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玄門正氣

白巾滿地,哀聲四起,剛剛過了壽辰的嶺南王府此刻卻盡是哀嚎。親眷、士卒乃至嶺南城民前來吊唁者絡繹不絕,嶺南王幼時雖有駭人過錯,但這幾十年來守護一方城民盡心盡力,多次擊退南蠻妖魔入侵,如今遇害,這嶺南城也便岌岌可危起來。

寧雪站在后園那座小偏房外,靜默而立。她已探查過這看似神秘的小房間,不過是一處施加了封印的“鐵屋”而已。劉啟靈雖是靠“清心訣”鎮住噬心之毒,但近年來殺戮過多,噬心之毒頻繁發作,每每發作便呈癲狂之狀,于是他造就這一小屋,請慈悲觀為其加持封印,一旦有發作之狀,立刻來此鎖住自己,在屋內不斷發泄仙力與魔氣,累倒為止,至第二日便可好轉,不但恢復正常,反而功力會有所提升,劉啟靈這些年也因此修為大進,使得南蠻妖族對這嶺南城無可奈何。

“幼時鑄就大錯,終究是要一生來償還。”寧雪輕輕撫摸著這鐵屋的墻壁,墻壁雖是有封印在身,卻也是傷痕累累,多處靈力激蕩造就的壁痕十分顯眼。寧雪可以想象得到每每噬心之毒發作,劉啟靈要經受何等的煎熬,那日在房中的嘶喊猶在耳側,此刻人已作古,一切罪責與功績也將煙消云散。

“奶奶,這位就是送爹爹回來的仙女姐姐。”一位身著孝服的年輕男子扶著花甲老人走了過來,正是劉啟靈的獨子驚濤與其祖母。

“多謝閣下送回我兒尸體,請受老身一拜。”這老母邊說邊要拜下,寧雪哪能消受,連忙攙扶住道:“老夫人嚴重了,城主赴難時,我等在場,未能及時阻止魔頭之禍,已是汗顏,怎可受此大禮。”

老婦人也就不再堅持,起身牽著寧雪手道:“嚴重了,我兒戰死沙場,馬革裹尸,是這些年來早就有的覺悟,是我嶺南的驕傲與尊嚴,只是可憐了我這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慘劇。”說完又是感傷而哭。

寧雪有些不忍,但也不便多言,唯有稍稍寬慰幾句,老婦人哭了幾句又道:“仙人明鑒,這些年我嶺南幸有我兒鎮守,才能保一方平安,此刻我兒捐軀,我孫驚濤繼位,卻是不知如何應對這妖魔紛爭。不知仙人能否收我孫為徒,傳一些本事與他,也好應對將來嶺南戰亂。”

這劉驚濤急忙跪下,朝著寧雪磕了三個頭,口中直道:“師傅師傅”!只是無人知曉當他抬起頭來那一瞬,嘴邊蕩漾起一絲邪笑。

寧雪卻道:“夫人,非是我不肯收徒,實則修為太淺,而且此地自有慈悲觀庇佑,我也不便越俎代庖。嶺南情況我會盡快向慈悲觀通報,相信很快會有安排。”

劉驚濤有些不甘,但卻無法反駁,嶺南城上下俱是受慈悲觀庇佑,此刻寧雪所言也是合情合理。無奈之下腦袋一轉,便道:“即是如此,還望仙女姐姐能在府中多留幾日,一來也好安排完父親的喪禮,一來也是想多向姐姐討教學習,還望姐姐莫要拒絕。”

“既是如此,那便叨擾幾日。”寧雪心中也無甚主意,這嶺南附近已是布滿師門暗記,若是寧塵尋來,自會找到自己,這幾日也好在此地多尋一些線索。想到寧塵,寧雪心中又是一痛。

山澗之中,清泉之側,寧塵醒來的第一眼,便是這般景象。自己躺在一處頑石之上,周圍高山流水,鳥語花香,卻是一處妙地、“主人,你醒啦!”映入眼簾的確是一黃衣少女,少女睜著圓溜溜的大眼朝寧塵轉了兩轉,顯得有些可愛。

“你是?”寧塵有些懵。

黃衣少女微微一笑,在寧塵身旁頑石上轉了一圈,身形瘦小的她如同蝴蝶一般輕盈,一轉之下。美態盡顯。

“主人,我是這玄陽劍的劍靈啊,是老主人喚醒我的。”

“劍靈?”寧塵有些詫異:“據聞仙劍有靈,但能幻化成人形的卻是頭一次見到。”

黃衣少女笑道:“是啊,我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老主人說以后要跟著你,就把我化出人形來,可好教你怎么用這玄陽劍。”

寧塵想起昏迷那段日子所遇夢境,稍稍有些理解,看了眼這可愛少女,問道:“那我該怎么叫你?”

