不會施以援手,最多只是在旁邊瞎起哄,等著十二連環塢對污衣幫大施欺凌。除非十二連環塢也露出了致命破綻,否則絕不會有人出手的,這便是黑道中人的悲哀。

突地掌中一松,見眼前吳羽退后了幾步,雙手被他雄渾的掌力迫到了身后,看來頗像是被逼得再無從招架,商月玄心下一喜,卻沒打鐵趁熱地反攻,反而稍退半步,深吸一口氣調息內元。

方才那一輪急攻,一來他確實耗了不少力氣,二來也試出了眼前這人雖是容貌丑陋,功力卻著實不差,即便長力遠不如己,但靠那卸力化力的巧妙功夫,持久力卻未必輸于自己,怎么也不會這般快便敗下陣來,此番敗退十有八九是示弱誘敵,商月玄老于戰陣,可不會這么容易就上當,與其硬攻,還不如先緩過氣來,穩穩當當地操持優勢,不焦不躁地將這場勝利拿下來。

雙掌護在身前一陣揮舞,表面上威猛仍在,卻是好看而已,商月玄深吸一口氣,正要將這口氣納入丹田,好順過氣來,讓內息大振,再行猛攻之時,突地背心至陽穴一股劇痛傳來,經脈登時劇震,商月玄還沒來得及忍住,一口血已噴了出來,整個人差點沒當場癱下去。

整個人歪歪斜斜,即便退到了擂臺邊也沒能拿椿站穩,靠著一手撐在臺柱上頭,才沒有軟癱下來,嘔血的商月玄只覺渾身酸軟,他知道方才雖是中了暗算,內傷沉重,對方用力卻不甚重,真正重要的是敵方力道施用精確,又看準了自己正運功調息,這一擊雖是不重,卻巧而巧之地誘發了自身內力本能的反抗,與正在經脈中游走的內息沖突,兩氣相激之下傷創不輕,若非商月玄內力深厚,又知正在戰中,即便調息也沒全然松弛,換了差點的人當場重傷身亡都是可能的。

眼見商月玄搖搖晃晃,已無再戰之力,吳羽嘴角浮起一絲笑意,隱在身后的右手一揚,只聽得一陣鐵鏈聲響,一條鐵鏈窸窸窣窣地從商月玄身后滑回了他手上,就好像隱在草叢間的長蛇一般,無論出現或隱沒都是那般的神秘莫測,若不注意看便連點形跡都看不穿了。

看到此處,商月玄才知自己是如何著了道兒。對方剛才收手負于身后,表面上被擊的無力抬起,在他看來卻是示弱誘敵,但吳羽真正的主意,卻是為了在自己全無所覺之下,將這鐵鏈扣在手中,無聲無息地向自己背后要穴一擊而中,趁著自己好不容易覓得機會調勻呼吸的當兒,一舉擊潰自己,讓自己再無反攻之力,這一勝還真是勝得心機詭譎。

本來商月玄平生大小戰也不知多少,就算吳羽真有鐵鏈在手,也暗算不得他,偏偏方才一輪急攻,迫得吳羽毫無招架之力,商月玄雖知此人不俗,不是這般容易擊敗的,卻難免稍有輕敵之心,否則也不會尋到機會便吸氣調息,讓敵人有機可乘:更重要的是方才商月玄全力出手,擂臺邊風聲虎虎,便是收手風聲仍一時不息,正好掩住了吳羽鐵鏈出手時的聲響。

照說風聲獵獵,但商月玄長年征戰,臨敵經驗豐富已極,若是雙方交手之時,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的功夫練得極深,吳羽那鐵鏈再能隱藏形跡,也不可能瞞過他的耳目:偏偏他時機捉得極準,商月玄吸氣調息之時,神思內守,耳目的注意力出現了一閃即逝的空隙,才讓他一擊成功。

雖說內傷著實不輕,但真正最傷商月玄的,卻是看穿了敵人出手的時機之后,他本以心機智計自矜,與威天盟的石漸都是智囊軍師一流人物,這一敗卻完全敗在心機之上,教他如何能不心喪若死?

