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鐵血安答

程宗揚還是把趙合德抱在臂間,一路走一路卿卿我我,如膠似漆。

呂雉跟在后面,對兩人膩膩歪歪的模樣視若不見。

“你怎么知道方向呢?”

“要在外面的話,可以看青苔生長的情形,從背陽向陽找出南北,再找出東西方向。更簡單的是看影子。不過在這里就不好說了。說不定這太陽是在南回歸線,或者壓根就不是太陽。”

趙合德滿眼崇拜地說道:“你懂得好多。這會兒往哪里走呢?”

“跟著河水的流向走。”

“原來是這樣啊。”

“你年紀小,不懂沒關系。可有人一把年紀了,連點生活常識都沒有。在宮里都養廢了。”程宗揚回頭道:“喂,說你呢。”

呂雉淡淡道:“我跟著呢。”

趙合德道:“我幫你看著,不會讓她走丟的。”

“我才不怕她迷路。丟了算了。”

呂雉置若罔聞。

趙合德貼在他耳邊道:“它還硬著嗎?”

“沒有。”

程宗揚撒謊了。得了合德極品鼎爐的元紅,岌岌可危的丹田終于穩住,一直硬著的兄弟也恢復了正常。問題是皮膚的敏感性并沒有減輕多少,本來就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稍微有點風吹草動,立馬就硬給你看。

比如趙合德這會兒在自己耳邊說話,一個絕色小美人兒在耳邊呵氣如蘭,口脂生香,再帶點旖旎動人的風情,自己還沒說什么呢,它就主動來了興致,昂頭挺腦,躍躍欲試。一直硬著當然不好,可一天到晚動不動就勃起,半個時辰能硬上十好幾回,這日子還能過嗎?

程宗揚忽然停住腳步,一手按住腰間的刀柄。遠處一名獸蠻人兇神惡煞般狂奔過來,隔著數十步的距離,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滔天殺氣。

林中的小獸被獸蠻人的殺氣驚動,在山間四處亂躥,有幾只跑到河邊,因為跳不過去,轉頭順著河岸狂奔。

那獸蠻人轉瞬即近,能看出來是一名老者。它背著一根木杖,眼睛小得猶如綠豆,嘴巴卻寬大得如同鱷魚,它手足并用,一路草葉紛飛,筆直朝自己沖來,絲毫不掩飾身上的殺氣。

程宗揚放下趙合德,擋在身后,隨即拔刀在手,不等獸蠻老者撲上來,便使出一招夜戰八方,將奔來的小獸驅趕開。

獸蠻老者猛地發出一聲怪嘯,“狍子!吾的狍子!”

程宗揚一怔,好像剛才真有只尾巴生著白尖的狍子跑過去。

獸蠻老者好不容易撞見一只狍子,卻生生錯過,頓時紅了眼睛,接著又認出程宗揚的面容,舊恨未了更添新仇,獸蠻老者胸中殺意沸騰,嚎叫道:“欺人太甚哉!吾先宰了你!”

兩人轉眼就斗在一處,程宗揚刀勢迅猛,那名獸蠻老者修為原本及不上程宗揚,可這會兒不知道在哪兒受了天大的委屈,恨意沖天,整個人都瘋狂了一樣,以命搏命,悍不畏死,竟然壓著程宗揚打。

程宗揚這回深深知道什么叫光腳不怕穿鞋的,自己以前也沒少玩命,可這會兒身后還有個趙合德,實在是玩不起,不多時便左支右絀,局面越來越狼狽。

忽然大地微微一震,一道裂縫出現在獸蠻老者腳下,使它一個踉蹌。

一個豺狼般的聲音道:“阿合馬!”

獸蠻老者轉身跳開,然后叫了一聲,“哈米蚩!”

說著兩個老獸人就撲到一起,滾在地上,拳打腳踢。

好不容易等他們分開,兩個老獸人都是鼻青臉腫,渾身上下沾滿泥土,不過兩人情緒倒是很高,剛才還打得熱火朝天,轉眼就勾肩搭背,呵呵傻笑。

程宗揚愣了半晌,“你們……認識?”

哈米蚩往獸蠻老者胸口擂了一拳,“阿合馬!我安答!”

