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四章3

三天後,在我一只手握住周婷婷直擊過來的手腕,輕而易舉地將她放倒。

她明白了隨著時間的發展,她和我之間體能上的差距越來越大。

“我不服!

你是不是吃激素長大的!”

“沒辦法,天生的,承讓,承讓!”

我毫不在意地轉身離開,看來這次打擊能讓她消停不少時間。

臨近中考每個人都會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哪怕本來不是也會被周圍的人感染。

我“忙碌”了大半個學期,參加了不少比賽,儘管沒用全力,那也是因為成績足夠脫穎而出,可以為升學加上不輕的籌碼。

“想好了?”

“想好了!”

“那就去八中!”

聽了我闡述的理由,相信我是做了全面的考慮,也沒什麼壞處,於是最終她也贊同了我的決定。

“媽,謝謝你!”

“不過八中離這裏有點遠啊……”

“不是能住校嗎,一個禮拜就能回來一次。”

可她依然顯得興致不高的樣子,我以為她還在擔心我的獨立生活能力,於是寬慰她:“媽,你放心,我也不小了,一定能照顧好自己的。”

我再三地安慰著,可效果並不是很理想,沒辦法,我只好使出絕招——話題轉移大法。

“媽,你說我暑假幹什麼好?”

其實我的中考成績很不錯,全校第二……

不過我不打算進所謂的“競賽班”之類的,一方面對學科知識競賽沒興趣,也不想讓自己學得那麼累,在這一點上她完全尊重我的意見。

她想了想,也覺得這個暑假荒廢了不好。

仿佛突然想到了什麼,她伸出一只巧手搭在我的肩膀,媚眼如絲,吐氣如蘭,另一只手撫在自己胸口的衣領上,發出誘人的低吟:“那……要不要來媽媽這裏啊?”

儘管什麼都不懂,血氣方剛的我還是感到一陣酥麻從尾椎竄到天靈蓋,下意識回答:“要!要……”

“那明天就來醫院幫忙吧!”

見目的達成,她順手在我鼻子上捏了一下,“咯咯”笑著走開了。

“啊!什麼?”

我如夢初醒,毫不知情剛才答應了什麼。

“暑假去醫院幫媽媽幹活吧,答應了可不許反悔哦!”

我挑起了話題,她輕鬆竊取了果實。

面對她時而如天使般的純良至善,又時而如魔女般靈動狡黠,我只好心甘情願地任她揉捏。

轉眼間過去了大半個暑假。

“兒子,把檔送給你婧姨。”

“兒子,去前臺拿樣東西,報我的名字她們就知道了。”

“兒子,去幫你小柔姐抬箱物資。”

……

我不斷完成她下發的一項又一項指令,感覺自己不是來幫忙……

而是變成了她的私人奴隸。

“兒子,幫媽媽倒杯水。”

我面無表情地拿起水杯準備出去,卻被她拉住了手臂。

“怎麼了,是累著了嗎?”

“沒有。”

這麼點小事怎麼可能會累到,只不過感覺有些枯燥而已。

她眼珠一轉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好不容易找到個跑腿的,省了好多時間,今天早點下班,媽給你一個驚喜,好不好?

乖,笑一個,謝謝兒子!”

“哼……”

儘管知道這只是她打出來的糖衣炮彈……

但我還是甘之如飴地接下,忍不住內心的喜悅輕笑出聲。

隨即發現自己這樣的反應實在太不矜持,趕忙故意板起臉,用埋怨的語氣說道,“真是拿你沒辦法!”

可聰慧如她又怎麼會看不穿我的真實想法?

她笑眯眯地看著我,添油加醋道:“兒子最好了!”

最終,我還是招架不住她“厚顏無恥”的攻勢,壓抑不住內心的歡愉,使之溢出到了臉上,輕揚嘴角,無奈地搖搖頭,轉身出了門。

之後,她就找到了竅門,每次叫我跑腿時都會補上一句,諸如“兒子真好”、“媽好高興”、“謝謝兒子”之類的,讓我任勞任怨還幹勁十足,並且樂在其中。

“唔,快下班了,多虧了兒子幫忙,今天下班早,媽給你看個驚喜。”

這一點她還是能說到做到的,說是驚喜肯定不同凡響。

她開始整理桌面準備離開,我也正在猜測驚喜到底會是什麼,門突然被推開,小柔姐慌張說道:“阮晴姐,樓底下有病人家屬在鬧事!”

