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丫頭

秦越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雖然生在一個衣食無憂的家庭,但其實打小就有一種爹不親娘不愛的感覺。

秦爸畢竟有正房家室,再加上各種亂七八糟的公事應酬,一年到頭能跟秦越見上兩面都算好的。

秦媽呢,自己都像個隨時需要人照顧的未成年,就更談不上做什麼稱職的母親了。

所以秦越也就一直朝著皮實耐用的方向發展,自己不敢金貴,小跌小打的從來不當回事。

這次馬拉松生理痛鬧得挺大,再加上和南彥不尷不尬的關係於搖籃裏夭折,也不過在家休息了兩天就回到公司忙了。

Echo最近剛剛收購了一個箱包設計的工作室,正好跟江氏珠寶也有合作,江與同作為江氏的新一代掌門人,正式在商場上亮相試水,這還是以生意場上的身份第一次跟秦越合作。

應酬的酒會在這種場合肯定少不了。

秦越和江與同不管怎麼說,在圈兒裏都算小輩,長輩們的面子不能駁,別人敬的酒少不了得喝。

秦越還好,起碼是個女孩兒,有時候裝得稍微柔弱一點兒,其他人就不好意思死灌了。可江與同年輕氣盛,酒桌上來者不拒,要不是秦越有時候也在場,替他攔下,還不一定會喝倒多少回呢。

每次飯局結束之後,秦越罵他傻逼,被人逮著灌酒也不知道回絕,江與同心裏倒還挺高興的。

看見秦越為他著急上火,他覺得值。

這天,秦越在公司加班看檔,瑞秋進來問要不要給她點個夜宵。

她這才一抬頭,發現外面天都黑了。

「你快下班,趕緊回家!」秦越立刻往外趕瑞秋,結果出來一看,各個樓層都還燈火通明,「我不回家你們就不走?!」

「咱們這不是日企!」秦越套上風衣,招呼著還留在公司的幾個員工,「不興那一套啊!」

一邊讓瑞秋打電話給一間常去的清吧定位子,「走吧,我請客。」

秦越開了一間SVIP,給下屬們點了兩套酒水套餐,就要離開,笑道,「你們好好玩兒,我走了,省得你們當著我的面不敢發牢騷罵我。」

她自己出來,找了一個角落裏的卡座。

有侍者過來,問她喝點什麼,秦越並不看水牌,就點了一杯Pinacolada。

椰香的奶昔混著朗姆酒的甘甜融化在舌尖,秦越想起來,她第一次喝這個,是江與同給她調的,在他海邊的那個船屋別墅裏。

因為酒精口感不明顯,她連著喝了好幾杯,轟趴還沒開完呢,她就在人家沙發上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屋裏沒有開燈。自己身上蓋著江與同的衣服,他就坐在旁邊的黑暗中靜著音玩手機。

外面的人在沙灘上放煙花,「嗵」的一聲響。

江與同低低地飆了句國罵,踮著腳走到玻璃拉門處,拉開走出去,壓著聲音吼那幫狐朋狗友。

秦越聽見他說,「都他媽給我小聲點!我們丫頭睡覺呢!」

燕城本地人特有的親昵土話,一個男人叫女人丫頭,只可能是兩種情形:父親對女兒,男友對女友。

是會擔心你受委屈受欺負,要給你滿滿的保護和寵溺,不管多大,在他們眼裏永遠是一小只的感覺。

秦越從沒聽過秦爸這麼叫她,說起來,童年記憶裏,連她爸抱她的次數都寥寥無幾。

江與同平時也不敢當著面這麼稱呼她,這是看她睡著了,才無所顧忌地袒露了一點兒真心。

她又呷了一口面前的雞尾酒,還沒下咽,就看見對面有幾個人一邊揮手打招呼一邊走了過來,「喲,這不是秦總嗎?江少剛才還提到您呢!」

都是平時愛跟江與同玩兒的幾個二代。

秦越把頭微微一揚,「江與同也在?」

「在呢在呢!秦總一個人?那去江少的包間續攤唄!」

「就是就是,江少要是知道我們沒把您請過去,會罰我們啊!」

秦越笑了一下,「你們幾個猴兒精!我看江與同八成又喝高了吧,你們幾個趁機溜出來,又想把帳單都算在他身上,坑他一筆!跟我一塊兒回包廂找他去。」

那幾個人訕訕的笑著,「哪能呢哪能呢!」

被秦越揪著又一起都走了回去。

江與同面前的桌子上橫七豎八地擺著好多空啤酒瓶,還有幾瓶見半的威士卡、伏特加。

他聽見開門的聲音,不耐煩地一揮手,「不要!當老子他媽眼瞎了,看得上別的女人?!」

「江與同,這又不是飯局上有人灌你,自個還能喝成這樣?」秦越把他手上的酒杯搶了過來,「別喝了!」

江與同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人,傻笑得燦爛,「越越,你來啦!」

說著,一頭紮在秦越頸窩裏,「他們淨拿別人糊弄我,哪有人比得上你!」

她身上絲綢的衣料光滑柔軟,蹭在臉上,像是溫柔的小手撫過。

江與同肩背一抖,突然一個攔腰虎抱,把秦越壓在沙發座上。

秦越嚇了一跳,左推又搡,也動不了他,「江與同,你別發瘋!」

跟她一起過來的那幾個人,一見這個情景,早就關上門溜之大吉了。

江與同鼻尖聞到了酒精在空氣中揮發的味道,還有混合著的,秦越的體香。

他眼底因醉酒而起的混沌中驀的起了一抹猩紅。

「越越~」他叫她的名字,「丫頭~」又換了稱呼。

江與同突然把臉壓下來,要親吻秦越。

快要貼上她的唇時,秦越手邊夠到一個抱枕,一把拍在他臉上,趁機推開了他。

包廂裏的燈光亮度極暗,但秦越分明看到江與同眼裏閃過一絲晶瑩。

「越越,對不起。」

秦越本來要送江與同回他的公寓,剛把他塞進車裏的副駕駛,就聽見他褲兜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掏出來看時,江與同已經歪在座位上睡著了。

是他媽。

秦越接起了電話,「阿姨好,我是秦越!」

對面稍稍遲疑了一下,便傳來了江媽一向溫婉高貴的聲音,「啊,是秦越啊!我們與同跟你在一塊呢?」

「江與同有點兒醉了,我剛好碰上,正準備送他回家。」

「那你把他送回西山這邊吧。」江媽說的西山是江家老宅,秦越去過幾次。

「好的,阿姨。」

秦越掛了電話,又看了看旁邊的江與同。

他睡得跟個孩子一樣,不吵不鬧,但是眉宇之間卻有一種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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