獸蠻老者也朝他胸口擂了一拳,“安答!”

“那你們剛才……”

“我們獸蠻人的禮節。”

阿合馬齜著獸牙,張開血盆大口,一邊“嗚嗚”的嚎叫,一邊夸張地抖動著寬大的嘴唇。

程宗揚一拍大腿,“干!這是示好?!老術朝一個小丫鬟這么干過,當時就把人嚇暈了。”

“等會兒,我們說幾句話。”

兩個老獸人摟著肩,腦袋湊到一塊兒,嘀嘀咕咕地說著什么。

忽然哈米蚩勃然大怒,抓住阿合馬的后頸,“篷”的一聲,把他腦袋砸在河灘里。

阿合馬不甘示弱,爬起來一頭把哈米蚩撞翻,騎在他身上一通痛打。

打完倆人又湊到一塊兒,你咬我耳朵,我咬你耳朵,親熱地說著悄悄話。說到高興處,阿合馬一個耳光抽過去,換來哈米蚩一記頭錘,當時鼻子就飆血了。

程宗揚看得腦門都在疼,這哪兒是兩個老頭?簡直是兩個精力嚴重過剩的熊孩子。

兩人終于用獸蠻人結義兄弟之間最親密的禮節完成了交談,彼此摟抱著,一瘸一拐地走來。

哈米蚩道:“我跟他們說,你很有錢。”

“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是事!說吧。”

“他們要羊。”

“我給!”

“他們要回塞外。”

“路費我出!”

“他們的錢在一個蔡公公那里吃利息。”

程宗揚下巴“咔”的掉在地上。蔡爺的生意做得真大,獸蠻人的賣命錢也敢黑。他突然覺得,自己替蔡爺背的鍋是不是有點大了?天知道他挖的坑有多深,里頭填了多少人。

程宗揚咬了咬牙,“我幫他們討回來。”

“不是。他們要利息。”

程宗揚很想學他們的禮節,先給阿合馬一記耳光,再來一記頭錘加旋風腿。

都這時候了還惦記著那幾個利息?你們上當受騙,那叫活該!用金兀術的話說,一個個都是張嘴能看到屁眼兒的直腸子,還學人家玩錢生錢的把戲?

“行!包在我身上。還有嗎?”

“沒了。”

程宗揚有些不放心,“那個古格爾呢?”

“他們不是一個部族的。古格爾族里沒有成年的男丁,雇傭他們幫忙。”

哈米蚩解釋完,程宗揚終于弄明白,為什么古格爾一死,那些兇悍獸蠻人沒有上來拼命,反而都跑了,原來是一群打臨工的。

程宗揚心下一動,“那些獸蠻奴仆一起走嗎?”

“不會。草原受了雪災,沒有足夠的口糧。”

“那就好。”程宗揚欣然道:“我準備在首陽山下建個牧場,第一批先放養一萬只羊,眼下正缺人手。那些獸蠻奴仆都是養羊的行家,我想讓他們來幫我養羊。”

阿合馬一直在旁邊呵呵傻笑,聽到這句話,口水“嘩”的流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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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阿合馬過來,裹著熊皮大氅的蔡敬仲不悅地皺了皺眉頭,“狍子呢?”

阿合馬此時有了底氣,抬起巴掌就想給他個脆的。可手揮到一半,還是沒敢打下去,陪著笑臉給他撣了撣衣服。

程宗揚踱著步子過來,慢悠悠道:“蔡爺,你沒事吧?”

蔡敬仲坦然道:“我能有什么事?”

“沒事走兩步。”程宗揚擺擺手,“起來,走兩步。”

蔡敬仲一手伸到袖中,程宗揚以為他要亮出什么底牌,眼睛立刻瞇了起來,誰知他掏了半晌,掏出一柄大紅折扇,“啪”的打開,在胸前悠哉悠哉地扇著。

“蔡爺,你這什么意思?”

“本公子憑本事借來的錢,誰想從我口袋里掏出一個子兒——沒門!”

程宗揚一肚子的說辭全給憋了回去,好半晌才擠出一句,“蔡爺,你是屬貔貅的吧?”

