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有些朦朧，可能是煙火四起的原因吧，金碧輝煌的殿房刻著鎏金龍鳳，皇宮裏吵鬧不斷，乾承殿裏，不斷有因慌亂而跑出宮女，太監，他們的臉上寫滿了恐懼。

“皇上又發瘋了！”

……

“又是殺人又是放火的……”

女孩很小，穿著華貴的衣服，圓嘟嘟的小臉紅撲撲的，大大的眼睛，靈秀的眉毛，可愛的像是一朵雲彩，純潔白皙。

“誰來救救我們……”

不斷有女眷從她身邊逃走，哀嚎聲讓女孩十分安靜，也許是以前，看見熟悉的侍女姐姐，會鬧著陪她玩耍，可是現在，不知怎麼的，小女孩感覺眼前一片火紅，有著灼燒感。

“傾舞，傾舞……”

一個女聲慌亂的呼喊，讓她回過頭。

一身鳳霞的尊貴女人小跑過來，頭上帶的繁複首飾有些亂，一支金簪歪歪扭扭，牡丹眼影有些花，似乎沾染某種刺鼻味道的液體，高貴容顏只剩疲憊。

“你還好嗎？”

她抱著小女孩，聲音哽咽，想哭，卻是哭不出。

她將女孩放在眼前，額頭相抵，兩人久久不語。

“母後，你要去哪兒？”

聰明伶俐的她似乎猜到了分別。

女人搖搖頭，擠出一絲笑容：“傾舞乖，母後哪兒也不去。”

“你騙人！”

小女孩很是執拗。

女人看著她，片刻，露出欣慰的笑容，她的女兒……

這是她的孩子啊，一顆明月寶珠，她淡淡的目光看向殿內那個發瘋的男人，笑得淒慘……

這是他送給自己最珍貴的禮物吧，不要珠寶玉飾，不要瓊樓玉宇，只要自己的孩子平安。

將來她一定是赤陽最為閃耀的明珠。

可惜自己不能看著她長大。

她收拾收拾心情，用最好看的笑容對著她。

“傾舞，娘會保護好你的。”

“傾舞，娘不會讓你受傷的。”

“傾舞，無論以後看到什麼，一定不要哭。”

“傾舞，你是最棒的，娘以你驕傲。”

“傾舞……娘……愛你……”

婦人用作為母親最後的勇氣，將她推走了，她所站的位置，一切都是那麼朦朧，繡著黑色花紋的鳳裳，似乎被什麼用力的撕開，露出裏面的雪白，女孩大聲哭喊起來：“娘！”

婦人笑得燦爛，遙遠之外對她招手，女孩不知被誰的手牽著，一直跑，一直跑。

可她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不清的畫面之下，是她最後的笑容。

“跑，快跑！

不要讓他們追上你，跑到天邊，跑到天上，跑到所有人都害怕你的位置上，傾舞，你一定可以做到的，你就是天之嬌女！”

“孩子，赤陽王朝的以後，就交給你了。”

……“母後！”

天女猛然驚醒，原來剛才只是一個夢，過於真實的鏡像，仿佛讓她回到了過去，回到小的時候。

她丹風眼微斜了一眼案桌，上面是批不完的奏摺，面無表情的容顏逐漸冷漠，興許是太累，讓她精神鬆弛片刻……

但她知道……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用手指摸了摸潔白的下顎，頭上的束發有些亂，幾縷秀發沾上霓裳，總是讓人看不懂心思。

在皇宮長大的她，繼承了這裏的一切，看似華麗的殿宇，是被高牆阻礙的人煙，周圍的一切，散佈密密麻麻的眼睛……

即使寢宮裏，深夜暗淡無光的時候，都能感覺那些充滿邪欲的眼睛，她只能用薄薄的紗帳，裹緊自己瘦弱的身軀，無數夏日陽光裏，無數暑氣蒸騰的季節，無數次冰冷的宮闈，無數個不安的夜晚，無數……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她就像一只迷路的羔羊，周圍全是惡狠狠的野狼，尊貴的公主殿下是一只被圈養的金色雀，無趣的長大，永遠也飛不出的囚籠。

所有人都把她當作甜點，認為無知的女孩牢牢掌握在他們手裏，他們在宣告一個資訊，『跪下來，臣服吧，低下你高昂的頭顱，放下你尊貴的身軀，忘記自己的姓氏，王朝交給我們！』這是一場不公平的對弈。

但她卻覺得隱隱有什麼東西在保護她，也許是一種錯覺，更像是一種假像，也是一種不願相信的真相。

天女殿下喝了口茶，淡淡的苦味是最迷人的解藥，能壓下一切昏愁，讓人清明，訴苦是沒有的用。

她起身，站在窗邊，白華韶服，青眸遠黛勝錦繡，最是人間有。

“我來了。”

