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藍倩雪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遠處,一支馬隊正疾馳而來。

雪光刺眼,她瞇起眼睛眺望,只見一騎遙遙領先,馬背上的騎士正焦急的向前方張望。她一眼便認出那個熟悉的身影,正是她的丈夫南宮星!

她本以為此生無緣夫妻團聚,此刻重逢,竟宛如夢中一般,頓時哽咽起來,跌跌撞撞跑向南宮星。

南宮星遠遠看見,聲嘶力竭的大喊:“倩雪!”他嫌馬跑的還夠不快,跳下鞍來,提起靈力,發足疾馳。片刻便到了藍倩雪身邊,一把將她柔軟的身體攬入懷中,忍不住流淚說道:“老天有眼,讓我終于找到你了!”藍倩雪心內百感交集,索性什么話也不說,只是放聲大哭。

南宮星登時又愛又憐,柔聲安慰。他夫妻二人緊緊抱著,互訴相思之情。

南宮遠天和雷麓馳徑直去查看羅西鼎和潛淵子的尸身。原來南宮和靈獒眾弟子被玄狼嚇跑,迎面正碰上南宮遠天一行人,他們這一支人馬由于南宮星拼命催促,收到飛鴿傳書前,在岔道上跑的最遠,所以來得也最晚。

雷麓馳生平最得意的弟子便是羅西鼎和丘煥兩人,聽得跑回來的眾人說二人皆被那妖怪所害,氣得須發赍張,五內俱焚。此刻抱起羅西鼎尸身,見他心口中箭,全身鮮血被人盡竭而亡,禁不住雙手顫抖,熱淚盈眶。

南宮遠天見潛淵子的尸體怒目圓睜,滿是詫異不忿之情,便輕輕撫上他的雙目,心道:潛淵子本是見義勇為,卻這般慘死,我需得給長真門下一個交代。見雪地之中一行馬蹄印往北邊去了,他一聲號令:“上馬!追!”

眾人馳馬奔出數里地,又見白雪之中伏尸累累,雷麓馳尋了片刻,找到了丘煥尸體,見他噬魂箭袋全數射空,頸椎被敵人以重手法折斷,早就死得透了。他終于忍不住放聲痛哭。卻聽有人喊道:“這里有人還沒死!好像是藍公子!”

南宮遠天慌忙過去,果然見藍狄口鼻流血,被一頭靈獒壓在身下。他肋骨斷了數根,倒在雪中半日,手腳都浸的冰涼,只有心口還余著一團暖氣。南宮遠天立時握住他手掌,將靈力傳遞過去,護住他的心脈。

藍倩雪見弟弟未死,又驚又喜,雙目垂淚,對南宮星說道:“星哥,幸好弟弟沒死,咱們即刻回去吧,需將他好生調養,不要落下暗疾來。”

雷麓馳聞言大怒,厲聲道:“回去!南宮夫人,如今你能安然無恙,可知為何?全憑著這些子弟不眠不休的馳援,又為你力戰而死!你怎能說回去二字?難道不應該為他們報仇么?”藍倩雪被他一喝,無言以對,滿面羞紅,落下淚來。

南宮遠天見雷麓馳把紫紅臉皮都氣白了,說到底終究是自己的家事,累得他如此傷心憤怒,不由狠狠瞪了藍倩雪一眼,大喝一聲:“留下兩人照看藍狄,其余人全數上馬!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誅殺此二妖!以祭英靈!”

南宮星見眾人疾風般追殺去了,連忙跳上馬背,卻見妻子站著不動,便道:“倩雪!父親既然已經幫你解封靈力,你也需得去助力才是。這一次我們欠了別人好大的一筆人情!”藍倩雪正在想道:我本欲放你一條生路,卻差點讓眾人對我離心。現在大家恨不得生吃了你們,我卻再也不能為你求情了。

她心中有些酸楚,見丈夫催促,慌忙答應一聲,翻身上馬,跟著南宮星去追馬隊。

馬背之上,她思來想去,幾次欲言又止,終于咬緊了嘴唇,手指抓在長劍劍柄之上,狠狠鞭馬飛馳。

他們所騎之馬,都是南宮家的上等良駒,四蹄還加裝了流星飛踠,騎士念動口訣,馬速可提高三到四倍,奔騰起來,氣勢逼人。

玄狼見天氣漸晚,便不停催馬直行。那北國之地,還不到晚飯時分,天色就開始晦暗起來。正行走間,忽然感覺身后殺氣濃烈。回身看時,雪原上出現一簇黑點,眨眼間便可辨出是馬隊,再片刻,蹄聲如雷,竟連騎士的面目都清晰可見了。