這樣的事情每年都有,甚至暑假裏就見過了好幾起……

不過都在隨後趕到的醫生和主任勸撫下平靜下來,再不濟也還有保安看場,跟本鬧不起來,我也就當做生活裏偶爾的調料。

“下去看看。”

趕路的過程中,小柔姐把大致情況說了一遍。

看病的是兩個年輕人,其中一個因為聚餐時又喝酒又不知道吃了什麼東西使得身體不適,來醫院檢查發現只是過敏了。

雖然外在的症狀表現有點嚇人……

但實際上完全沒什麼危險,甚至還來得及排隊掛號等待輸液。

可是都是年輕人,又喝了點酒,還被過敏症狀嚇到了,根本聽不進去,非要立刻進行急診,其他醫生都在忙著,只好過來向護士長求援。

大致瞭解情況後,她走過去交涉,還不到兩句,卻沒料到對面說動手就動手,被推了個猝不及防。

“媽!”

在男人姿態改變的第一時間,我的直覺就已經瘋狂示警,腎上腺素急劇增加。

我毫不猶豫地上前,一手攔住肩膀,一手從前摟住細腰,接住她後仰的嬌軀。

“媽,你沒事吧?”

她緊緊抓住我的胳膊,全身緊繃,待看清是我後,才驚魂未定地喘了口氣,放鬆下來。

“媽沒事。”

她站定的過程中,我盯著她的面龐仔細看了兩遍,確認沒有一絲傷痕,才緩緩鬆開了手。

可隨之而來的後怕宛如遍佈四周陰狠窺伺的毒蛇,胸腔裏仍在劇烈跳動的心臟提醒我,必須要做些什麼才能避免因心率過高而死掉或者瘋掉。

只有發洩,是唯一的途徑。

事實證明,人在衝動之下是沒有什麼理智的,他是,我亦是。

不同的是,在遠超同齡人的同時,我依然苦苦打熬三年的健壯的體魄,以及為了避免像失去生命一樣的後果所能下定的決心。

野獸的低吼在胸腔中炸開,我以最暴烈的姿態怒沖而去,可能是因為用力過猛,出拳的刹那感覺小臂的肌肉幾乎痙攣。

及至眼前,他才剛剛來得及抬起手,指尖碰到我下巴的瞬間,雷霆萬鈞已砸落面門。

他倒下了。

我卻忘記了停止。

他蜷縮著承受我瘋狂的報復,勉力抬手護住頭臉。

然而這只罪惡的手就是我的恐懼之源。

我拉下他的手腕將之緊緊按住,高高地舉起右臂,深吸一口氣,對準地上被反扭的手肘,嘴角咧起一個大大的、殘忍的弧度,猛然下落。

我要,徹底廢了它。

……

“媽,對不起。”

“唉。”

她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雷宇,下次不要這麼衝動了。”

當她直呼姓名時,情況往往很嚴肅。

“媽,對不起,是我衝動了,當時看到他動手我就腦子一熱……”

“還好停手了,不然會很麻煩。”

想起剛才的那一瞬,在我迫不及待完成最後一擊時,一聲驚呼及時喚醒了我。

“兒子!”

這是不會有除她以外的第二個人能對我喊出的稱呼。

瞳孔猛然收縮,我忽然看清了周圍的情形,緊接著就被保安拉開。

有了她的證明,我才得以順利脫身……

而一切後續都由她來處理。

如果那一下真的落下……

我從沒有全力出手過,卻沒想到第一次如此狂烈的燃燒會是這種情況,差點釀成大禍。

“媽,對不起……”

我羞愧地低下頭,覺得當初她的反對或許是對的。

她抬手輕撫我的嘴角……

除了指腹的柔嫩觸感傳來,還有一絲絲刺痛,原來是甫一交手時被指甲刮到了。

“媽沒有怪你。

兒子為我挺身而出,媽很感動。”

她用溫軟的手心輕輕捧起我的下巴,直視我沮喪的眼睛,“兒子,謝謝你!”

糯糯的嗓音直達心底,為我注入了嶄新的活力。

焦點重新聚集,分不清是在問她還是再問我自己:“是嗎?”

“當然,兒子是最棒的!”

聞言,我咧嘴笑了起來。

她溫柔地笑了一下,然後瞬間收斂:“但是媽不怪你就不代表你沒有錯!”