幾方會合,簡短地商量幾句。果然和程宗揚猜測的一樣,膠西邸井下入口開啟的同時,長秋宮的入口也同時開啟,而永安宮湖底和增喜觀兩處入口卻沒有動靜。

負責監控長秋宮入口的是吳三桂、敖潤和馮源,劇孟和哈米蚩也留在長秋宮居中策應。他們商量之后,由吳三桂入內查探,因為青面獸傳回消息,說秘境里有許多獸蠻人,哈米蚩與高智商也一同進來。結果就前后腳的距離,三人還是失散了。

哈米蚩靠著野獸的本能,同樣選擇了沿河而行,遇見程宗揚等人。

那些獸蠻武士都是家鄉遭災,在古格爾的鼓動下,前來洛都。真論起來,雙方并沒有什么深仇大恨,反而因為哈米蚩跟阿合馬是安答,還有一點交情。

說起阿合馬,他就是個悲劇。古格爾帶著滿身傷痕,孤身一人從大草原逃回部族。本來已經喪失了自己的勢力。可呂氏的信使居然找到獸蠻人的聚居地,許諾重金,請獸蠻人作為外援。

作為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被獸蠻人視為智者的阿合馬首先來到洛都,結果正趕上蔡敬仲錢生錢的把戲玩得如火如荼。阿合馬在草原待了那么多年,哪兒見過這種高科技?一想到自家的錢半年能翻一倍,一年能翻四倍,正發愁族人吃不上飯的阿合馬立馬就嗨了,瘋了一樣把呂家給的傭金全拿出來,投到蔡敬仲的無底洞里。

這下阿合馬徹底上了蔡爺的賊船,古格爾來了,他發愁怎么應付古格爾。古格爾死了,他要應付的從一個古格爾變成一百來個大腦充斥肌肉的獸蠻武士。再加上呂氏送來二百多名獸蠻奴隸作為后備,阿合馬更是愁得頭發就快揪光了。二三百張嘴等著吃飯,可他們的口糧全在蔡敬仲那里等著生利息。更別說那些獸蠻武士還要返鄉的路費。洛都這花花世界哪兒都怪好,就是沒錢寸步難行。

好不容易把人哄住,送到秘境,借口把武皇帝挖出來吃掉,想著拖一天是一天。誰知居然遇見自家的財神爺。那位蔡公公換了裝束,貼了胡須,要不是自己聞出他的氣味,阿合馬都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阿合馬發了狠,拿鐵鏈把那位蔡公子鎖住,不給錢就不放人。結果那位蔡公子一點都不拿自己當外人,就這么悠哉悠哉地住下了,還把欠債的是大爺這句話發揮得淋漓盡致。照阿合馬的脾氣,早把這貨給打死了。可看在錢的面子上,阿合馬只有一個字:忍!

現在總算是守得云開見月明,遇見了自己的安答,錢也有著落了,還聽說有一萬只羊等著他們去吃——不,是放牧。阿合馬幾乎要喜極而泣,一萬只羊啊,一天吃一只,這輩子都吃不完。那位程公子口中的守羊山,簡直就是人間仙境。

阿合馬已經打定主意,如果他說的是真的,自己死也要死在守羊山的羊群里。

大家目標一致,很快就商量出結果,秘境中的獸蠻人無論有沒有參與過呂氏的叛亂,只要往后不再與呂氏或者其他勢力聯系,一律既往不咎。愿意返回塞外的,程宗揚每人給一萬錢,十只羊,由向導帶領,送回塞外。愿意留下來的,都移往舞陽侯國的首陽山,保證每月不低于三頭羊的口糧。

獸蠻人歡聲雷動,隨即丟下挖掘工具,興奮地捉對廝打起來,眼前一片群獸亂舞的景象。

蔡敬仲雙手負在身后,評價道:“還是餓得太輕了。”

哈米蚩負責帶領獸蠻人返回,蔡敬仲也想跟著走。程宗揚叫來青面獸,讓他拿鐵鐐把蔡敬仲鎖在身上,“不管吃飯還是拉屎,你們都在一塊兒,連睡覺都不許松開!”

蔡敬仲用扇子頂住下巴,“我做錯什么了嗎?”

“沒有。你做得都對。我是怕你以后走錯路,鎖起來放心。”

身后傳來一聲的輕笑。

蔡敬仲扭過頭,指著呂雉道:“你笑什么!”

