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折:墜霜之劍,斗室情真(上)

此言一出,全場為之錯愕。

劫兆目瞪口呆,愣了好天,才訥訥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我?”

文瓊妤忍俊不住,以手背掩口,剝蔥似的纖細玉指虛握著雪嫩嫩的掌心,蘭指如勾,白得猶如溫潤晶瑩的羊脂玉,額間的金鏈細細輕搖,雅靜中更添風致。

她定了定神,柳眉微微一揚,仍是那般溫柔里藏著狡黠的神氣:“莫非公子不愿意?”說著輕輕一嘆,難掩失望。

劫兆明知她是故意相激,然而一聽美人嘆息,登時心揪,幾乎要跳出來大拍胸脯了,轉念又覺謬甚,忍不住笑起來:“文姑娘,不是我不愿意。中京的武林同道都知曉,我……這個……身子骨不是太好,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姑娘要讓我上場,還不如直接認輸算啦。有負錯愛,尚祈見諒。”

眾人沉靜片刻,爆起滿堂轟笑。

劫兆自嘲慣了,照日山莊的面子上卻掛不住,盤膝調息的劫軍、劫真尚且不知人事,劫震的面色倒頗陰沉,連劫英也罕見地斂起笑容,將目光投向別處。劫兆想起她在前院里的那句“你真沒用”,心忽然刺咧咧地痛起來,就好象比斗結束許久、回首濤平之際,才發現自己裂創已深,血不知不覺淌了一地。他一拍大腿,也跟著放聲仰頭,笑得滿座變色,漸漸止停,紛紛目以輕鄙;偌大的廳里,只余劫兆斷斷續續的豪笑,旁若無人。

文瓊妤含笑不語,等他笑得累了,才柔聲道:“人說:”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長百歲。‘我見到公子龍鳳之姿、終不下人,堪可托付,才想請公子幫這個忙;至于輸贏勝敗,倒沒怎么放在心上。世上有許多事,贏不一定是好,輸不一定便糟,適才道圣前輩也敗下一陣,誰敢說他敗得不瀟灑磊落、不令人心折?“

劫兆聞言一凜:“她竟拿我與道圣道天生相比!”沉吟低回:“這個忙……我能不能幫?”

忽聽岳盈盈低聲道:“沒有能不能,只有該不該、要不要。”

劫兆愕然抬頭,見她凝眸直視,毫無取笑之意,不覺苦笑:“連劫軍與我三哥都給打趴了,我去只有丟人現眼而已。”

“沒打過,誰能知道輸贏?”岳盈盈微微側首,認真的說:“況且我師傅常說:”譜不如師,師不如戰。‘實戰經驗最是寶貴,跟人好好打過十場架,勝過悶著頭苦練三年五載。男兒大丈夫,可不能未戰先怯啦。“劫兆聽得胸口一熱:”笨丫頭與文姑娘……都拿我當個正常人看!“他苦于六陰絕脈的異質,平日里自暴自棄慣了,諸事懶管,此際忽有種”不惜一身酬知己“的沖動,料想常在風總不能將自己殺死,把心一橫,起身束緊腰帶,大步入場。滿廳的私語騷動頓時一窒,投來無數詫異目光。

劫兆隱隱有扳回一城的痛快,抬頭見劫英也是滿面訝然,美麗的大眼睛里既是擔心、復覺離奇,又似有幾分贊許般的驚喜,芳心可可,充滿了迷離復雜的情思,不覺精神略振,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勇氣,沖著丹墀上的劫震一拱手:“父親大人,文姑娘的提議固然荒唐,所幸孩兒平日荒唐成性,也算旗鼓相當,請父親允許孩兒出戰。”

劫震面無表情,捋須凝神,心中卻有無數念頭飛轉。

他很了解宇文瀟瀟。玄皇是一名強者,在強者眼中,普世也只有強者值得尊敬;不足以贏得其敬意的,便只有挫斷足脛、俯首臣服一途……文瓊妤是個聰明的姑娘,長伴虎側,恐怕比劫震更明白。宇文瀟瀟性情孤僻,卻不是坐懷不亂、吃齋念佛的和尚道士,以她的美貌,若無令玄皇衷心佩服的大才,豈肯錯失于床第?文瓊妤想在蕭然海保住清白與地位,“帶回陰牝珠與否”極可能是決定玄皇把這名美麗佳人奉請上座、抑或收入寢居的關鍵,絕沒有撒手認輸的本錢。

(既然如此,她為何點名兆兒代戰?)

讓劫兆當眾出丑,折辱照日山莊或他“神霄雷隱”劫震的威名,或許能讓宇文瀟瀟覺得痛快;然而有常在風的鋒頭在前,這點小動作便顯得微不足道起來,恐難討好玄皇,反有激怒他的危險……文瓊妤啊文瓊妤!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劫震舒了舒糾緊的眉心,以手支額,試圖掩去思緒紛亂,不教泄漏半點。

鄰座姚無義卻閑不住了,搓手揚眉,饒富興致:“老劫,讓你兒子試試吧!

