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碼頭風波

遠處白茫茫一片,雪白的浪花一波接一波朝著岸邊涌來,最后消失在沙灘上。在更遠的地方,海水被陽光照耀著,猶如金色的魚鱗,反射出閃爍而又跳躍的光芒。在目光所及的地方,是一條清晰的直線,那是海水和天空相交的地方。

這就是大海。

尼斯還是第一次看到海,他又轉頭看了身后一眼,在身后有一道用亂石堆砌而成的墻,約五、六公尺高,十分厚實,往兩頭延伸而去,看不到邊際。

那是舊日的海堤,兩百年前,十字軍就是在這里登船前往東方。他仿佛還能聽見那戰馬嘶鳴和船只靠岸時撞擊碼頭的聲音。

滄海桑田,現在海岸已經離這里數百公尺遠,要不是梅特洛告訴他,他還真的不知道這玩意有什么用途。第一眼看到這道石墻的時候,他還以為這是當地人為力抵御海盜而建造的防御工事呢。

港口就在前面,而石墻把港口一分為二。

靠陸地的這邊,所有的建筑物井然有序,一條條街道經緯交錯,中間是一條條街區。比起阿德蒙特的雜亂無序,這里確實多了一絲城市的嚴謹和氣派。

但是,靠海的那一半,又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那里除了從碼頭延伸出來的幾條大道,其他地方全都是小路。除了緊挨著碼頭的倉庫區還算整齊,其他地方的房子全都擠在一起。這些房子都非常低矮,卻偏偏都建造成兩層,一個成年人只要稍微踮起腳尖,就可以摸到二樓的窗臺。這種怪異的房子,底下那層被開成店鋪,二樓則顯得有些低矮,那里既像倉庫,又像是住人的地方。

巷道狹窄,房子低矮,但是擠在這里的人卻是整個港口最多的。就連尼斯他們,也被梅特洛引領著徑直朝那塊區域而去。

梅特洛一邊走一邊警告道:“你們全都注意一些,看好自己的東西,這里的小偷很多。”

用不著他提醒,其他人也會小心。這里太多人了,有客商在討價還價,有水手四處溜達,還有運貨的人推著獨輪小車,扛著貨物,一邊吆喝著一邊穿過人群,更有許多小孩竄來竄去。

這是一個極為喧鬧和嘈雜的地方。

尼斯看了路克一眼,所有的錢全都在路克的手里,果然,路克一臉緊張的模樣。原本在腰際的包袱現在挪到胸前,用兩只手緊緊地護住。

“想逛一下嗎?我和帕爾姆逛過,你們卻是第一次來。”

梅特洛提議道。

還沒等其他人開口,路克搶先說道:“算了,以后有的是機會,我們先辦正事。”

路克是頭,他的話就是命令。

梅特洛答應了一聲,繼續在前面帶路,這個家伙也沒來過幾次,卻像是對此地十分熟悉似的,東一拐、西一轉,專門挑人少的地方走。

穿過最喧鬧的區域,前面就是碼頭,不過梅特洛去的地方,是一個比較偏僻的停泊區。

只見一排排的船緊緊靠在一起,船舷碰著船舷,看那些緊船的纜繩,都已經后就沒有動過。那些船都破破爛爛的,水面看上去也讓人很不舒服,到處漂浮著垃圾,還有一層厚厚的浮油,完全是一潭死水。

梅特洛停在一艘船的前面。

那艘船比起旁邊的傳看起來稍微新一些,不過尼斯仍舊肯定,這艘船的年齡比他父親還要大。船釘銹跡斑斑,連旁邊的木頭都沾滿鐵銹,船板不是裂開就是腐爛,確實到了報廢的邊緣,整艘船只有船帆看起來新一些,因為是剛換的,不過也是修補過的二手貨。他只要一想到要乘坐這艘破船旅行一個月,心里就感覺不踏實。

聽到外面有動靜,從船艙里走上來三個人。

為首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水手,戴著頭巾,身上穿著一件破舊坎肩,底下是一條齊膝短褲。老人赤著腳,渾身黝黑,滿臉皺紋,就像是一根干柴似的。

另外兩個看上去三十幾歲,也是水手打扮,皮膚同樣顯得黑而粗糙,這是常年出海與風浪搏斗的證明。

這三個人看到路克他們,并沒有像其他平民那樣彎腰鞠躬,只是簡單地點頭致意,這并不是倨傲,船上自然有船上的規矩。

“這是老艾德,我找來的船長兼領航員,那兩個人一個是他的兒子羅伊,一個是他的女婿馬丁。”

梅特洛為大家介紹了一番。

那個老水手倒也不客氣,他看出路克是主事者,立刻微微彎著腰小跑步過來問道:“開船之前,我再確認一下,走完這一趟,你們真的肯把這艘船以三錢銀幣的價錢賣給我?”