“啊?”

低落時她鼓勵我,得意時卻訓斥我,我沒想到她竟在這時候唱反調。

“你就那麼沖上去,傷到自己怎麼辦?”

“我這不好好的嘛……”

“萬一呢!

萬一碰到拿刀的……”

“怕什麼?

誰敢碰你,我弄死他!”

我惡狠狠地說道,接著我捋起袖子,攢起頗顯規模的肌肉,“我這一身可不是白練的!”

她罕見地臉紅了一下,啐了一聲,抬手輕錘我的胸口,我卻感覺不疼不癢。

我順勢握住她的小拳頭,按在我厚實的胸膛,另一只手摟住她的肩後,低頭對上她的眼睛,宛如發誓般吐出心聲:

“媽,我一定會變得更強,死都不會再讓人碰你一根毫毛!”

“兒子……”

她癡癡宛如夢囈,目光迷蒙而幽深,恍若穿越千年,小手緊緊攥住我胸前的衣襟。

清新的呼吸在頸間盤旋,盯著她俏麗沉醉的絕美容顏,我的腦海裏突然蹦出一個想法:就這樣保護她一輩子!

“阮晴姐,江院長叫你……”

“哎呀,我什麼都沒看見!”

說著,清脆的聲音就向外跑去。

“啊!”

“啊!”

她急忙掙脫我的摟抱,從我的掌心抽出小手,對著門外喊道:“安小雅,回來!”

很快,門外走進一個微微有些圓臉的小姑娘,先是小心翼翼地抬頭瞧了我一眼,然後苦著臉說道:

“阮晴姐,是門沒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放心,我不會亂說的……”

“安小雅,你腦子裏都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

這是我兒子!”

雖然氣得直翻白眼……

但她還是不得不稍微解釋一句。

“啊?”

這次輪到安小雅驚訝了。

她先是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我一遍。

雖然發育超前、身材健碩……

但臉上仍能看出未脫的稚氣,才將信將疑又問了一遍:“真的?”

“愛信不信!”

“說吧,江院長叫你來幹什麼?”

“江院長讓你下班前過去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

“那阮晴姐,我先走了。”

“嗯。”

“那個,安小雅是今年才來的,之前一直有任務在外,沒見過你,所以會誤會……”

“誤會什麼?”

此時我還一直沉浸在她抽身而退的悵然若失裏,聽到她的解釋下意識問了一句。

“就是誤會我……”

她手足無措地想要解釋但又不好意思說清楚,抬眼看見我疑惑的眼神,忽然生氣地轉過了身,“沒什麼!”

這讓我更加疑惑了,怎麼還生上氣來了?

收拾完東西她去了婧姨的辦公室,沒兩分鐘就出來了。

“媽,什麼事?

是不是跟我剛才打人有關系?”

婧姨原名叫江婧,是這所醫院的副院長……

但底下的人一般都叫她江院長。

雖然已經比她高了……

但她還是習慣性地捏了捏我的臉:“放心好了,一切都有媽來解決!”

我無奈地捏住她的手背,她卻反手握住我的手心,喜氣洋洋地對我說:“兒子,媽帶你看驚喜去!”

說完,就拉著我往外走。

路過前臺的時候,正好看見封雨柔和安小雅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地交換著彼此最近的見聞。

“小雅小雅,就在你剛剛回來之前,阮晴姐差點就被人打了!”

“啊,不會吧?

誰這麼可惡啊!”

“阮晴姐被推了一把差點跌倒,幸好被她兒子扶住了,然後你是不知道啊,她兒子就跟瘋了一樣,沖過去一拳就把那人打倒了,接著就是一頓暴打,就跟要殺人一樣,把人打得都快不能動了。”

“這麼厲害啊!”

安小雅配合地發出一聲感歎。

“這還不算,最後雷宇弟弟差點就把那人胳膊打斷,當時他拳頭都舉起來,差點就砸下去了。”

小柔姐說著還舉起小拳頭比劃了一下,“幸好被阮晴姐叫停了,不然……”

說到這裏竟有些害怕得不敢繼續形容下去。

“咦——好殘忍啊……不過……”

安小雅也露出害怕的表情……

不過很快就被興奮代替,“不過要是要是有人肯為我這麼做,那我可就幸福死了……”

雙手還捧在胸前一臉幻想。

“呵呵呵……你就花癡吧你……”

小柔姐拿食指戳了一下安小雅的腦門調笑道。

腦袋被頂得一歪,安小雅也仿佛想起了什麼有趣的話題,拉住小柔姐小聲說道:“你猜我剛剛去阮晴姐辦公室看到了什麼?”