趙合德連忙道:“不是她笑的。對不起,我剛才沒忍住。”

“我教訓她,關你什么事?”

程宗揚在旁邊看不過眼,“蔡爺,我記得你前兩天還說,這輩子佩服的有三個半人,太后娘娘排名第二。你就這么跟人家說話的?”

“我要不那么說,她會開口嗎?你啊,揣摩人心都不懂。”蔡敬仲道:“娘娘心高氣傲,認栽事小,面子事大。打死不開口,神仙難下手。我為什么說三個半人?一來先把她捧得高高的,二來再拿話鉤著她,讓她心里直發癢。只要她一開口,后面的事就好說了。”

程宗揚瞠目結舌,良久才道:“蔡爺,你又給我上了一課。”

“好說。先把鐵鐐解開。”

“不行。我得把你鎖著,好隨時向你請教。”

蔡敬仲對呂雉道:“瞧見了吧,你之所以會輸,智謀不濟尚在其次,要緊的是臉皮不夠厚。你說你臉皮要是再厚一點,還會輸得這么慘嗎?”

呂雉看著這個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言,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的叛變的死太監,最后展顏一笑,“公子說的是。奴婢受教了。”

蔡敬仲還要再說,忽然整個人憑空消失。

“你做甚!”

青面獸甕聲甕氣地說道:“吾要撒尿!”

蔡敬仲綁在體型巨碩的青面獸身上,就跟青面獸揣了個紅包一樣,一陣風就沒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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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的青銅大門前,一條雪白的小狗搖著絨球一樣的短尾巴,來回打著轉。

小紫坐在階前,笑吟吟逗著雪雪。

聞清語站在她身前十余步的位置,身后跟著一群巫宗門人。

“紫姑娘,大家約好平分,你這么攔著路,不太合適吧。”

“仇雍還說你們都出來了。是那個傻瓜自作聰明來騙我呢,還是你們連他也一塊兒騙了?”

“仇尊者是敝宗元老,地位尚在仙姬之上。誰敢騙他?他又何必去騙誰?想必是紫姑娘誤會了。”

阮香琳道:“好個伶牙利齒的婆娘,居然推到紫媽媽頭上。”

聞清語輕笑道:“這不是臨安李鏢頭的夫人嗎?你身為人妻,私下卻給人當了妾侍。想必夫人女紅不錯,做的好一手綠帽子。”

忽然一道火光箭矢般射來,聞清語急忙閃身后退,那道火光落在地上,濺起一片碎石。

卓云君抬起右手,白玉般的纖指間,一道鳳羽般的火焰盤旋不定。

“諸位身負修為,何必逞口舌之利?不如動手好了。”

“果然是做了我們黑魔海的奴婢,連道門的清靜無為都不講了。昔時守身如玉,如今任由采擷,不知此間滋味可好?”

“喲,說得好像你沒被男人干過似的。”蛇夫人道:“難道你在床上,還得讓你男人供著你,把你頂在頭頂上干啊?”

蛇奴葷素不忌,聞清語終于招架不住,“紫姑娘,你到底開不開門?”

“要等程頭兒哦。”

“好!我們就在這里等著!”

暗處一個隱秘的角落里露出一眼睛,“怎么還不動手?”

“說和了?”

“這地方不能多待,咱們走。”

兩人悄悄退開,鉆進一個圓形的洞穴內。他們小心抬起鐵制的井蓋,蓋住洞口,然后沿著長長的水泥管道一路疾奔。

兩人一胖一瘦,胖的那個正是勾結成光,試圖控制劉建的廣源行執事,龐白鵠。

“這回的差事算是辦砸了。十六少不知道會怎么收拾我呢。”龐白鵠滿臉青腫,跑路還撇著腿,顯然身上傷的不輕。

“這也怨不得你,都是劉建那豎子,狗肉上不了席面。”

“龍宸那幫家伙不靠譜,黑魔海那伙人更黑,說翻臉就翻臉。”

“這也是沒想到。原以為呂家那窩草包好收拾,誰能料到區區一個呂巨君,會那么棘手?左武軍、獸蠻人、董卓的涼州軍……要不是金蜜鏑那老狗玩命,呂家真不一定會輸。說來劉驁結了多少仇家啊,個個都巴不得他死。”

“他得罪了多少人?不說別的,就說咱們吧。咱們是生意人,講究的是公平信譽。漢國朝廷天天這么折騰我們做生意的,誰他媽受得了?說課稅就課稅,說關門就關門,當官不要商賈出身,輪到打仗卻讓我們做生意的上陣,還他媽跟一幫賊配囚編成一軍。我們就做個生意,犯什么天條了?就當犯人處置?”