她輕語，不知說給誰聽，似又覺得好笑，怎麼像個小孩一樣，打架前還得放狠話……

但卻莫名覺得暢快，心中一陣通達，十多年的暗霾，有朝一日看見曙光，誰又能忍住臉上的笑意？

看向那兩位住著的地方，升陽樓，多麼應景。

她們來後，老鼠就消失了，第一次，她感覺，強大是件多麼好的事情，天女倚在窗臺，不知覺的笑容讓她很是開心，淩亂的秀發，是她親手解開的發結，青絲三千，宛如天姥山上的銀海，六月銀蛾，都是奇妙而美麗的景象。

“如果，有人能完成我的心願，也不是不可以跪下，奉獻這貧賤的身軀……”

失笑一聲，丟下這不切實際的想法，再次回過神，已經是深幽的目光了，沒有人可以洞察她的心思，亦如神秘的天女殿下。

她離開了，帶走了回憶。

也是從那以後，她再也沒見過她的母後，沒過多久，父親也去世了，她是赤陽皇室，最後的遺孀。

一樣的皇宮，不一樣的宮殿，沒有了往日裏的奢華，只有普通，像是最為淡墨的山水畫，寥寥幾筆，就勾勒出幾座殿房。

金陵殿，蒼龍骨化鳳凰祥，勁石溫踏竹松挺……

這裏方正大氣，一股嚴肅之意從正堂透出，沒有過多的繁飾，就連三倆侍女都是瞌睡昏沉。

這便是天女殿下的皇宮，是她本人，淡雅，清淨，不做多飾，卻依然讓人眼前一亮。

【升陽樓。】這裏沒有守衛，也沒有侍女，甚至周圍一切，不見活物。

熾熱的陽光從高空豎直射進最頂端，片片瓦礫蒙上金色，如同大海邊的沙子，熠熠生輝。

凡人所感受不到的現界，靈力被蒸騰，釋放無限的威力，足以毀天滅敵……

如果爆發，整個王都，不復存在。

可是這片世界被一層薄膜隔絕，有溫水在安撫暴躁的情緒。

寧仙柔只是默默看著趙神月，她的眼裏有光，衣袂飄邈，靈秀神奕。

獨自坐在中央的趙神月，滿臉痛苦，猙獰的美目讓她看起來格外惹人神傷……

這是連上天都要垂憐的佳人。

她衣裙半解，大半的肩膀裸露，長髮攏向一旁，雪白的玉頸上，一朵鮮豔的花格外矚目……

這刻在靈魂深處的印記，讓趙神月多了幾分妖豔，她這樣清冷的仙子，不應該和這朵花相映。

樓頂垂下來的金色光束，收束成為很細小的光線，帶著毀滅的氣息，直接照在趙神月的肩膀……

那朵花瓣的地方。

“啊……”

痛苦呢喃，她沒忍住，身子向前踉蹌了一下。

而脖子處……

那朵花瓣的地方，細嫩的肌膚，被灼燒，乾枯，血肉化成焦炭，像是被直接在火上燒烤，只不過，趙神月恢復能力很強，不到一眨眼，就恢復如初，然後再次被灼燒，周而復始，毀滅，再生，毀滅，無數次輪回。

汗水從她的額前流下，打濕了衣裙，在地上，彙聚成為水潭，她完全沒有設任何防禦，任由這恐怖的光束打在自己身上，硬生生抗了不知多久。

趙神月自小就很堅毅，沒有撞破頭，絕不回頭的性格，她用最極致的痛苦，來洗刷心裏，埋藏最深的恥辱，每當想起自己被徐聞騎在身上，她就一陣心絞痛……

這份恥辱，比殺了她更為深，最為看重的貞潔被奪走，還是一個她怎麼也不會看上眼的小人物，她的眼睛就會多一份仇恨，她的心上就會多插一把刀子。

“徐聞！！！！！！”

她沙啞的聲音帶著無窮怒火。

熾熱的光芒再次加強，清晰可見的白骨。

“徐聞！！！！！！”

她的喉嘍帶著鮮血。

熾熱的光滿暴動，徑直穿過她的肩膀，帶走了她的左半身，焦黑一片，觸目驚心，她的臉上，一邊是傾世的佳顏，一邊是惡鬼般，帶著血肉和燒黑的骨頭，一分為二，將她的身子，分割。

“徐聞……”

這次是輕聲的呢喃，因為她受傷太重，奄奄一息。

趙神月完全不顧惜自己的做法，一一被寧仙柔看在眼裏……

但她沒有阻止她的做法，因為她知道，趙神月太過痛苦了，痛苦的不是解除不了奴印，而是這份被奪走的貞潔……

這份永遠也忘不掉的恥辱，每一次痛苦的回憶，都在告訴她。

趙神月，你不乾淨了。

更為可怕的事是，自己，再……慢慢接受這一現實！

這讓她崩潰，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奴印潛移默化的影響，她很慌亂，恐懼，不安，直至發瘋。