宇文世家凈派些女子前來,我瞧也不濟事。“商九輕俏臉陡寒,正要發作,卻被文瓊妤以眼神示下。

劫震沒奈何,只得拱手道:“都依公公的意思罷。”

姚無義樂不可支,俯身沖著劫兆說:“劫家老四!你若能打倒這廝,咱家另外有賞。”

劫兆心中厭惡,面上卻笑得乖巧:“得蒙公公青眼,劫兆敢不戮力!”暗罵道:“最好你也一起下來,老子奪了姓常的那根棍,戮力插你個屁眼發青!”

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緩緩拔出佩劍,眼見常在風棍尖觸地,直如淵停岳峙,周身竟無機可乘,這才隱隱生出怯意;心念電轉間,忽生一計。

“常兄,請!”

“劫兄弟請。”

常在風踏前一步,橫棍搠出,劫兆的長劍應聲脫手,“鏗!”被擊落在地。

這下不止全場傻眼,連常在風自己都愣了一愣。

劫兆面色尷尬,直抓腦袋,腆顏道:“常兄,這……算是我輸了罷?”

常在風一下沒反應過來,半晌才搖搖頭:“也不能算。一招未了,原做不得數的。”說著掖棍拾劍,雙手捧還。

劫兆卻不接過,隨手指著對墻一柄以麝香木雕成的精致儀劍:“這劍入手太沉,我用著不怎么方便,常兄如不介意,兄弟換柄法器來使,或可多斗片刻。”

劫家長房歷代均受教于天城山黃庭本觀,飲水思源,大堂上多飾有法劍、金絲麈尾、混沌太極圖等道儀,劫兆所指正是其一。

常在風捧著他的佩劍,只覺鋒鍔精銳、入手甚輕,堪稱是劍器中的上品,無論如何都說不上一個“沉”字。劫兆被他一擊打落兵刃,內功決計不能說高明,改實劍以木劍,無異是自取敗亡。常在風滿腹狐疑,忽然想起方才棍劍相觸的瞬間,劫兆那斷續衰微的勁力,不禁一凜:“劫兄弟!你……可是身上有疾?”

劫兆故意搖頭,笑容里滿是無奈。

常在風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想無誤,將兵器都放落一旁,正色道:“劫兄弟如不嫌棄,可否讓我號一號脈?”

劫兆只差沒笑破肚皮,兀自苦忍,裝出滿臉的可憐相:“我是治不好啦!怎么,常兄很懂醫術么?”

常在風笑道:“家師博涉世間百藝,文韜武略不說,舉凡書畫琴棋、醫卜星象、術數機關等,無不精通。眾師兄弟中我資質最差,也只粗略學了些醫理,劫兄弟如不嫌棄,請讓我試診些個。”

劫兆暗笑:“琴棋書畫,我還吹含舔抽咧!盛華顏這么厲害,叫他去天香樓當紅牌好啦。”假惺惺地伸出手,一副被逼失身、含悲忍辱的死德行。

常在風右手姆、食二指虛扣,末三指輕輕一彈,搭上劫兆腕脈,細辨半晌,不禁蹙眉:“劫兄弟,請恕我直言,你這……莫非是六陰絕脈的體質?”

劫兆點頭,忽爾一笑:“便是絕脈,我家也還有其它技藝見人,常兄未必便贏了。”

常在風微微一怔,也笑起來:“有志氣!那常某也不能藏私啦,必當全力施為才是。”摘下墻上那柄木劍交給劫兆,轉身對劫震長揖到地:“莊主,晚輩不才,想向您借一幅畫。”

眾人順著手勢望去,見木劍旁有幅混沌太極圖,足有一人多高,軸幅寬闊,比兩臂平伸還長。

劫震捋須揮袖,微笑道:“賢侄毋須客氣。這畫,我便送了給你罷!”命從人取下相贈。

常在風拱手稱謝,指間用勁,將掛圖兩端的木軸抽出來,“唰!”抓著圖用力一抖,猛將圖畫卷起,卷成了一桿杯口粗細、六尺長短的紙棍。

“劫兄弟,我們這場只比招式,不比內勁。你若能逼我用上勁力,自然也算是我輸。”常在風紙棍一橫、掖于肘后,仍舊是棍尖指地的架勢:“我今日勢在必得,劫兄弟得罪啦。請!”

