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意料之外

“哐”大門應聲而開。

當先者是一黃袍錦衣青年,長得頗為英俊,只是那皮膚卻過于白皙,如果是生在一個女子的身上卻也能平添她的美麗,但出現在一個男人身上卻未免顯得過于陰柔。

他的五官也甚端正,只是那渙散眼光顯得虛而不凝,浮而不實,看起來帶著一絲輕浮,一眼便知是一世家紈绔子弟。

他旁邊是一位身著青衫,手持熠扇的青年,他的衣著并不華貴,但在他的身上卻是異常得體,羽扇綸巾,好一個風度翩翩的濁世佳公子,他便是這金陵數一數二的風流人物,金陵太守韋黃裳之子——韋懷玉。

蘇芷玉與這位金陵波浪尖上的人物也算得上熟識,她曾邀過他和幾位金陵有名的才德之士談詩論賦,她對他的映象倒也不壞,滿腹經綸而不恃才傲物,貴為太守之子而不恃寵而驕,在這污穢盛行的上層世界也算是難能可貴的了。

韋懷玉一見蘇芷玉便驚為天人,而她的才識更是令他大為折服,便是當世譽滿大唐的第一文豪的大詩人李白金陵游覽偶見蘇芷玉,也對她贊譽有佳,嘆道:“昔有蔡文姬,今有蘇芷玉。”

每見她一次,他就沉淪一分,她渾身散發出來的無窮無盡的誘惑讓他不可自拔,那一顆年輕而驕傲的心早就懸在了她的身上,就是母親三番五次的催促自己的婚事也被他找理由應付了事。

然而他清楚的感覺到蘇芷玉對他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情,每次邀他談古論今都是和另外幾位青年俊杰一起,甚至連單獨相處的機會也不曾有過,不過這并沒有讓他退縮,他深信憑自己的才識和品行,只要持之以恒,初衷不改,終有一日能打動玉人芳心。

精誠所至,玉石為開。

所以他一直都十分在意在蘇芷玉面前的形象,而他的風度翩翩,才華橫溢確也讓蘇芷玉對他刮目相看。

奈何眼前這位來自長安的小祖宗他卻是萬萬開罪不起,剛至金陵,也不知他從哪里得知了江南第一名妓蘇芷玉的大名,本是乘興而來卻被拒之門外,一向高高在上的他何曾受到過如此待遇,不由心中大怒。

這位不是別人,就是如今風頭正勁的永王李璘的小兒子李憕。

永王李璘充山南東道,嶺南,黔中,江南西道節度都使,應須士馬,甲仗糧賜等并于當路自供,其署置官屬和本路郡縣官。

在本朝,為防止周邊少數民族和其他政權為禍,在邊境置軍事重鎮,稱之為藩,長官為節度使,而諸王為都使以統之。

永王李璘在玄宗諸子中,最得器重,一人獨領數道都使,極為罕見,而李璘也成為諸王中最具實權的人物,江南西道,江陵亦成了他的國中之國。

如今永王在朝中聲威赫赫,即使與當今太子李亭相比亦毫不遜色,李璘子女眾多,最得他寵愛的就是他寵妃陳氏所生的幼子李憕。

李憕生來就集萬千寵愛于一身,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永王李璘對他的過度放縱亦養成了他驕奢淫逸,目中無人的性格,他在長安胡作非為,然而永王勢大,各人亦是視而不見,甚至阿諛奉承,于是李憕更是驕橫,長安百姓提到李憕無不不寒而栗。

剛到金陵就吃了閉門羹,李憕大恨不已,在長安有姓羽的那丫頭整治自己,使他不敢肆意妄為,不得安生,本以為出了長安,避開了那羽丫頭,便可高枕無憂,香衣美人,誰見了自己還不投懷送抱?但一個小小的妓女卻將他拒之門外,讓他不由怒火中燒。

什么第一名妓,說穿了不就是一個高貴點的婊子,只要自己手指一鉤,她還不像狗一樣爬過來,想到不知多少高傲的女人得知自己身份后那殷勤的模樣,他的嘴角不由掛起了一絲冷笑。

他走進房門,卻是一片眩暈,三個國色天香的美人讓他幾疑為夢中,那四射的光芒令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與她們相比,自己以前那些所謂的美人頓時變得慘不忍睹,尤其是那位白衣長裙的女子,那艷光四射的無窮魅力讓他震撼,那俏目含春的眼神似要將人融化一般,他心中不由升起一絲從未有過的異樣情緒,一點點蔓延,不一會便占據了他整個身心。