路克還沒有回答,旁邊的梅特洛就顯得有些不滿。

“誰會騙你?”

他冷冷地說道,老水手剛才的行為太不給他面子了,居然不相信他,好像他說的話沒有分量似的。

“這么破的船,你買去能開多久?”

伊斯特倒是有點好奇,他用腳踩了踩船板,船板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如果是對其他人,那個老水手肯定不會說實話,但是眼前這幾位都是有錢的騎士老爺,他倒是不打算隱瞞,而且他也不想撒謊,人老成精,他知道說假話被拆穿,反倒有可能壞事。

“這艘船跑近海的話,還能用十幾年,我買下它,打算專門跑比薩到托勒密之間的航路。”

除了梅特洛,其他人對此根本就沒興趣,再怎么落魄,他們也不可能去海上討生活。

上了船,幾個人各自忙起自己的事,而尼斯則鉆進了船艙。

這是一艘貨船,船艙很大,卻沒有開舷窗,只有從甲板縫隙透進來一點陽光,所以里面很暗,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整個船艙有五、六個隔艙,每個隔艙都用來裝不同的貨物,并沒有專門用來睡覺的地方。

尼斯溜達到船尾,只見舵桿的旁邊鋪著幾塊毯子,毯子又舊又臟,帶著海的腥味和汗臭味,這里應該是老水手一家睡覺的地方。

就在這個時候,路克、伊斯特和帕爾姆也下了船艙。

路克走到他的身邊,也看到了那兩條毯子。

“我們就睡在船頭吧。”

路克顯然不想和哪一家子離得太近。

“船尾最穩,船頭顛簸得最厲害,你們沒找人問過?”

尼斯一臉驚奇的模樣。他是故意的,自從他知道這些家伙有意看他的笑話,就決定也要時不時給他們一點顏色看。

偶爾開個玩笑、互相嘲諷兩句,并不會影響雙方的友情。

路克一臉尷尬,為了這次的旅行,他確實打聽了很多事,不過他打聽的大部分都是怎么去圣地,還有到了圣地后需要注意些什么,對這一路上的情況卻不是很清楚,所以連走海路需要注意的一些常識都一無所知。

“我去問問梅特洛貨怎么樣了?不是說早就訂好了嗎?”

路克訕訕地跑上甲板。

“這里真小。”

伊斯特在隔艙里面轉了一圈之后,也走了過來。

“梅特洛說了,我們只能擠在一個隔艙里,其他隔艙要放貨物。”

一向沉默寡言的帕爾姆說道。當初就是他和梅特洛兩個人來這里借高利貸,買船、進貨、招募水手,全都是他和梅特洛兩個人一手搞定的。

“我們又不指望靠那些貨發財。”

伊斯特嘟囔了一聲,他皺起眉頭抱怨道:“這里怎么睡五個人?”

伊斯特其實也知道,萬一沒辦法弄到圣土,靠來回運上兩次貨物,他們也可以把路費賺回來,要不然他們就得面對高利貸商人的憤怒了,但是他生性如此,總喜歡抱怨兩句,抱怨后心里就舒服了。

帕爾姆懶得理這個家伙,他從門后取出兩張網,掛在墻壁的鉤子上,立刻就有了兩張吊床。

“尼斯和梅特洛睡上面,我們睡地板,正好擠得下五個人。”

帕爾姆和伊斯特是兩個極端,他說話十分直接,沒有一點廢話。

“為什么是他們倆?”

伊斯特喜歡計較,即使在這種小事上也是如此。

帕爾姆瞥了伊斯特一眼,冷冷地說道:“他們倆最輕,就算掉下來也能忍受,你掉下來的話,會壓扁下面的人。”

說完這話,他又從門后翻出五只袋子:“隨身用品放在里面,不過錢之類的東西還是貼身放最安全。”

“走海路的時間不會太長吧?”