這幅《混沌太極圖》乃是當年劫震自天城山藝成歸來,因感念黃庭老祖授業之恩而繪制的,迄今已近三十年,上好的密繭澄心紙漸轉黃脆,常在風又卷得疏松,一棍擊出如何使之不軟不碎,確實是極端耗費內力;倚之對敵,那是沒半點余力可以加諸在敵人身上了。

劫兆心里也不禁佩服起來:“這個常在風,當真是說得出做得到!”手捏劍訣、微微閉眼,仿佛又回到了夢里的小河洲上,心無旁騖,一劍輕飄飄地刺了出去。

常在風見他這一劍來勢輕巧,偏又有種晃蕩沉搖的余韻,宛若風中飄羽,不覺脫口:“來得好!”半截紙棍戟出,后發制人的六本棍訣所至,棍尖貼著麝木劍的圓鋒棱脊交錯穿入,徑點劫兆的肩窩!

此著曾于一照面之間分挫劫軍、劫真兩兄弟,旁觀的岳盈盈輕呼一聲,白皙的小手已按上刀柄。誰知劫兆眼猶半閉,腳下一停,居然歪著身子斜向后倒,棍式老于身前,硬生生差了鎖骨下的“筋池穴”一寸有余。

常在風首度擊空,“咦”的一聲,倏然變招,紙棍改戳為掃;豈料劫兆身子還未仰盡,忽又彈了回來,低頭讓過紙棍的橫掃之勢,竟閃出了戰圈。這回眾人終于看出蹊蹺,還來不及驚呼,常在風以力盡歪斜的姿態,突然擰腰反撩,紙棍順著原來的軌跡“呼!”逆掃回來,速度竟快上一倍!

眼看避無可避,驀地劫兆向前一撲,木劍斜掠常在風頰畔;紙棍再次從劫兆背上揮掃而過,三度落空。

常在風驚異不定,不敢冒進,“唰!”一聲收勢躍開,才發現劫兆的身體似動未動、將行不行,雙腳竟都沒離開過三尺方圓之地,仿佛醉酒之人,又像鳥禽探步。便是這種忽前忽后、酒醉彷徨般的奇妙節奏,讓毫無花巧的六本棍法三度無功,反逼得常在風初次退守,重整攻勢。

大廳里一片靜默。誰都知道劫兆不是運氣好,但誰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武功。

劫兆一抹額汗,才發現雙腳有些發顫,卻難掩驚喜興奮。

(夢里的事……全是真的!全是真的!)

“這是什么步法?”常在風望著他,眼里有著方才所沒有的敬意,也使得脫口而出、不假修飾的話語,居然沒有一絲無禮挑釁的意味。

劫兆又不禁多佩服幾分:常在風看出他并未使動一招完整的劍法,適才皆是以身法奏功。

“這路劍法名為‘燭夜之劍’,‘燭夜’就是雞的意思。身形步法沒特別安什么名,硬要說的話,那就叫‘雞行步’好了。”

常在風點點頭,想了一想,忽道:“劫兄弟,留神了!”搠棍彈出,一反常態,居然先發制人!

劫兆想也不想,揉身迎上前去,“燭夜之劍”施展開來,整個人隨著吞吐閃爍的棍尖跳腳低頭,活像一頭拍翅昂叫的瘟雞,動作難看至極,偏能閃過常在風凌厲的攻勢。

得月禪師看得片刻,口宣佛號,低聲道:“可惜!可惜!”

“大師可是看出什么端倪?”寰宇鏢局總鏢頭方東起興致盎然,湊近低問。

得月禪師搖搖頭:“常少俠這路六本棍當真練到了家,若有實勁,只怕劫四公子已輸了。總鏢頭請看。”指著激戰中的兩人:“劫四公子閃避靈動,但袍角發絲俱為棍勢所引,這是‘黏’字訣所致。常少俠若附勁力,四公子縱能閃過棍招,其間不過毫厘之差,必為棍勁所傷。倘若堂堂而戰,常少俠早已取勝。”

這話說得明白,眾人卻都聽出了弦外之音。

(若比勁力,常在風必勝無疑;眼下單比招數,豈非是劫兆更勝一籌?)

思量間,忽聽常在風悶哼一聲,二度倒縱開來,左手虛掩丹田;劫兆站立不動,劍尖斜指,滿頭大汗,從態勢來判斷,居然是劫兆刺了常在風一劍。眾人再也按耐不住,廳里頓時掀起一片騷動,連戍守在外的金吾衛士都圍到了門邊,彼此之間交頭接耳,面上都有不可思議之色。

姚無義越看越覺糊涂,居然“噗哧”一聲笑出來:“這……這到底怎么啦?

人說‘招式機巧、宇內無雙’的解劍天都招數強,號稱‘內力剛猛、天下第一’的照日山莊內功高,現在倒著玩兒了么?“

劫兆好不容易回過氣,撫胸喘息:“常……常兄得罪啦!兄弟……兄弟不是有意的。”

他倒不是存心作偽,只是沒想到這劍居然能長驅直入,不偏不倚,正中常在風的丹田氣海。想是常在風為守誓言,不敢運起內功反震回去,饒是修為深湛,仍被戳得面色發白,疼痛可想一斑。

常在風沒敢接話,暗提一口真氣運行周身,緩緩調息,搖了搖頭。“不妨。劫兄弟這一劍如棉里藏針,猝發于守勢之間,自反而縮、無聲無息,當真……當真是絕。這……也是‘燭夜之劍’么?”

