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宋主的咆哮聲在殿內久久回蕩,程宗揚聽得目瞪口呆:岳鳥人,你真有創意,十二面金牌竟然還能這么用?

我明白了,你是特意為岳飛報仇吧?岳飛上輩子是被冤死的,到這兒你要讓宋國這位陛下冤死啊!

老岳你夠狠,宋主當年還是個娃娃,你就這樣勒索他?兩千七百多斤黃金,你就是打一具金棺材也用不完。做人這么囂張,難怪會被雷劈!

哎喲……我今天才知道,你居然是被雷劈死的——難怪孟老大他們都不肯說,原來是被老天爺用雷劈了。這種鳥事你都能碰上,怪不得是鳥人。說起來,你的運氣可真差,要不然老天爺怎么不劈我?

程宗揚正在肚子里腹誹,忽然想到自己和段強的遭遇;雷劈這種事,自己不是沒挨過,還是不拿這事情笑話他了。不過岳鳥人挨雷劈,怎么透著一股蹊蹺味?

宋主顯然是氣急了,咆哮完才發現自己的失態。

穩了穩情緒,為沖淡剛才那番話的影響,宋主放緩口氣,溫言道:“那王府未必值一百萬金銖,何況還有一百六十萬——即使朕富有天下,也知道那不是一筆小數目。卿家一個商人,如何能拿出來?”

程宗揚慷慨激昂地說道:“臣既然身為大宋客卿,為國盡力,為吾主解憂,乃是分內之事!”

宋主并沒有被他的激昂慷慨打動,言語間對紙幣仍不能釋懷。

“以紙充金可謂駭人聽聞,若商人不肯接受,為之奈何?”

宋主憂心忡忡地說道:“紙幣無法推行也罷了,若傷了朝廷的體面,不是幾百萬金銖的事。”

這位宋主倒不是昏庸之輩,心地也不壞,是仁宗還是孝宗?

程宗揚心里嘀咕著,口中道:“臣準備在臨安盤下一家糧行,待戶部官員召集眾商,以紙幣購糧時,便由臣指使自家糧行先行接受紙幣,做出表率。若能激起我宋國商家的愛國之心,接納紙幣,為國分憂,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也好把錢幣回籠,以免生出波瀾。”

程宗揚苦笑道:“這本是商人的小伎倆,不敢有辱圣聽,只是解陛下之憂而已。”

宋主道:“如此說來,若紙幣難以推行,便由卿家全部接下?”

程宗揚道:“必不會累及朝廷聲望。”

宋主久久沒有做聲,半晌才道:“朕今日方知,我宋國還有卿家這樣富可敵國的大商家。”

程宗揚暗叫不妙:自己打腫臉充胖子,竟然充得比宋主面子都大,萬一這位宋主是朱元璋,自己不就成沈萬三嗎?

“回陛下,臣不過是盤江土著,論起家產,宋國富戶車載斗量,臣的產業只是中等。不過論起資金的運作,臣卻頗有幾分心得,因此才敢用兩分的本金,運作十分的紙幣。臣也知道其中的風險,但宋國富戶思不及此,而我大宋有燃眉之急,臣為國事,傾家蕩產亦不足惜。”

宋主感嘆道:“若人人都如程卿,何愁我大宋不興!卿家有什么為難的,盡管說來。”

程宗揚暗松一口氣,連忙道:“臣不敢驚動圣駕,只是這些紙幣實為官府所用,懇請陛下恩準,這些紙幣必須能用來支付賦稅。”

“自當如此!”

宋主一口應下,又道:“朕聽賈相有言,所有紙幣均由卿家的錢莊印制,交付戶部使用——此舉頗有不妥。”

程宗揚心頭微凜,臉上卻不敢露出分毫,恭恭敬敬道:“請陛下明示。”

“這些紙幣既然可以支付稅賦,便是由我大宋朝廷認可的法定錢鈔。”

宋主徐徐道:“此程氏錢莊可謂半官半商,印制的紙幣必須由官府支用,不得私下發行。若卿有意另行印制紙幣供民間使用,朝廷不會阻攔,但不得以程氏錢莊的名義,更不可支付稅賦。”

程宗揚心驚肉跳之際,又聽見那位宋主說道:“至于程氏錢莊發行的官用紙幣,朕已下詔,著戶部在背面加蓋印章。往后官用紙幣必須由程氏錢莊和戶部一同監制,每年發行額度也必須呈報,由朕御覽。”

程宗揚心里哀嘆:這位宋主比賈師憲用心多了,一道詔書就斷了自己渾水摸魚的念頭。

宋主道:“卿家放心,有朕和賈太師在,朝廷斷不會做殺雞取卵之事。”

“謝主隆恩!”