他雖吃了百寶囊內好幾顆珍貴丹藥,又一直在馬背上調息吐納,恢復了不少氣力。但見敵人去而復返,定是有了極厲害的強援,玄狼重傷之下,再也不敢試纓,只好拼命逃亡。然而他哪里懂得南宮家控馬的奧妙?只知揚鞭催馬,逃了不到一柱香時間,便被追上。

雷麓馳恨透了玄狼和云炫,看到敵人就在眼前,話也不多說,揚手就是一把飛斧,只奔玄狼背心,玄狼見斧頭挾著風雷之勢,拉起云炫直接滾落。只聽駿馬一聲短促悲嘶,馬頭已被削落,無頭身軀奔馳了數十丈才歪歪倒下。

南宮遠天見雷麓馳動手,拔劍清嘯而起,離著數丈便一劍斬向玄狼,玄狼不及站起,抱著云炫骨碌碌一陣翻滾。南宮遠天的劍氣斬在地上,便是一道尺余深的長長縱口。眾人見玄狼滾地葫蘆一般,便一擁而上,策馬去踩。玄狼生怕云炫被踩死了,將他裹在懷中,任憑鐵蹄在自己背上頭上一頓亂踏。

他之前受了傷,亂蹄之中又重重挨了幾下,禁不住嗓子發甜,口角迸出鮮血。卻不肯從那烈馬怒蹄中閃躲出來。

南宮遠天喝了一聲:“此妖奸猾無比!馬隊散開!待我來收拾他!”眾人聽得號令,亂紛紛勒馬欲散到一邊。忽聽馬嘶不斷,坐騎暴跳不已。原來玄狼鐵爪伸出,見馬就抓,將馬背馬臀抓的皮開肉綻,駿馬吃痛,不聽號令,馬隊亂做一團。玄狼藏身其內,尋常弟子去攻他,他渾不在意,一手抓一個扔在腳下。

雷麓馳氣得須眉倒豎,欲要殺他,但此刻人仰馬翻,亂得不可開交,玄狼盡混在幢幢人影之中,正是投鼠忌器!此時南宮星夫婦恰好趕到,見到一團混亂,方知人多也有人多的不便。

南宮星正要拔劍上前,忽聽風聲大作,一條黑影哇哇大叫,直奔自己而來。原來是玄狼將一名靈獒弟子當作暗器,向他擲來,他慌忙用手去接。玄狼氣力極大,他雖接住那名弟子,卻坐不穩馬鞍,抱著那人從馬屁股后滾了下去。

南宮星只聽父親一聲大叫:“星兒小心!”緊接著就是幾聲呼喝悶哼之聲,他剛把那暈過去的弟子推開,脖子上一涼,已架上了一把璇璣劍。只聽玄狼厲聲道:“都退后!”雙指一點,登時將南宮星靈力又給封了。

原來玄狼混亂中瞥見南宮星趕到,知道他雖實力不濟,卻是南宮家的重要人物,便瞬間抓起身下三名正教弟子,分別投向南宮遠天、雷麓馳和南宮星,趁他們救人之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奔襲南宮星。但他抱著云炫,終究身法慢些,半空中被南宮遠天趕上,雖制住了南宮星,卻被南宮遠天將云炫搶了過去。

南宮遠天認得愛子脖子上橫著的正是藍家的璇璣劍,他知道此劍厲害,立刻喝令道:“且住!”眾人被他喝止,場面一時僵持。

玄狼哈哈大笑,道:“有勞諸位如此厚愛,相送至此。鐵背玄狼拜謝了!這里哪一位說話管事,請吱個聲!”

南宮遠天見玄狼狡猾無賴之極,己方勢如破竹的追殺,被他胡攪蠻纏之下,竟成此僵局,恨得牙都咬碎了,便道:“你的伙伴也落入我的手中。大家一命換一命!”

