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到了夜里,行到了一處荒郊,前不著村,后不著店。藍靈玉皺眉道:“今日真趕得急了,看來是錯過了客店。”阿穗遠遠望去,說道:“三莊主,前頭路上似乎有人,咱們去問問。”藍靈玉點點頭,道:“也好。”

四人策馬上前,只見兩個鄉農走在前頭。阿纓縱馬前去,說道:“打擾兩位,這附近可有客棧投宿么?”一人道:“這一帶么,過了前頭那片松林子,再去一里半便有哩。不過……不過……”另一人續道:“那家店哪,很有些古怪的,常常有人住了進去,就沒再出來的。”

藍靈玉聽了,趕上前去,說道:“兩位大哥,這店是怎生情況,可否說清楚些?”先前那鄉農向她上下打量,才道:“看老弟這樣子,像也是有來頭的。這客店是咱們鄉里一對兄弟開的,哥哥叫做鄧山彪,弟弟叫做鄧天豹,都是一身武藝的,了得咚咚的。他們平日開店,我們村里人也不會去住,一旦有商人去住的,聽說十個倒有九個出不來。村里的人又說他們的店里藏了大堆明晃晃的刀子,一把把都是利得嚇人的。”藍靈玉點點頭,道:“那末是間黑店了?”那鄉農道:“誰說不是呢?只是官老爺既不來管,也礙不到我們村子,也就由他去了。”

四人探聽清楚,復往前行。藍靈玉道:“既知有這黑店害人,咱們索性去探上一探。”阿纓、阿穗一齊答應。文淵笑道:“三位為民除害,那是好極,在下倒也可略盡棉薄之力。”藍靈玉道:“我們來應付便行,你的穴道還封著,可運不得內力。”文淵道:“那么麻煩姑娘解開在下穴道如何?”藍靈玉眉頭微蹙,道:“不必閣下幫忙了!”

實則文淵早已自行沖開穴道,聽藍靈玉如此說,心道:“看來你是把我瞧得扁了,居然還不補點我穴道。無妨,你既然這么說,就看你破這黑店罷。”

過了一片松樹林,果然不多遠便是一大間住店。門前挑著招牌,寫的是“鄧家店安宿商旅”。四人下馬進店,店小二便把馬匹牽去馬房。柜臺里頭一個中年漢子,相貌端正,甚是健壯,旁邊一張大桌邊又有一個黃衣漢子,卻是眉粗目大,滿臉兇悍,拉開了衣襟,正揮著扇子納涼。

一個小二過來招呼,道:“兩位爺臺要住房么?不知中意樓上還是樓下?”藍靈玉道:“就樓上罷,煩勞你揀一間寬敞的大房,可要整齊潔凈的。”那小二堆笑道:“咱們店里房舍干干凈凈,精致得很,包管爺臺舒服。”

眾人上了樓,進得房中,見那房中擺設處處妥當,不見有何異處。文淵推開窗子,見得夜空明星點點,涼風習習,頗是舒適,順口吟道:“山光忽西落,池月漸東上。散發乘夜涼,開軒臥閑敞。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欲取鳴琴彈,恨無知音賞……”藍靈玉不等他吟罷,便道:“你也不用想著拿回這琴,等跟任大俠說明白了,確然不錯,自會還你。”

文淵微微一笑,續吟道:“感此懷故人,中宵勞夢想。”吟完了,才道:“我也不急,總不怕你真個焚琴煮鶴,把琴給燒了。”藍靈玉橫了他一眼,不再說話了。

那小二送了酒菜進來,又退出房去。阿穗斟了杯酒,就唇淺淺酌了一口,含在口中片刻,吐了出來,道:“三莊主,這酒下了蒙汗藥。”文淵奇道:“咦,怎地你一嘗便知道?”阿穗微笑道:“那有什么難了?這等蒙汗藥尋常之極,容易分辨得很。”文淵連連點頭,心道:“就這行走江湖的閱歷看來,只怕我連這個小小丫環也及不上。”阿纓去查了飯菜魚肉,卻沒下藥。

藍靈玉拿了酒壺,拿到窗外沿墻倒去大半,道:“酒是不必喝了,飯菜盡管吃罷。文兄,你也來。”文淵道:“多謝了。”四人便一齊圍桌用了餐食。眾人用膳之際,那小二又進來換新了床鋪、被單、枕頭。文淵心道:“這客店真個服侍周到,不知究里的宿客,哪里會有提防了?”

待小二退出,眾人吃畢,藍靈玉低聲道:“咱們各自就鋪,裝做被藥迷昏,等他們找上來,阿纓跟我出手對付,阿穗護著文兄,樓上殺干凈了,再下樓去掃滅余眾。”文淵道:“三位倒不必擔心在下,只管行動便了。在下雖然武功未必高明,卻也不至于出大麻煩。”

藍靈玉向文淵一望,道:“我是要帶你上巾幗莊去的,事情沒弄清楚前,絕不能讓你受險,我瞧還是讓阿穗幫著你比較好。”文淵笑道:“好罷,謹此領受姑娘好意。”心道:“不知這鄧家兄弟武功如何?若是不好對付,只怕我還要幫忙呢。”

四人熄了燭火,分別上鋪佯睡,只待對方動手。文淵暗自運行“九轉玄功”,周身經脈暢行無阻,心道:“倘若藍姑娘她們抵不住,我再出手不遲。”