“還有嗎?”

程宗榻心一橫,“有!”

程宗揚不好抬頭看宋主的表情,只能盯著他的靴尖,用沉重的口氣說道:“臣從筠州來,如今筠州的糧價是往年一倍,超過臨安近兩成。眼下已經開春,田中卻無人耕作,只因丁壯都服徭役……”

宋主的靴子停在程宗揚面前,接著打斷他。“軍務非你所能議論。”

“臣是工部屯田司員外郎,論的只是農事。”

程宗揚道:“現在正是播種時節,一旦誤了農時,只怕今年秋收更少于去年。今年糧價已是每石十五銀銖,如果今年歉收,明年此時的糧價,臣不敢猜測,只怕屆時再發行十倍的紙幣也難以彌補虧空。”

宋主快速走了幾步,然后冷冷道:“朕知道了。還有嗎?”

還有你那不存在的奶媽究竟怎么回事!程宗揚心想:媽的,我也夠蠢的,夢娘琴棋書畫、詩辭歌賦、曲舞彈唱、刺繡焚香無一不精,怎么可能會是奶媽?九成九是宮里的妃子!高俅你這個白臉奸臣,敢騙我!

“只要今年不誤農耕,臣更無他求。”

宋主沒有再提這件事,只勉勵道:“好好做,錢幣之事,切莫出了岔子。”

“臣遵旨。”

“告退吧。”

程宗揚一直退到大殿邊才飛快地瞟了宋主一眼。金碧輝煌的御座旁垂著一道珠簾,前面站著一位身穿便服龍袍的年輕人。

果然是人如其聲,那位宋主長得好一張小白臉,唇紅齒白、面如冠玉,看起來倒挺俊俏,和小狐貍很有得比,只不過多了兩撇清秀的小胡子,頗有英主之氣。

不像徽宗、欽宗、理宗那些昏君,長相也比太祖、太宗來得英俊,難道是神宗?

不會那么短命吧?

程宗揚只瞟了一眼就離開大殿,等他走后,宋主挽起筆,在身后的白屏風一角寫下“程宗揚”三字,然后沉吟許久,在旁注了“工、戶”二字。

程宗揚出來時,童貫已經不在殿外,只好另找時間約他出來,打聽內情了。

程宗揚很想當面質問高俅,夢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這會兒找上門肯定問不出什么。

高俅對岳烏人的忠心沒有絲毫可疑,有些事情他可能是不方便多說。比如高衙內竟然是岳鳥人托他養育的,高俅就只字未提,不一定是信不過自己,只是事情實在太大條;就像自己明知道高俅的身份,卻不敢向任何人透露。這種事一泄漏出去就血雨腥風,有時候不知道反而比知道好。

不過高智商和岳鳥人是什么關系?難道是岳鳥人的娃?

不會吧?若是讓死丫頭碰見,知道自己的哥哥是這德性,還不立即把這個便宜哥哥弄死,免得丟她的臉?

敖潤和俞子元在外面等候,見程宗揚安然出來,都松了口氣。

俞子元迎上來道:“如何?”

程宗揚道:“老子這輩子都沒向活人磕過頭,往壞處說呢,人格受到污辱;往好處說呢,這下我的人生算也完整了。”

俞子元不禁為之失笑。

敖潤道:“程頭兒,高衙內剛才派人來,請你去翠微園。”

“出了什么事?”

“沒什么事,只是兩天沒見公子,高衙內說想師傅了。”

“不去。”

程宗揚一口回絕。自己和高衙內那小崽子沒什么好說的,至于阮香凝,雖然劍玉姬說得好聽,為了表示善意,送給自己暖床,但糧戰的要緊關頭,把這個底細不明的炸彈摟在懷里,自己真的瘋了。

程宗揚說的盤下一處糧鋪、鼓動臨安糧直接納紙幣,倒不是撒謊。臨安大大小小的商會背后多半有宗室權貴的影子,不過有兩家并不顯眼的糧行,真正的東主是云氏商會。

程宗揚沒打算來陰的,而是把自己的方案全盤提供給賈師憲。在宋國這位權臣的默許下,戶部召集城中糧商的消息一出,秦檜便以新任執事的身份,帶著糧行的老掌柜來到樊家園。

樊家園是臨安有名的酒樓,三天前,戶部的官員將園中一座小樓包下,邀請臨安的糧商與會。

戶部請客,說實話,沒有一家糧行愿意來的,但也沒有一家糧行敢不來的。

不到午時,二十余家糧行的執事、掌柜便紛紛趕到園中,少的一兩個,多的三五個,不一會兒廳中聚了數十人,三五成群的交頭接耳。

程宗揚冷眼旁觀,那些糧商風度相異,長相不同,但有一點相差無幾:臉色都不大好看。這也難怪,臨安的商家不少都是手眼通天之輩,再加上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來這里之前,這些人都聽到消息,曉得這頓飯不是好吃的。

