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未至,驕陽卻已開始烘烤人間。
下了課間操,伊幸將校服敞開,稍解暑意。
每次跳《小白船》他都感到彆扭,倒不是不願意和柳依可跳舞,只是男生跳這種柔美的舞蹈,臊得慌。
正往教室裏走,黑猴精摸了過來,“小新,紀老師讓報名六一的節目,你要上嗎?”
對這個外號早已免疫,伊幸奇怪道:
“咱們班不是有個武術表演嗎?”
劉壯略略訝異,顯然對他的消息之不靈通感到失望。
“那個是群體表演,咱班還得出個人節目咧。”
說著,撞了撞他的肩膀,壞笑一聲,“身為班長,你不上誰上?”
“靠……”
伊幸扶額呻吟,紀姨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已經把他的名字寫好了,就等著填節目名呢。
“唉,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黑猴精愛莫能助並深表歉意,終於還是憋不住奸笑。
伊幸意識到不對,捶了他一拳:
“你是故意的是吧?
是不是紀老師讓你遞話?”
眼見計謀被識破,劉壯滑溜地躲過擒拿手,嬉笑不已:
“跟我沒關係,我就是個傳聲筒。
欸?快上課了,我先去小賣部搞根熱狗吃,白白。”
揮了揮手,一溜煙跑了。
柳依可在側聽完來龍去脈,為幫伊幸紓困解難便獻上妙計:
“要不我去跟我媽說說?”
“不用了,到時候吃虧的還得是我。”
伊幸阻止她落井下石的行為,柳依可捂嘴竊笑。
她當然知道伊幸很怕她媽媽,這麼說不過是想逗逗他。
“那,你想好要表演什麼了嗎?”
她歪了歪小腦袋,旺盛的好奇心展露無遺。
伊幸神秘一笑:
“嘿嘿,保密……”
柳依可還要追問,轉念一想,回頭問問媽媽不就知道了?
……
“記憶”很特別,它不是單純的影像聲音,還似乎含著彼時的情緒、感覺。
哲學點來說,記憶是知覺的再現。
至於知覺是什麼,伊幸表示,是聽到的水聲、看到的白嫩、聞到的麝香、摸到的軟彈、嘗到的甘甜……綜合起來便是了。
“伊幸!
我在跟你說話呢!”
“啊——哦!
紀姨,我在聽。”
“在學校要叫紀老師。”
“好的,紀老師,我在聽。”
金絲眼鏡削弱了幾分冷峻眸光中的寒意……
但仍刺骨。
紀瀾身著淡黃長裙,凹凸有致的曲線若隱若現。
身為教師,她的著裝總是相對保守。
當然,主要看氣質。
冷豔若冰山,凜然不可犯的紀瀾即便身材惹眼……
但旁人首先注意到的只會是她不苟言笑、沉凝的氛圍,這也為她擋去了不少麻煩。
可眼前這個看著長大的臭小子明顯不吃這一套,明明小的時候,還很乖巧,現在卻越來越皮了。
紀瀾眸色深沉,唇不點而絳,“那我剛才在說什麼?”
“說節目的事情,話說,紀姨——”
“紀老師!”
“行行行,紀老師,您怎麼不經過我的同意就把名字報上去了,一點都不民主。”
伊幸大吐苦水,試圖博取同情。
“是誰說過都聽我的來著?”
臭小子想不認賬,這還得了?
紀瀾氣勢漸漲,身影宛若虎踞龍盤。
他舉手投降:
“那我就唱首歌吧,《聽媽媽的話》。”
“媽媽”兩字發音極重。
“出去!”
“紀老師再見。”
惹完事就跑,真刺激。
紀瀾身為教師……
但思想較為傳統,渴望兒女雙全,可惜丈夫不頂用,近年甚至借生意繁忙為由疏遠她,她只能暗自慪氣。
直到,伊幸的出現。
於她而言,學生其實也不過是她教學生涯中的短暫過客,畢業後大概一輩子都見不上幾次。
可誰叫伊幸這臭小子拐走了她家寶貝閨女,叫她不上心都不行。
說實話,孩子還小,瘋瘋鬧鬧的她沒當回事。
畢竟將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清。
但伊幸和女兒關係太親密,身為母親她得有備無患。
因而她對伊幸很是關注,得知他家庭情況很是貧困,紀瀾卻不以為然,她不是個勢利眼,反而很青睞他的孝順懂事。
伊幸待人接物有種小大人的風範,從小就對她很禮貌,嘴還甜。
一去二來,她打心底喜歡上了這孩子,視作兒子般對待。
有時她很羡慕陳娜,她才是這孩子的親生母親,一泡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的,誰也取代不了。
不過陳娜有一點不太好,那就是溺愛孩子。
紀瀾不太贊同,可她不過是旁人,沒有插嘴的份兒,便只好以教師的身份對他嚴加管束,結果就是伊幸很怵她。
一切都走上了正軌:伊幸和可哥兩小無猜,性格也很契合,大概多年以後自己就會以丈母娘的身份喝他倆的喜酒,將多年的緣分延續下去……
伊幸閃出辦公室,撒了歡地往自行車棚跑去。
柳依可佇立在鐵銹斑駁的柱子旁,望著教學樓方向,翹首以盼。
“怎麼這麼晚?”
女孩嬌聲嘟囔,語氣中卻不含責怪。
“咱媽話多,陪著多聊了幾句。”
“呀!你說什麼呢!?”
柳依可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暈紅的臉頰上細小絨毛清晰可見,仿若夕陽爬上了她的嬌顏。
她沒想到伊幸居然這麼沒輕沒重,就算她說過想和他永遠在一起……
但是他怎麼能夠沒臉沒皮地稱自己的母親為“媽”呢?
柳依可腦子一團漿糊,小臉通紅:
“你……你沒在我媽面前亂說吧?”
她是不忍心責怪伊幸的,只是擔心他胡說八道惹母親反感,那樣指定沒好果子吃。
思及此處,柳依可難免憂心。
伊幸沒想到逗著逗著,女孩就認真了。
這下反而輪到他尷尬了。
為了打消她莫須有的憂慮,他急忙解釋道:
“我就跟你說著玩的,當紀姨的面哪敢啊?”
“哼……量你也沒這膽子。
我媽可是如來佛祖,就你這孫猴子,一只手就能鎮壓!
噗嗤……”
反應過來自己在傻急,柳依可鼓了鼓小臉,又想到伊幸在母親面前討饒的樣子,不禁沒心沒肺地咧嘴傻笑起來。
“好了,快上車吧。”
伊幸不願多聊紀瀾,催她上車。
“閃電號,出發!”
中二地喊了聲口號,男孩哼哧哼哧地蹬起自行車,小女孩銀鈴般的笑聲隱沒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