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落難王孫

可憐兮兮的少女給放下來了,手腳還是反縛在身后,光裸的身子壓著野草亂石,當然不會好受。

領頭的將官走了過去,蹲在少女身前,扯著蓬松的秀發,拉起蒼白的俏臉,喝問道:“思棋,他們躲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少女思棋哽咽著說。

“什么?”將官勃然大怒道:“小婊子,你是想知道給數百個漢子輪奸而死的滋味了!”

“不……嗚嗚……不是的……嗚嗚……我真不知道!”思棋恐怖地大哭道。

“胡說!”將官怒喝道:“昨夜你不是說他們躲在蟠龍山的山腰,上山后便能找到,這里便是山腰了,周圍什么也沒有,你又說不知道,可是不要命了。”

“我……我沒有騙你的……嗚嗚……你們這么多人上山,他們難道不會跑嗎……嗚嗚……我怎知道他們跑到那里。”思棋急叫道。

“就算你說的有道理,但是幡龍山只有這條出入道路,他們現在無路可逃,怎么還不現身?”將官冷笑道。

“我……我怎么知道?”思棋泣道。

“那么他們平常住在哪里?”將官問道。

“在……在山洞里。”思棋答道。

“山洞?”將官左右張望道:“山洞在哪兒?”

“在山壁后面。”思棋說。

“什么山壁?”將官冷哼道。

“前面,就在前面,兩棵大樹中間!”思棋說。

“那里么?”將官遙指十丈開外,那堵光禿禿的山壁道:“門戶在哪里?怎樣開啟?”

“門戶只能從里面打開,只要在上邊一長兩短地敲打三下,便會有人來開門了。”思棋不加思索道。

“壁上真的有門戶的痕跡。”少女答話時,有幾個軍士已經走到石壁前面檢視廠。

“打門吧。”將官寒聲道。

軍士依言敲打了幾下,壁里什么動靜也沒有,更不會有人開門了。

“能不能把門撬開?”將官問道。

“這道門該是塊實心大石,就算能夠撬開,也要大費功夫的。”軍士答道。

“看來他們早已經跑了,當是躲在山上,我們還是搜山吧。”副將提議道。

“不用忙。”將官點點頭,高聲叫道:“玉樹太子,我知道你是聽見的,識相的便立即現身投降,隨我上京謁見主上,我保證不會難為你,倘若要我動手,你可不會好過的。”

“張貴,你這個該死的叛徒,我就在這里,有本事便來拿我,我是不會投降的!”周義只道這個將官白費心機時,沒料竟然有人在山路的另一頭叫道。

周義循聲一看,不知什么時候,那里多了一張連著車輪的椅子,還有一個年青男子大刺刺地坐在上面。這個年輕男子一身文士打扮,手拿摺扇,而對數百兇神惡煞的宋兵,卻是夷然無懼,氣度不凡,看來便是什么玉樹太子。

周義自己也是皇室貴冑,本來沒有把這個亡國太子放在心上的,此刻卻是瞧的目定口呆,心里贊嘆之余,也有點嫉妒,可沒想到世上竟然有這樣的美男子。

這個玉樹太子很年輕,好像比伏在張貴腳下飲泣的思棋還要年輕,也許是飽經憂患,倒沒有許多未成年男子常有的稚氣,難得的是臉如傅粉,唇若涂脂,劍眉入鬢,星目生輝,眼耳口鼻,無論是分開,或是合在一起看,也是無一不美,簡直是老天的杰作。

有人說貌比潘安,周義相信如果單論相貌,這個玉樹太子或許更勝潘安,可惜的是身裁瘦削,個子矮小,少了點男兒氣概。

“太子,半年不見,你又長高了。”張貴吃吃笑道。

“廢話少說,動手呀!”玉樹太子朗聲道,聲音悅耳動聽,卻使周義有點失望。

原來周義本來以為這個玉樹太子易釵而弁,女扮男裝,但是張貴這個叛臣分明認得他,自然知道他是男不是女了。

“太子,你武功平平,打是打不過我們的,何苦自討沒趣?”張貴獰笑道。

“上吧,看看是誰自討沒趣!”玉樹太子寒聲道。

“對付你這毛頭小于,還要我動手嗎?”張貴大笑道:“你們上,要活的,不要傷著他。”

幾個軍士答應一聲,提刀便沖了過去,豈料還沒走近,便發出慘叫的聲音,倒地不起。

“這手暗器可不賴呀!”張貴冷哼一聲,喝道:“再上,小心摺扇發出的暗器。”

