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股樂音分成兩路,互相排斥。文淵既得紫緣點醒,從“狂夢鳴”誘惑中脫出,心思立堅,文武七弦琴上弦音中正平和,和紫緣的琵琶曲調交織為一,和諧寧定,再不受康綺月引動。

紫緣聽他琴音已正,心中欣喜,輪指紛錯,跟著和上。康綺月連催誘音,竟尋不得一絲間隙,不禁又驚又急,暗道:“聽這女子的彈奏,并無絲毫內力,怎地我便壓她不下?”

然而此時三人所比,并非內功,純是樂音和心靈的感應。康綺月曲中的色誘之意極強,文淵又精曉音律,雖然有抵御根柢,但若著了道兒,為害卻也更是劇烈。紫緣卻身為女子,不受“狂夢鳴”誘惑,又能辨出曲中精要,輕輕易易地將之和去。在文淵而言,好似在深受一名艷麗女子挑逗之時,有了意中人在旁,替他定下了心思,兩人心靈契合,哪里還有外人擾攘的余地?

華瑄見文淵氣定神閑,舒了口氣,低聲道:“好啦!”小慕容面現微笑,輕輕放開劍柄。

這三起音調猶如飛鳥盤旋,來去回響。文淵和紫緣如同鸞鳳和鳴,互有應對,共御外魔。康綺月驚怒之下,曲中已無絲毫勾引之意,音色陡轉,忽然高低起伏,頗有辛辣意象,好似一個滿懷妒嫉的女子,向一對愛侶冷言冷語、挑撥離間,不將兩人拆離,誓不甘休。

紫緣曲調本柔,被這尖刻的音色一逼,怔了一怔,有些滯澀起來。忽然琴音漸昂,文淵指下錚錚連彈,琴音盛而不厲,隱隱拱衛住紫緣的琵琶聲,將康綺月的曲調盡數迫開,任她怎么費心鉆探,總是被文淵拒于門外。紫緣微微一笑,心道:“到底還是文公子高明,這女子應該無從施其計了。”

康綺月額頭見汗,手上撫弦未停,口中叫道:“彈琵琶的姑娘,你是何人,在此阻我?”紫緣一邊奏曲,一邊道:“小女子名為紫緣,這里是寒舍,姑娘等無故來訪,小女子別無它長,只有以此薄技饗客。”

康綺月一怔,琵琶聲稍弱,說道:“原來是你!”紫緣名傾天下,她自然知曉,細細一看,紫緣雖不如自己風姿媚艷,但神清骨秀,嫻雅脫俗,面容之美,與自己是截然不同,卻越看越是妒恨,忽然一番挑捻,琵琶聲頗為突兀。

這么一陣指動之間,康綺月的琵琶弦間赫然飛出兩枚細小鋼針,去如飛星,無聲無息,分襲文淵、紫緣兩人。這一下偷襲出人意表,文淵陡覺襟前一道刺痛,氣血微現紊亂,琴聲頓止。紫緣那邊卻“簇”地一聲,那鋼針射在了琵琶上。

文淵大驚,心道:“不好,這女人竟然有此偷襲手法!”連忙拔出鋼針,見那鋼針上隱泛綠光,似是淬了毒藥。康綺月縱聲大笑,叫道:“文淵,這一針的厲害,你馬上便知道,瞧你還能如何得意?”說著轉身便奔。一眾青衣漢子一邊看著文淵等人,一邊分批退出。

文淵卻不追擊,奔到紫緣身邊,急叫道:“紫緣姑娘,你怎么樣?”紫緣道:“我……我沒事,沒射中我。文公子,你還好嗎?”語氣顯得極是關切著急。

話才說出,文淵陡覺腦中一眩,叫道:“針上有毒,得去奪解藥!”縱身一躍,背起文武七弦琴,一手拔劍出鞘,直追出去。華瑄驚叫道:“文師兄!”小慕容抽出短劍,叫道:“妹子,你跟去照應,這里我來處理!”華瑄道:“好!”一提氣,跟了上去。康綺月手下一批青衣漢子各取兵刃,圍了上來。