愈想胸中愈悶,只覺經脈里痛楚難當,好似有幾十把小刀在戳刺,搖搖晃晃地走下臺去,一口鮮血又吐了出來,若非污衣幫的門下弟子及時攙扶,只怕他連自己的陣營都走不回去了。

見商月玄輸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臺上的吳羽伸袖輕抹唇角,交代了幾句場面話,便即退了下去,那模樣看得霓裳子等人微微一笑,眾人皆老練成精,哪里看不出他神色如常間隱隱然的蒼白,以及伸袖拂唇之時,暗中將一口血吐到了袖中?

不過這樣才符合常理,商月玄的武功雖及不上曹焉或霓裳子、一戒僧,卻也是伯仲之間,方才戰中更使出全力,若這人真能毫發無傷地敗他,自己該做的頭一件事,就是灰溜溜的退回去,至于跟君山派爭雄之事,連想都不用再想了。

不過看商月玄傷成這等模樣,黑道聯盟的臉皮再厚,也沒人敢開口說兩邊都傷,此戰該算是平手。俯到了正自垂頭喪氣的商月玄身邊,霓裳子語帶笑意,畢竟現在對手的真本領露了底,比之先前絲毫不知,連試探都探不出根底,在感覺上真若云泥之別。

“你放心吧,你雖傷的不輕,那人看來卻傷的比你更重呢!這不,一下場就被辛婉怡帶到后頭去了,想來他也沒得再打……”

“哼,”

輕輕地哼了一聲,商月玄一抬頭,正見到辛婉怡扶著吳羽,兩人身影隱沒在君山派的弟子群中,雖只看得到背影,卻也可見吳羽身形再不若先前端穩,想來方才為了讓自己上當,他不惜與自己硬接硬架,雖有奇功護體,將自己的力道借卸轉挪,消了幾分力道,但所負的傷勢卻也不輕。

只是吳羽心中早有準備,是以還能硬撐,就連吐血也掩到了袖中,一點不露痕跡,不像自己落敗之下心情大糟,一時頹然之下,便傷勢只有六七分,從表面上看來也有十分之數。

他雖也知道霓裳子之所以提醒自己,一來是因為錦裳門與污衣幫雖名字犯沖,實則相處的還算不錯,二來若自己氣勢挫折,此消彼長下十二連環塢氣焰愈升,絕非錦裳門之福。

但方才那一仗他的內傷還在其次,心傷更重,是以雖知好意,回應的仍是有氣無力:“無論如何老夫這一場是栽啦!接下來你霓裳可別又輸得不清不楚……那祝語涵雖年輕,云深閣卻不怎么好惹,嘔……”

沒想到說著說著,商月玄又一口血嘔了出來,顯然這吳羽表面上笑容晏晏,實際上出手可不輕,若非商月玄內功底子深湛,只怕真有可能一擊致命,現在雖保下命來,但身傷不輕心傷更重,也不知要將養多久才能痊愈,霓裳子與晏駕幽互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目光中的擔心。

兩軍相爭,死傷難免,乃是武林中人的宿命,即便商月玄當場戰死,霓裳子最多為他滴個兩滴眼淚,算是相交久矣的一場相送,再多一滴就浪費了:但這吳羽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雷霆萬鈞,表面上看不出威力,實則下手極狠,陰毒之處絕非正道手段,即便他沒這般厲害高明,光只橫插一杠,這突如其來的變數就夠讓黑道聯盟傷腦筋了,更不要說此人如此厲害,看到他在辛婉怡的攙扶下退場,想來兩人交情不淺,說不定此次拂云子能夠出場,便是出于此人算計。

說來若非拂云子現身,還一副威風堂堂,隨時可以出手制敵的模樣,也不會讓黑道聯盟早已計劃好的攻守手段出現這般大的破綻。雖說這三陣爭雄,拂云子不能出手,但光他在此,對君山派穩定軍心的作用便強到了極處,即便曹焉及時出現,有他在此前后夾擊能不能大獲全勝還很難說。若連這點都落入吳羽計算……商月玄之所以如此難過,便是看穿了這一點。