“行了老龐,別發牢騷了。你比我強多了,好歹十六少沒事。陶家的五少爺這次也入宮了,到現在還沒有音信。他要有個三長兩短,我肯定活不了。”

“你運氣也夠背的,陶五爺眼下可正得寵呢。他老子不爭氣,原想著他們這一支要敗,誰知道陶老爺子隔了一輩,指名讓他進錢莊打理生意。不過你也別太擔心,陶五爺是個有福氣的,多半沒事。”

“這次城里大亂,別人都往外跑,我在路上找了個人,冒用文書混到城里,就想著萬一陶五爺出事,我干脆死城里算了,也免得連累家人……”

兩人想到前途,都憂心忡忡,沒了說話的興致,只悶著頭趕路。

“我們不是要出去嗎?”

拐角處遠遠傳來一個聲音,兩人齊齊停住腳步,隨即藏起身形。

“賊不走空!來都來了,好歹不撈點兒啊?我又不去挖姓殤的祖墳,就撿個仨瓜倆棗的,他還能跟我來真的?我說善兒啊,咱們不是去長安的嗎?你非要繞到洛都干啥呢?”

“散心。”

“有心事啊?”

“沒心事。”

“反正這會兒沒旁人,咱倆嘮會兒嗑。”

“沒心情。”

已死老僧一臉的痛不欲生,“你小時候可喜歡跟我嘮嗑了,喂個糖豆能嘮一宿,咋越大越不可愛了呢?”

靜善惱道:“我都不是吃糖豆的小娃娃了。”

“那你想吃啥?我給你找去!吃肉也行啊,咱們背著佛祖偷偷吃,吃完再持戒。”

靜善喝道:“誰!”

一個高挑的身影出現在甬道中,她穿著一襲白色的武士服,長發挽起,扎著英雄結,英氣逼人。

“我姓云,你們是?”

“貧尼靜善。”

云丹琉仔細看了她一眼,“我們是不是見過?”

“不可能!”已死老僧道:“我們跟你云大小姐從來沒打過照面。”

云丹琉奇道:“你認得我?”

“這不剛認識嗎?你說姓云。大小姐嘛。”

云丹琉道:“告辭了。”

“萍水相逢也是有緣,給點兒錢吧。”

云丹琉一手按住刀柄,“我要是不給呢?”

“哈哈哈哈!”已死老僧摸著光溜溜的頭皮,匪氣十足地大笑起來,“那我就只好下手搶啦!”

笑聲未落,他壓低聲音對靜善道:“云家有錢的很。一會兒我制住她,你摸摸她身上。值錢的東西全弄走。出去我就給你買肉吃。”

靜善道:“告辭了。”轉身就走。

“乖徒兒,你別走啊!”已死老僧慌忙追上去,“偶爾劫個道散散心嘛,佛祖都不會怪罪的。”

云丹琉松開緊握的刀柄,微微舒了口氣。那個老和尚修為怪異,自己也看不出深淺,但帶給自己的壓力極為恐怖。一旦交手,自己連脫身的把握都沒有。

她剛要轉身,卻看到兩個人一前一后,把自己攔在中間。左邊一個,是自己交過手的龐白鵠。右邊那個自己也認識。

“你是晴州會館的管事,杜奕?”

那個瘦點的賠笑道:“大小姐好記性,連我這種小人物都能記住。”

“你們也想硬搶?”

“不敢不敢,”杜奕點頭哈腰地說道:“小的只是想請大小姐賞個面子,一起去拜會程少主。”

云丹琉輕蔑地笑了一聲,“綁架嗎?”