文淵喝道:“諸位讓路了!”勁貫長劍,使足“指南劍”精義,劍去如矢,飛身疾沖,劈空刃風左右排開兩尺,威勢凌厲,當之者無不駭然,避之惟恐不及,如何能擋?文淵更不停步,毫不客氣地追了出去。

一到街市,華瑄隨即追上,叫道:“文師兄,別追太急,毒性會行開啊!”文淵道:“要追解藥,便不能不急啊!”華瑄道:“她沒跑遠,前面還有她那些部屬。”文淵一望,點頭道:“正是,咱們加緊腳步趕上去!”兩人一齊奔去,不多時即已追出城外。

康綺月見兩人追來,笑道:“文公子尚有何事?”文淵一振長劍,道:“請姑娘交出解藥。”康綺月嬌笑道:“解藥?嘻嘻,你不是帶了位解藥來了嗎?”文淵一愕,不知所指。

康綺月見他不懂,便即笑道:“文公子,這針上可不是毒藥,而是一種秘藥,你看看那位小姑娘便知道。”文淵看了華瑄一眼,說道:“那有什……”還沒說完,忽覺心口一熱,華瑄的臉蛋似乎在眼前慢慢迷蒙起來,看不真切,不禁靠近了些。

華瑄見文淵神情有異,驚道:“文師兄,是毒性發作了嗎?”文淵腦中一陣劇痛,聽得華瑄說話,忽感心悸異常,周身發熱,突然握住了華瑄手腕。華瑄一怔,只覺文淵掌心火熱,又是握得極緊,心中一驚,道:“文師兄,你……你怎么啦?”

文淵悚然而驚,連忙松開手,心道:“這什么秘藥的,莫非是催情的藥物么?”向康綺月望去,又是一陣暈頭轉向,丹田處仿佛一股烈火直騰上來,急忙強定心神,與之相抗。

康綺月笑道:“文公子,你該也猜到了吧?老實告訴你,這針上所附的藥呢,足可讓公子和這位小姑娘享受十次極樂境界。不過呢……這藥后勁是很強的呢,小女子都不太受得了,這位小姑娘嘛,怕是一次也承受不住,會傷到身子呢。文公子,你又會如何呢?嘻嘻,嘻嘻!”

華瑄也已聽出這藥的意思,不禁又氣又羞,叫道:“你怎么這樣害文師兄,快交解藥出來!”康綺月嬌聲道:“好啊,你就讓文公子留下來,奴家慢慢為他消解火氣。還是……姑娘你也想一起來呢?”此言一出,她手下一眾男子都嘿嘿而笑,顯然不懷好意。

驀地華瑄猱身直上,身法靈動莫測,穿過一眾漢子之間,轉瞬間已到了康綺月面前,右手拂出。康綺月吃了一驚,心道:“這丫頭身手好快,原來功力不弱。”連忙還招格擋。

華瑄怕文淵承受不住,急于擒下康綺月,以奪解藥,一出手便是傾盡全力,手上招數極盡變化精妙,如同天羅地網一般,將康綺月身周各路一一封住。

康綺月取過琵琶,閃避之余,一手已按上四弦之間。文淵正凝神與藥力相抗,康綺月既是女子,不易上前相攻,忽見她拿定琵琶,猛然一驚,叫道:“師妹,小心!”話才出口,康綺月輪指連撥,三枚鋼針自琵琶中飛射華瑄。

華瑄既已見到對方以此技射中文淵,自然大加提防,一見康綺月手按琵琶,立時有了準備,鋼針飛出之時,旋即縱身讓過一旁。康綺月待要追擊,忽見一條銀龍急閃而出,華瑄皓腕翻揚,已自袖里耍出銀鞭,“谷風式”一圈一卷,正卷住了那琵琶。

康綺月心念如電,棄琵琶而欺上前,右手并指如錐,擊向華瑄頸側。華瑄清叱一聲,右手翻起架開,左臂一道真力直傳鞭身,“喀勒喀啦”一陣輕脆爆響,銀鞭已將那琵琶從中箍碎成兩半,煙塵飛散,數十枚鋼針叮叮當當地落下來。

