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絕代高手

盡管是在白天,靖雨仇仍舊看得到這急速上升的火焰,他知道這一定是道人發出的通知同伙的訊號,可以想見,他們如果不快掉逃掉的話,再多來個與道人實力相仿的,那一定是受不了的。可帶著岳紅塵這么個拖累,再快他能逃到哪里去。尤其是沒有夜色的掩飾,空無一人的街道一覽無余,如何才能脫逃令靖雨仇大為頭疼。

岳紅塵顯然也在思索著這個問題,她回頭看看身后空蕩蕩的長街,擔心道:“現在還沒追上來,喂!錢正,不是說你擅長反追蹤嗎?拿出來給我試試看!”

靖雨仇啼笑皆非,這個時候否認自己是錢正也是毫無意義,重要的是如何才能擺脫敵人的后續追蹤,可恨的是自己并不是真正的錢正,對于潛伏殺人之術自己是熟之又熟,但對于反追蹤術則是一竅不知。

正在頭大間,街角處轉出的人影令他精神為之一震。高大而顯得有些懶散的身影,正是當日里在酒樓隔空擊斃奔馬救人的大漢。靖雨仇不知大漢的功夫比之道人是高是低,但他有種強烈的預感,只要有此人幫忙,必然能渡過眼前的危難。

事不宜遲,這好象是一根救命稻草。

眼見大漢向長街的另一端轉去,靖雨仇連忙拉拉岳紅塵,“跟我來!”

兩人隨后跟上大漢。

不知道大漢是否發現了有人跟著,雖然他的腳步依舊悠閑的有如在自家院里閑庭信步,但不可思議的是靖雨仇出盡全力才能拉著岳紅塵勉強追趕得上,那種似慢還快的難過感覺讓人簡直想吐出來。靖雨仇暗暗詫異,要知道輕功雖然不是自己所擅長的,比之羽然鳳一類的高手是差了一大截,但也不是尋常高手所能及的,但同大漢悠然輕松的神態一比,兩人相差的何止是一兩籌,若大漢使用全力,說不定已將他甩到哪里去了。眼看追趕不上,靖雨仇正自氣餒。

眼前一暗,一個高大的人影嗖忽間出現在他們面前,將靖雨仇和岳紅塵二人嚇了一跳。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大漢居然可以后退轉身,一瞬間就到了二人的面前,由于速度實在是太快了,仿佛人是突然從地下冒出來般。

直到近前,靖雨仇終于看清了大漢的面貌,雙眉粗直,眼睛細長且半開半張,肌膚帶著不健康的土黃色,配上有些踴黑的面容,顯得頗為兇惡和丑陋。靖雨仇見多識廣,絲毫不以為怪,岳紅塵卻輕咦一聲,用充滿懷疑的眼神警惕的盯著他。

大漢一笑,露出和面貌并不相襯的雪白牙齒,嗓音嘶啞,但卻帶著股特殊的魅力,“小姑娘莫要害怕!在下是面丑心不丑,大可不必把我當作攔路搶劫的匪徒。”

不等岳紅塵流露出羞赧的神情,靖雨仇搶著道:“小子靖雨仇,參見前輩!”

他搶前下拜。大漢一揚手,靖雨仇感覺好象被一只柔和而強壯的手扶住般再也拜不下去了。

大漢忽地輕咦一聲,注視靖雨仇片刻,緩緩點點頭,“有點意思!有點意思!小兄弟,不嫌棄的話,跟老哥來共謀一醉如何?”

靖雨仇大喜,知道有了這絕代高手幫助,不必為性命擔憂了。

大漢忽然抬頭看看來路,不見怎樣作勢,腰間劍已出鞘,劍勢縱橫,在身前的地上畫出個“退”字,筆勢同劍勢一樣縱橫稗闔,龍飛鳳舞,直欲乘風飛去。

復又手腕一翻,長劍回鞘,整個過程快得有如電光火石,靖雨仇也只是看到個模糊的影子、大漢手掌一動而已,完全無法看清這縱橫的劍勢;至于岳紅塵,要不是從地上畫出的字上,她根本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大漢微笑,“畫個靈符,以退邪鬼,這是我仰仗著行走江湖騙人的把戲和手段。”

靖雨仇和岳紅塵相視會心一笑,領略到了大漢詼諧幽默的一面。

“好了!”

大漢擊掌,“跟我來吧!”