看著商月玄落敗之后兩邊弟子的表情,霓裳子已知不妙,即便自己能敗那祝語涵,也非一舉之易,再加上一戒僧與夫明軒一戰,也是輸數居多,自己這邊只怕在曹焉現身之前,就要輸得灰溜溜了,更不用說拂云子在場的影響。霓裳子輕嘆一口氣,身形一飄,人已上了擂臺。

身形動作雖是輕松如意,霓裳子心下卻頗沉重。從登場以來,祝語涵便穩立拂云子身邊,即便在霓裳子的注意之下,仍是冷冷地環視戰況。當吳羽被迫得連連敗退之時,也沒露出半點異樣:就連商月玄敗北,也激不起她表情中的一絲漣漪,可謂勝不驕敗不躁,雖是年紀輕輕便已沉著如此,要她臨場出現破綻可是難上加難,即使內力造詣尚淺,此女也算得上是一方強敵了。

雖然很想再看看情況,希望能從此女的動作之間看出什么破綻來,即便再小,也給克敵致勝多一分把握,偏偏商月玄敗得出乎意料之外,若讓一戒僧先上場,再敗在夫明軒手下,自己與祝語涵這一仗就真的不用打了。知道這一戰舍我其誰,霓裳子不由微慍地瞪了夏侯征一眼。

如果不是曹焉不在場,讓己方人數雖眾,在可以出戰的高手數目上卻落于下風,如果不是探子不知道辛婉怡已到了君山派,如果不是拂云子竟能出現……這其中只要少一個如果,自己這一方也不會落入如此窘境。

霓裳子心中雖怒,知道這一仗自己一方已敗,即便曹焉出現,最多只是接應自己等人全身而退,要想扭轉干坤怕是無能為力了,但她也不是這般輕易放棄之人,即便這一仗黑道聯盟敗了,若自己勝了唯一一場,將來在聯盟中的影響力也會大增,還值得賭上一賭。

江湖不出人世,重男輕女之風也確實存在,何況錦裳門不只全為女子,所修的還是以男女雙修之術為主。武功高手其實不多,在武林中更難讓人重視,若非霓裳子努力護持,現在的情形還會更糟,想要出頭就非得大賭一把不可。

她輕吁一口氣,清朗纖柔的聲音緩緩吐出,不動聲色之間柔媚之風已流散全場。“接下來便換姑娘了,貧道霓裳子,還請姑娘出劍指教一番。”

一來霓裳子吐語輕柔,在場中人多是江湖漢子,幾會聽得如此輕柔纖細的軟語?幾個沒注意的只覺媚聲入耳,身子都快軟了:二來她登上擂臺,眾人只見臺上一條修長的身影靜立,白裳粉繡、云髻高盤之中,秀麗柔媚的容貌間透著一絲冰冷圣潔的氣息,隱隱然又有種冷艷的妖媚,全然相反的感覺混成了一種特異的風情,即便早知霓裳子已有五旬年紀,早知此女放浪形骸,靠一身采補功夫才有如此造詣,仍是身不由主地對她細細打量,那種本能的悸動再也難以壓抑下來。

旁人雖是難以自持,但隨后登臺的祝語涵面上卻仍是不動聲色。早在來此之前,她便知道自己的對手多半便是此女,對她那圣潔凜然神情所掩飾的妖冷媚艷早有所覺,俠女心中最憎惡的除了淫賊之外,就是此等煙視媚行的妖女,但現在看她如此模樣,她竟也覺得胸中的僧厭之情減少了許多。她不由暗暗啐了一口,心知敵人不凡,玉手按劍冷然對視,一點不敢有所大意。

原先全然不知祝語涵生的何等模樣,夏侯征那邊傳來的情報,也只說祝語涵乃是云深閣閣主武裳盈長徒,造詣在云深閣年輕一輩之中算是頂尖,甚至連年紀都沒說清楚,還以為最多是個未滿二十的小姑娘,但此刻一見,此女微顯圓潤的臉上黛目青眉,鼻梁挺秀,櫻桃小口似開實合,美貌間透著一股高貴嫻雅,如果不是計算武裳盈的年齡,猜眼前此女超過三十歲都不奇怪,那目光冷潔得猶似月中嫦娥下凡,顧盼之間讓霓裳子竟有一絲自慚形穢,原本的輕視都不翼而飛。