周義也看見了,那幾個軍士殺過去時,玉樹太子抬手一指,手里的摺扇發出幾縷銀光,便把他們擊倒了,然而暗器雖然厲害,也有用盡之時,更何況張貴人多勢眾,這個美貌少年看來是支撐不了多久的。

周義還沒有決定要不要設法相助時,又有五、六個軍士出陣了,他們制出盾牌,步步為營地分頭逼了上去。這一趟好了一點,只有兩個倒下,其他幾個繼續沖殺,不料他們凈是在玉樹太子身前團團亂轉,怎樣也不能靠近,如此沖殺了兩次,接著也分別為暗器所傷。

“你……你使用妖術!”張貴變色道。

“什么也好,你有膽子上來嗎?”玉樹太子冷笑道。

周義冷眼旁觀,發覺玉樹太子身前有許多堆的亂石雜草,那幾個軍士沖過去時,腳下竟然沒有碰上,隱隱若有所悟。

“結方陣,七人一排,看看他有什么了不起!”張貴下令道。

那此宋軍看來訓練有素,盡管知道這個小白臉不是奸吃的果子,還是立即結陣,前邊以盾牌擋得密不透風,陣中還有刀手和長槍手,結成方陣后,七七四十九個壯漢便開始步步進逼了。

玉樹太子可沒有著忙,雙手扶著椅子的扶手,冷冷地看著方陣逐漸靠近。

藏身樹上的周義也像張貴和其他人一樣,目不轉晴地看著方陣移動,目光卻落在他們的腳下。

手執盾牌的軍士踏進那些好像散亂無章的草石了,說也奇怪,本來是畢直前進的腳步突然轉向,遮擋身前的盾牌亦露出空隙,接著便傳來幾聲慘叫,陣中有幾個軍士隨即倒地,當是玉樹太子乘機發出暗器。

雖然有人受傷,方陣還是繼續前進,第二排的軍士亦是轉向,出現的空隙更多,玉樹太子的暗器又再傷了許多人。

“你們退下來。”眼看方陣潰不成軍,張貴終于大叫道。

周義也看清楚了,那些宋軍盡管人多,卻沒有人碰到地上的木石,還自動繞了開去,頗像傳說中為陣法所迷,因而露出破碇,致為暗器所傷,看來他是以此卻敵。

“張貴,有膽子的便自己上來與我一決雌雄,不要支使別人送死。”玉樹太子冷笑道。

“你凈是使用妖術,算什么好漢!”張貴懊惱道。

“你賣身投靠,以眾凌寡,又是好漢嗎?”玉樹太子罵道。

“玉樹,現在你身陷重圍,跑也跑不掉了,要是不投降,遲早也會落在我的手上的。”張貴悻聲道。

“這是我自己的地方,為什么要跑?”玉樹太子憤然道。

“要和我耗下去么?且看我如何破去你的妖法吧。”張貴眼珠一轉,探手扯著思棋的秀發,把她從地上拉起來,森然道:“人來,把這妮子掛在樹上。”

“你要干什么?”思棋哭叫道。

“干什么?”張貴怪笑道:“據說穢物能破妖法,倉卒間來不及收集穢物,唯有請你幫忙了。”

“可是要她撤尿拉糞嗎?”副將笑問道。

“她也撒不了多少!”張貴大笑道,指使軍士把思棋吊在兩棵大樹中間后,伸手便把纏在腰下的皂布扯了下來。

看見思棋腹下的牝戶紅紅腫腫,更沾染著許多干涸了的穢漬,周義知道此女曾慘遭污辱,說不定還是給人輪奸。

“張貴,放開她!如此難為一個弱女子,你還是人嗎?”玉樹太子怒罵道。

“公……公子,你快點走,不要理我……嗚嗚……我不要活下去了!”思棋嚎啕大哭道。

“誰叫你使用妖術呀!”張貴詭笑道:“大家輪著奸了她,看看男人的穢漬能不能破去妖法。”

“不……嗚嗚……不要……”思棋恐怖地大叫。

“張貴,我一定要殺了你!”玉樹太子咬牙切齒道。

“如果你不使用邪術,我便隨時候教。”張貴大笑道。

周義暗道這個玉樹太子的武功看來不大高明,要是不使用暗器陣法,便只能束手就擒了,自己縱是有心相助,但是只有七、八個親衛,亦是有心無力,心里嘆息之際,忽地發覺有異。

“好,你先把思棋放回來!”玉樹太子急叫道。

“哪有這么便宜呀!”張貴狂笑道:“你們還不動手,看看要多少個男人,才能奸死這個小丫頭吧!”

“放箭!”看見許多個如狼似虎的宋軍朝著思棋圍了上去,玉樹太子驀地大叫道:“殺……殺光了他們!”