玄狼見云炫軟綿綿被他捏在手里,心中想道:“霧真人說這小子于我道有重大干系,若不是為了他,我又何必連番苦戰?需得想個什么辦法將他撈回來。”

口中卻笑道:“看你一把胡子,怎么如此糊涂?你看你擒住那廝,筋脈盡廢,還不知道死活呢。怎能和南宮星翩翩佳公子相提并論?我數到三,你將他給我擲過來,要不然,這劍太重,我又被你們亂馬踩傷,可保不準手會抖上一抖!”當下森然數道:“一!”

藍倩雪適才暈厥,不知云炫重傷。此刻見他氣息奄奄,全身浴血,不由吃了一驚。心內想道:他竟如此重傷,還能活么?她本來一顆芳心,不斷在云炫和丈夫之間搖擺,但見到云炫這副九死一生的垂死模樣,必然不能在他身上再有什么念想了。

她本來就極善于在瞬息間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判斷,現下如何取舍,心中登時有了決定。

只聽玄狼又數了一聲。南宮遠天愛子心切,慌忙道:“慢!我答應便是。”正要將云炫擲過去,藍倩雪知道玄狼詭計多端,得了云炫說不定還要加害丈夫,著急起來,一劍指在云炫心口說道:“公公休叫他騙了,此人對他極其重要!”又對玄狼喝道:“妖怪休得胡言亂語!快快放了我丈夫!要不我一劍殺了他,看你怎么和魔君交代!”

鐵背玄狼倒吸一口冷氣,望向藍倩雪,只見她粉面上籠著一層寒霜,確是動了殺機!

云炫雖然重傷,此刻神智猶在,身周種種變故,皆聽在心里。見一把利劍抵在自己胸上,便艱難睜眼,望向藍倩雪。

藍倩雪和他目光一觸,想起他對自己的種種好處來,心腸忽然一軟。然而心內又想:我知道你對我好,可如今我已回到南宮家,再不是和你浪跡天涯的時候了。她腦中浮起和云炫交頸纏綿的情景來,忍不住又深深看了他幾眼。

但云炫遍體鱗傷,神情委頓,滿身血污,再不復之前的英俊挺拔,她看了兩眼,竟生出厭惡來,咬牙暗道:我丈夫善妒,姊姊留你不得!反正你眼看活不成了。不如索性將性命來成全姊姊吧。

云炫見她眼中柔情一閃,轉瞬又冰冷決絕。大概猜出了她的心意,嘴唇微微蠕動了一下,卻說不出話來,只無力的垂下頭去。幾滴清淚,墜落塵埃。

玄狼見這美婦心如蛇蝎,忍不住嘲諷道:“小妞,你用劍指著夜夜歡好的情郎來討丈夫。我老狼可是生平頭一次見啊。罷罷罷,還是你厲害!速速把你那半死不活的小情人送過來,我便還你丈夫!”

南宮星一路緊追不舍,最擔心的即是藍倩雪失貞。重逢以來他就反復逼問,藍倩雪只說自己節烈抗拒,妖怪又逃的惶急,得以保全貞潔。他雖半信半疑,但心中總算舒坦了不少。此刻聽玄狼當著眾人如此大喊,又見妻子臉色雪白,多半是有那一檔子事。他登時氣得七竅生煙,不能自已,大聲喊道:“倩雪!你若清白,就一劍殺了他!”

藍倩雪被玄狼道破,心中一片慌亂,又被丈夫一喝,心道:今后還想在南宮家做人,勢必如此了!一聲清呔,揮劍便刺云炫心口。玄狼大驚,但那里來得及救援?

然而那劍戳到云炫心口,卻被護身寶甲擋住,不能再進寸毫。藍倩雪略略一怔,揮劍便刺云炫頭頸。

只聽玄狼大叫:“你殺我也殺!”南宮遠天一聲驚呼,放下云炫縱身飛撲,原來玄狼將南宮星猛力擲向山壁,他慌忙去救兒子。玄狼疾若星火,擲人時同時發動,一躍過去將云炫撲在懷中,背上中了藍倩雪一劍,當的一聲,火花四濺。