知道對付這等高手,先下手為強最是重要,尤其這等名門正派中新出的子弟,即便武功極高,臨敵應變的功夫卻仍欠缺,見祝語涵正要開口,霓裳子竟不搭話,藕臂一展,兩道如云飛袖已翩然而舞,右手袖卷向祝語涵身前,左手袖擊往她腰側長劍。制敵還是次要,最主要的便是打亂祝語涵的攻守節奏,即便雙方都亂了陣腳,實戰經驗豐富的霓裳子也可早一步恢復鎮定。

眼見兩道飛袖直襲而來,表面上只似舞姬舞動迎賓的瑰麗嬌媚,實則卻暗藏殺機,水袖擺動時雖無風聲,卻更顯得力道全收袖內,看來愈是輕巧威力愈是強大。

祝語涵柳眉微皺,卻沒有浪費時間罵上半句,上身微挺避過敵襲,嬌軀仰起一道扣人心弦的美麗弧度,雪白勁裝緊繃之間,格外顯得胸腹之間的曲線豐潤撩人,右手連劍也不拔,連鞘帶劍擊了過去,劍袖交觸之際,迸出數聲輕響,隨即兩人便分了開來,分立擂臺角落,冷冷對峙間,考量著接下來的攻守情勢。

祝語涵還好,畢竟對霓裳子的武功戰術早有研究,對方招式雖來得迅疾無倫,卻也沒脫出她原先的考量之外。但霓裳子表面鎮定,心下卻是驚疑不定,即便祝語涵對自己早有研究,但正派子弟開打前先來上一場唇槍舌戰的習慣,卻不是這般容易改的,她竟似全沒開口打算,反應如此迅疾,已大出霓裳子意料之外:尤其方才袖劍交擊,內勁接觸了近十招,那是毫無花巧的內勁硬拼,此女雖稍落下風,但功力著實精純,這等造詣怎么也不像是武裳盈的弟子輩所能擁有的。

尤其看著眼前祝語涵的妝扮神態,霓裳子愈發覺得不對勁,卻說不出不對勁在哪兒。雖說剛出江湖的少年子弟喜扮老成,這等毛病霓裳子自己也有過,但眼前這祝語涵也扮得太過火了吧?

照說以武裳盈的弟子而論,這祝語涵就算再早投師,怎么也不可能超過二十五歲,但看眼前此女的容姿妝扮,愈看愈像三十許人,若非知道云深閣中老成凋零,與武裳盈同輩的也只剩個血衣觀音衛纖如,其余師姐妹諸如“飄香仙子”韓彩蝶、“瑞雪梅香”簡若蕓均已不知何往,其上再無元老,她還真要以為自己面對的不是云深閣弟子,而是云深閣中頂級的年長高手了呢!

只是武裳盈出關之后力退強敵,功力之深與容貌之美,早已在武林中傳揚開來,與眼前此女大是不同,而衛纖如當年一戰后雖威名大盛,臉上身上卻也落下了不少疤痕,怎么看也不像眼前此女精潔完美、猶若冷月,霓裳子愈覺詭異,但此時此刻,可是抽不開身子分析情報的時候呢!

雖說衣袖柔軟,加上霓裳子身為女子,所練元功本就適合卸勁化力,但方才她存心一試祝語涵的功力,激震之下藕臂不由微帶酸麻,便知這是因為自己存心不卸勁化力,好試出敵人深淺,但這祝語涵的功力,卻著實不在武林中成名高手之下。

霓裳子突地靈光一現,心叫不妙,當年武裳盈接任云深閣閣主后閉關,便為修練云深閣的吟松訣,一出關便力退強敵,想必身為長徒的祝語涵已獲傳吟松訣,才能以二十出頭的年紀獲得如此高深的功力,甚至已是與自己相提并論!