“這是‘舒鳧之劍’。”劫兆正色道:“舒鳧,就是鴨子的意思。”

“果然如鴨子劃水一般,伏波之下,另有精著!”常在風點了點頭,忽道:“若劫兄弟手持利劍,我非但一敗涂地,連性命也已不保,按說該認輸才是。但我自入武道以來,一直以為世間招數之精,不出敝派山門之外!今日方覺愚謬甚矣,懇請劫兄弟賜教,為我一開眼界。”

劫兆本想見好就收,轉念想起盈盈的言語:“……我師傅常說:”譜不如師,師不如戰。‘實戰經驗最是寶貴,跟人好好打過十場架,勝過悶著頭苦練三年五載。“眼角瞥見她正全神貫注地望向自己,美麗的眼眸里既是驚喜、又是關切,頓時胸口一熱:”說不定……我也有出人頭地的一天!“他在夢中練劍,若無神秘老人指點,有許多關竅不易明白,又無臨敵經驗可供驗證推敲,的確練得吃力,把心一橫,抱拳朗聲:”常兄,我還有幾路劍法未曾使過,想請常兄指點。“常在風喜形于色,抱拳道:”劫兄弟客氣了。請賜教!“劫兆吸了口氣,手腕圈轉、腳步交錯,慢慢繞開圈子,半閉的眼睛似乎在回憶思索著什么,手中之劍突然便刺出去;常在風忙打醒十二分精神,紙棍揮開,主動接敵。他從”燭夜“、”舒鳧“兩路劍法中,隱約察覺這套劍法長于變化,一旦攻擊受制,便只余招架之力,唯有搶得先機才足以一搏。

棍劍相交,劫兆卻被紙棍輕飄飄地揮了出去,足尖往旁邊的幾沿一點,倏地又揉身撲上!常在風沒料到他進退如此之快,竟到了足不沾地的境界,揮出的紙棍還來不及收回,中門大開,連忙松開棍尾、反手一擊,棍身陡然豎直,堪堪接住劍尖。

眾人還來不及喝采,劫兆卻仿佛觸電一般,凌空倒飛出去,腳尖輕輕往大梁上一踮,居高臨下,和身撲卷而來!

這一劍的反應時間更短,幾乎是一沾即退、稍退即來,常在風未及提棍,雙掌攔著棍身一轉,“呼!”一聲旋開木劍,忽覺抗力愈強,棍上似乎又比先前沉重幾分。

劫兆被棍勁轉飛出去,一踩椅背旋又撲至,襟袂飄飄,宛若飛鳥,背上仿佛吊了條看不見的絲線,眨眼間連攻了三十余劍,居然不曾落地,常在風始終沒機會重拾紙棍,棍子在他雙掌間回旋掄掃,越來越沉重難當。

看在旁人眼中,紙棍于常在風胸懷臂間不住轉動,宛若活物,他幾乎只憑著一雙肉掌應敵;劫兆在梁柱幾椅之間盤旋飛舞,袍袖獵獵,簡直就像一頭披金飾錦的巨型白鷺!

(他……怎能有這種輕功、這種內力?!)

舉座目瞪口呆,紛紛離席眺望,連丹墀之上的劫震都看得入神,忘情起身。

在瞬息間連攻三十余劍、雙腳絕不踏地,別說是劫軍、劫真、道初陽夫婦,就是連苗撼天、方東起等好手也決計辦不到,除非是六絕等級的高人,才可能具備這樣的修為造詣。以荒淫無能聞名中京的劫四,怎能在轉眼間脫胎換骨?

劫兆呼嘯盤旋,又攻了十余劍,眾人忽然生出一種錯覺,仿佛他滯空的時間越來越長,速度卻越來越慢;仔細一瞧,才發現常在風膝蓋微彎,坐馬越沉,仿佛雙掌承重千鈞,漸難生受。

只有常在風自己心里明白:劫兆哪有提氣凌空、盤旋不落的能力?把劫兆拋出去又接回來的每一絲力氣,都是由他所發!

等常在風領悟這個道理時,雙手已承受劫兆四十余次往返的力道,劫兆的劍勁雖弱,卻盤而不散,再加上百余斤的體重,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力量漩渦,牢牢將常在風的全身之力吸附在漩渦中央,紙棍被鼓蕩而出的澎湃氣勁粘在雙臂間,不停的颼颼疾轉,卻緩不出手來持握。

(這般神奇的粘勁,竟完全不倚內力,純是由招式所發!)