康綺月暗自吃驚,臉上卻仍帶微笑,說道:“好厲害的功夫!嘻嘻,你和文公子做那檔子事時,也使這么大力么?真虧他受得起呢……”華瑄滿臉通紅,一咬牙,心道:“你喜歡亂說,盡管說去,反正先救文師兄要緊。”手上銀鞭勢挾狂風,將“八方風索”使得聲聲呼嘯,威不可當,鞭將至處,先起颯颯風聲。康綺月手無寸鐵,只得竭力趨避。

過得十招,華瑄鞭上威力越發增生,一條銀鞭化作了一個銀繭,將康綺月身外丈許之地盡數圈住,再難逃脫。文淵看著,心中暗暗欣喜:“真看不出師妹已練到如此功夫,先前我可想差了,看來也不在小茵之下。這康綺月的武功甚極有限,不是師妹對手。”

果然康綺月身陷華瑄鞭法之中,全無還手之力。一個守御不當,鞭梢掃過肩頭,立時劇痛入心。華瑄加緊攻勢,叫道:“不想受重傷,就快交解藥!”康綺月處境窘迫已極,卻不答話,仍是勉力閃避。

文淵大疑,心道:“她應該不能敗中求勝了,怎地仍然如此苦苦支撐?”再看華瑄,但見她神情急迫,額頭微滲汗珠,銀鞭勢道強猛,卻有些不夠沉穩。忽然心中突地一跳,華瑄的身影瞧來竟撩人異常,連忙揉揉眼睛,心道:“這怪藥又來作祟。”

華瑄心道:“你不領情,沒法子,救文師兄要緊,我可要出重招了!”深吸一口氣,勁貫銀鞭,使出變幻玄奇的“不周風式”,鞭如飛蛇,盤旋縱錯,飛騰來去,銀鞭仿佛成了輕柔軟帶,看似力微,實則伏遍暗勁。康綺月知道厲害,卻是無處可避,驚叫一聲,小腹上被銀鞭輕輕一掠,一股排山倒海的厲勁直震入體,身子直飛出去,摔出兩丈有余,跌落在地。

便在此時,華瑄腦中忽感一陣不適,手足上后力不繼,有些昏昏欲睡,腳下微微一躓。文淵見狀,驚道:“師妹,怎么了?”華瑄手按額角,迷迷糊糊地道:“文師兄……我……好像有點累……”一句話沒說完,竟險些跌了一交。

文淵連忙上前扶住,卻見華瑄手一松,放開了銀鞭,竟真昏睡過去了。康綺月勉強站起,心中暗叫:“可惜!若我多撐得片刻,‘醉魂香’的效力發揮,又怎會中這一鞭?”

原來康綺月的琵琶暗藏玄機,非止于鋼針,更藏有迷煙。若要啟動暗器迷煙,需知按弦之法,非康綺月本人不能使用。華瑄箍碎琵琶,破壞了機關,“醉魂香”迷煙逸了出來。康綺月早已服過抵抗之物,不受影響,卻故意在琵琶殘骸處跟華瑄游斗,誘她不知不覺中吸入迷煙。只是這迷煙本該由機關聚集一處噴出,散逸后大為淡薄,華瑄內力修為精純,一時不被迷倒。若她未能使出“不周風式”,此時只怕反會落在康綺月手中了。

文淵雖知華瑄定然中了迷香之流,卻不知康綺月如何下手,此時也無暇思索,心道:“這女子受傷非輕,但詭計多端,可不能大意!”正要伸手拔劍,哪知他雙手一扶住華瑄,藥性引發得更加厲害,便再也不想輕易松手,心中一驚:“不好!”

本來在旁圍觀的青衣漢子,此時已上前護住康綺月。康綺月自知內傷沉重,不敢再上前討戰,忍痛低聲道:“先回去!”眾漢子見文淵不似將要動手,忙擁著康綺月飛快而去,更不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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