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水仙圖卷

這個房間并不太大,但其雅致出塵的布局卻充分顯示出了此間主人的蕙質蘭心。

從屋頂的紫竹到腳下的地幔,無不都是用最上乘的質地制做而成,但卻少了分奢華多了分古樸,顏色亦失去了艷麗取而代之的是三分優雅二分高貴一分脫俗,雖華麗無比卻沒有一絲庸俗鋪張的感覺。

墻角,幾只香爐輕煙裊裊,那如麝如馥的清香充滿了整個房間。

四周竹墻之上,掛著幾幅字畫,那一筆一畫,一點一勾,那流動的筆鋒,雋永的意境,讓每一個到訪者都如同著了魔一般,深深癡迷。

能被蘇芷玉看上眼而邀進挽云閣的,無不都是名重一時的一方大儒,他們自是其間名家行里,深明其中蘊藏的功力。

而正中的一幅畫,格外引人注目,此畫為灑金屏條,在輝煌金色的背景上畫著兩朵艷紅的牡丹,紅牡丹旁邊有一白牡丹陪襯,花姿有正有側,點葉鉤莖,下端佐以巖石,石后一叢盛開的水仙,潔白幽靜,纖塵不染。

花莖上疏疏密密的花朵,或仰或俯,或正或反,呈現出各式姿態。

牡丹歷來都是富貴的象征,而水仙則是高潔的代名詞,想畫者乃是以此自喻,雖出于富貴之家,而能潔身自好,不沉奢華之榮。

靜中相對,無勢無利,行跡兩忘,超然塵垢之外。

此畫深具神韻,那一筆一畫無不下落得恰到好處,顯示出主人的獨具匠心。而主人將其玄之于中堂,想也是其顛峰之作,引以為傲。

燕回天負手站于此畫之下,欣賞良久,他自是明白此畫的神韻,然而他卻有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而又不知所以,半響方道:“賢侄以為此畫如何?”

那恰到好處的布局在他心中卻留下了一絲陰影。

“此畫不論畫功,意境還是格調都屬上上自選,無可挑剔,足可當稱一代佳作。”

我眉頭微蹙,心中亦有和燕回天同樣的疑惑,一幅堪稱完美的畫卷,我心中怎么又會有異樣的感覺?不由凝視起畫中的那片白皚。

燕回天聞言不置可否。

而蘇芷玉臉上則不易察覺的閃過一絲失落之色,一直以來,她自始都認為這幅畫是她最為得意的佳作,其間她傾注了無數的心血,當她完成此畫之時,亦如釋重負,就是她自己都不由眼前一亮,那每一個細節她都經過精心的考慮,才顯得如此完美。

但久看之下,她卻隱約感到一絲遺憾,雖然她不知道究竟哪里還有漏洞,但作為一個國手本能的直覺,時間愈久她越來越真切的感受到,這幅畫并不如她想象中的完美,她清楚的明白她遺漏了一個很重要的細節。

她將此畫玄之中堂,一方面固然是因為此畫讓她引以為豪,但另一方面未嘗不是希望得遇知音,找到自己那畫中的破綻之處,她常邀約文士大儒到此樓上,莫不為此。

但是很遺憾,迄今為止,這幅畫已在這里靜靜的躺了近三個春秋,而引來的都是無窮的贊嘆,她對這些贊譽之詞早已麻木,她那顆追求完美的心愈來愈迫切,也越來越遠,本來她以為學識淵博的燕回天可以替自己解開心結,看來今天終于還是再一次的失望。

我仔細的品嘗著那溢出紙上的大氣和高潔,似有一股奇異的吸引力,讓人忍不住親近卻又不忍褻瀆,我不由輕輕的閉上眼睛,接受那畫靈的召喚。

這是一片冰雪皚皚的世界,那一片純白沒有半分雜色,眼前的湖泊凝結一層厚厚的堅冰,遠處一顆十多米高的玉柱,從外表絲毫看不出它是一刻蒼松,那潔白的雪花已布滿了它身體的每一寸肌膚。

除了一望無際的鋪天白雪,就只有死一般的寂靜,竟無一個活物,我不由一陣哆嗦,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世界!