雷麓馳大吼搶上,一斧劈向玄狼,與他斗在一處。不一時,南宮遠天,南宮星,藍倩雪紛紛加入戰團。其余眾人修為不夠,遠遠站著掠陣,防著玄狼逃脫。

南宮家翁子媳三人皆是一般心思:今日若要保存南宮家體面,需得將此二廝盡數殺之,不留活口!出劍狠辣無比。

玄狼仗著璇璣劍鋒利,苦苦支撐。南宮星見自己攻不破玄狼不壞之身,劍招便盡往云炫身上招呼。玄狼只得以身體幫云炫接劍,局面更加岌岌可危。他見形勢轉瞬間崩壞,已到了他生平最險惡的關頭。便將云炫往地上一擲,璇璣劍風車般狠狠一轉,將眾人逼退幾步。

南宮遠天見他潑皮拼命一般的死戰,雖是勇悍,卻破綻大出,長劍一晃,劍芒閃動,玄狼大吼一聲,雙目已被刺瞎,血流滿面。

他突然一聲大嗥,兩只眼睛睜得如同血窟窿般,放出沖天妖氣,竟惹得滿天彤云密布,朔風夾著大雪,撲打得眾人迎風難以睜眼。

雷麓馳大叫一聲:“小心!他要現本相!”

原來所謂妖者,乃草木禽獸、金石器具等物吸天地之靈氣所化。得道者脫去本相,修成人形。然而維系這人形,始終要耗費一部分妖力。故妖如在危急時現出本相,不但是將最后一絲潛力都逼出來應敵,而且本相不受人形約束,正是自己真實形體,戰力隨之暴增。

只不過既然得了人形,卻以本相戰斗,實在兇險無比,一旦受傷則直接損壞元體,不知要多少年才能修煉回來,如若戰死,更是形神俱滅,不入輪回,萬劫不復。故如果不是實力比敵人強得太多,故意現本相戲耍;便是存了與敵人破釜沉舟,誓死周旋的悲壯之愾。

一旁圍觀的靈犀、南宮眾少年健兒甚少見過如此戰斗,一邊擔心,一邊興奮不已:“妖怪要現本相了!”

“師父活活把他打出原形了!”

“哈哈,這才叫衣冠禽獸,終于原形畢露!”

南宮遠天和雷麓馳都參加過平妖之役。當年,他們在月華殿外,伏擊妖道殘部,眾妖見陷入重圍,大勢已去,紛紛現出本相,雖在敵人十面埋伏之中,依然將正教殺得元氣大傷,損失慘重,數個門派就此斷絕。他二人深知此戰兇險,慌忙喝令南宮星等人遠遠退開。各自將門戶守得嚴謹無比。

只見風雪急驟,一只長約數丈的蒼青巨狼立于雪地之中,將云炫緊緊護在身下。巨狼雙目鮮血淋漓,四肢健壯有力,利爪鋒銳,森森獠牙間口涎不斷滴落,一聲凄厲狼嘯,聲傳百里。駿馬聞聲咴咴哀鳴,屁滾尿流,四蹄顫抖。靈獒目露畏懼之色,不敢發出半聲。

半空之中,停著一輛華麗馬車。只聽車內一個少女聲音,問道:“是什么聲音?”趕車馬夫恭恭敬敬道:“回稟小主人。好像是曇宗的人在和正教相斗。”車內一個少年登時喜道:“時先生,同道有難,我們速去救援。”

那少女斥道:“明瑯,不許胡亂指揮!時先生,你覺得要去救援么?”那趕車的時先生笑道:“曇宗的事,咱們不用去管。風雪這般大,還是回去吧。”那少女嗯了一聲,沉吟不語。少年雖心有不甘,卻不敢忤逆姊姊和時先生,只得作罷。馬車緩緩啟動,凌空而去。

雪原之中,玄狼正和南宮遠天、雷麓馳廝斗正酣。他中了南宮遠天數道真溟劍氣,雖劃得皮毛綻開,血流如注,卻并非重傷,雷麓馳的風雷斧也難以將他重斫。他幻為巨狼之后,雖雙目不能視物,卻反應機敏,爪擊撕咬,兇猛異常,數次將南宮遠天和雷麓馳逼得狼狽后退。

斗了數百合,南宮遠天見玄狼每每占上風時并不進逼,只是死死守在原地,白白錯過許多大好機會。他心中一動,想到了些什么。雷麓馳恰好也看出端倪,低聲道:“此妖只護著他身下那廝,是故不敢撲擊我們。南宮兄,我有一計。”當下嘴唇微動,低聲向南宮遠天說了計策。