常在風由衷贊嘆著,承受的力道卻已逼近臨界,全身骨胳喀喀作響,驀地暴喝一聲,雙掌推出,六尺長的紙棍終于抵受不住,驟然扭曲收縮,爆碎開來!劫兆氣息一窒,被轟得跌入漫天紙花之中,背脊重重撞上大梁;總算靈臺還有半點清明,疼痛里左臂往后一撈,身子貼著紅柱順轉而下,腳尖連點,又和身躍入場中。

木劍斜指,錦袍玉帶的少年立在飄落的碎紙片里,蒼白的面孔怡然含笑,旁若無人,汗水淋漓的模樣絲毫不顯狼狽,只覺得英颯逼人。

常在風失了兵器,兩手空空,頭巾衣襟俱都震碎,披發袒胸,肩上、頭頂冒出絲絲白霧;紙花遇霧翩起,點片不沾,宛若滾水沸湯。他張嘴歙動幾下,吐出零碎幾個字:“劫……劫兄弟……”想趨前握一握劫兆的手,才邁出兩步,忽然一跤坐倒。

劫兆搶上欲扶,身子甫動膝彎一軟,踉蹌撲前,居然這么摔在常在風身上。

兩個人撞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掙扎坐起,四臂交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驀地相視大笑起來。

“這……這路是什么劍法?借力使力、跌羽不沉,好生厲害!是白鷺劍么?”

“對……對!叫‘墜霜之劍’。”劫兆上氣不接下氣,抱著肚子癱倒在地。

“好!”常在風一抹眼角,不覺褪下滿身的迂謹之氣,用力拍著他的肩膀:“好一個‘墜霜之劍’!”

驚心動魄的對戰結束了。大廳里仍是一片寂然,只回蕩著兩名少年的豪笑。

劫震命仆役收拾現場,將劫兆扶入座中,奉藥披衣,好生調息。

姚無義雖不懂武功,卻也瞧得津津有味,對著劫震嘿嘿一笑:“老劫!你教的好兒子,怎都不讓人知曉?來來來,劫家老四!咱家重重有賞!”

劫震連稱不敢,微一思索,撫著酸枝精雕的棗紅扶手,慢條斯理地對常在風說:“這場若真要計較,賢侄第一招便已取勝,是賢侄量大,許小兒多斗些個,才有如今的局面。賢侄若不能將此珠帶回天都,不知該如何向盛夫子交代?可要老夫修書一封,與盛夫子說分明?”

階下劫兆兀自頭暈眼花,聞言不禁一凜:“爹的意思……這珠是不打算給九幽寒庭了?若教盛華顏或宇文瀟瀟知曉,兩家豈非要大殺一場?”隱隱覺得這個念頭太過荒謬,偏又懸心不下,只怕真連累了姓常的,還與文姑娘反面;氣血一虛,差點昏厥過去。

卻聽常在風哈哈一笑,拱手道:“多謝莊主美意。先前之勝與此番之敗,弟子都已盡了全力,無怨無悔。家師通情達理,便有見責,亦當于情理之內、為所應為,弟子受之有益,豈能回避?”說著說著,又回復成了那個守禮拘謹的天都使者,整一整破碎的衣襟,長揖到地,拾棍轉身入座。

所經之處,那些中京武人紛紛起身,頷首抱拳為禮,常在風仍是謙虛避讓,一一相請同坐。

商九輕瞧得蹙眉,冰藍藍的俏臉上滿是不豫,卻也忍不住低聲道:“姑娘!

此子若此,尚且居末,符廣風、杜翎風等名動天下,各領一方,又是什么樣的人物?“

文瓊妤輕笑:“盛名之下,未必有實。武功、智計均后學可得,唯獨胸襟難以傳授。誠如道圣前輩所說:”千載余情‘盛華顏的行事眼光,的確有鬼神莫測之機,與常人不同。“裊裊起身,款擺娉婷,凌波般的走到劫兆座旁,按著他的手柔聲撫慰:”劫公子,真是多謝你啦。“劫兆只覺得撫觸溫涼,說不出的香柔軟膩,竟比杏仁豆腐還細,猶勝珍珠蜜粉之滑。明明是撩人已極,然而一聞到她懷里散發出來的幽幽芳草氣息,不知怎的突然有種說不出的親切之感,一時綺念全消,勉力抬起眼皮微笑:”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打贏的,姑娘就別謝啦。我廢了十幾年,都廢得名滿京城了,姑……

姑娘到底是瞧上我哪一點,還……還要請教。“文瓊妤抿嘴嫣然,小小的淚型額墜輕晃著,襯與她小巧細白的額頭,倍顯精神。

“我在黃庭觀里早說過啦!公子云夢罩頂,祥瑞已極,這幾日內無論想什么做什么,都是無往不利。我,不過是順勢向公子借點運氣罷了。”

劫兆身無內力,一場大戰下來,早已手足酸軟,不過腦袋可不糊涂。見她無意當眾說明,也不追問,只是懶憊一笑:“這個人情賣與姑娘,姑娘可不能平白坑我。旁的不要,只想認姑娘做干姊姊。”