杜奕一臉尷尬,還沒來得及開口,龐白鵠已經“撲嗵”一聲跪下,聲淚俱下地說道:“我們哪兒敢啊。小的是大小姐的手下敗將,真不敢與大小姐為敵啊。

只求大小姐可憐可憐我們,給我們一條生路。”

“你們兩頭堵,是想上來動手的吧?”

“不是不是。”杜奕連連擺手,“我們差事辦砸了,回去也得死。這會兒也是逼急了,想巴結上大小姐,好跟程少主說和說和。”

“你們要說和,直接去找他啊。跟我說什么?”

杜奕說著也跪了下來,“哎喲,那位程少主還能不聽大小姐的?大小姐別怪我多嘴,程少主看你的眼神都跟看別人不一樣。絕對是又敬又愛,那心思全都寫在臉上!要我說,只有程少主這種不世出的人物,才能配得上大小姐這樣的絕世佳人。程少主英雄了得,也只有大小姐這樣了不得的人物才配得上。”

杜奕做的迎來送往的營生,全靠捧人吃飯,這會兒撈到一根救命稻草,玩命地拍馬,嘴里各種馬屁滾滾而出,幾乎能吐出花來。

云丹琉本來嚴陣以待,不一會兒被他說得臉都紅了,頓足道:“別說了!”

杜奕趕緊閉嘴,像條喪家犬一樣,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云丹琉看著龐白鵠道:“你在宮里是怎么說的?”

龐白鵠“啪”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我不是人!我豬狗不如!我混蛋!我該死!”

龐白鵠一邊說一邊狂抽自己,他也真下得去手,只抽了三四個耳光,就吐出一顆牙來,一張肥臉更是腫得不能看了。

杜奕倒聽吩咐,不敢說話,只一個勁兒地磕頭。

“好吧,我可以替你們說,但他答不答應,我可管不著。”

兩人都哭了起來,“大小姐,你就是我們的活菩薩啊……”

身后傳來一聲冷笑,“云大小姐,你不會那么傻吧?他們說幾句軟話,你就信了?”

龐白鵠跳起來,“誰!”

齊羽仙從黑暗中走出,“真巧,在這里遇上大小姐。”

云丹琉道:“你不是在宮里嗎?怎么也來了?”

“在宮里氣悶,出來散散心。”齊羽仙道:“兩位執事,多日不見。”

杜奕道:“齊仙子,你這是什么意思?小的沒得罪過你吧?”

“是吧?我都不太記得了呢。”齊羽仙一邊說一邊抽出彎刀。

龐白鵠臉上的肥肉抖了幾下,慢慢向后退去。

齊羽仙舉刀指著他,“你們在宮里突然翻臉,暗算仙姬,這就想走?”

杜奕道:“老龐,怎么回事?”

龐白鵠啐了口血沫,“齊仙子,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仙姬獨占永安宮,開啟秘境的時候可沒跟我們打招呼吧。要說翻臉,也是你們先翻的臉。”

“秘境歸我們圣教,本來就是說好的。倒是你們背著仙姬,私下勾結圣教的姬奴,敢問操的什么心思?”

“你們把印璽全都卷走了,宮里只留了個空殼,還說只圖秘境?”

“那些印璽是開啟秘境所用。”

“當初可沒聽你們說過。”

“事關機密,恕難奉告。”

“兩位!兩位!”杜奕見兩人越說越僵,趕緊打圓場道:“我聽著大伙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哪兒有什么誤會?”云丹琉嘲諷道:“說到底兩邊都沒操好心,一有機會就互下黑手,不過是狗咬狗罷了。”

齊羽仙嘆道:“鷸蚌相爭,倒讓程少主這漁翁得利。云大小姐,何必譏刺我等呢?”

齊羽仙邊走邊說,不知不覺間,三人站成一個三角形,將云丹琉圍在中間。

齊羽仙終于站定,她微微一笑,剛要開口,云丹琉忽然動了,她飛身躍起,整個身體幾乎橫過來,兩條長腿一前一后,旋風般橫掃過來,正中龐白鵠頸側。

龐白鵠猝不及防,被云丹琉雷霆一擊,一個筋斗栽倒在地。

齊羽仙彎刀猶如一道流光,直劈云丹琉后腰。另一邊的杜奕卻往后跳開,高聲叫道:“諸位!諸位!且莫動手啊!”