南宮遠天頷首道:“好計!我先去攻他!”一聲清嘯,發出三道真溟劍氣,玄狼揮爪卸了兩道,那第三道劍氣卻直奔云炫而去。他不及化解,低頭去擋,直斬得他額上血花四濺。他大怒之下,聽見南宮遠天躍在半空,后腿一蹬,人立起來,如劍利齒狠狠咬去。

南宮遠天正是誘他出擊,見狀袍袖一擺,飄然而退。雷麓馳一直在等著這個機會,立刻擲出一索,套中云炫右足,運勁回奪。玄狼發覺不對時,云炫已落入雷麓馳手中。他登時狂怒,暴跳起來,朝雷麓馳方位撲了過去。

卻聽咔嚓一聲脆響,右前足竟落入一個巨大獸夾之中,那獸夾乃雷麓馳煉制的獨門法寶,平時小如芥子,使用時根據野獸體型變幻大小。一旦夾中,立刻落地生根,絲毫不松。

玄狼目不見物,中了陷阱,那鋼夾彈簧強勁,鋒利夾齒一直咬到他骨骼上,痛得他不停狂嗥,拼起全身力氣來掙,又哪里掙得動半分?

正教眾人見他中伏,歡聲雷動。幾個弟子拿了長槍就去搠他,卻被玄狼怒吼著揮爪擊飛,南宮遠天和雷麓馳劍劈斧砍,玄狼無法躲避,渾身浴血。

此時月上中天,月光之下,一頭巨狼被死死困在雪地之上,劍光如瀑,斧鉞雷鳴,盡往他身上招呼,更兼那長槍攢刺,弓弩勁發,將他傷得皮開肉綻,鮮血四濺。巨狼掙扎不開,聲聲怒吼,將雪花都震的散了。

雷麓馳尚嫌殺的不快,想起丘煥的噬魂箭來,便叫道:“南宮公子,你返回丘煥戰死的地方,尋他的噬魂箭來,此狼妖用噬魂箭殺我弟子,我也要他死在丘煥箭下!”

南宮星答應一聲,又舍不得妻子,便叫道:“倩雪,一塊去。”藍倩雪知道云炫玄狼必死,竟一刻也不愿意與那垂死少年待在一起,答應一聲,策馬隨丈夫去了。

雷麓馳又劈了幾斧,這才停手喘息道:“南宮兄,待會箭來,你可不要和我搶,我要親手射死這孽畜。”南宮遠天笑道:“這個自然。不過雷兄剛才一陣亂劈,可惜了一張好狼皮。”兩人心情舒暢,相顧大笑。

忽然聽得弟子驚叫:“快看!妖怪他……他……”竟是驚駭得不能言語。耳中只聽得格格咬噬之聲不絕,回頭再看玄狼,見他不斷用利齒嚙咬自己中夾之傷足。牙齒與骨骼摩擦之聲森然,讓人聞之心膽俱寒。

雷麓馳大驚道:“他要斷足脫困!趕快殺了他!”

說時遲那時快,玄狼咬斷右足,順著他的聲音一個猛躍,雷麓馳魂飛魄散,躲閃不及,被他咬在咽喉之上,玄狼巨首一擺,雷麓馳脖子上一個碩大血洞,登時斃命。

這巨狼野性大發,撲入人群之中,大肆撲咬,一時間慘呼不絕,鮮血四濺,染紅飛雪。南宮遠天見眾人頃刻間被他屠戮殆盡,情知不妙,將劍架在云炫脖子上,喝道:“你還要這小子性命么?”