眾人好不容易對他那來歷成謎的神妙劍法有點敬意,聽著紛紛搖頭,投來的目光里又回復原先那種鄙夷不屑,還有干脆別過頭去的。

文瓊妤也不生氣,忽將他的手交到身畔岳盈盈手里,沖她眨眨眼睛,宛若一個淘氣可親的鄰家大姊姊:“岳姑娘,我便把他交給你啦。”

岳盈盈原本繃著俏臉,冷冷斜睨,這時也不禁羞紅粉頰,低聲嗔道:“交…

…交給我做甚?這條癩皮狗,我……我才不來理他呢!“文瓊妤噗哧一笑,撫著她粉致致的纖巧柔荑,柔聲道:”世上,恐怕也只有你管得住他啦!這孩子從小沒娘,寂寞得很,卻都肯聽你的話。“她的聲音有種流水隨心般的輕柔,渾不著意的,說得再也自然不過。

岳盈盈對她的印象原本就好,忽覺似乎認識她很久了,仿佛兩人還是她看著長大的,胸口涌起一股既溫暖、又羞澀的感覺,話到嘴邊都沒了意思,微點了點頭,輕聲說:“我會照看他。”

文瓊妤頷首輕顰,轉身走到階前,一襲環領貂裘裹著修長窈窕的身子,披落的長發猶如飛瀑垂緞,滑順處幾可鑒人。

“姚公公、劫莊主,”她勻了勻嗓子,聲音不大,卻如碎玉擊珠一般,清冽得足以動人心魄:“四家三陣已畢,圓滿無缺,實為大幸!至于勝負歸屬,還請大人們示下。”

劫震沉默半晌,轉頭拱手:“請公公裁示。”

姚無義嘿嘿兩聲,瞇著兩只白豬似的小眼,冷笑:“有什么好裁示的?你家四公子這么本事,在場幾百只眼睛都瞧見啦,難不成還能抵賴?今日比劍奪珠,由九幽寒庭勝出,為陰牝珠之主!”

大戰之后,緊接著便是大宴。

綏平府的膳事房仿佛在擂臺附近安插了細作,姚無義一宣布比劍的結果,偏廳里便已擺下筵席,金齏玉膾、翠釜犀箸,猩唇熊白、炙駝鮮鲊,餐具菜肴無不是京中一品。

劫家的這座偏廳名曰“環堵軒”,四面均是鏤空花墻,二十丈的方圓以內沒有其它建物,只環廳開了一條小渠引水,渠畔值滿香花。時近傍晚,輕風習習,拂過花叢水面,吹得滿廳又涼又香,倍覺舒爽。眾人分座坐定,便即落箸舉杯,大快朵頤。

劫兆一路被簇擁過來,沒機會與劫英、劫真說上話;眼神偶然交會,也是匆匆分錯開來。劫英仍是不看他一眼,神色有些僵冷,三哥的表情卻看不出喜怒,似有些山雨欲來的陰沉。

(我僥幸打贏常在風,三哥他……不歡喜了?)

想想也是道理:劫家二公子、三公子聯手,反被常在風打得大敗,最最沒用的劫老四卻從常在風手里奪下了陰牝珠,傳將出去,不知外頭要說得多么不堪。

劫真縱使量大,與劫兆感情又深,但總不能要求他心無芥蒂……至少現在不能。

看來等這事過了,少不得要向三哥賠賠罪了。

他與盈盈并肩飲食,總算抓到了一點什么依憑,心頭略寬,不覺一笑。

“賊兮兮的,笑什么呢!”岳盈盈瞪他一眼,隨手挾了滿箸鮮紅色的兔肉,扔進他碗里。

那兔肉片得薄如綢紙,往沸滾的鮮湯里一涮,凝鮮定色、封鎖美味,紅艷艷的如晚霞一般,又叫“撥霞供”。涮這“撥霞供”的兔肉火鍋,首重一個“沾”

字訣,肉片入湯只能兩翻,便即起鍋,涮得不夠兔肉紅里透紫,入口略腥;涮過頭了,薄肉片縮卷如陳年木耳,其色如醬,反而有些膻澀。

劫兆夾起嫩紅的熟兔片,呵呵笑得有些呆傻,正要送進口里,岳盈盈杏眼圓睜,“啪!”一把拍下他的筷子。

“你傻啦?這也能吃!”她氣呼呼地舀了黃酒、椒、桂皮、桔醬等調料,細細拌入醬碟,往劫兆面前一摔;見先前的兔肉已無熱氣,轉頭又涮了兩片,一股腦兒扔進他碗里,“這么大人了,連吃東西都不會!餓死你算啦!”