伊斯特什么準備工作都沒做,完全是坐享其成,所以連整個旅程需要花費的時間都不清楚。

這也是帕爾姆不太看得起伊斯特的原因,他們四個人里,路克是“財主”他和梅特洛都是從路克那里得到過不少好處,伊斯特出的錢遠沒有路克多,又很少出力,偏偏要求還最多。

“順利的話,一個星期就可以到了,不順利的話,半個月都到不了。”

尼斯做過功課。

“我的天,在這么小的一艘船待上整整一個星期,很可能還會更久……太恐怖了。”

船艙里響起伊斯特的哀號。

帕爾姆斜睨了這個神經質的家伙一眼,理都不理他,轉身走開了。

就在這個時候,甲板上響起路克的聲音:“出來幫個忙,貨物都到了。”

一聽到這里,三個人全都從船艙里出來,走上甲板。

一上來,尼斯就看到一艘大平底船緩緩地朝著這邊駛來,這種船載重量大,吃水卻淺,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承受風浪的能力很差,不適合航海,不過在碼頭裝卸貨物卻相當合適。

此刻,那艘船的船頭全堆滿一個個半人高的稻草垛。

“幫忙一起搬,尼斯,你就不用了。”

路克說道。

那艘船一靠過來,老水手一家立刻跑上前,用纜繩將兩艘船綁在一起。對面的人剛抬起一捆捆大稻草垛遞過來,路克他們連忙接住。

尼斯不好意思袖手旁觀,他也接了一捆,但是對面的人根本不敢放手。

尼斯一碰到那東西就覺得很重,現在她總算明白,為什么路克叫他不用幫忙。

“算了,你還是省省吧,要是把里面的東西摔碎了,反倒得不償失。”

梅特洛在一旁說道,他接替了尼斯的位置。

“這是什么?”

伊斯特問道,他本來有些粗魯,聽到這話,立刻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玻璃盤子,彩色拼花的玻璃盤子,進價便宜,在那邊的價錢也不算貴,不過一來一回的差價還是很可觀的。最主要的是,這種東西的用處很多,盛食物、裝東西、當裝飾都行,所以薩拉森人很喜歡他們,有多少就絕對可以賣掉多少。”

梅特洛不得不解釋兩句。

“為什么不進一些花瓶、成套茶具之類的東西?那個利潤高多了。”

伊斯特當初做甩手掌柜,根本不過問這些具體事情,現在卻抱怨起來。

“你說的那些東西,買的人少,我們又沒太多時間,最后很可能會砸在自己手上,你拿什么去還高利貸?”

梅特洛對伊斯特也有一些不滿,這家伙事前不參與,事后卻愛說閑話。

對梅特洛說話時隱約透露的那一絲不滿,伊斯特并不是很在意,反正他剛才只是隨口一說,并沒有其他意思。

一陣整齊而又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路可他們全都放下手里的工作,走到靠近碼頭的那一側,探頭往遠處看去。

只見二十幾個衛兵正朝著這邊一路小跑步而來,這些士兵全都穿著鎖鏈甲,手持著長戟,還有一個士官騎著馬緩緩而行。

只見那個士官朝著這片區域指了指,嘴里喊著:“搜,一艘艘搜過去。”

“這是怎么一回事?”

路克把老艾德叫了過來問道。

“不知道。”

老艾德搖了搖頭:“這種狗屁事情三天兩頭就會發生,不過你們最好當心一點,這些家伙都是王八蛋,不管干什么事情都會帶私活。”

“什么私活?”

路克當然要問清楚。

“就是趁機勒索。”

梅特洛在一旁插話道。他不愧是包打聽,對于這些黑話了如指掌。

路克摸著下巴思索著,他不想惹事,但是他也不怕事,片刻之后,他轉頭下令道:“穿上盔甲,拿上兵刃,再把十字弓也拿出來。”

穿盔甲、拿十字弓并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威懾。

按照法律,一般人連劍都不能佩戴,不過,從來沒有人會在乎這類法律,配一把劍來防身的人到處都是。但是敢穿戴盔甲又手持兵刃,尤其是拿著十字弓,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單單非法持有十字弓這一條罪名,就可以讓平民被送上絞刑架,也正是這個緣故,敢這么做的人就意味著不是等閑之輩。

尼斯也跟著一起換上盔甲,他只有一件鎖鏈甲,而且還只有上半身,遠不能和路克他們相比。

路克他們身上也穿了一件鎖鏈甲,比尼斯那件要長得多,連上衣帶褲子整個是一套的,而且還在外面披上一件長及膝蓋的鐵甲衣。

看著路克他們全副武裝的模樣,尼斯感覺自己非常單薄。

重新回到甲板上,就看到那些士兵正一艘船一艘船地搜過來,為首的士官則自始至終都盯著這條船,看到這邊已經全副武裝,他的神情頓時變得僵硬起來。

眨眼間,碼頭這里的氣氛顯得異常緊張,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很快,那些士兵就搜了過來。

“你們要去哪里?”