黃衣少女卻是被難倒了一般,蹲在地上想了許久:“額,我還沒名字呢,主人給我起一個吧。”

“小黃吧!”寧塵慢慢站起身來,摸了摸那混體通黑的玄陽劍,隨意道出一個名字。

“好難聽,主人不要啦,換一個吧。”

“那就小陽吧。”

“不要!”

“小玄?”

“啊啊啊,主人你用心點啊!”

“就小玄了,聽話!”

莊嚴的紫云殿內,青陽一臉祥和的站在中央,寧夜寧癡二人進來拜見:“弟子拜見師尊(師伯)。”青陽淡然一笑道:“夜兒,你信上說的擒住極夜教邪煞可是真的?”

“啟稟師尊,弟子不敢妄言,弟子四人一行于嶺南揭陽村發現此魔,幾人聯手才得擒住,此魔已被弟子封印在紫金葫蘆內,還請師尊發落。”寧夜一邊稟報,一邊低頭探視著這紫云殿內情況,這玄門第一正殿此刻卻只要青陽一人,其他師叔及弟子卻是不見蹤影。

“哦?雪兒與塵兒呢?”

“師尊恕罪,怪弟子看護不利,塵師弟于傷重之時被魔教余孽擒去,下落不明,雪師妹留在嶺南尋找,弟子見這魔頭之事要緊,先行趕回,待師尊定奪后再前往嶺南營救師弟。”

“嗯,你處置的很好,將這紫金葫蘆留下,你先下去吧。”

寧夜臉上露出一絲慌亂道:“是!”

深夜的紫云山依舊安靜異常,繁星當空,修仙問道之人自是喜愛安靜,但躁動的人群卻是另一番感受,紫云山腳,魔氣涌動。

“夜師兄,這么晚了,上哪兒去啊”,寧夜有些鬼祟的朝紫云殿走去,卻見寧癡坐在殿外的廣場正中,手中拿著一壺仙釀,對月而飲,怡然自得。“我,我睡不著,欲找師尊指點解惑。”寧夜有些吞吐,又問道:“不知玉郎師弟為何在此?”

“我學過一些星象,今夜無事,便閑來對夜暢飲,倒是有些舒坦。”寧癡邊說邊飲,卻是一番瀟灑姿態,又道:“不知師兄有何迷惑,何不與我說說,你我把酒暢聊如何?”

寧夜低頭不語,旋久之后卻道:“不了,不打擾師弟雅興,我改日再陪師弟暢飲。”說完望了望依然毫無動靜的紫云殿,轉身離去。

“怕是沒有機會了。”寧癡眼望星空,喃喃自語道。卻是語出驚人,寧夜猛地回頭,震驚之色盡顯。

紫云殿內,青陽端坐許久,直至深夜,此刻的青陽眉頭緊鎖,面色看似有些蒼老。良久,終是嘆了口氣,對著紫金葫蘆一指,口訣念出,葫蘆口關便自行松開來,一屢黑煙溢出,甚是詭異。就在這一瞬之間,黑煙之中居然幻化出一絲人形,邪煞骨瘦如柴的身軀忽的閃出,一記陰煞掌法隨即直撲青陽面門。

出掌之快,進招之急,就算是青陽掌門“顯圣”一級高手,也是毫無招架之機的。而此刻,青陽卻擋住了這一掌。只見青陽周身圍繞著四柄神劍,不斷旋轉環繞,圍城一個劍盾,竟是提前預料到了這邪煞的突然出手。

“哎!”青陽輕松化解邪煞一擊,沒有一絲喜悅,卻是長嘆一聲,竟露出一抹心痛之色。

邪煞并不甘心,噬心魔功全力發動,再向青陽擊去,然而做足防備的青陽哪是能簡單解決的,青陽周身劍盾環環相繞,竟是將噬心大法的黑煙濃霧盡數劈開,紫云殿內本就清明純陽,此刻被邪煞引出的黑氣越發消散,邪煞功力也就大打折扣。忽然,靜謐異常的紫云殿角落,一左一右飛出兩個人影,雙劍齊出,朝邪煞攻去,正是青影青絕兩位。

邪煞全力突破青陽之時,哪有精力應對這突然夾擊。兩劍直破邪煞魔功,邪煞一個翻身倒地,已是受傷不輕。而青影青絕二人馬不停蹄,再次夾攻而來,邪煞望去,只見青影一臉鐵青,不易突破,而另一側青絕則是大腹便便,想是有些機會,人朝青絕飛去,欲拖著受傷之軀強行擊退青絕而尋找出路。