惜惜,雁兒,或許她們在天國也是如此孤單,她們形單影只的身影似乎就在我眼前,我一陣心顫,發狂的向她們奔去。

驀地,眼前一變,筆直的山崖之下一個拳頭般大小的洞下露出一顆瘦弱的松柏,在這異常寒冷的世界,那一絲小小的縫隙給了它一點生存的空間,那向外微凸的峭壁為它阻住了風寒,遮住了冰霜。

一個不起眼的生命在這個世界竟是如此耀眼,那是因為它是這個世界唯一一個具有生機的生命氣息。

而我此時卻已是淚流滿面。

也許惜惜,雁兒就在此處,那我怎么也不能讓她們感到孤單。

睜開眼睛,望著眼前那絕美的牡丹和水仙,卻發現她們那孤傲的身姿中倒映出的無奈和寂寥,不由豁然開朗。

群芳捧艷,美則美矣,只是那孱弱的身體卻顯得太過孤單,那絢麗綻放的花骨朵亦少了分生機和朝氣。

我一轉眼,卻猛然發現這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那一閃而過的失落之色,我心下一憐,不知這個艷光四射的美人兒在她那榮光之下又藏著怎樣的心思?

難道就如同那畫中的牡丹和水仙一樣?那又是什么把她壓得如此孱弱?我腦中不由又浮現出另一張嬌顏,不由心中大痛,快步上前將那幅畫取了下來。

雁兒!她的生命已成為過去,我縱有通天之力亦無力回天。

但是眼前這個德才兼備,艷蓋群芳的奇女子,我絕不讓同樣的故事再度上演,讓她和雁兒一樣背著沉重的負擔,甚至只留下一縷芳魂。

燕回天,華天香,花解語自始都未加阻止。

燕回天從我眼中看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華天香則是因為我是她丈夫,我便是她的天,她這個做妻子的當然得支持我的一切。

跟在我身邊已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花解語深深的明白這個比自己還小上很多的男子做事一定不會無的放矢。

蘇芷玉芳心不由一顫,他那陡然改變的氣勢在她心中亦高大起來,對這個剛剛謀面的男子她心中并無惡感,卻也稱不上尊重,這個世上值得她蘇芷玉尊重的人屈指可數。

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自己多年的夙愿在今晚就會有一個終結。

她轉身把文房四寶端了出來。

“芷玉為公子研墨。”

她左手輕輕捻起右手的袖子,那毫無瑕疵的玉手頓時露出一片欺霜賽雪的潔白,晶瑩剔透,那雪白的肌膚似流動著瑩瑩光澤,那吹彈可破的肌膚讓任何人都心生憐惜,生怕自己的粗魯破壞了那份完美。

隨著玉手的晃動,她那明媚的美目不時掃過我的筆尖,那妥忐的神情似即將重逢久別的情郎,似羞澀,似期盼,似不安。

我將筆尖在硯臺上沾上墨,望著她那研極生媚的俏臉,道:“芷玉是怕吹雪讓你失望嗎?”

蘇芷玉嫣然一笑,眼波流轉,似是將先前的不安都拋之腦后,細語道:“芷玉相信公子。”

我淡淡一笑,大手一揮,剎那間筆墨揮毫,行云流水般在畫上揮灑自如,轉眼間也將毛筆置于硯臺之上。

展現在眾人眼前的依然是那幅“牡丹水仙圖”只是在兩朵傲然綻放的牡丹之間多了數朵含苞待放的小花苞。

寥寥數筆,那花苞已躍然紙上,而畫面頓時多了一分新意,一分生機,整個畫卷的意境也煥然一新。

蘇芷玉美目異彩連連,捧過畫卷的玉手竟有些微微顫抖,那雙鳳目中已然淚光點點。

三年了,那個一直盤旋在她心間的疑問,此刻終于得到了答案。

蘇芷玉半響方鎮定下來,從沒見過,一向得心應手,舉止得體的她竟有如此失態之時,柳腰微彎,盈盈一拜,“多謝公子成全之恩,若公子不棄,芷玉未待她說完,花解語就扶起了她,笑道:“蘇姐姐可千萬別以身相許,以公子憐香惜玉的性格,多半是不會拒絕,到那時姐姐本是一句虛言,豈不弄巧成拙,白白便宜了我家公子?”

燕回天聽了花解語的話差點忍不住把剛喝下去的茶噴了出來,這個小丫頭,嘴巴可真是厲害,連蘇芷玉她也不放過任何機會,似是在報方才她捉弄自家公子那一箭之仇。

而華天香卻是驀有所覺,盯著蘇芷玉的眼神亦多了絲警惕,輕輕投入我懷中,那眼中盡顯款款深情。

我不由一聲無力的呻吟,天,這是什么世道!

然而我唯一能做的卻只有保持沉默。

燕回天卻是瞪大了眼睛,雖先前便知華天香有了夫君,卻不曾想到,那個人竟是我!

驀地,外面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韋公子,你不能進去,小姐早有吩咐,今天已經有客人了。”

一個焦急的聲音帶著一絲急切的情緒。

“給我往里闖,本王倒要看看那婊子究竟有何過人之處,面首無數居然還能立貞節牌坊。”

一眾手下轟然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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