程宗揚笑道:“今天這場嘴皮官司有得打了。”

廖群玉面露苦笑,心里一點底都沒有。

主持會議的是戶部一名郎中,與會的還有臨安府幾名官員。廖群玉的身份最特殊,他沒有官職,卻是代表賈相爺出席。

不一會兒秦檜也進來了,他把兩位掌柜推到前臺,自己安安穩穩坐在后面,遠遠向家主使了個眼色。

程宗揚心里篤定,對于發行紙幣,各方都沒有把握,戶部反復斟酌,拿出一個方案,準備先在各州縣發行一百萬金銖的紙幣探探底細。至于原來擬定的各州縣自籌相應錢銖的建議,由于各州縣財政吃緊,也降為半數。

這樣臨安的發行額度暫定為紙幣四十萬、錢銖二十萬,按照戶部的預計,能發行一半就可以向賈相爺和陛下復命。

六十萬金銖,按目前的糧價一共能購糧八十萬石;云氏在臨安的兩家糧行掌控的糧食超過四十萬石,所以程宗揚才信心十足,即使沒一家愿意收紙幣,自己全部吃下也不是什么難事。

忽然程宗揚目光一跳,看到一個公子哥晃悠悠進來,卻是陶弘敏。

在場的糧商有些認識這位陶氏錢莊的少東家,紛紛上前問好。

陶弘敏倒是長袖善舞,絲毫沒有當日拒見賈師憲的傲慢,一通寒暄之后,賓主盡歡,他才來到程宗揚身邊,笑道:“程兄,咱們又見面了。”

程宗揚對這個知道自己底細的二世祖十分警覺,畢竟自己的把柄在他手里,萬一被他揭出自己和江州那些賊寇有交往,自己立刻吃不完兜著走。

程宗揚笑道:“陶五爺倒是有心情。”

陶弘敏道:“本來我是來樊家園吃羊羹的,聽說這里熱鬧,如果是臨安府倒也罷了,連戶部也來,我一合計,莫不是錢莊的事?若是這事,程兄必定會在。哈哈,倒是讓在下猜個正著!”

忽然廳中響木一震,戶部那位官員朗聲道:“時辰已到!沈府丞,來了多少商家?”

來自臨安府的沈府丞計算一下數目,“二十六家。”

戶部那名郎中點了點頭,提高聲音道:“諸位!今日請大家來的目的,想必各位掌柜都知道一些。方才各位的議論,蔡某也聽到一二,不錯,正是為了紙鈔之事!”

那位官員口若懸河,講了紙鈔的來歷、用途和如何使用、兌換,直說半個時辰,然后道:“各位商家生意遍及六朝,平日經商少不得磕磕粹絆,若非我大宋官府為諸位奔走,諸位何有今日?有道是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如今我官府推出紙幣實為公私兩便,望各位好生體諒朝廷心意。”

說罷那官員拿起茶盞,靠在椅背上慢慢啜著,不再理會那些商人。

程宗揚聽那官員口齒明快,言談條理清晰,對紙幣的理解也足夠透徹,不禁問道:“這人是誰?”

陶弘敏笑道:“程兄連蔡元長也不認識?”

蔡元長……這個自己真的不認識。

“蔡元長是戶部度支司的郎中,進士出身,單名一個京字。”

程宗揚心里咯登一聲:蔡京!好嘛,宋史奸臣傳的成名人物算是到齊了。

饒是自己見慣名人,程宗揚也禁不住朝那位大奸臣多看幾眼。

陶弘敏道:“程兄好眼光,這蔡元長確實是個人物,只不過……”

他悄悄比了個撈錢的手勢。

程宗揚心領神會。好在秦檜這個死奸臣不以貪瀆聞名,不然把生意交給他還真不放心。

蔡元長說完,廳中沉默了足足一刻鐘,終于有一名老者站起來,唉聲嘆氣地說道:“如今糧價騰貴,小的們生意也不好做,但蔡郎中既然說到為國分憂,小的雖是商賈也知道大義,這樣吧,我們通源行認購四千石!”