語聲未住,一陣箭雨便從四方八面射過來,接著許多手執兵刀的漢子自宋軍身后殺上,可惜發動早了一點,還有些伏兵尚未到位,以致不能同時發動攻擊。

宋軍措手不及,頓時給突如其來的伏兵殺得手忙腳亂,鬼哭神號,唯有奮力抵抗。

那些伏兵人數不少,估計超逾千人,盡管人多勢眾,但是大多身上有傷,看來是殘兵敗將,戰力不高,全憑滿腔怨氣,才能人人奮勇,個個爭先,遂殺得宋軍頭崩額裂。

然而宋軍亦非易與之輩,雖敗不退,負隅頑抗,勉力穩住陣腳后,便與伏兵展開激戰。

周義看戲似的細看兩軍劇戰,發覺那些伏兵雖然占了上風,但是要不是以眾凌寡,恐怕不是宋軍的敵手。

宋軍的剽悍亦使周義大感頭痛,想不到他們與己軍比較,也是不遑多讓,要是他朝對壘,勝負實難逆料。

在伏兵的圍攻下,宋軍傷亡慘重,到了最后,只剩下百多人,靠攏在一起,垂死掙扎,可是四周還不住有箭矢乘隙射來,稍一疏虞,便不死即傷,看來支撐不了多久。

“住手。”就在這時,忽地聽到張貴大喝一聲,周義轉頭一看,赫然看見他手執鋼刀,架在玉樹太子的頸項。

那些伏兵狂攻過后,銳氣漸消,突然發現頭兒落入敵手,更不知如何是好,也不待領隊的發出命令,紛紛住手。

“放下兵器,立即投降,否則我殺了他。”張貴大叫道。

“不,不要投降!殺了他……殺光他們,給我報仇!”玉樹太子置生死于道外。

“你們退開!”張貴喘了一口氣,一只手抱著玉樹太子的腰肢,鋼刀擱在肩頭,步履蹣跚地逼近把宋軍團團圍住的伏兵。

那些伏兵投鼠忌器,也不敢動手,自動讓開道路,讓張貴與沒剩下多少的宋軍會合。

周義發覺張貴胸前有血,該是受了傷,玉樹太子身子軟綿綿的沒有動彈,當是給他點了穴道,再看本來布下陣法的地面,多了許多具尸體,木石散亂,看來在混戰之中,木石給這些尸體撞散,因而破去陣法,又或許張貴發現其中奧妙,以尸體破去陣法。

張貴終于回到自己的陣地了,好像已是費盡氣力,松手便把玉樹太子丟在地上,利刀支在地上,大聲喘息。

“放了我們的少主!”有人大叫道。

“別做夢了……”張貴喘著氣說:“你們是要同歸于盡嗎?”

“殺……殺了他……把他們砍成肉醬!”玉樹太子嘶叫道。

“不識死活!”張貴怒吼一聲,抬腿便踢,痛得玉樹太子尖聲慘叫,冷汗直冒。

“不要傷人!”眾人齊聲大叫道。

“不傷人也行……”張貴眼珠亂轉,知道要讓這些人棄械投降無異是緣木求魚,勉力大叫道:“讓開下山的道路!”

“不行!”這時仍是赤條條的掛在樹上的思棋尖叫道:“要死大家一起死,不能放走他。”

“小賤人,那便讓我先宰了你。”張貴獰笑一聲,提刀便朝著思棋走過去。

“要殺先殺我……”玉樹太子大叫道,還沒有說畢,便看見一道人影從道旁的參天古樹撲下來,人沒下地,雙掌已是朝著張貴擊下去。

那人武功真高,三兩下手腳,便奪下張貴手里的鋼刀,然后把他打倒地上。

“降者免死!”兩軍瞧的目瞪口呆,還不及作出反應,那人已經朗聲叫道,來人原來是晉王周義。

“不,殺……殺光他們,一個不留。”玉樹太子尖叫道。

那些伏兵聞言也不再猶豫了,吼聲四起,舍死忘生似的朝著軍心渙散的宋軍進攻,溷戰再度展開。

“全下來幫忙!”周義陷身亂軍之中,也不容多想了,大喝一聲,一個箭步搶到玉樹太子身前,抬腿跨過倒在地上的身體,橫刀而立,以作保護。

其實也不用下令了,周義現身后,湯卯兔等也紛紛現身,兩個靠近周義的鐵衛趕了過來,守護左右兩翼,其他的則加入戰團,砍殺那些無心戀戰的宋軍。

“解下那女娃子吧。”看見思棋身旁刀光劍影,周義下令道。

其中一個鐵衛于是殺了過去,割開縛著思棋的繩索,抱了下來,也放在玉樹太子身畔。

也許因為周義干凈俐落地解決了張貴,亦也許是宋軍只顧突圍,不敢挑釁,他們幾人雖然身處敵陣,可沒有受到攻擊。

轉眼間,玉樹太子的手下已經控制了戰局,被圍的宋軍也大多被殲,能夠突圍逃走的可沒有多少。

“放開我家少主!”