可剛剛接觸青絕之劍,邪煞便發現不對,原來這青影青絕二人修的是一門合擊之術,二人兩側合擊,卻是形在而意隱,看似右側是青絕之劍,可邪煞碰到的卻又是二人合擊之勢,邪煞再次抵擋不住,退回原地,此刻青陽一聲“破”字念出,周身四柄神劍不在圍繞,而是幻化出一柄巨劍,直刺邪煞,“嘭”的一聲,巨劍入體,邪煞倒地。

“哼,青陽老賊,你暗算勝我也是不武,就算你勝了,今日我極夜教也定會踏平這紫云山!”邪煞已是氣息奄奄,命懸一線,卻依然嘴硬反駁“閣下在等你山下的那批教眾嗎?”青影面無表情,淡淡一句,卻是令邪煞心如死灰。

紫云山下,長白之巔,黑云涌動。

這是極夜教數萬妖魔教眾,飛禽走獸,牛鬼蛇神。青面獠牙之妖魔,邪魅打扮之妖人,層出不窮。而美艷嬌魅的“舞蕭雙姬”正在其首發號施令。

“圣女,咱們什么時候殺上去?”四名一模一樣的青面獠牙獸朝著兩女問道,雖是發問,卻是眼珠子盯著兩女不停轉動,若不是忌憚教主邪煞之威,怕是早就要撲過去將這兩名惑人妖精按在身下大肏不停。

“四位護法稍安,教主說過等他消息再攻。”蕭女不喜這四人眼光,不做理睬,而舞韻音作為姐姐也是無奈,淡淡回答道。

“你們怕是等不到了!”忽然夜空之中飄散出一抹白光,一位體態婀娜的白衣仙女從天而降直朝這妖魔殺將過來,正是那天女一般的青竹仙子。青竹扯出雙手處兩根白色絲帶,一拉一甩,兩段橫掃,卻是生出浩大仙力,漫卷之下,這萬千妖魔如螻蟻一般灰飛煙滅。與此同時,青竹身后飄下數百名玄門弟子,正邪之戰,一觸即發。

那四名護法喚作“風、雨、雷、電”,各個青面獠牙面目可憎,雖是青竹仙姿綽約,但此刻卻是不敢有絲毫色心,四人齊齊施法朝青竹擊去,一瞬間飛沙走石,電閃雷鳴。青竹卻是毫無退卻,白帶翻滾,宛如空中曼舞一般,飛沙散落,走石停立,喧囂靜止,輕松化解這妖法之威,再一個翻滾,兩根白帶一分為二,均是化出四根,直撲四名護法,四護法各自運出魔力抵抗,可白帶在交織之時,竟是再次幻化,白綢前端竟是化出四柄長劍直破四人護體之氣,鉆心而出,四名護法瞬間陣亡。

“什么意思?”寧夜猛地回頭,殺氣盡顯。

寧癡微微搖頭:“師兄,我不知你何時與邪煞走在一起,可當我在揭陽村見到邪煞魔功那漫天黑夜之象時,我就懷疑你了。”

“為什么?”

“那日師門大比,你也是用了類似的一招,這才擊敗的寧塵師弟。”

寧夜猛地想起,師門大比,自己迫于寧塵強大壓力,使出的一招“紫云星夜”,正是自己借邪煞噬心之法演變而來,雖是有著自己演變,但終究被人認了出來。

“寧塵師弟失蹤,你急于返回師門,我便推測你有問題,但我與師妹都敵不過你,只好私下回信師門,叫師尊們早做準備,今夜在此等候,也證實了我的推測,寧夜師兄,你不該啊!”寧癡嘆道,為這以往敬重的師兄而感到惋惜。

“啊!”寧夜顧不上許多,一聲怒吼,拔出“紫寂”便朝寧癡攻來,也不知是何種心態,此時只想集全力于一擊,將滿身怨言朝寧癡發泄出來。寧癡取劍招架,頻繁躲閃,有些狼狽,寧癡修為自是敵不過早年入門的寧夜,此時寧夜怒火中燒,寧癡更是難以招架,施展各種法術而躲避。

寧夜雖是修為較高,但卻是低估了寧癡這滑不留手的本事,幾劍之威都未能傷到寧癡,而寧癡自幼鉆研奇門異術眾多,步法、陣型乃至符咒法器都是比比皆是,雖不能敵,卻是自保有余。寧夜更為惱火,惡吼一聲,竟是持劍指天,念動咒語。本就黑夜當空的紫云殿廣場,此刻更為幽黑,黑夜之中無數飛劍襲來,卻正是那日所用的“紫云星夜”一招,而此刻,寧夜怒氣使出,竟是比那日更狠,劍劍誅心,毫不留情。

“劣徒,同門師弟也能下此毒手!”一聲輕吟嬌斥,兩道白光閃爍,竟是將這誅心劍雨擊散,再是一式橫抽,白帶蕩出兩道仙力,正中寧夜胸口,寧夜氣痛倒地,長扶不起。青竹仙子降臨,本是美麗潔凈的她此刻卻是殺氣彌漫。