到得二更時分,門外腳步聲起,有人悄悄推開了房門。文淵順著目光,瞇眼瞄去,見有六人,前頭兩個便是坐柜臺的漢子,那樣子端方的持著大刀,兇臉漢子則提了根鋼叉。后頭一個是換被單的店小二,其他三人同那小二一般裝束,四人都拿著大捆麻繩。

那小二低聲道:“大爺,看來都睡沉了。”那拿叉大漢即是鄧山彪,只見他大步踏進,吩咐道:“兩個女的都綁起來。老弟,咱們宰了這兩個小子。”那帶刀漢子鄧天豹往藍靈玉床邊走來,說道:“這小子衣著光鮮,必有不少油水,咱兄弟兩今個兒可要大發利市。”幾人便往床邊逼來。

藍靈玉聽得分明,待鄧天豹走近,倏地翻身而起,雙手各持短戟,喝道:“惡賊!你們開這黑店,到底害了多少人命?今天沒你們的生意可做,準備關門大吉罷!”右手一揚,短戟猛地刺向鄧天豹心口。

鄧天豹大吃一驚,連忙舉刀格擋,“鏗”地一聲,擊得火星四濺,震得他通臂發麻。鄧山彪怒道:“好小子,動手嗎?”一轉雙尖鋼叉,直搗過去。鄧天豹吃了暗虧,不敢大意,叫道:“老哥,這小子功夫不差,得小心了!”跟著掄刀殺上。藍靈玉舞開雙戟,一路“飛燕戟”戟法,使得真如飛燕剪風、星芒電逝,縱橫靈動,招招迅猛無匹。鄧氏兄弟以二敵一,反倒難以抵擋,連聲吼叫。

四個小二也抽出藏刀,兩人一個,向阿纓、阿穗的床鋪沖去。哪知兩女竟不起身應敵,竟都睡得沉了,任由幾個店小二上前拿住。藍靈玉瞥見,吃了一驚,叫道:“阿纓,阿穗,快醒來!”文淵也是心中驚訝,翻身下床,略覺腳步不穩,一運真氣,微有滯礙。他凝思片刻,忽然想起一事,連忙扯開枕頭,里面都是些干草,散出一股極淡的清香,若不細查,實難發覺。

文淵心下了然,暗道:“原來如此,這枕頭、鋪被都放了這種草,藥力慢慢滲出,阿纓、阿穗內功不高,已被迷倒了。這手法可厲害,真個神不知鬼不覺。”

卻原來鄧天豹為人精細,在店門見了藍靈玉神采奕奕,步履輕而穩健,顯然身有武藝,生怕蒙汗藥迷她不倒,是以命人換上暗藏藥草的床具。這藥草用得幾天,便會失去氣味,須得更換,花費不小,是以平日并不擺在房中,只用以對付江湖人物。然而藍靈玉內功也有相當修為,尚未被藥氣薰昏,鄧氏兄弟操之過急,先行動手,這時斗得辛苦之極。

一個店小二拿刀架住阿纓脖子,叫道:“小子,快快丟下兵器,否則這丫頭性命不保!”藍靈玉見狀,一時無法,收勢后躍,叫道:“別傷她!”說著“鏗啷”幾聲,雙戟落地。那小二得意之極,另一手去摸阿纓胸口,笑道:“這丫頭看來不錯,嘿嘿!”

鄧山彪先前肩頭中了一戟,滿腔怒氣,一叉往藍靈玉捅去,喝道:“老子先宰了你這雜種!”

忽見藍靈玉著地一滾,探到雙戟,旋即甩臂,俐落之極的一招“雙燕分飛”,兩支短戟起手飛射,如電芒乍閃即逝,但聞“啊呀!”“哎唷!”兩聲慘叫,已分別釘在持刀架住纓穗二女的店小二喉間,鮮血飛灑,各自搖晃,緩緩仰倒,利刃松手落地。

藍靈玉身法快捷,才一擲戟,右手按落地板,借力飛身而出,一把摟過阿纓,順勢抽回那將倒尸身喉頭短戟,腳一落地,又已橫身疾躍,反手一戟。阿穗身邊另一名小二驚見兩個同伴轉眼斃命,還在目瞪口呆,哪知藍靈玉已來幫他成全義氣,戟刃貫心而過,一同作伴去了。藍靈玉左手連撥,將纓穗兩女撥置床上,又已抽起另一支短戟,雙戟又已在手。

這幾下出手快如風雷,藍靈玉殺敵救人,令人不及霎眼,已解危局,單衣雙戟,英風凜凜,鄧氏兄弟和余下一名小二尚自驚駭,一時俱皆呆了。

文淵大聲喝采,贊道:“藍姑娘,了不起!巾幗莊名下無虛,真正是不讓須眉。”藍靈玉向他一望,說道:“文兄過獎!”雙戟一擺,喝道:“你們幾個賊子,還有什么花樣?”

鄧山彪、鄧天豹對望一眼,心道:“怎地這人是個娘們?”鄧天豹道:“閣下身手高強,兄弟佩服!然而想要一舉贏我兄弟兩,卻沒這么容易!”說畢,一齊撲上。

藍靈玉右戟一揮,大聲道:“好,你們多行謀財害命,正該抵命!”正要出招,忽覺氣息微有不順,腳下踏得不穩,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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