這位老掌柜一開口,底下接著有人開口,有認購兩千石的,也有認購五百石的,照這樣下去,二十多家糧行連五萬石也未必能湊夠。

蔡元長將茶盞往桌上一墩。

“劉掌柜說得好,如今糧價騰貴,每石要一千五百銅銖,合十五銀銖。這四千石就是六萬銀銖、三千金銖的價格。按紙二金一的比例,通源行拿到手里是兩千的紙幣,一千金的錢銖。”

蔡元長冷笑道:“通源行購買這批糧食的時候,價格是每石三銀銖還是五銀銖?只怕成本還不到一千金銖。既賺了名聲,又白賺兩千的紙鈔,果然是好生意。”

那位劉掌柜老臉微微一紅,說道:“蔡郎中明鑒,帳不是這樣算的,有道是‘貨算當時值’……”

蔡元長打斷他。“我與你談國事,你卻與我談這些生意經?”

劉掌柜垂下眼睛,話里卻帶上骨頭。“為國分憂自然是應當的,卻不能讓小號這上上下下幾百個人喝西北風。”

陶弘敏低聲笑道:“通源行背后的東家,一個是寧王的外甥,一個梁節度的親弟弟,蔡元長只是個戶部郎中,只怕踢不動這塊大石頭。”

廳中忽然一聲長笑,一名商人施施然站起身,拱手道:“蔡郎中說得不錯,我們這些糧商哪里的生意賺不到錢,何必在國事上斤斤計較?”

陶弘敏饒有興致地看著侃侃而言的秦會之。

“你這位秦伴當做商人卻是屈才,倒是當官的好材料。”

程宗揚道:“老秦文才不錯,經商卻是新手,讓陶五爺見笑了。”

陶弘敏笑道:“看來程兄今次是有備而來。”

程宗揚微笑道:“開門頭一樁生意,總要下點功夫。”

陶弘敏一怔,隨即明白過來,笑道:“原來是程兄的手段,我陶五也差點看走眼。”

廳上蔡元長點頭道:“這位掌柜的話諸位都聽到了?商人以誠為本,更不能忘了‘仁義忠信’這四個字。”

秦檜和蔡元長一唱一和,讓旁邊那些商人如坐針耗。劉掌柜眼風一掃,旁邊一個年輕人站起來:“這位爺,敢問你們云海行認購多少?”

秦檜從容豎起一根手指,“十萬石。”

這個數字一出來,在座的商人頓時啞了。蔡元長也不理會那些糧商臉色難看,當即攤開紙,親筆寫了文書,由秦檜簽字畫押。

蔡元長看著秦檜筆走龍蛇,贊道:“秦先生一筆好字!”

秦檜放下筆,“怎及得蔡郎中字里行間的飄逸雅致?”

說罷兩人相視大笑,神情間有些惺惺相惜。

程宗揚在肚子里冷笑一聲:“臭味相投!肉麻!”

這兩個大奸臣一個曾經名列四大家,一個開創細明體字,都有一手不凡的書法造詣,程宗揚有些忍不住想把那份有兩個大奸臣簽名的文書收藏起來。

云氏掌控的共有兩家糧行,秦檜這十萬石只是拋磚引玉,探探一眾糧商的反應。誰知那些糧商神情各異,有些暗自咬牙,有些似乎意動,但都瞄向劉掌柜,秦檜拋的這塊磚,連個水聲都沒聽見。

如果這會兒把殺招拿出來就沒有底牌可打。程宗揚悄悄向秦檜使了個眼色,讓他想辦法打破僵局。

死奸臣眉毛微挑,然后將簽好的文書遞到案上,笑道:“小的尚未見過紙幣真容,不知可否在此地交割?”

蔡元長雙掌一擊,“取紙幣來!”

兩名戶部吏員拿來一口鐵箱,各自開了把鎖,然后蔡元長親自從腰間取下鑰匙,打開最后一把鎖,從中取出一張紙幣。

倉促間造不出什么特種紙張,紙幣用的是上好宣紙,長約四寸,寬兩寸有余,上面是秦檜親手寫的“盤江程氏”四字模版,下面是“大宋錢莊臨安總號”中間填著編號。

再往下是防偽的花紋圖案,里面套紅印著“壹萬貫”底部有一串古怪的字跡,卻是程宗揚的英文簽名和指模,紙幣背面則是鮮紅的戶部大印。那紙張極為厚實,剛印出來,票面還是簇新的。

“十萬石糧食,一共是七萬五千金銖,用紙幣五萬。此票每張當萬貫,五萬金銖,一共十張。”

蔡元長親自點了十張交給秦檜。秦檜雙手捧著,仔細驗看,嘖嘖贊嘆道:“好雕工!看這花紋,只怕臨安城最好的工匠也難刻得出!好紙!好墨!”