那個士官走上前來,朝著船上質問道。

路克根本不答話,朝著老艾德使了個眼色,老頭硬著頭皮站出來說道:“這幾位是要去圣地朝圣。”

那個士官高抬著下巴,同樣看也不看路克,傲氣十足地問:“你是這艘船的船主?”

“不是。”

老艾德看了看那個士官,又看了看路克,他感覺自己很無辜,這事根本和他無關。

“那么你有什么資格跳出來說話?船主沒嘴巴嗎?”

士官罵道,但是倒也不敢罵得太過分。

可惜,路克絕對不會吃這種虧,他又朝著梅特洛使了個眼色,既然對方找茬,那他就不用客氣了,他已經吃定這個家伙可能只是平民出身。

而他們幾個,不管怎么說都是貴族子弟,將來也都會是騎士,與規矩,這家伙應該下馬行禮,沒想到他竟然敢這么囂張。

“你算什么東西?”

梅特洛大聲罵道:“你家主人沒教你怎么說話嗎?是哪個家族養狗養的這么不小心,繩子也不栓牢一點,讓狗跑到大街上亂吼亂叫。”

這番話極為惡毒,那個士官被罵的血液直沖腦門,像他這樣一心往上爬的人,最怕別人接老底,旁邊還有那么多手下看著,他如果不奪回臉面的話,以后也就難以服眾。

他不是不知道這幾個人不簡單,但是他一直都蠻橫慣了。

這座由五大家族,十一個小家族共管,他屬于其中一個大家族的勢力,負責管理港口的治安,一直以來,他遇到的人要不對他不屑一顧,要不就是對他客客氣氣的,前者他連面都見不著,自然也不可能給他氣受。

“小子,管好你的嘴,你會為這張臭嘴付出代價!”

那個士官以為梅特洛只是隨從,屬于狗腿子一類,所以他一點都不客氣,立刻回罵過去。

“我的嘴不臭啊,這個地方難道一點規矩都不講,居然允許下等人在上等人面前張牙舞爪?”

梅特洛哼一聲,這話不但罵得狠,而且十分直接。

和否定上帝一樣,無視階級上下同樣也是絕對不被允許的一件事,誰觸犯這樣的鐵律,別說一個小小港口的寡頭家族,就算是教會也保不了他。

“你們有什么資格自稱上等人?”

那個士官頓時慌了,被抓住這把柄對他相當不利。

“我說,這地方沒什么規矩吧!下等人居然可以隨意質疑上等人的身份。”

梅特洛嗤笑起來,他更加有把握了。

“不但敢質疑,我看他還打算無視呢!”

帕爾姆也在一旁幫腔。

“我是這里的治安官,最近這里出現了一個小偷集團,我奉命檢查每一艘過往船只,就算你們是貴族也不能窩藏犯人吧?”

那個士官如此講話,意味著他已經打算退縮,到了這個時候,路克他們如果給他一個臺階下就沒事了,可惜這群人也同樣喜歡沒事找事,只見梅特勒轉過頭來,朝著眾人笑著說道:這條狗真是無理,先是蔑視我們,現在居然誣陷我們。“”剛才的話你們再說一遍。“伊斯特順勢舉起手里的十字弓,對準那個士官。

對面的士兵見長官受到威脅,也全都舉起十字弓,他們手里也有這種武器。”我們是貴族,只要傷了一根寒毛、你們全家都得償命,不過我們殺了你們,只要賠錢就可以了。“梅特洛說的話十分刻薄,但是卻是事實。

那些士兵全都猶豫起來,他們動搖了。”是你們先挑釁在先,不讓我們上船檢查。“士官仍挺著脖頸硬頂,不過他的話比起剛才,已經沒什么氣勢了。”這句話你們再說一遍,這個港口一定有教堂,我們可以請上帝證明誰是最先挑釁的人。“路克最擅長的就是從別人的話里里面找出破綻”一個下等人蔑視上等人,而且兩次試圖誣陷……“梅特洛哼了一聲。

那個士官怒不可喝,臉漲的通紅,但是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不能低頭了,一旦去了教堂,結果肯定是他挑釁在先。”我為我的行為表示抱歉。“他咬著牙說出道歉的話。看到對方服軟,路克放下手里的十字弓,他揮了揮手,朝著那些士兵說道:”