想到自己也不知出賣了多少次色相、采補了多少男子,才能得今日的一身功力,此女卻是輕而易舉地便與自己相提并論,霓裳子心下的感覺也不知是妒是羨。

她強壓下那紛亂的感覺,心知若自己今日勝不得她,以后待祝語涵吟松訣大成,勝她的可能性更是絕無僅有,一聲清叱,飛袖已出,藕臂急舞,如蠶絲織繭、似蛛網包覆,白裳飛舞之間,不住向祝語涵身邊席卷而來。

原本打定了以不變應萬變的打法,祝語涵冷眼看著霓裳子一雙飛袖在四周卷動飛舞,卻是一步也不稍挪,突地目光一閃,似是看穿了霓裳子的手段,手中長劍終于出鞘,向著四周空處削斬。

旁人還以為祝語涵發瘋了,竟向著無人之處亂打,卻立時驚得目瞪口呆,只聽著祝語涵空自揮斬之間,響聲四起,似乎她斬的不是空處,而是敵人的兵刀一般,叮當聲響間霓裳子竟自挫退,雙袖收回,纏出了一道迷霧護在身前,只見對手連人帶劍化成一道白芒,直射霓裳子而來!

沒想到祝語涵來得如此之快,霓裳子陡地一驚,方才祝語涵那幾劍看似劈在空處,卻招招擊在她隨著水袖飄舞,暗置在祝語涵周身的絲索之上。

雖說絲索軟不受力,但祝語涵力道運用得宜,霓裳子仍是受到了影響,偏偏她便選擇此時出手,這一劍來得好快,連長劍破空之聲都被祝語涵的身影拋到了后頭,顯是用上了全力,那冷森的劍尖轉瞬已至眼前!

幸虧霓裳子行走江湖數十年,臨敵經驗極其豐富,雖被祝語涵長劍之威弄得胸口一窒,但順著那力道連退幾步,卻也為她爭取到了應變的時間。只見已退到擂臺邊的她向后一仰,整個人彎成了一個大圓,高聳云髻幾與纖是相觸,這般柔軟度便武功再高的女子也是難能,流云水袖輕柔無力地拂起,不僅險而險之地避過了長劍穿胸之禍,甚至還立時反攻祝語涵胸腹之間!

沒想到霓裳子反攻如此之快、如此之準,一轉眼間臺上形勢已變,她不只避過祝語涵并力一擊,還立時反攻,不愧當今高手。旁觀的君山派高手不由驚呼出聲,尤其一個立在拂云子身后的年輕女弟子,更緊張得沖出了好幾步,直到被身旁人阻攔才停下步子,目光中滿是惶急之色。

也難怪他們如此驚慌,除了一些眼力不及、看不出場中情況之人外,拂云子、夫明軒眼光都極高,一眼便看出不妙,先前霓裳子暗中布索,無聲無息到難以發覺,顯然是她壓箱底的本領,旁人前所未見,若非祝語涵長劍劈下,發出了兵刃交擊之聲,連他們這等眼光都無法發覺其中底蘊,想來不只霓裳子布索的手段特異,這絲索該也是奇珍異寶,才能如此施為。

心驚敵人手段高明,方才一擊乃祝語涵全力施為,人劍合一有去無回之招,為的就是趁此時機,一口氣擊潰眼前強敵,沒想到霓裳子竟還有救命絕招,這一下反弓嬌軀,似從鐵板橋中演化而來,彎得之深、避得之徹底,其中之難卻非旁人能夠想見,君山派中更無旁人能有,便是有夫明軒這等修為,也沒有霓裳子這般的柔軟度。

若祝語涵那一擊只用了七八成力,霓裳子這一弓身,反應的能力大大減低,長劍只要輕輕下擊,立時便勝敗分明,可惜祝語涵這一劍用上了全力,眼前一花長劍已沖過了頭,要變招卻是來不及了:加上臨急之下,霓裳子這一下反攻,能施用的力道不過兩三分,若是正常狀況下,打在祝語涵身上只當是搔癢,偏偏祝語涵這一招用力過猛,全身功力都凝在劍尖,雖是大大增強了威力,但凡事有利有弊,卻也使得她防護之力大大降低,這一下若挨得實了,必是重傷無疑!