是的，趙神月瘋了，在寧仙柔眼裏，她已經瘋了，在她自己眼裏，也瘋了，她知道，自己已經不正常了，各種負面情緒，已經內心的黑暗……都瞧瞧浮現，悄咪咪的，只有趙神月自己一個人知道。

她有了心魔。

她不敢告訴師姐，因為……歷代羽化聖女，生了心魔，結局……只有死。

師姐不會手下留情的，她很明白寧仙柔，是一個怎樣的女人。

她用餘光瞥向那個女人，比她趙神月更優秀，更飄邈，更加神秘，更強大的，羽化聖地之主。

師姐得知自己失去貞操的第一刻，既不是宛惜，也不是心痛，而是……淡淡的殺意！

雖然很短暫，很短暫很短暫……

但趙神月察覺到了……

那一刹那，寧仙柔幾乎沒有的情緒波動……

這還要得益於她和寧仙柔足夠的熟悉，才能捕捉到。

『呵呵，師姐，你從小就比我優秀，我敬佩你，仰視你……

但……』趙神月沒有想下去，上一代，羽化聖地出了兩個聖女，天下誰都知道，羽化之主會在她們之間誕生。

她只能自食其果，趙神月折磨自己身體，來抵消，哪怕千萬分之一……

那份恥辱。

肉體上了疼痛有什麼用？

治癒不了心靈的創傷。

寧仙柔看著地上的神月聖女，說了第一句話：“師妹，你鬧夠了沒有。”

“我帶你殺了他，解除這個印記。”

趙神月笑笑，十分淒慘：“哈哈哈。

師姐，讓我親自動手吧。”

寧仙柔：“你真的有那個覺悟麼……”

趙神月沒有回答她，光柱再次射下，她重新陷入那個輪回，繼續上演她的鬧劇。

“我希望……你回羽化聖地，去祖殿……”

這一刻，趙神月愣住了，眼神渙淡了幾分，“族殿……”

心裏某種東西坍塌了。

寧仙柔走了，因為，她感覺到，樓外，有人來拜訪。

趙神月緊咬銀牙，在心裏回答道：“如你所願。”

“妄想！”

……

天女殿下靜靜在樓外等候，早已換了一身衣服的她，此刻顯得那麼靈秀，如同一張白紙，不染煙火的仙女。

她有些奇怪的看著升陽樓……

那到普通人看不見的光束，以及隱藏的，暴動的靈力。

雖然這個景象持續了好幾天……

但她和兩位聖女回宮之後，一直沒有拜訪，索性趁著這個間隙過後，登門表達自己的善意。

她想到了很多，作為一個掌權者，她要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她也有自己心思。

只不過現在還不是談論那些的時候。

很快，寧仙柔便現身了。

天女殿下微微行了一禮：“前輩。”

盡顯皇室風範。

寧仙柔稍稍點頭，作為回應。

“兩位前輩，在宮中過得可還習慣？

如有哪里招待不周的地方，還望海涵。”

寧仙柔道：“殿下費心了，此處很好，頗有大氣耀陽的味道，我們住得很舒適。”

“那便讓傾舞安心了。”

隨後，她默視身後片刻：“神月聖女可是在修煉？

若是有需要，可移步內宮的皇脈……

那裏修煉，事半功倍。”

寧仙柔搖搖頭：“多謝殿下的好意，只不過師妹遇到一點小麻煩，倒是叨擾了。”

“麻煩？”

天女眼睛閃爍，不知想什麼。

“可有解決？

若是需要幫助，傾舞定當全力協助，宮中一切書籍，皆可交由前輩翻閱。”

寧仙柔笑道：“是嘛？

那還真是不好意思了。”

天女回應道：“應該的。”

倆人交流良久，天女一顆心逐漸穩定，她在回去的路上，笑意盈盈，看呆了路過的侍僕，幾乎從未見過她的笑顏，一出，便讓日月失色。

不久，便有侍衛上報：“天女殿下。”

“嗯？”

“嗯，呈虎大人請你去太師殿七閣一趟。”

傾舞沉默，隨後，開口道：“呈國師跟你講找我何事？”

侍衛：“呃……”

“說吧。”

侍衛：“他說……他說想請天女殿下過去給他跳一支舞助興。”

……

“是麼。”

侍衛頭抵在地上，不敢抬頭看她。

“行……

那我就去給他跳一支舞，助助興。”

“嗯？”

侍衛仿佛聽錯了。

以前，太師殿的人也騷擾過天女殿下……

但都被殿下一一回絕了，怎麼現在？

隨後，壯著膽子抬起腦袋，看著那無與倫比的容顏的時候，他被深深吸引……

這樣的女子，怎麼能被，太師殿那群人渣欺負？

內心升起濃濃不甘，以及……嫉妒……天女殿下，你不能去啊！

她卻是釋懷一笑，盡顯溫柔。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說完，便只留下一地的香風，以及迷人的背影。

遠赴鴻門宴，傾舞輕舞，我皇甫傾舞來了。

你們準備好接招了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