上船檢查吧,不過給我小心一些。“梅特洛在一旁補充道”別碰壞了東西,這些全部都是玻璃器皿,有人敢惡意損壞的話,我們可不會輕易放過,我相信貿易行會也不會允許這種行為發生。“他知道貿易行會肯定也知道這些人玩的把戲,這種現象能夠存在至今,本事就是一種默許。但是這些人一旦做的太過分,對貿易造成不利的影響,貿易行會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對于一個港口城市來說,貿易永遠都是根本。

那個士官退回到隊伍中間,只見他嘴唇動了幾下。

士兵們一個個上了船,其中一個士兵拔出短劍,就想要挑破稻草剁,割斷上面綁著的麻繩。

這么做,絕對不會破壞里面的東西,不過稻草剁一旦損壞,去圣地的路上只要有點磕碰,那些玻璃絕對會砸個粉碎,這招絕對惡毒。

可惜他的手下沒有伊斯特快,他的短劍還沒有割斷麻繩,伊斯特的長劍已經頂住他的咽喉。”你打算干什么?“伊斯特冷冷的問道。那個士兵嚇得往后急閃,嘴里連聲說道”

我只是檢查,那里面也可能藏著人。“他一邊說,一邊轉頭看著自己的長官,這是長官要他做的。

讓那個士兵心灰意冷的是,他的長官居然當做沒看見,旁邊的同伴也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你從旁邊撥開稻草就可以看到里面的東西,為什么要這樣做?“伊斯特繼續追問道。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又有一艘平底船朝著這邊靠近。”還有貨?“伊斯特轉頭問梅特洛。”是砂糖,這東西也很好賣,我只進了這兩種貨物。“梅特洛解釋道,他也感覺這批貨來得很不是時候。

船上其他人全都把注意力放在梅特洛身上,沒有發現那個士官眼珠一轉,然后悄悄地溜上了船。

第二艘平底船也靠了過來,老艾德和他的兒子、女婿急忙跑過去。

尼斯看了裝砂糖的麻袋一眼,干脆還是站在旁邊袖手旁觀,那種麻袋豎起來到他胸口,比他肩膀還寬,他肯定背不動。他正打算找什么事做,就聽到那邊傳來爭吵聲。

轉頭望去,只見幾個裝砂糖的袋子被割破,砂糖嘩嘩地從破口流出來。而那個士官已經倒在地上,左手捂住右手的手腕,鮮血滴滴答答地流淌到甲板上,他的脖子被伊斯特用腳踩住,卻還扯著嗓子喊著:”

我只是在做例行檢查,可能會有人藏在袋子里。“伊斯特一腳踩著那個士官的脖子,手里的長劍指著他的太陽穴,神情異常冰冷。那些士兵則平端著長戟,大部分的人都對準伊斯特,不過也有人用長戟指著路克、梅特洛、帕爾姆和尼斯。

負責運貨的商行伙計全部嚇得六神無主,老艾德一家也有些不知所措。”你去把貿易行會里我們進貨的商行負責人叫來。“路克對梅特洛說道,他本來不想多事,現在既然走到這一步,想不多事都不行了。

梅特洛去了,很快他又帶著一群人回到碼頭。這群人顯然和治安隊不是同一伙的,為首的是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人。

一看到梅特洛踩在腳下的士官,那個中年人就十分氣憤的大罵起來:”

又是你!你們干的那些事,別以為沒人知道。“那個士官并不在乎來的這些人,他的嘴巴仍舊很硬,大聲叫喊著:”

我這是例行公事。“”屁的例行公事,只是抓幾個小偷,你就拿著雞毛當令箭。“中年人很清楚這幫人的底細,就像剛才老艾德所說的那樣,治安隊三天兩頭的籍著一些小事作為敲詐勒索的理由。中年人朝著士官破口大罵,領著他們過來的梅特洛顯然沒興趣看他們表演,他走到路克的身邊,低聲說道:”

賣給我們砂糖的商行不肯補足損失,他們要我們找治安隊賠償,他們說東西已經裝船,就不歸他們管。“”一群奸商,以后不找他們進貨。“路克恨得咬牙切齒,他對這座港口的印象更糟糕了。