微風掃過,吹揚起地上的塵土,但卻掩蓋不了大漢所畫的字深深的在地上刻出的印痕。幾乎是沒有腳步聲傳出,適才的道人悄無聲息的出現,他默默的注視著這個“退”字良久,終于像下定決心般伸腳抹去,讓地面又回復了光滑平整。微風再一次吹過,地面上變得空無一物。

順著長街,三人很快就穿過城門出了景川城,一路上并沒有遇到任何的阻攔,不知道敵人是懼怕大漢所表現的武功還是另有別的什么企圖。出了城門不遠,在官道旁的拐角處,道旁有所廟宇,看得出來,這是一塊荒廢了許久的地方,廟口的大門都已經不見了,但好在還有殘破的屋頂可以遮風擋雨。走進這破敗的廟宇,大漢不知從哪里取出頭獐狼,手腳熟練的架好火堆燒烤起來,純熟的動作讓人覺得他經常做這種工作。

大漢招呼他們席地而坐,變戲法般掏出個壺來,壺蓋未揭,香氣已到。大漢拔起壺蓋,一股濃烈的香氣充滿整個破廟。他在烤肉上澆了一澆,嘆道:“雖然你即要入我等之腹,但死后可嘗到這等美味也是不枉了!”

本來就已烤至金黃色的肉上不時的往下滴著油脂,散發著熟肉的香氣,經此一淋,“嗤嗤”聲響中升起一陣薄霧,更增香濃。

大漢抬起壺大飲一口,也不理嘴邊淌下的水嘖,把壺遞到他面前,“小兄弟,你喝!”

靖雨仇接過壺同樣也是一大口,但出乎意料的,入口的非是美酒,而是有些苦澀味道的東西。看到他一臉錯愕的端著壺發呆,岳紅塵不耐煩搶過壺,毫無顧忌的大飲一口,更令靖雨仇驚訝的是,岳紅塵大叫起來,“喂,你給我們喝的是什么,怎么是酸的?”

大漢忽地大笑起來,狀極愉快,“小兄弟,你覺得味道如何?”

靖雨仇知道其中必有蹊蹺,而且大漢也不會平白無故的問這個奇特的問題,此舉一定是大有深意,他謹慎的道:“嘗起來好象是苦的!”

大漢止住笑,拍拍他肩頭,“她喝起來是酸的,你嘗起來是苦的,想想看,這中間是什么道理?”

岳紅塵不假思索道:“這壺里有機關或是你做的手腳!”

大漢微笑搖頭,看向靖雨仇。靖雨仇沉思片刻道:“問題是在酒上……呃……這不是酒吧?”

大漢贊許的點頭,“這叫做隨心茶,味隨心轉,心憂則味酸、心愁則味苦、心喜則味甜、心平則味純!隨著心意,千變萬化,各自不同,莫可言測。”

竟然有這種奇妙的東西,靖雨仇和岳紅塵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訝色,靖雨仇更是好象體悟到了一些什么,但模模糊糊的,卻沒辦法明確出來。

岳紅塵一時好奇,問道:“那你覺得這隨心茶是什么味道?”

“我?”

大漢笑道:“小姑娘有趣,竟然問這種問題。好吧,告訴你倒也無妨,在我口中,它沒有任何味道,而是有著一種體驗。”

“那時什么意思?”

岳紅塵聽不懂他所說的,趕緊追問了一句。

大漢不答話,仰頭向天,口中吟道:“花會謝,水會枯,盤石不移。”

從大漢回答第一句開始,靖雨仇心中的脈絡逐漸清晰起來,這隨心茶不單單是茶那么簡單,大漢也不是隨便問問的,自己的確是“愁”字在心頭,出來歷練許久,一無所獲,武功難做寸進,而且還惹上了許多麻煩和莫名的強敵。大漢所說的他自己喝來沒有任何味道,而是有著一種體驗,是否代表著某種暗示?

一時間破廟內變得寂靜異常,只聞得柴火和油脂滴落聲{啪做響。

靖雨仇腦中忽地閃過一段話,是《水經集》里的二十四句話之一,“俯拾即是,不取諸鄰。俱道適往,著手成春。如逢花開,如瞻歲新。真與不奪,強得易貧。幽人空山,過雨采蘋。薄言情悟,悠悠天鈞。”

他豁然開朗,“對,就是自然!花謝春又開,水枯復盈渥,盤石雖不移,日久見虛空。”

大漢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擊掌叫好,“”人力有時盡,不及天道的生生循環不息,須知以人身之力,又怎及天地之力!萬法效自然,借天地之力為人身之力,吸收精華以為己用,才是正理!小兄弟能有此悟,足見資質極好,日后必有所成!“聽著兩人像打啞謎般的說話,岳紅塵聽不出個所以然來,微怒道:“你們兩個在說些什么!什么花來水來石來的!”