云丹琉揚聲道:“今日暫別,后會有期。”

齊羽仙心下惱怒,催動真氣,全力追擊,誰知剛追出兩步,眼前青光暴起,卻是云丹琉去而復返,回馬一刀劈向齊羽仙頭頂。那柄青龍偃月帶著一股狂飆席卷而來,齊羽仙倉促變招,雙刀相交,只覺手腕劇震,彎刀幾乎脫手,連退數步才穩住身形。

云丹琉一刀劈退齊羽仙,這才施施然退走。

龐白鵠捂著脖子爬起來,與齊羽仙面面相覷。

杜奕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敵意,一邊說道:“各位,我是給陶五爺干活的,這可不關我的事。”

“萬般天注定,半點不由人。”齊羽仙道:“杜執事,你已然卷入此事,還想著能脫身嗎?”

杜奕不是那么好哄的,當即道:“我怎么聽不懂呢?要不咱們明白說話?”

“想聽明白?好啊。”齊羽仙道:“帛十六出錢,慫恿呂冀弒君,暗中又資助劉建,試圖兩頭押寶。可他心思太大,明知道劉建是我們的禁臠,偏又想著甩開我們,獨占便宜。結果不出仙姬所料,果然是玩砸了。眼看著雞飛蛋打,龐執事坐不住了,拼了命也要把你們拖下水。”

杜奕寒聲道:“陶五爺不在秘境?”

“你說呢?”

杜奕臉色鐵青,“老龐,你這回可把我坑苦了。”

龐白鵠給了自己一記耳光,“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咱們幾方人心不齊,讓長秋宮得位也不冤。可我真沒坑你的心思,我就想著借五爺的虎皮一用,找個機會給程少主磕頭認錯,保自家一條狗命。”

齊羽仙冷笑道:“這會兒還舌燦蓮花?”

龐白鵠惱道:“我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齊仙子還要我怎么著?”

“劉建身死,我們巫宗這回可是虧大了。龐執事不準備給些補償嗎?”

龐白鵠臉上的肥肉抖了幾下,咬牙道:“想要什么,劃出道來!”

“廣源行在漢國生意。”

龐白鵠氣極而笑,“你知道廣源行在漢國有多少生意嗎?就不怕撐死?”

“我敢張這個口,就不怕你生意有多大。”

龐白鵠搖頭道:“那我還是死吧。來,殺了我,把我的腦袋給十六少送去。

就說我姓龐的無能,罪該萬死。”

“你的命可值不了幾個錢。”齊羽仙道:“全拿不行的話,起碼得一半。”

“一半也不成。”

“你要是不答應。我就把廣源行的產業連同謀逆的證據送上去,想必漢國官府很樂意收繳這批逆產。”

“你!”龐白鵠剛要動怒,卻泄了氣,哭喪著臉道:“我做不了這個主。”

“你就把原話傳給十六少好了。”齊羽仙淡淡道:“想跟仙姬翻臉,就該先有舍財的覺悟。”

杜奕道:“這邊沒什么事,我先走一步。”

“想脫身可沒那么容易。動手的可也有陶五爺。”

“我就一傳話的,你別為難我。要什么,我轉告給五爺。”

“錢莊。”

眼看杜奕變了臉色,齊羽仙挑起唇角,“陶五肯定不會給。”

“你知道就好。”

“那我們借筆頭寸好了。具體數額,回頭有人去跟五爺商量。”

杜奕還在思量,龐白鵠道:“若是我答應你,程少主那邊再張口呢?”

“我不是還給你留了一半嗎?”

“齊仙子莫說笑。我們出了這筆錢,你們可得負責把事給平了。”

“你們只要不自作主張,我們自有法子。”

龐白鵠一咬牙,“成!”

“一言為定。”齊羽仙說著抬起手。

龐白鵠抬手與她擊了一掌,隨即一聲慘叫,卻是被她生生擰斷一根手指。

齊羽仙笑道:“先收些利息。”說著飄然而去。

龐白鵠握著斷指,一張肥臉滿是冷汗。他喘息半晌,然后又抬手狠狠給了自己一記耳光。

杜奕動了動嘴,最后也是一聲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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