長劍一失手,祝語涵心下一凜,她可沒想到對手還有這般救命絕招,尤其隨之而來的便是胸腹之間一股勁力奇襲,幸得她反應得快,臨急中也不知怎么用力,身形竟還能加速,胸腹要害避過了霓裳子強襲,這一拂只能拂到她腳上去,還是因為霓裳子一擊不中,便馬上變招的緣故。

感覺到足尖處勁力變幻莫測,那云袖竟化拂為卷,顯是想纏住自己雙是,到時候若向外一送,剛好把自己送下臺去,又或是讓這水袖纏緊自己雙是,迫得自己難展身形,輕靈翔動的劍法難竟全功,與她相斗下勝算便微。

只是高手相爭便在頃刻之間,避過了胸腹要害受襲,爭到了這片刻,祝語涵運功雙是,在襲來的水袖上一點,整個人便飄飛向上,輕輕巧巧地落到擂臺上頭。

這幾招兔起鵲落,飛快漂亮已極,加上兩女均是天姿國色,分開之后便不進招,只凝立臺上就好像方才那幾招交手不存在那樣,眾人哪曾看得如此精彩的過招?竟情不自禁地叫好起來。

趁著祝語涵退開的時刻立起身子,調勻胸中亂成一團的呼吸,霓裳子表面鎮定,背心卻已被冷汗濕透。方才那布索的手法,乃是她所修“天羅三變”的絕學,那天羅絲系在苗疆求來的蠱絲,本身雖已煉得再無半絲毒性,卻是刀劍難傷、堅韌至極,加上天羅絲細到肉眼難辨,霓裳子以往此招出手,無不手到擒來,哪里想得到今日卻被看穿?若非她還有這柔軟無比的救命絕招,只要方才弓身時慢得半晌,或柔軟度稍差,被祝語涵這一劍穿心,便不死也要丟了半條命。

只是驚心之下,霓裳子疑惑愈增。祝語涵看穿自己的手段,或許還可說是云深閣傳人目光高明,但祝語涵避過自己反攻的迅疾反應,臨急加速、一點一躍之間的力道拿捏之精準,卻非身經百戰、臨敵經驗豐富的好手莫辦,除非云深閣平時授徒就是幾近實戰的生死相拼,否則她一個新出道者怎會有這般迅捷的反應?

難不成此女不是祝語涵,而是其他不知名的俠女?

暗自啐了一口,霓裳子暗罵自己亂想。若只是尋常女子或許還能找人假扮,但對手卻是個不輸自己的高手,君山派臨急之下,如何有這閑情逸致玩扮裝游戲?

這扮裝又是所為何來?

殊不知霓裳子暗自驚疑的當兒,祝語涵也是心下著慌。她雖是不齒此女為人,是以下手間用上全力,心下卻難免對這以色相事人、以采補練功的女子有所輕視,不然也不會全力出手,全然忘卻要留下一分力道調節自己元功,以利不時之需的要點,結果剛剛那一下險些就著了道兒,現在雖看似無事,芳心卻也跳得好快,好不容易才養好身子,她可不愿隨隨便便又傷上一下。

看似隨意地向后纖手輕揮,像是要君山派的人別太過擔心,祝語涵冷目盯向霓裳子,目中輕蔑之意蕩然無存,連不齒之心雖然難免,卻也消失了一半,早沒了一開始時的劍拔弩張,只是純然劍手相交時的謹慎與冷靜,那模樣看得霓裳子心下愈疑。

照說自己聲名不佳,武林正道俠女看到自己多是惡語相向,打得過自己的便招招取命,打不過自己的也不會有好臉色,加上方才招式往還間驚心動魄,彼此都差點丟了小命,照說祝語涵該是恨意愈升,恨不得馬上殺了自己。

可是現在從祝語涵的目光來看,雖說不齒之意仍然難免,情緒動搖卻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高手相爭之時的小心謹慎,這等修養、這等境界除非老于戰場的好手否則難臻,云深閣這初出茅廬的俠女,未免也老練得太過分了吧?

櫻唇微綻,霓裳子雖是想問,話到嘴邊卻又閉上了口。與正道俠女談話,對方嘴里可不會有什么好話,與其自取其辱,還不如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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