梅特洛也是一樣,他甚至有些后悔當初選擇這里。”這兩個家伙一唱一和,是不是做戲給我們看?“尼斯不無惡意地問道。”不是,這里主要有三個勢力,治安隊和貿易行會屬于不同勢力,平時就不怎么和睦。不過也別指著貿易行會拿錢出來賠償。“梅特洛對這里的情況了解得比較詳細。

士官被押上碼頭,梅特洛領來的人也被請了上去。

路克沒興趣看他們磨嘴皮子,更不想讓他們待在船上礙事,這邊還要裝貨呢。

尼斯總算找到一件事做了,他用掃帚和簸箕,小心地把散落一地的砂糖全部收集起來,大部分的砂糖可以直接倒回麻袋里。

那個混蛋總共割破六只袋子,商行又拿來六只新麻袋,這就是他們唯一的補償。其中五只袋子被重新裝滿,有一只袋子只裝了三分之一,剩下的砂糖全都沾了臟東西。這艘船剛剛修補過,甲板上鋪著一層石灰,他掃的時候,這些砂糖和石灰混合在一起。

這些砂糖必須溶進水里,過濾之后再重新熬一遍,肯定會有一些損失,好在這點損失還能夠承受。”走吧,準備升帆起航。“路克對老艾德下命令,他只想早一點離開這個讓他心煩的地方。

路克是船主,自然一切聽他的,盡管風向并不是很理想,老艾德還是讓兒子和女婿升起風帆,他自己則跑到船尾負責掌舵。

船緩緩地離開碼頭。

在碼頭上,那個士官歪著脖子看著這艘遠去的船,他的眼神之中滿是得意和嘲弄,他感覺自己贏了,這幾個外鄉人最后也不能拿他怎么樣。”你還是省省吧,這次算你運氣好,碰到一群急著走的人,沒空和你計較。人家都已經放你一馬了,你居然還敢挑釁?“貿易行會的那個中年人怒氣沖沖地罵道。”要你管?這幫人也不過是一群窩囊廢。“士官毫不在意地回道,特別是說到后半句時,他特意把聲音提高,故意要讓船上的人聽到。其他人聽到遠遠傳來的聲音,心里雖然惱火,卻不想繼續計較,唯有帕爾姆特無法容忍,他朝著海里吐了一口唾沫,罵了一句:”

王八蛋,看你還怎么囂張。“他抄起十字弓,用腳蹬開,抬手就是一箭。那個士官正和貿易行會的人爭吵不休,根本就沒有注意這邊,只聽到”

噗“一聲,那支箭矢極為精準的釘在他的脖頸上,鮮血一下飆出老遠。

他愣愣地轉頭,又看了那遠去的船一眼,這一次他的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然后他滿心不甘地倒了下去。

貿易行會的那幾個人早已嚇得面如土色,為首的中年人掏出手絹捂住嘴巴,感覺到一陣害怕,他站得那么近,只要稍微有點偏差,那支箭矢就會釘在他的身上,除了恐懼,他還帶著一絲幸災樂禍。

而那些士兵全都既恐懼又猶豫,他們握著十字弓,卻不知道該怎么辦。

在船上,路克對著帕爾姆抱怨:”

你實在太魯莽了。“”沒什么了不起的,射死一條狗罷了。“帕爾姆根本不在意,射死一個平民,頂多賠錢。更何況,在場那么多人,都可以證明這條狗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他們,死了也是活該。

尼斯呆愣愣地在一旁看著,他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卻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被殺。

與此同時,他也是第一次真正認識到上等人和下等人的區別。

前者可以輕易剝奪后者的性命,怪不得以前在故鄉的時候,他看到別人家的仆人在主人面前,連氣都不敢大喘一下。”會不會有事?我們的船絕對跑不過治安隊的快船。“梅特洛擔憂地問道。伊斯特和帕爾姆不對頭,但是這一次卻站在帕爾姆這一邊:”

不怕,他們自己理虧,再說,帕爾姆有一點沒說錯,射死一條狗罷了,還是一條瘋狗。“他這樣說當然是有理由的。

一個敢無視上下之分的人,對于他的主人來說也是一個麻煩,這就像是養狗一樣,可能有人會養年老體衰的狗或是生了病的狗,但是沒人會愿意養一條瘋狗。

如果家里有一條瘋狗,就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也會被咬上一口,而且瘋狗癥早晚會傳染的,如果不處理掉,其他狗也會變成瘋狗。”可惜,那條狗的主人絕對不會感謝我們。“梅特洛聳了聳肩膀,打狗也要看主人,就算打的是一條瘋狗,主人臉上也不會感覺光彩。”怕什么?頂多回來的時候不走這個港口,港口多著呢。“路克現在也想開了,不再埋怨帕爾姆。”這一次如果能夠成功,頂多兩年,我們就用不著在乎任何人了。“伊斯特更樂觀。