宴后用完香湯,劫震命人撤去食桌,姚無義輕撫肚皮,心滿意足呼了口氣,斜眼乜笑:“老劫,算算時辰也差不多啦。喚那蘼蕪宮的女子武瑤姬出來,把陰牝珠交割妥適,咱家可得回宮去了。”

劫震點頭稱是,望了劫真一眼。劫真起身出廳,低聲吩咐幾句,兩名婢女低頭領命,沿著回廊匆匆往內院去了。

眾人閑聊一陣,忽見其中一名侍婢又匆匆奔回,腳步踉蹌、面色慘白,一見劫真再也支持不住,嚶的一聲跌入他懷里。

劫真蹙眉道:“發生什么事?”

那侍婢嘴唇顫抖,正要湊近耳畔,劫真卻微微讓過,朗聲道:“舉座都是親友,不必掩諱。”

“是……是。”那侍婢定了定神,顫聲道:“婢子方才到錦春院,去……去喚貴客前來。誰知連連叩門喚請,貴客都沒有回應。婢子大膽,取了鎖匙開門。卻見……卻見……”劫真變了臉色,急問:“卻見什么?武姑娘出事了么?”

年幼的侍婢縮著粉頸點點頭,渾身簌簌發抖,彎翹的睫毛不住顫動,淚水涌入眼眶。

“出了什么事?”劫真用力搖著她,廳內所有的人都已來到門邊,劫震護著姚無義排闥而出,面色無比凝重。

“她……她……”小婢子驚恐地睜大眼睛,茫然環視,忽地掩耳尖叫起來:“她……她死了!她死掉了!”

余暉遍灑錦春院。

琉璃屏風、垂帳錦榻……一切都蒙上一層淡淡的暈黃浮靄,美得一點也不真實。

武瑤姬……或者說是武瑤姬的尸體……就側首趴臥在錦帳之中,腰背的曲線滑潤如水,充滿青春少女所獨有的驕人彈性。她以手肘支撐著身體,兩只白生生的小手緊揪著揉皺的錦被,仿佛不堪身后之人的恣意蹂躪,勾勒出一抹引人遐思的淫靡。

最可怕的是:那只原該貯有陰牝珠的細頸銀瓶被砸得粉碎,細薄的破片在地上散成一圈,瓶中之物早已不翼而飛!

香艷的還不只如此。

武瑤姬仍是昨日所見的那身全黑裝扮,下裳卻掀過了沉低的細圓小腰,裳里的黑紗褻裈被褪到左膝下,裸露出白晰的雪臀,以及一條渾圓結實的右腿。兩團緊致圓翹的臀瓣之間,夾著一只粉酥酥的杏色小鮑,蓬門微閉,張著蛤嘴似的兩片嫩肉;明明甜熟欲裂,偏偏賁起的陰阜上光潔無毛,宛若幼女一般,令人血脈賁張。

她翹起圓臀,大腿卻被大大的分開,不僅私處纖毫畢現,連小巧的菊門也一覽無遺,沒有半點深色的沉淀,也沒有肉腸頭似的突起,只是一圈淡杏色的細嫩縐褶,周圍三兩根黑亮微卷的細毛,掩綴在臀丘的陰影之間;與油潤潤的陰戶,以及蛤瓣頂端那一點晶瑩欲滴的肉芽相比,直是誘人以死的深幽。

沖入院里的男子們都看傻了眼,驚駭之中復覺無比香艷,也有暗里咽了口饞涎、滿面赤紅的。

商九輕蹙著眉別過頭,低聲道:“姑娘勿看。此間……甚是不雅。”

文瓊妤卻比她鎮定得多,打量著伏在榻上的艷尸,溫柔的眼中罕有地掠過一絲寒凜,神情頗有不豫。

岳盈盈卻無法忍受這樣的情形。

震驚過后,她見眾人兀自呆望,忽然生出一把無名火來,隨手扯落榻畔的紗簾欲掩,語帶悲憤:“死者為大,各位都是武林中有頭臉的人物,能不能稍稍尊重一名身故的女子?”

劫兆回過神來,心想:“大嫂若知道這事,定要傷心得緊了。”頓覺不忍,連忙上前幫忙。

“且慢!”苗撼天大袖一揮,厲聲道:“府里有人暴斃,因由不明,豈能破壞現場?應速速報知京兆府衙,讓派仵工相驗。”

他為人精明,江湖歷練又深,屢次協助京兆府偵破大案,贏得“千里公道一肩挑”的美名,又有“布衣鐵捕”之譽,雖然無門無派,近年卻是聲名鵲起,隱然與寰宇鏢局等老字號分庭抗禮,引領風騷。

果然此話一出,方東起連說“不好”,皺眉道:“苗大俠此言差矣!綏平府是中京名爵,歷受皇恩,豈可如平民布衣一般,到京兆府的公堂上調問審查?今日既有北司姚公公在場主持,又有金吾衛的曲都尉為證,苗大俠屢破奇案、譽滿京城,不如借重閣下的過人之長,也免得驚動京兆府尹。”