“看到什麼?”

“辦公室門沒關,我剛進去就看到……”

她一手拉著小柔姐的手放到自己胸前,一手摟住小柔姐的肩膀,微微低頭凝視著小柔姐的眼睛,深情地說道,“我一定會變得更強,死都不會再讓人碰你一根毫毛!”

小柔姐被她的認真的表情和深情的話語弄得一愣,兩秒後才反應過來,急忙抽手:“要死啊你……”

安小雅又學著阮晴的動作,一手攥著小柔姐的前襟,一手摟住她的纖腰,惟妙惟肖地還原當時的情景:“當時阮晴姐就這麼慢慢靠上去,腳都踮起來了。

我還從來沒見過阮晴姐這麼小鳥依人的樣子呢,那雙大眼睛溫柔得都能溺死個人。”

我下意識看向阮晴,她的臉頰已經紅得快要滴出水來,見我看她,急忙逃命般慌張地轉過頭去,不敢和我對視,我卻眼尖地瞧見她一路紅到了粉頸。

“哎呀,要是阮晴姐能對我那麼靠上一靠,我做夢都能笑醒了……”

沒想到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小柔姐竟然會產生這種奇怪的想法。

“我還是想有個男生像小弟弟那樣厲害,肯為我打架,說要一輩子保護我……”

安小雅不知何時又陷入了某種幻想裏……

而且還越來越深,“就是不知道阮晴姐會不會同意啊,也不知道小弟弟喜歡的是哪種類型的……”

眼見越說越離譜,阮晴大喊一聲:“安!

小!

雅!”

“啊!阮晴姐,我錯了……”

“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你!”

她忿忿地丟下一句狠話,又轉頭瞪了小柔姐一眼,拉著我走出醫院。

“啊,小柔,我完了……”

“都怪你啦……”

出了大門,她悶不吭聲只顧低頭走路,我只好輕輕拽了一下她:“媽?”

她餘怒未消地回頭瞪了我一眼:“幹嘛?”

你跟我生什麼氣啊?

我哭笑不得地再次拽了一下她被我拉著的小手,重新喊了一聲:“媽——”

她才恍如驚醒,發覺自己的反應有些不妥。

感覺到手還被我拉著在,她輕輕掙了掙,我卻沒有放開。

“媽,你別聽她們胡說,咱們這是母子情深,關係好著呢。”

見沒有掙開,她也就任由小手這麼在我手心裏躺著,“再說,我就是要找女朋友也不會找像安姐那樣的。”

十六歲的我雖然不是什麼都懂……

但也不像從前那樣天真。

“你敢!”

她下意識就急了,“你才剛剛高中,可千萬不能早戀!”

“放心吧,就算是以後,我要娶老婆也得找跟你一樣的……”

“瞎說,哪有……哪有找跟媽一樣的……”

“不過我恐怕要單身一輩子了。”

我又忽然沮喪起來。

她疑惑地望著我:“為什麼?

我兒子這麼優秀……”

“因為媽已經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了,哪怕有長得稍微像你,有你一點點漂亮程度的都沒有。”

“哼……哼……”

她這才明白我的失落是裝出來的,只是在逗她,卻又被我的一番甜言蜜語捧得飄到了天上,心裏膩得說不出話,只能舒服地發出滿足的哼哼。

我們打車來到城市開發區的一座高檔社區門口,然後走進其中一幢二層別墅。

別墅外牆是淡青色的,大門朝東,淺棕色,整體給人寧靜淡雅和明亮活潑的感覺。

我以為這是在拜訪她的朋友或者上司什麼的,卻沒想到她竟從包裏掏出一串鑰匙直接打開了大門。

“媽,這是……”

她打斷了我的提問,拉著我的手,興奮地說道:“兒子,先帶你逛逛這裏!”

