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明月寂靜時

終于釋懷,對她的決絕。終于明白,懂她的無奈。終于心疼,當她還是離開。妃暄,不回頭,踏著月華,消失在飄緲天盡頭。

她是一個例外,之于子陵之于仲少之于世民之于我。

從沒有這樣一個女子,喚她仙子,她卻不是紅顏。她涉了紅塵卻永遠置身事外,她難懂難讀卻如此至真至純,不是她做錯,是塵埃沾滿了我們的心。只能在天水的另一方欣賞,她自清如水,盈如羽。

天津橋頭,不曾料到的風華絕代。天上明月,水中照影,青石古橋,夜來涼風。月皎皎,水幽幽,一把古拙的劍,一襲出塵的影,她回身,明月無光,從此黯淡了清華。青蔥少年,懵懂當年,時光荏苒后,白頭回首前,引人徒然一嘆。三小子怔怔失神,凝望,那不是傾城的容顏,只是海云端觸不到的清雅,世事倥傯間,能余下的只有懷念。

從開始便預料了結局,她不是歸人,是凡塵中的過客,而明月獨行青天時,總有多情的人癡癡遙望,迷離了眼,洇濕了心,卻忘了月無情,人易老。她終于傾倒了眾生,成這污濁里的空明與純白。

那一夜的錦官城成全了他與她的相知和相遇,而妃暄立在朦朧的遠處,說,子陵,請給青璇塵世間的幸福。是欣慰,是失落,還是淡淡的悵然?我不懂,明月不懂,問諸春光。

如果遇見了這么一個人,能與你相對無言,靜默著聽新雨落枯荷,看燕子雙飛去,兩心悠然,那么請不要錯過。如果有一雙眼,能坦然望進你眸中。

微笑時,眼里有月光清清朗朗,那么要十指交扣,緊緊不放手。而妃暄款款轉身,不曾挽留。會否遺恨?怕只是凝成一聲低低的嘆息,飄轉在空中,化作夜里煙柳梢頭點點微涼的露。

妃暄不會哀傷,她是九天里清寒的流云曉月,在輕軟風中,芳菲樹下,拈花而笑。那是她的悲憫和自在。佛說慈悲,妃暄說愿入凡塵,渡世人。

挾劍南來,帶起一場空靈的雨,散了靡香,謝了奢華,從頹敗的殘垣腐朽的雕窗而入,落在誰的眼里,成了海。她從紅肥綠濃處走過,冷露濕了重花,卻漫不進她的清雅,錦繡荒原胭脂泥,回首張望,重樓蔽云天,闌珊處,她無語輕嘆。

豆蔻時,戀上這一卷風流,曾歡欣,曾黯然,曾無語,曾喟嘆。從最初的洛陽到最后的長安,從她回眸的容顏到她遠去的倩影,直到歲華已過,故紙微黃,某個黃昏某個瞬間,遙望夕陽,忽然懂她。

為青璇生疼,為婠婠流淚,只是于她卻有莫名的抗拒,我不愛,子陵的仙子。想來也應如此,她是那么決絕的女子,清冷不可及,看慣了風花雪月,柳岸灞橋的我們,自難解她的高華。

若非癡男娭女的纏綿,便容不得俗人的感傷愁怨,春草黃,秋楓落時,有誰憶起的會是妃暄?她不曾合了時世的味口,不愿,不能。于是由此知,我不過俗人,容不得真的清麗出塵,原來明月如銀,夜凝青霜,于我不過覺出冷,冷了眼里的浮華,心上的塵埃。

終于靜默,日晚暮臨時,翻開曾珍愛的回憶,猝不及防,她的顰笑紛紛而過,洶涌著濕了我的眼。經年后,釋懷。原來從不曾淡忘了她的影,原來需要如此的沉淀,才能讀她不經意的凝眉。這一番輾轉,遲了到。

難忘龍泉,難忘妃暄。她亦曾為自己的心癡過回。一回,足矣,足夠償了這一世的懷念。那種交融明澈如水,清淡如云,是雪覆青山的空靈和梅吐幽芳的嫻雅。

禁不住用凡塵的心緒遙想,妃暄會否幸福?若世上有這么一個他,從你凝眸的神色里讀出你的悲喜,從你欲語的躊躇間讀出你的煩憂,不相許,不允諾,也銘記。那么,便是幸福。是真的懂,懂她的所有,可以安然自在,知道他明白。

子陵與妃暄是神似的。除卻子陵矜持的驕傲,都是平靜似水的人,淡泊若風過竹間,目光驀然的交匯便在那人的眼中見了彼此。同如泉般清冽的兩人,他們的相守亦只能如此,他在她身旁,無語看雙蝶翩翩戲。

只可意會。若飄雪旋舞的瞬間,你心頭的思緒。

只是一個轉身,就離別了往昔,只是一個微笑,就融化了執拗,只是一次回眸,就成為了傳說。有無數好景常在,有萬年月晴月圓,只是他與她的回憶,在哪里?

在零落的雨中,在破碎的風里,在花開的瞬時,在荷盡的日子。只向佛求一盞青燈,了一段塵緣,來年小雨淅瀝時,能在檐下,用寂寞的姿勢恬然的笑,看又一季春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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