他見過的女人中只有兩個可以與她一較長短,一個便是他天生的克星,想到她他就渾身發顫,羽青青那瘋丫頭,雖然就是連他也不得不承認她那精靈般的美麗無人能及,但他從來就沒將她作為正常女人認真的看過一眼。

另外一個就是他的堂姐,當今太子李亭的次女寧國郡主,她的那傾國傾城的絕世風華讓整個長安都為之顫抖,她是他見過的最具魅力的女人。

但是她們從來沒讓他產生過這種特別的感受,為了她就是讓他丟掉性命他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他自小便不曾認真讀過書,在他貧乏的學識里,他找不到適當的詞語去形容她的美麗,他知道自己在她面前蒼白得可笑,只是他的心告訴他,眼前女人受到一絲委曲都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便是毀了整個世界,他也要看到她的笑臉,此刻,她便成了他眼中的唯一,就是她身邊那兩個同樣美麗的女人,他也未曾看過一眼。

他突然明白,他那二十年來蒼白的人生終于有了方向。

“韋公子來訪,芷玉有失遠迎,還請公子恕罪。”

蘇芷玉吳依軟語,盈盈一拜,那綽約的身姿端是風情無限。

蘇芷玉對韋懷玉的為人還是有些了解,以她歷人的經驗,她深知這次冒然來訪絕非韋懷玉的本意,那位公子才是正主。

韋懷玉不由訕訕一笑,他當然絕不愿意以這種方式拜訪蘇芷玉,他知道以蘇芷玉的冰雪聰明怎么會看不出這事的因由!他亦深知蘇芷玉絕不會因為王爺那不一般的身份而對他另眼相看,甚至反而會心生反感,但是他卻不得不提醒她注意分寸,千萬不要惹惱王爺,以免惹禍上身,微微欠身道:“小姐何罪之有?懷玉亦知不可冒然打擾小姐,只是王爺遠道而來,久聞小姐芳名,心中仰慕,懷玉才不請自來。”

蘇芷玉淡淡一笑。

“剛才的話是你說的?”

燕回天看著李憕,輕輕撫弄指上的玉環,看似不經意的問道。

李憕驀然發現,自己曾經的巧口簧舌,在蘇芷玉面前卻變得不利索起來。

他不敢抬頭,倒不是懼怕燕回天,而是他還不曾健忘到連剛才說了些什么都記不清楚的地步,正因為這樣才讓他無地自容。

他不由痛很起自己的魯莽,逞一時口舌之快而讓自己在佳人面前無顏。

他方才的話對一個女子特別是一個潔身自好的青樓女子會帶來多大的傷害,他無法想象,從來沒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也會為別人考慮,如果讓熟識他的羽丫頭知道,不知又要笑得多少天都合不了口。

以他此時對蘇芷玉的了解,又怎知她的胸襟和氣度!他不過是患得患失之間迷失在自己為自己編織的慘景。

他臉色鐵青,不想承認,卻無法否認,此時燕回天在他眼中竟是如此可惡,將他推向無底的深淵。

燕回天依然坐在那里,表情如昔,然而每個人卻真切的感受到他的變化。

那股君臨天下的氣勢,讓人感到這個空間仿佛就是專門給他創造的一般,只要他一揮手便可讓它徹底淪陷。

如果說先前他是一股汩汩的清泉,深幽清寂,涓涓細流,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波瀾。

那么現在的他就是那峭壁之上狂奔呼嘯的烈風,仿佛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吹落那不可見底的深淵。

到了燕回天這個境界,收發由心,以內馭外,情緒的波動偶爾流露出來,亦會有不可想象的威力。

李憕,韋懷玉及幾位侍從呼吸急促,臉泛紅色,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巨手鉗住了他們的咽喉,隨時都會窒息,兩腿亦不聽使喚的微微顫抖。

“滾,蘇小姐是燕某敬重的女子,誰要找她的麻煩,先來問我燕回天。”

“啪”的一聲,幾人身不由己的倒飛出去,重重的跌倒在地,疼得頭暈眼花,心中無不大駭。

韋懷玉更是臉色大變,方才他已在言語之中點明了李憕的身份,而此人依然如此膽大妄為,以李憕睚眥必報的性格,斷不會善罷干休,他的這種做法不但達不到預期的效果,恐怕反而會讓蘇小姐引火燒身。

李憕從地上爬了起來,阻止了欲沖進去卻面帶懼色的奴仆,他并未再理會燕回天,反而向蘇芷玉躬身道:“李憕言出無狀侮辱小姐,實罪不可恕,還請小姐見諒,今日小姐既有貴客,李憕不再打擾,改日小姐有閑,李憕必將負荊請罪。”

言罷帶著眾奴魚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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