門朝裏開,入口是玄關,底下的櫃子用來放鞋,櫃子上方的木格還空著,再往裏是客廳,一個大橫沙發,一個餐桌和幾把椅子,一個小桌,一個書架,就沒有別的傢俱了。

客廳後面是盥洗室,擺放著一臺洗衣機,也安裝了淋浴噴頭。

另一邊的廚房設施倒是齊全的很,廚房隔壁是小衛生間,再隔壁是一個空蕩蕩的儲物間,大概十個平方的方形。

盡頭是通往二層的樓梯,上樓後中間是走廊,南側是一間大臥室,臥室靠裏、樓梯邊上是一間大浴室,最外層是盥洗室,中間是衛生間,最裏面竟然安置了一個大浴缸,幾乎可容兩人並排躺下。

大臥室對面是兩間稍小相鄰的臥室,最東側是一個大陽臺與兩側的臥室相連,與臥室之間只隔著兩扇玻璃門,推開走廊盡頭的小門也能抵達陽臺。

床、桌、書櫃、衣櫃什麼的都已備好,其他生活用品和臥室裏的電器還沒有準備。

“怎麼樣,漂亮吧?”

“簡直完美……”

我出神地歎息了一聲,看著她因為興奮和跑來跑去,而早已變得紅撲撲的小臉,我忍住啃上一口的衝動問道:“媽,這房子是……”

“兒子,這是我們的新家!

明天我們就開始收拾東西準備搬家!”

儘管已經有所猜測……

但當她親口說出這個消息是,我還是有種做夢的不真實感。

“真的?”

也難怪我無法相信,對比小時候那逼仄嘈雜的小巷……

這裏簡直就是天堂,甚至給我一種,要是能在這裏住上一天,即使死去也沒有遺憾的感覺。

“真的!兒子,高興嗎?”

這一刻她的眼睛宛如鑽石星辰般閃耀著一種名為希望的光芒……

然而我卻忽然有了流淚的衝動。

這是多少人窮極一輩子也到不了的天堂,卻輕而易舉地出現在我眼前,我甚至都不需要伸手就能得到。

而一想到她背後為此付出的辛酸和代價,淚水便再也無法蓄住,瞬間傾瀉而出。

她把所有一切最美好的統統留給了我,獨自忍受磨難和疼痛。

這一刻,她相比於我顯得瘦弱的身軀在我眼裏是如此的偉岸和高大。

見到我本該在這應該歡呼雀躍的時刻,放肆哭泣,宛如幸福地得到了一切,又如傷心地失去了所有。

她疑惑之餘仿佛若有所覺,不覺也紅了眼眶。

她手忙腳亂地用手抹著我的眼淚,擔憂地問道:“怎麼了?好好的哭什麼?”

劇烈的情緒需要抒解,這一段爆發來得快去得也快。

我抬起手背抹幹眼睛,摟住她的雙肩,一字一頓,仿佛要把它刻在身上,也刻在心上:“媽,這一輩子,我都會努力愛你。”

“媽相信,媽也愛你!”

深紅的眼眶裏,兩顆晶瑩的淚終於滴落,溶化在我的胸膛。

“噗嗤!好了,這麼高興的時候,哭什麼!”

被她清亮的笑容感染,我終於忍不住揚起了嘴角,“怎麼樣,滿意嗎?”

我連連點頭:“滿意!不能再滿意了!”

看著這麼優秀的別墅,我忽然又擔心道:“這麼好的房子,花了不少錢吧?

咱家什麼時候這麼有錢了?”

“放心吧,你媽我熬了十幾年的資歷,終於出頭了……

這裏其實是醫院分配的,還屬於開發區沒發展起來,根本沒有外面賣得那麼貴,這就省了相當一部分了。

再加上我還有醫院的股份。

雖然不參與管理……

但每年光是分紅應該能有幾十萬吧?

加上這幾年的積蓄,等你上大學這裏差不多就完全屬於咱們了。”

她一筆一筆地算著帳,我卻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她在不知不覺中就攢下了這麼大一份家業,真是厲害得沒邊了。

我努力不去想從前的苦日子,伸出大拇指真誠地誇道:“媽,您可真是,這個!”

“那當然,你媽我厲害著呢!”

她得意地一揚下巴,轉身甩了下馬尾,便率先一顛一顛地下了樓。

離開了別墅,在回家的路上心情終於平復下來,我靜下心來就想到了更多的細節和問題。

“媽,下午我打人那事到底怎麼處理啊?

還有新房子離醫院那麼遠,你工作怎麼辦?”