死奸臣,你就使著勁吹吧!自己弄的東西還吹這么饗,你也不臉紅。

蔡元長道:“秦先生且小心了,這一張就是一萬貫,十張加起來也未必及得上一枚金銖的重量,卻能抵五萬金銖的稅!”

秦檜贊嘆道:“果然是官民兩便!聽說這些紙幣在我大宋境內均可兌換,往后秦某出門交易,也不必帶上大批錢銖。”

蔡元長道:“秦先生若在他處使用,今年還有些不便。第一批錢莊只設五家,除臨安外,還有揚州、夷陵、筠州和明州四處。”

“正是境內東南西北四處,總比千里運送錢銖方便。”

兩名大奸臣算是天作之合,一場戲神情兼備,演得精彩紛呈。本是主角的廖群玉此時卻成了配角,只在旁看著兩人發揮。

秦檜往自己的席位走去,一邊走,一邊舉著紙幣讓眾人觀瞧,不少商人都伸長頸子看他手里的紙幣究竟什么樣,通源行的劉掌柜卻頭不抬、眼不睜,一個勁兒的埋頭吃茶。

剛走到劉掌柜身邊,秦檜腳下突然一絆,一向儀表從容的中年帥哥竟然就那么狼狽不堪地撲倒在地,在眾目睽睽之下結結實實摔個狗吃屎,手里的紙幣摔了一地。

秦檜勉強爬起來,顧不得去撿那些紙幣,憤然指著旁邊的老掌柜道:“劉掌柜!秦某雖然傷了閣下的面子,為的是國事!即便有怨,秦某接著便是!何必當場下絆子,給秦某難看!”

劉掌柜瞠目結舌:“你……你……你莫要含血噴……”

蔡元長和秦檜一樣,都是七竅玲瓏的水晶猴子,秦檜這一番做作,他哪里還不知道?劉掌柜辯解的話還沒有說完,蔡元長已經勃然大怒,一摔響木,喝道:“來人!趕將出去!”

等秦檜回到位上,臨安最大的糧行掌柜已經被逐出樊家園。戲演到這兒,那些糧商就算生的是錢眼,這會兒也看出火頭來了。當即有商家站出來認購五萬石,接著三萬、兩萬的認購十幾家。

程宗揚見火候已到,暗暗使個眼色,一直沒有開口的大成糧鋪一下便認購三十萬石。等最后一家小糧行報上三千石的價碼,二十五家糧行一共認購了九十萬石,比預期的數量沓多出十萬石。

臨安府一共用去二十二萬五千金銖,折合每石不過五枚銀銖,比起豐收時節貴不了多少。另外四十五萬金銖則用九十萬貫的紙幣支付。

廖群玉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來。僅臨安一地,紙幣一次發行量就占到總共三百萬金銖的一成五,這個成績足以讓賈太師和宋國朝廷滿意。

經此一事,廖群玉也留意到蔡元長的才干。能將額度全部發行下去,還超出十萬貫,又不怕得罪寧王和梁師成,這位戶部郎中是個可造之材。

廖群玉與蔡元長各取所得,程宗揚更是一肚子的得意。這次發行的錢幣一共四十五萬金銖,其中二十五萬被各家糧商拿走。程宗揚估計,出于對紙幣的本能不信任,大概有二十萬金銖的紙幣會立刻兌換成金銖,只有大約五萬金銖,各商號會嘗試使用。

這樣計算,四十萬的本金一下子要被提走一半,好在四十萬石的糧食還為自己回籠十萬金銖的現款,等于還有三十萬金銖的錢銖可以備用。

其余紙幣在外州縣發行,至少在這些紙幣回流臨安之前,暫時不用擔心錢莊出現擠兌而破產。

陶弘敏跟著看了場熱鬧,散場后還意猶未盡,力邀程宗揚去瓦子樂樂。

程宗揚手邊錢莊、糧食諸事繁忙,再加上要防備黑魔海的威脅,實在抽不開身,只好又一次婉拒他的邀請。

臨別時,陶弘敏意味深長地說道:“今日這場生意讓小弟大開眼界,程兄,我越來越看好你。”

程宗揚笑道:“陶五爺太抬舉我了,等忙過這幾日,小弟定要作個東道,請陶五爺一敘。”

“一言為定!”

陶弘敏笑道:“我可等你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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