眾人面面相覷,姚無義卻聽出了其中的關鍵,疏眉一挑,若有所思。

姚無義是內侍省的秉筆太監,內侍省設于皇城北邊,故稱“北司”,一向與被稱為“南司”的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等文官系統不合,雙方明爭暗斗,互有短長。

南司三省之中,以中書省的權力最大,本朝雖未設宰相一職,然而一旦掛上“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頭銜、于三省中行走,實際上就等于擁有宰相、監國般的大權,得以總理百官,成為國之首輔。

要拔擢進入中書省之前,通常會先調任京兆府,以求資歷的完整……此例行之有年,已是京官銓敘里的不成文規矩。換言之,京兆府尹是“南司”權力核心的嫡系種子,也就是“北司”未來的強大政敵。

當今的京兆府尹曹承先是京官里的少壯派,進士科出身,四十二歲就做到了天子腳下的皇城府宰,三年來政績尚稱平穩,沒出過什么差錯,中書省那批人一直想方想轍把他給弄進去,現在就只差一個表現的機會。

(如果親北司的綏平爵府出了人命……事發當天,北司的要人竟也在現場,一旦牽連起來……)

“罷了!事急從權。苗撼天!”姚無義冷冷揮手,面無表情:“聽聞你很有些本事,還揭過皇榜、領過御賞的,便教你著手調查,毋令枉縱。有什么事情,由咱家來擔待!”

劫震張口欲言,姚無義卻一擺手,轉頭吩咐:“曲大人!你將府里所有人等全都集中到院外去,沒有我的命令,一個也不許走脫。另外加派人手,將本府內外團團圍住,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誰都不許擅自出入;違者,殺無赦!”

曲鳳釗領命,派了兩名隨身的親信小校去辦。

劫家眾人俱都色變,姚無義卻冷笑不止,隨處揀了張椅子坐下,劈哩啪啦的搖著扇子,搧得滿襟都是火氣。

苗撼天領了旨,腰帶一束,大踏步來到榻前,見岳盈盈、劫兆手里還拎著紗簾,皺眉道:“兩位請讓一讓,莫要礙著苗某辦事。”

伸手往武瑤姬身下掏去,一把攫住她的右乳,碩大飽滿的乳球原被壓得有些平擴,此時卻從指縫擠溢出來,黑紗衫子繃得滑亮滑亮的,隱約透出衫下的紫綢抹胸與半截雪肌,顯然乳上仍十分柔軟有彈性。

岳盈盈氣得脹紅粉臉,怒道:“苗……你!這……這是干什么?”

苗撼天相應不理,恣意揉捏一陣,才朗聲說:“死者氣絕多時,尸身猶溫,血氣未散,肌肉十分柔軟,是因為在極短時間內死亡的緣故。致命傷必于要害,且一擊中的,未傷及無謂的血脈,是以失血不多,尸身仍有彈性。”抽出手掌,指尖掌緣都沾著粘稠的半涸血漬。

他扶著武瑤姬的肩膀,微微翻起一側,果然錦被上染有一小片血跡,左胸處一片濕粘,黑衫都凝在略微壓扁變形的胸脯上,卻看不清傷口所在。

“死者受到致命創傷之后,就一直維持這個姿勢,所以左胸瘀壅變形,也已經出現尸斑。”

方東起忽然舉手打斷:“苗兄此說未免矛盾。若左胸已然僵硬并出現尸斑,何以又說尸身柔軟,尚有彈性?”

苗撼天稍停片刻,與其說是猶豫,不如說是賣關子。

“若尸身死后被不斷搓揉,則搓揉處一時難以凝血,便能保持肌肉柔軟。”

劫兆一怔,登時醒悟。

“難道……兇手竟是在奸尸?”腹里酸涌,差點把方才吃下的酒宴全吐出來。

諸人面色發青,顯然也都想到了同一處。苗撼天有些得意,隨手撕開武瑤姬的衣衫,露出白生生的腰背。她的腰肢細圓,有著少女獨有的腴潤感,背脊微陷下一抹凹弧,更顯曲線玲瓏。

“死者的腰部與大腿……”說著把手伸到她胯下,掐著白嫩的腿根往外掰,濕漉漉的蜜壺就貼著他粗糙黝黑的手掌,晃動間抹了滿手晶亮,拉出幾絡透明的液絲;光是看著,仿佛都能嗅到那股魚鮮似的淡淡腥甜,“……十分柔軟,與右乳一般,亦是死后頻被擺動,鮮血不凝,才有這樣的征兆。”

方東起皺眉道:“無論蘼蕪宮的使者是生前或死后才受到侵犯,應已失去處子之身,我見她玉戶粘閉,委實不像失貞的模樣。”

苗撼天聞言微笑,虎目乜斜:“怎么方總鏢頭對處子頗有研究?”

方東起神色不變,怡然道:“方某就事論事而已。提刑斷案,豈能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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