“醫院的工作媽已經辭了。”

“對不起,要不是我……”

“別多想,媽早就不打算在醫院幹了,辭職信都交上去一個多月了。”

“啊?好好的工作怎麼說不幹就不幹了,不是挺好的嗎?”

“好了,小啰嗦鬼,大人的事情你少摻和。

你呢,就安安心心念書,其他的事情媽來搞定,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好吧。”

想了想,我現在依然屬於“孩子”的範疇,仍然需要依靠她才能好好生活。

但這只是暫時的,我一定會儘快長大,能夠給她依靠。

到家時已接近九點,忙活了一整天,我們早就饑腸轆轆,於是相視一眼,默契一笑,不約而同走向街口最常去的那家火鍋店。

飯桌上,她竟然點了一瓶啤酒,慫恿我道:“來,兒子,試試?”

端起杯子,她認真說道:“今天媽很高興,一是因為咱家即將搬進新房子,二是媽很感謝兒子你在醫院裏為我挺身而出,三也是提前慶祝你步入高中。

來,為了更美好的明天乾杯!”

一番話把我說得心潮澎湃、激動不已,我從未見過她竟然還有這樣的一面,我學著電影裏的動作仰頭就喝了一大口。

橙黃的啤酒入口略顯苦澀,還帶著氣泡,“嗝——”

喝下去後打了個長長的酒嗝,又覺得好像有一絲清香在口腔回蕩。

她只淺酌了小半杯,大半瓶都是進的我的肚子裏。

儘管是第一次喝酒,我卻沒有絲毫醉酒、頭暈的感覺,感覺除了淡淡的清香也沒什麼好喝的,真不知道為什麼有那麼多酒鬼。

回家的路上還一切正常,可她從洗過澡出來就有些迷糊了,香腮的酡紅就一直沒有消褪下去過,眼神發直……

直到服侍她躺下後還不時發出嗤嗤的傻笑,念叨著“媽好高興”、“今天真高興”之類的話,要是現在有手機我一定錄下來隔天放給她看,到時候她的表情一定比現在還有趣。

幸福來得快去得也快。

半夜裏我是被一個炸雷驚醒的,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聲淒慘的哭喊。

我連滾帶爬地闖進她的房間,就看見她全身縮成了一團,雙手像要抱著什麼卻抱了個空。

我連忙拉開手臂將她抱在懷裏,搖了搖她的腦袋,喚道:“媽!阮晴!醒醒!”

謝天謝地,她終於睜開了眼睛,帶著哭腔喊道:“兒子……”

話一出口就是一股酒氣。

真是的,不能喝酒還非要喝……

而且也不知道是什麼神奇體質,一口啤酒都能醉到現在。

“媽,沒事了,我在這,別怕!”

不防此時又是一個清雷炸響,就連我都嚇了一跳,她更是嚇得直接哭了出來:“哇啊……”

“對不起……你別走……”

“好好好,我不走,不走,我就在這,兒子就在這,別怕了……”

“兒子?”

哭聲變成了抽噎,“對不起……兒子,對不起……”

你還有什麼能對不起我的呢?

你已經把最好的都給了我,最好的物質,最美的笑容,最多的愛,最美麗的年華……而我又能給你什麼呢?

我單純善良的傻媽媽啊……趁著雷聲間隙,我迅速拿出抽屜裏的mp3,調了個較大的音量給她帶上了耳機,她終於慢慢平靜下來。

不禁感歎我可真是機智。

等到外面的天氣穩定下來、雷聲終於消失,我摘掉耳機放在一旁……

而將她擁在懷裏的美妙感覺是如此的誘人,我終究難以抵擋,就這樣沉沉睡去。

不用上班,不用上學,這一覺我們睡了個飽。

“嗯……”

輕吟一聲……

等我醒來時,發現她依然緊閉著眼睛,可略微急促地呼吸和不停顫動的睫毛出賣了她的狀態。

“唔,媽平時睡覺的時候,嘴唇是微微噘著的啊?