大漢一笑,“小姑娘少安毋躁,我在與小兄弟探討武道方面的物事,想必小姑娘不好此道吧,聽不懂也是在常理之中,看你的氣度和神形,想必是在組織和統領方面別有所長吧!”

岳紅塵點頭,沒想到這大漢目光敏銳,看出了她慣于發號施令的氣質。

沒等她回答,大漢忽地側耳傾聽,低聲道:“有人過來了!”

靖雨仇和岳紅塵豎耳傾聽,卻聽不到半點聲音,岳紅塵面上露出疑惑之色。

大漢淡淡道:“在五里之外,有六個人,其中有兩個人功力……”

他抬手一指靖雨仇,“兩個功力都強過你,日后需要小心。”

靖雨仇聽得又驚又佩,大漢的這份功力簡直令人驚駭。

不到半刻,這次連靖雨仇都聽到了聲音,從腳步的輕重分析,他只聽到了四個人的腳步聲,另外兩人的足音他沒有聽到,也就是說,至少有兩人武功勝過他,不過他根本就不懼怕,打不過可以跑,而且身邊還有個大高手在。腳步聲到廟門口停下。

一把柔和的聲音傳來,“不知廟里是哪位兄臺,還盼出來一見!”

“是先前的道人的聲音!”

靖雨仇心中一緊,抬頭看去,大漢卻是一臉被打攪了吃肉的興頭的模樣。他一拍靖雨仇的肩頭,大踏步走出,靖雨仇和岳紅塵緊跟在后面。

門口果然站著六個人,其中有四人是面相兇惡之輩,但很明顯,這幾人只是屬于跟班一流,惹起靖雨仇注意的是剩下的那兩個人,這兩人就是先前他聽不到足音的那兩人,他們明顯是眾人的首領,其余四人雖眼露兇光,但還是規規矩矩的站在兩人身后,不做半聲。

左邊那人面如冠玉,三縷長須,滿臉的正氣,飄飄然有如神仙,一身道裝打扮正是適才險些要了他們命的道人;右面的人則是錦服玉袍,肥胖的身材,好似個土財主般。

道人柔和的聲音再次響起道:“不知兄臺大名?可否告之?”

大漢又恢復了懶洋洋的神態,雙眼微閉,仰頭向天,好似在曬太陽,并未聽見他的問話。

身后四個兇人均面色兇惡,露出付想吃人的神態。

道人并未著惱,只是手掌輕抬就阻止了他們的躁動,他面色平靜,“鄙方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大漢不出聲,靖雨仇也不便說話,他仔細打量著每人的表情,四個兇惡的大漢只是一勇之夫,不足為懼,真正值得注意的是另外的兩個人,財主模樣的雖然身體肥胖,但雙手極其修長,如若這雙手長在女人身上會更恰當些,不知怎么,他對這財主模樣的人的雙手存有極大的戒心,總覺得這好象是件殺人的利器;道人則顯得更是高深莫測,從都到腳給人種正義凜然的感覺,他面對大漢的態度絲毫不露聲色,說明要么此人是涵養過人,要么是老奸巨滑、城府極深。大漢終于低下頭,掃視眾人。

每個人和他目光相接都是心中一凜。

道人臉上微微變色,旋又恢復正常。

大漢慢條斯理道:“浩然正氣卓天罡!”

聲音不大卻顯得低沉有力。

這回道人向后退了一步,強笑道:“想不到兄臺還知道在下的賤名!”

“魔門三秀諾大的名頭,想不知道都不成!”

這下子不光道人,連財主模樣的臉色都變了,靖雨仇沒看出來他們間打了什么暗號,一時間森寒的殺機彌漫,兩人雖未亮兵器,但心意已經很明顯了。

大漢仍是那副不緊不慢的神態,像是在對靖雨仇解說般道:“魔門有三秀,那是鼎鼎大名的,但大家都以為三秀指的是女子,殊不知男人也有以秀為名者,聽說人秀常做道裝打扮,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素喜在女子香閣出入,此人嗜色如命,連女子的尸體通常也不放過,但偏又裝得滿臉正氣,在道觀內欺名盜世,以正氣大俠自居;福秀肥胖如豬,最喜歡從背后偷襲別人,擅長蘭花勁,愛扮做財主模樣。”