“師,師叔!”寧夜猙獰面容此刻慌亂不已,雙腳竟是顫抖起來。

“還不跪下!”本是優雅清靈的仙音再起,而此刻寧夜卻是“嘣”的一聲跪倒,不敢做絲毫反駁。

“師叔,我錯了,我是被逼的,我中了毒!”寧夜猛地響起自己有毒在身,朝青竹邊扣頭邊解釋,見青竹冷臉漠視,卻是跪著轉了個身,朝紫云殿內跪去,口中念道:“師傅。弟子錯了,求師傅開恩。”

“寧塵何在?”青竹不理寧夜哀求,開口問道。

寧夜見青竹開口,又是跪著轉了過來,狼狽不堪道:“師叔,塵師弟被邪煞所襲,卻是被一高人救起跑掉了,想是安全的,還望師叔開恩,弟子被邪煞控制,被逼無奈啊!”

青竹聞得寧塵消息,冷哼一聲,不再糾纏,轉身離去。

紫云殿內,一臉憨厚的青絕有些動容,不由問道:“師兄真不去看看?”

青陽沉吟不語,未做回答。

掌管戒律的青影等了青陽許久,見久未出聲,便道:“師兄,即是如此,那我便按門規處置了。”只見青陽依舊未出聲響,卻是閉上雙眼,再次長嘆一氣。青絕青影均有些許動容,均是一人一手拍下青陽兩肩,以示安慰。

青陽露出一絲苦笑,輕拍兩位師弟寬慰之手道:“我教徒無方,此次便按門規處理吧,逐出玄門,發往靜思深淵思過終生,其他魔門教眾押往紫云爐封印。”

“我要見師尊,我要見師尊!”寧夜一身修為散盡,此刻被人拖著向那紫云禁地靜思深淵走去。一路之上,寧夜依舊在祈求師尊原諒,可他不知,此刻的青陽已是不忍再見他一面,玄門中人,講究修心為上,寧夜背叛師門、受制于魔都可諒解,可助魔為虐,殘害百姓卻是玄門大忌。青陽自小看好這弟子,此刻如此行徑,已叫他失望透頂。

“我不服!憑什么我就要受魔頭逼迫,求生不得,求死不已!”

“我不服!憑什么我要犧牲自己,保全蒼生!”

“我不服,那寧塵一微末弟子,卻上天眷顧,僅僅修行三年就有如此修為。”

“我不服,為何他屢屢化險為夷,而我卻從此要在此地空度余生?”

寧夜在這四處無人的靜思深淵吶喊道,傳來的卻僅僅是陣陣回響。這靜思深淵有如一處黑洞,深不見底,而四周均是高墻聳立,猶如一口枯井一般。此刻寧夜坐在一處平臺,朝天吶喊,甚是陰森恐怖。

寧夜已是如同廢人一般無助,吶喊幾句之后便覺體力不支,聲音嘶啞,心底里沒來由的產生一種恐懼,乃至絕望。難道自己要葬身于此?

“狗屁!什么狗屁紫云,什么狗屁玄門,都是道貌岸然,平日里作威作福管教弟子,翻起臉來無情無義,若我有朝一日回來,定要滅掉這狗屁玄門。”寧夜顧不上嘶啞的嗓子,繼續吶喊起來,仿佛是覺得吶喊和嘶吼才是克服這種絕望的辦法一般:“青陽、青影、青絕、青竹,你們薄情寡義,都該死!”寧夜面露猙獰,忽然念道那白衣翩翩的青竹仙子,卻又露出一抹淫光:“青竹你個賤人,心里只有你那俊俏徒弟,哼,有朝一日,我定要肏死你這賤人,將你調教成我胯下之奴,讓你那好徒弟抱憾終身!”

一旦動了淫念,寧夜就仿佛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不斷意淫著那高貴的師叔,想著如何將她壓在身下,瘋狂奸淫,口中粗坯之言越發多了,咆哮般的吶喊也是越發起勁。

忽然,一道洪鐘般聲音傳入寧夜耳邊:“聒噪!”

“誰?”寧夜大驚,猛地轉身查看,發現四周依舊是高墻聳立,不見人蹤:“誰在這里?”寧夜暗道:“這里毫無人煙,莫非是玄門之人,難道是按門規不方便殺了自己,卻是要在此地動手?”隨即慌亂起來,連忙跪在地上哭道:“師尊饒命啊,弟子知錯了!”竟是絲毫不見剛剛吶喊時的氣派,慫態盡顯。

忽然,寧夜腳下平臺“嘣”的一聲炸裂,自己徑直往下掉去,“啊!”寧夜慌亂叫道,傳來一陣回音,而這靜思深淵深不見底,卻是不知他要掉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