今天怎麼……”

話沒說完,她原本抿起的櫻唇竟然迅速噘起,緊盯著的我自然沒有漏掉這一絲變化,越想越是可愛,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她不知道我笑什麼,睜開眼對上我戲謔的眼神才反應過來,頓時羞憤欲死,拿頭撞我的胸口。

看來昨晚加上今早讓她真的生氣了,我的胸口都被撞得生疼。

我連忙伸手把她的腦袋按住,不是我怕疼,是怕她一時衝動把自己腦袋撞暈了。

她在我的懷裏漸漸不再動彈,柔嫩的側臉壓在我的胸口,肌膚相貼廝磨,溫熱的呼吸噴在皮膚表面,帶起陣陣酥麻。

打雷天被我抓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再加上早上掩耳盜鈴的舉動,讓她在我面前實在硬氣不起來,只好用手在我後背輕輕捶了兩下,低聲地近乎哀求道:“兒子,放開媽媽……”

深知以她的性格千萬不能得罪得太狠,否則最後吃虧的一定會是自己,我重新回到乖兒子模式,聽話地放開了她。

掙脫後她瞧了我一眼,埋怨道:“多大人了,睡覺還不穿衣服……”

我睡覺時習慣不穿上衣,有時候即使晚上穿了,半夜都會夢遊般脫掉,第二天早上起來都根本沒有印象,久而久之就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嘿嘿……”

我乾笑兩聲迅速溜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時候她的狀態不太對,等她反應過來我可就慘了……

現在最好抓緊時間溜之大吉。

果不其然……

等我穿戴整齊出來時,她已恢復了往日智珠在握的模樣,見我出來只是淡淡瞥了我一眼,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鼻音便扭過頭去,只留給我一個好看的背影。

“媽,天氣預報說這幾天都有雷陣雨,您看我們是不是先收拾一下,等天晴了搬家?”

我厚著臉皮湊到她身後,對之前的事情一字不提。

見我表現得如此識相,她決定暫時放過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就算是回應,卻也沒再故意跟我鬧彆扭。

夜晚,雷聲如約而至,此時屋子裏燈火通明,我們都在打包除了這裏最後暫住幾天的必需品外的其他東西。

我收拾著自己的衣服,她在浴室收拾女性用品。

“兒子,到媽房裏把衣櫃上的那個綠色收納箱拿來。”

“好的!”

她需要墊著椅子才能搬下來的箱子,我踮起腳尖也能夠到底部,往外一點點挪了出來。

箱子懸空近半後我雙手一托往外抽了下來,可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影子在我眼前劃過,掉落在地上發出“啪嗒”一聲。

我抱著箱子低頭從側面看向腳面,是那個熟悉的牛皮紙檔案袋,不禁有些好奇。

當初她跟我說的是小事,可再怎麼也拖了兩三年了,到底是什麼呢?

放下箱子撿起袋子,解開纏繞的白線,拿出了一個暗紅的本子,封面已泛舊,印著暗金的字跡“收養登記證”。

翻開後,左側是年輕時候的她抱著一個嬰兒的黑白圖片,下麵寫著“收養人:阮晴,性別:女”“被收養人:雷宇,性別:男”的字樣,時間是我出生的那一天,最後是市軍醫院的蓋章。

紙張因上了年頭而發黃……

但上面的字跡,依然清晰可辨……

但此時我卻突然覺得上面的兩個名字無比遙遠,也根本無法思考“收養”的含義。

看了一眼站立的房間,竟覺得我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目光轉回手中的證件,我機械地翻來覆去,數清了封皮上的每一個裂紋,讓兩個名字一遍又一遍掠過眼睛,卻越看越陌生。

腦海裏不斷翻湧曾經的的場景,她笑眯眯抱著我的場景,她背著我趕路時轉頭看我的場景,她拉著我低頭問話的場景,她捏著我的臉誇獎的場景……

她摸著我的頭安慰的場景,她在廚房忙碌我幫忙的場景,她被我摟在懷裏安然入睡的場景……

可這時候每一幕場景都被刻上了印章,印章上寫著兩個字——收養。

“兒子,怎麼這麼久還……”

房門口的聲音戛然而止。

“媽?”

對上我失神的眼睛後,她死死盯住我手中的證件:“兒子,你……”

“媽,這是什麼?”

我僵硬地抬起頭,聲音空洞且茫然。

她的嘴大大張開,卻突然用手死命捂住,沒有漏出一絲聲音,淚珠卻如斷線般湧出。

她絕望地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微微昂起頭,再緩緩鬆開手,認命般地睜開眼,顫抖著說出當年未完的話:“其實……媽不是……你的親生母親……”

對上她宛如等待最後判決的眼神,我喃喃道:“不是親生的?”

“轟隆隆……”

恰在此時,悶雷在我們頭頂炸響,有什麼好像悄然碎裂……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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