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富貴逼人來

大同城。

冬日晌午的太陽曬在身上,本應暖洋洋的,門四卻覺得肚里空落落的難受,從昨晚到現在自己只喝了一碗照見人影的稀粥,最終熬不下去打定了現在的主意,回頭看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妻女,喝道:“快點跟上,沒吃飯啊。”

確實沒吃的母女二人怯生生的看了他一眼,低著頭跟了過去。

門四帶著二人來到城西一座大宅邸前,門前牌樓上掛著一個斗大的銅錢,門頂匾額上寫著四個漆黑大字“富貴賭坊”。

門前四名大漢列在兩邊,敞著懷,露出黑黝黝的胸毛,一見門四,一個大漢笑道:“怎么老門又來試試手氣?前幾日的帳可還沒清呢,咱這可不是善堂,欠債不還的規矩你懂得。”

門四陪著笑臉道:“瞧李爺您說的,小的是那種人么,麻煩把鐘爺請出來,小的有事拜見。”

“什么人找我呀?”隨著話音,一個管事模樣的人走了出來。

“喲,鐘爺,您老發財。”門四向前小跑了兩步,哈著腰賠笑道。

那人看了門四一眼,“嗯,是門四啊,欠的銀子帶來了么?”

門四一指身后的母女,“鐘爺,您老看,這兩人能值多少銀子?”

那人順著門四指的方向看去,看那婦人三十來歲,頗有幾分姿色,女孩年約十三四,眉清目秀,一身粗布衣裳,怯生生的拉著母親衣角。

管事心中當下就有些滿意,嘴上卻說道:“老的老,小的小,能值當什么,難道還讓老子伺候她們兩個么。”

門四一聽急了,“鐘爺您行行好,幫小的一把吧。”

“二十兩銀子。”管事撇著嘴道。

“二十兩?鐘爺,小的欠柜上就二十兩了,您好歹給加點吧,我那婆娘手藝不錯的,那丫頭端茶倒水也是蠻機靈的。”

“二十五兩,一口價了,你要想清楚,全灶手藝的二十歲丫頭也不過二十兩的價,老子最近修佛心腸好,你不要給臉不要臉。”

門四猶豫了下,咬牙準備答應,忽聽一個聲音插入,“五十兩,我要了。”

雙方都是一驚,聞聲看去,一個青衫少年,手搖折扇,笑吟吟的看著這里,正是丁壽。

管事拱手道:“這位爺,做買賣講究個先來后到,您這樣橫插一竿子算什么意思?”

“著啊,買賣還講個價高者得,這位兄臺又沒有把話說死,為何在下不能加價。”丁壽道。

“這位公子,您,您剛才說的五,五十兩是,是真的?”門四說話都開始結巴起來。

“自然是真的,立字據吧。”丁壽笑容可掬,穴居三年,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如今可好,買一送一。

“慢著,我出六十兩。”管事在邊上道。

“哦,”丁壽笑了笑,“一百兩。”

“一百二十兩。”管事咬著后槽牙狠狠道。

“三百兩。”丁壽依然在笑,笑的云淡風輕,心里卻在滴血,王八蛋,你敢再加一次,老子一掌拍死你。

管事的確不敢加價了,雖說柜上還能動用更多的銀子,但是想想能出三百兩買一個小丫鬟和一個老媽子的主兒,必是官宦豪富之家,堂主主持賭坊是為幫中斂財,絕不是為幫主樹敵,想想惱了幫主后自己的下場,后脖頸有些發涼。

此時的門四卻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張大了嘴,傻傻的看著丁壽,驚呆了,嚇傻了,樂瘋了,三百兩,這兩個賠錢貨值三百兩,自己就是再娶一個黃花大姑娘,生個孩子再養這么大也用不了這么多銀子啊。

直到丁壽拍醒了他,才欣喜若狂的簽了字據,領了銀子后將那母女兩個交給丁壽,興沖沖的跑進了賭坊里,丁壽看著他的背影一陣冷笑,這種賭鬼如果不把命填進去是不會回頭的。

看著那母女問道:“你們叫什么名字?”

那婦人低頭道:“奴婢門吳氏……”

“嗯——”丁壽不滿的用鼻子哼道。

那婦人嚇的連忙跪下,“奴婢錯了,奴婢姓吳,名叫美蓮,小女名叫蕊兒。”

那女孩見母親跪在地上,不知所以,也跟著跪倒,眼眶中淚水直打轉。

“好了好了,起來吧,你們只需記住現在已是本公子的人了,不要再念著夫家就是了。”丁壽揮揮手讓他們起來。

“你們還沒有用飯吧?”丁壽看著兩人虛弱的樣子問道。

“是”吳美蓮低首答道。

丁壽帶二人到了對面一處酒肆,要了酒菜,問其二人何以落得被賣還債的地步。

吳美蓮聞言珠淚滾滾,撲簌簌的掉了下來,道自家中原本開一豆腐店,自磨自賣,日子倒也盡過得去,那只數月前丈夫被人帶進賭場,就此不能自拔,短短幾月家中積蓄連帶店鋪都輸了進去,還欠了柜上銀子,今早更對母女二人道要用她們娘倆還債,如不是遇見公子,現在不知是何境況。