這話確實沒錯,如果是在某個貴族家中長大,年滿十五歲就應該成為見習騎士,在戰場上有很多機會被冊封為騎士,就算沒有戰爭,只要繳一筆錢,也可以成為騎士。

可惜他們是在教會受訓,想要成為見習騎士還要另外繳納一筆錢,要不然就要被拖到二十歲。他們本來只有那個選擇,但是現在只要從圣地回來,他們就會有足夠的金錢。”脫離教會之后該怎么辦?“路克并不像伊斯特那么樂觀,反而生出一絲感嘆。”一切就只能靠自己了,我的家里肯定不會再給我任何支持。“伊斯特只有苦笑,他盡可能不去想這件事,路克卻還是說破了。

離開教會之后前途茫然,這也是很多人情愿待到二十歲的原因。

伊斯特的眉頭突然皺了起來,他并不是為了前途擔憂,而是聽到一些聲音。只見他飛快地走到船頭的右側,那里也是船錨所在的地方。

探出頭去往下張望,伊斯特立刻看到幾個人像壁虎一樣趴在船舷邊,他們身上緊著一根繩索,繩索的一頭綁在船錨上,另外一頭緊在船舷外側的一個掛鉤上。”全都給我上來。“伊斯特冷冷的說道。

六個囚犯蜷縮成一團,他們已經被綁了起來。

這六個人,兩女四男,有一半的人和尼斯一樣大,另外一半的年紀和路克他們差不多,全部都長著黑頭發,黑眼睛,頭發微微卷曲,一副薩拉森人的特征,但是鼻梁和臉型卻有不同于薩拉森人。”這幾個都是有薩拉森血統的混血兒,沿海一帶有很多這樣的人,他們的身份不是薩拉森人就是妓女,前者一般是買來的,偶爾也有搶來的。“老艾德在一旁低聲說道。

尼斯以前就聽說過,和薩拉森人連年的戰爭中,各國抓獲了大量的俘虜,除了那些拿的出贖金的俘虜會被釋放,其他的俘虜全都會被當成奴隸賣掉,男的被賣去做苦力,女的則成為女奴,這些薩拉森女人生下的孩子,根本不會被當做人看待,哪怕做父親的也不會承認他們的身分。”剛才那群士兵找的,應該就是他們幾個。“路克撓了撓頭,他本來覺的自己這邊很有理,沒想到逃犯真在他們船上。”這個小偷集團據說有三,四十人。“老艾德的女婿也屬于消息靈通的人物。”還有同伙?“路克看著伊斯特,人是他最先發現的。”需要審問一下嗎?“梅特洛問道,這種肯定是他動手,他的眼睛在那兩個女的身上來回轉著,早已躍躍欲試。

那六個人一聽到審問,頓時露出恐懼的神情,干這行的,絕對沒少吃苦頭。”小偷集團不關我們的事,我們需要考慮的是怎么處理他們?難道要調轉方向回去把他們送交治安隊?或者……直接把他們扔到海里,讓他們自生自滅?“路克說這番話的時候顯得異常邪惡。

那六個人更加害怕了,像一群鵪鶉一樣,蜷縮著瑟瑟發抖。

不管是哪條路,對他們來說都是死路,一回到港口,他們肯定會受盡痛苦而死,被扔進海里活活淹死或許還稍微好受一些。”要不然,中途讓他們下去算了。“伊斯特說到,他并不是善心大發,而是和梅特洛一樣,看上那兩個女人了。

一直有種說法,混血兒往往非常漂亮,那兩個女的就是不錯的證明。”沿途我們會停靠哪些地方?“伊斯特轉頭問老艾德。老艾德一開始沒有領會這位騎士老爺的意思,一本正經地回道:”

船上的食物和水都足夠,其實沒必要半路停靠,那樣的話不但耽誤時間,進港出港還需要繳一筆錢,很不劃算。“一個常年走海路的人,總是會算好航線準備食物和飲用水,可以不停靠就盡可能不停靠,老頭在這方面顯然很稱職。艾德老頭沒有領會意思,他的女婿卻已經明白,所以在一旁插嘴道:”