玄狼聞言掉頭,沖著他的方位低聲咆哮不止。南宮遠天見雷麓馳被他循聲咬斃,不敢再做聲。提著云炫,運起靈力,雙足漂浮在雪地之上,緩緩后退,竟是一絲聲音也沒有發出。

他見玄狼側耳靜聽,頗有猶豫,顯是在尋找自己的方位。靈機一動之下,手指松開,寶劍無聲飛出,在相反方向的一匹駿馬臀上劃了一道,那馬吃痛,叫了一聲,玄狼立刻轉頭。南宮遠天見機會來了,飛馳而逃。心中想道:此妖如此重傷,怕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必和他做困獸之斗。

忽然背后一聲狼嘯,竟是玄狼躡蹤撲來。他大驚回頭,運起全身功力,狠狠一掌劈在巨狼前胸,然而自己小腹之上,早著了一抓,連內臟都被玄狼利爪掏了出來。

南宮遠天手一松,云炫砰的掉落雪中。玄狼口角滴出黑血,巨爪一揚,將南宮遠天尸首遠遠揮到一邊。他用鼻子嗅了嗅云炫,見他還有氣息,心中道:你每次總是憎惡自己一身妖氣,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卻不料正是這身妖氣,讓我將你救了。

雪原上呼喊廝殺之聲驟停,唯有垂死者在微微呻吟,然而大雪紛紛揚揚,熱血頃刻凝冰,很快便只剩下一頭巨狼的呼哧喘息之聲了。

玄狼知道自己受傷甚重,命不久長。此刻風雪茫茫,路途尚遠,但他卻再也不能護送云炫了。這巨狼任務未競,心有不甘,抬頭向天,對著圓月發出一聲悠長凄厲的哀鳴。兀自流血的雙目中,簌簌的滾出淚水來。

明月無聲。玄狼身后半空之中,在那如霜般清澈的月光之下,靜靜的停著一輛馬車。時先生嘆了口氣,跳下馬車,朝玄狼走去。車門忽然一開,一個滿頭銀發的少年鉆了出來,只聽少女叫道:“明瑯!快回來。”少年哈哈大笑,在雪地里跑的遠了。

時先生慢慢走近玄狼,玄狼察覺,立刻將云炫擋在身后,咆哮起來。

時先生緩緩道:“是友非敵。不必擔心。只是你元神大損,難以施救了。”

玄狼一陣茫然,卻嗅出時先生果然是同道中人。他神色一松,扭頭叼著云炫后領,把他提到跟前,口鼻不斷拱動,將他推向時先生。

時先生嘆道:“你拼死護衛這少年,可見此人身份重要。可惜曇宗的事情,我們不再插手。我家主人見你如此剛烈忠勇,特地讓我來致敬。”他撫著玄狼的頭,高聲吟道:“壯哉猛士!其魂不滅!”吟罷嘆息一聲,拱手轉身就走。然而衣服卻被拽住。

他回頭一看,那巨狼已軟軟倒在地上,卻拼命咬住了他的衣角,雙目不停流出血淚,面露哀求之色。

時先生長吁了一口氣,正要將衣袍撕裂而去,卻聽那少女說道:“時先生,你將那少年抱到車上來吧。”時先生猶豫道:“主人,他們是曇宗的。”那少女說道:“不要緊,你不也是曇宗的么。將這少年救了吧,我不忍……看他死不瞑目。”

時先生恭敬答應,俯身抱起云炫。然而見玄狼還咬著他衣角不放,知道他不肯放心。那馬車窗簾悄悄掀起一角,只聽那少女說道:“你在他耳邊悄悄告訴他吧。”時先生把嘴靠近玄狼耳朵,輕聲道:“無須擔憂。我們是蓮宗。”

玄狼聞言渾身一震,嗚咽有聲,滿臉俱是詫異之情,眼中卻滾出歡喜的熱淚來,心中想道:想不到蓮宗尚存于世!哈哈!哈哈……

時先生見他嘴角含笑,巨首垂下,口鼻中再無熱氣呼出。長嘆一聲,抱起云炫,回到車上,高聲叫道:“明瑯小主,回家了!”那銀發少年忽然之間便鉆回車上,那少女一邊給他拍打著身上的雪花,一邊嗔道:“你再不聽話,下次不帶你出來了。”

少年毫不在意,興致勃勃道:“我拾了好多好東西。看,這把紫劍,一看就是神兵。還有這個,這個……咦,這是什么?”

他打開一個鐵盒,見貂裘之上一個似蛋非蛋的圓東西。拿出來晃了一晃,不見絲毫出奇,便又將它放在那鐵盒之內,啪的一聲,將鐵盒關上,扔在一旁。

等到雪原上響起南宮星痛徹心扉的嚎哭聲時,馬車在風雪中已經去得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