此話的目標很明顯,而且又陰損非常,對面兩人面色難看到無以復加,卻一時間不敢動手,顯是忌諱大漢,摸不清他的底細和實力。道裝打扮的自然是人秀,而肥胖者即是福秀。

“又是兩個魔門中人。”

靖雨仇暗道:“自己真是和魔門有緣。看情形,這兩人的實力比之石公山只強不弱,大漢如此挑撥,必是自信可應付兩人的聯手。”

岳紅塵在大漢背后探出頭來,說出的話來猶如在傷口上散把鹽般,“那兩個無恥的什么秀就是這兩個狗東西了!真是難得,光天化日之下竟可以看到這么骯臟的家伙,讓人大倒胃口!”

岳紅塵心恨人秀卓天罡心狠手辣,殺害花幫弟子,所以出口毫不留情。靖雨仇卻是聽得滿臉苦笑,今日要是能宰掉兩人還好,要是讓這兩個家伙走脫的話,就憑剛才岳紅塵的這些話,以魔門中人睚{必報的性格,日后他們必定會加以報復。

殺氣成倍增加,顯示兩人被刺激得心中狂怒,出手再即。

福秀京百福兩腳挪動,在破廟門前的青石板上拖過長長的印痕,發出“嗦嗦”的聲音,構起人心頭的恐懼感。粗條的青石板仿佛變成了泥塑的土道,表面完全破碎成齏粉。

人秀卓天罡兩腳不動,雙手互握,隱約可感到他兩手間凝起的真氣,雖然取靜,但帶來的威脅不在京百福之下。

大漢怡然不懼,并未伸手拔劍,而是雙目閃光,炯炯的注視著面前的兩個敵人。靖雨仇身在局外,只能感到大漢氣勢渾然天成、無懈可擊,而京百福和卓天罡身在局中,感受又自不同。對方并未發出什么可怕的氣勢和真氣,但看到他的眼睛,他們卻感到無論他們如何努力也非這人的敵手,即使是聯手,對方也一定會輕易擊敗他們。這種想法更令兩人驚駭欲絕,要知道魔門三秀的名號在魔門內也是響當當的,兩人聯手仍然連動手的念頭都不敢有,此人委實可怕。

大漢突然向后撤了一步,氣機牽引下,兩人不約而同向前踏上一步。大漢嘴角逸出一絲微笑,依然沒有出手。

京百福和卓天罡兩人可難受了,架勢已然擺開,氣機也受牽引而發出,卻遲遲找不到下手的機會,緊迫已久的真氣猛然回收。

真氣倒流。

“哇!”

兩人同時噴出口血。

戰未接,人已受傷,勝負已分。

鮮血尚未落地,兩人已經閃電退后,伴隨著幾聲慘叫,同來的四人竟全部在一瞬間內尸橫當場,被二人不知以什么手法擊斃,兩人頭也不回,轉瞬遠去。

靖雨仇看得臉上變色,不明所以,這兩人為何殺死自己的同伙。

大漢沒有追趕,淡淡道:“這四人是應該是黃山會的,而且黃山會一定是同魔門有所牽連,但福秀和人秀二人的身份必然是保密的,即便是同伙,只要是不應該知道的人都必須滅口,這也是魔門內的一貫手段。”

岳紅塵不解,“那我們也知道了他們的秘密呀?”

大漢道:“這也正是我要說的!我不用擔心,他們是絕對不會再找上我的,主要的問題是你們二人!這兩人回去后必定詳細調查你們的底細,待你二人落單時肯定會遭到他們的擊殺!”

靖雨仇嚇了一跳,首先如果正面和這兩個家伙對上,能否逃得了都很難說,更不要說要時刻提防著這樣的兩個暗殺者。他嘆氣道:“如果剛才大俠把這兩個家伙殺掉就好了!”

大漢搖頭,“先不說我是否有殺他二人之心,即便是有,這二人的功夫也是非同小可的,如果要蓄意逃走,殺他二人也并不是件容易事,而且把他們留給小兄弟日后喂刀,豈不更是快哉!”

“快哉?”

靖雨仇低喃,“他們殺我才快哉吧?”

大漢看到他的苦瓜臉,大笑起來,“小兄弟,人生寒暑幾十年,若能轟轟烈烈,死又何妨!”

“死又何妨?”

靖雨仇喃喃道:“說是這么說,不過誰沒事想死啊!”

大漢拍拍他肩頭,“小兄弟真性情啊!勿要憂慮,咱們就來看看如何才有不死之法。”

三人重又回廟里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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