就算把他們放下去,恐怕他們也不會有活路,因為最近薩拉森人變得越來越活躍,東部各國的局勢越來越嚴峻,只要過了愛奧尼亞,不管把他們扔在那個港口,都會被當成薩拉森人的探子絞死。“果然,一聽到這些話。那六個人全部臉色變的慘白。

路克熟知伊斯特的為人,稍微一猜就明白伊斯特的意思,不過,他有自己的顧慮,就算不怕港口那幫人事后找麻煩,他也不愿用這種當過小偷的人,這種人在社會底層混過,心全都野了,人也不安分。再說,他們還有一大群同伙,萬一將來又接上頭,說不定會惹出什么麻煩。

他朝著伊斯特打了個手勢,兩個人進了船艙,梅特洛和尼斯也跟了下去,反正這幾個人全都被繩子綁著,又有老艾德一家看管著,不會出事。”我們正好缺幾個隨從。“伊斯特提醒道。”你敢放心的用他們?“路克沒打算拆穿伊斯特的真實用意,說實話,看到那兩個女的,他確實也有些動心。”他們沒有其他選擇,就算到了薩拉森人的領地,這些混血兒還是會受到歧視。“伊斯特非常肯定這一點,混血兒的身分最為尷尬。不管在那邊都會被視為雜種,受到排斥。”他們也許不知道這一點。“路克這樣說,只是不想答應罷了。”這些人混跡底層,對別人的態度極為敏感,一到那里就會明白了。“伊斯特已經鐵了心要保那兩個女的。

或許他們一到那里就會出賣我們,盧克說道。”出賣什么?我們是去朝圣,順便做點生意,又不是去打仗,別把薩克森人看成吃人的蠻族。“伊斯特對路克的理由嗤之以鼻。”也別把薩拉森人想得太好了,他們是敵人,我們和他們之間的戰爭已經持續幾個世紀,流的血足夠讓海水都變成紅色。“路克警告道。兩邊既然是仇敵,什么事都有可能發生,如果再有人煽風點火,那么出事的可能性就會上升到百分之百。”

看到兩個人快為這件事爭吵起來,尼斯不得不站出來:“我或許幫的上忙,我可以在他們的身上做個印記,如果他們逃跑或者背叛我們,不管他們藏在哪里,都可以把他們找出來。”

“這如果是神術的話,等級應該不低吧,你才修煉了幾天?”

路克問道,他并不怎么相信。

“那是先知一脈獨有的神術。”

尼斯不打算多做解釋。

這種神術隨著實力提升而變得強大,以他現在的實力,很容易被干擾,而且,他想要找到被下了標記的人,必須和那個人相距兩公里以內,這些話肯定不能說,要不然路克會一點信心都沒有。

猶豫了片刻,路克終于上了當,更何況,他也打算賣點面子給伊斯特,干脆就此給兩個人臺階下。

回到上面,他對著那六個人說道:“現在給您們一個機會,我們要去圣地朝圣,你們可以作為隨從跟我們一起去,不過,為了避免你們在半路上惹麻煩,我們要在你們身上下個咒。”

那六個混血兒面面相覷,過了半天之后,其中最瘦弱的那個人說道:“這位騎士老爺,就按照您說的辦。”

他這么說,也是因為沒得選擇,他根本不敢想象拒絕的后果。

看到這幾個家伙答應下來,路克反倒不急著讓尼斯動手了,其實,他從剛才開始,就對一件事充滿興趣:“現在告訴我,你們什么時候選上這條船的?”

“幾天前,哪個老頭過來為了出海做準備,我們就已經有了打算,這里的船全都空著,又沒什么人看守,我們趁機藏身在這里,你們要出海,正好能夠帶我們離開這座港口。前天晚上,我們就已經做好準備,把那根繩子拴在船上,剛才士兵過來的時候,我們就偷偷下水,躲在船底下,我們事先準備了蘆葦,在水底下也能夠呼吸。”

那個家伙倒也坦白,一五一十的全都說了出來。

“誰想出來的?”

路克問道,他現在感覺有點動心了,能想出這個辦法的人。絕對是天才。

這個混血兒沒有說話,不過旁邊的混血兒全都盯著他,答案已經不言而喻。

“你叫什么名字?”

路克這樣問,顯然已經接受那些混血兒當隨從。

“我叫辛多,是個沒有用的殘廢。”

對面的混血兒自嘲般說道,他伸出兩只手,只見他雙手的食指和中指都齊根折斷。

“不要緊,你少了四根手指,卻比別人多了一個好腦子。”

路克更加欣賞這個家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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