丁壽聽了不語,看著賭坊大門進進出出人流不絕,輕笑道:“你們且在這里等著,想吃些什么盡管自己叫,我去去就回。”說著離席而去。

進了富貴賭坊,里面人聲鼎沸,推牌九的、擲骰子的,足有幾十張臺子,丁壽不費力便找到了門四,只因他那里人最多,他叫的最囂張。

原本的三百兩現在已經有五六百兩了,堆在門四面前,周圍一堆人聚在邊上跟著押寶,他現在心里別提多高興了,看來自己還是有財運的,都是那兩個掃把星妨的自己,逢賭必輸,現在把這兩個禍害給了那個公子,馬上時來運轉了,不知那位公子的家業經不經得起禍害,門四突然覺得自己現在心地都開始善良起來,記得關心別人了,畢竟出手這么大方接手自己麻煩,總得為人家煩惱一二不是。

“大家跟我下啊,過來押寶,能得元寶。”心思簡單的人總有辦法沖淡自己的煩惱,起碼門四立刻沒有煩惱了,“老鐘,怎么了,快開啊。”

寶官赫然就是那位管事的鐘爺,如今正搖著色盅,嘴角還帶著笑意,一點也沒有為門四小人得志樣子氣著。

色盅落地,門四將一百兩壓在“大”上,周邊人也紛紛跟上,這小子手氣正旺,跟個彩頭。

“買定離手,開,二三四,九點,小。”鐘爺大聲叫道。

周邊一陣噓聲,門四臉色也跟著變了。

鐘爺拿起色盅又搖了起來,門四伸出雙手示意大家靜靜,側著耳朵作傾聽狀。

鐘爺一邊搖一邊看著門四的樣子,心中暗罵道:“你娘的,你那塞著豬毛的耳朵能聽出個鬼來。”

丁壽用功凝聽,清晰的能感覺到色盅中骰子不斷變化,色盅落地,腦中已經清晰的出現了點數,“四一一,六點,小。”

門四將一百兩買在了小上,鐘爺開色盅的一瞬間,丁壽感覺到骰子好像又跳了一下,“四五六,十五點,大。”

丁壽笑了,莊家出千。

這次越來越多的人噓了起來,門四腦袋上見了汗,肩膀上被人拍了下,扭頭看是剛才那位青衫公子。

“兄臺,見好就收,適可而止。”丁壽難得好心勸了一次人。

門四看了看眼前的三百多兩銀子,咬牙道:“再來一次。”將三百兩全壓在“大”上,想了想,又將剩下的幾十兩壓在了“小”上,開大大賺,開小小輸,他倒是真的聽進去勸了。

丁壽搖了搖頭,這結局注定了。

“開,豹子,莊家通殺。”

“撲通”門四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扔出去,別弄臟了場子。”鐘爺厭棄的叫道。

幾名保鏢應聲過來,將門四拖了出去。

“他媽的,壓大就開小,壓小就開大,大小全壓竟然開豹子,今天真他媽邪門。”一個破鑼嗓子叫道。

丁壽扭頭看去,一個挎著腰刀的虬髯軍漢咧著嘴亂罵,這裝束倒是讓他想起宣府的一位舊人,湊上前去,“軍爺,輸了很多?”

“這月關餉折色了一半,本想湊了幾個兄弟的錢多贏點,如今只剩下不到七錢銀子了。”那軍漢皺著眉道。

“錢財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何必為它煩心。”

那漢子掃了丁壽一眼,“你說的輕巧,朝廷撫恤遲遲不下,弟兄們就想靠著這些銀子給陣亡的弟兄們湊點安家費,算了,你這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滾,惹得老子心煩。”

“哦,”丁壽心中涌起了幾絲敬佩,大同鎮同為九邊之一,形勢險要,韃子時常南下,軍中將士多有陣亡,這幫軍漢竟能想著用自己餉銀湊錢安置袍襗家眷,實是難能可貴。

“兄臺可相信在下?”丁壽誠懇言道。

“信你作甚?”那漢子狐疑的看著丁壽。

“跟著我押注。”

那漢子凝神看了丁壽一會,一咬牙,“好,我李琮陪你耍了。輸的精光老子就劫道去。”

還是鐘爺那張臺子,不同的是對面的人換成了丁壽。

“公子爺,請下注。”鐘爺笑咪咪著看著丁壽,不能明著得罪,可在賭桌上輸個傾家蕩產可怪不得別人。

丁壽隨手將一百兩的銀票壓在了小上,那李琮也將自己的碎銀壓在了小上,鐘爺笑了,看來連出千的麻煩都省了,抬手解開色盅,“一一二,小,怎么可能?”

鬼手鐘四在賭場上混跡了二十多年,從沒懷疑過自己的手法,色盅落地時就知道自己搖出的骰數,可,可怎么可能四四五變成了一一二,驚詫的看著骰子的鐘四沒有留意一只手按在賭臺上的丁壽。

再開一局,丁壽將剛才贏得一百兩一同壓了上去,還是小,鐘四開色盅時,輕輕揭開一道縫,清楚看到四五六這三個數字,才將色盅完全掀起來,人群哄然,鐘四揉了揉眼睛,又是一一二,又是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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