“少主,你沒事吧。”

數十個壯漢沖到周義等身前,七嘴八舌道。

“他沒什么,只是給張貴點了麻穴,解開穴道便成了。”周義退后一步,扶起玉樹太子,隨手解開了麻穴,無意中發覺他的胸脯硬梆梆的,再沒有懷疑他是女扮男裝了。

“我沒事……”玉樹太子吐了一口氣,俊臉一紅道:“思琴等在那里,找她們來吧。”

“來了……”也在這時,三個相貌姣好的少女趕了過來。

“思書,你照顧思棋,思琴,去找椅子,思畫,你扶我起來。”玉樹太子發出一連串命令道。

那三個看來像丫頭的少女執行玉樹太子的命令時,數十個漢子還是圍著周義與眾侍衛,其他人則開始清理戰場,周義等唯有退在一旁,以免生出誤會,他也乘機認住了那幾個可愛的少女。

思琴把椅子取來了,那張椅子原來像車子似的,可以藉著兩個輪子轉動,方便行走,接著思畫便把玉樹太子抱起,放在椅上。

“我練功過度,以致走火入魔,雙腿癱瘓。”看來是發現周義目露異色,玉樹太子主動解釋道。

周義低噫一聲,想不到此子身懷殘疾,武功也不高,卻還能以陣法暗器力敵宋軍。

“你是什么人?”玉樹太子繼續間道。

“在下王晉,從寧州前來經商的,他們是我的伙計。”周義答道。

“剛才要不是你仗義相救,恐怕……”玉樹太子眼圈一紅,拱手道:“我在此謝過了。”

“太子言重了。”周義還禮道,此時與他近在咫尺,發覺他肌膚滑膩柔嫩,暗暗與自己見過的女孩子比較,包括安琪,綠衣女和圣姑在內,也無人能及,心道要是換上女裝,自己雖然沒有龍陽之癖,恐怕亦會生出一嘗異味的沖動。

“我不過是個落難王孫,亡國遺臣,已經不是什么太子了。”玉樹太子唏噓道。

“你是哪一國的?”周義好奇地問。

“我們是幡龍國。”玉樹太子凄然道。

“少主,張貴還沒有死!”這時有人來報道。

“你沒有殺了他嗎?”玉樹太子訝然道。

“沒有,我只是點住他的穴道。”周義答道。

“公子……嗚嗚……殺了他……讓我親手殺了這個狗賊!”思棋聞聲,掙扎著爬起來,激動地叫,赤裸的嬌軀已經給思書找來的布帛包裹起來了。

“行,待我先問他幾句話。”玉樹太子點點頭,目注周義道:“王先生,你們曾經亮相,要是繼續行程,會讓宋軍的那些漏網之魚認出來的,你們有什么打算?”

“這個嗎……”周義知道他說的不錯,卻又不想就此離去,不禁進退兩難。

“要是王先生不揣冒昧,小王想請王先生多住幾天,有事請教,事后當有厚報。”玉樹王子靦腆道。

“太子不要客氣,要有用得著在下的地方,盡管吩咐便是。”周義點頭道。

“思畫,我們先回去,思琴,傳令大家收拾妥當后,立即退回王陵,我看宋軍的援兵最遲半天便會趕到了。”玉樹太子嘆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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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樹太子該是衷心地感激周義拔刀相助,途中不僅稱謝不迭,對他還好像全無戒心,進入王陵時,主動地介紹這個神秘的所在,還殷勤地著思琴把周義等領到最好的宮室歇息。

王陵原來是玉樹太子祖先經營的陵墓,當年花了許多人力物力,攬通幡龍山的山腹,建造了許多宮室秘道,仿如一個地下城市,建造完成后,為了守秘,還把所有工匠遠戍他方,除了皇室中人,沒有人知道王陵的秘密。

蟠龍國為宋元索所滅后,玉樹太子與一些忠心不貳的殘兵敗將無處可逃,唯有躲進王陵,久延殘喘。

有一天,思棋下山辦事,不料為叛將張貴認出,失手被獲,被逼說出藏匿的地方,幸好玉樹太子料到手下難免會有失風的日子,早作安排,以自己作餌,誘敵入伏,如果敵人勢大,便只能犧牲思棋,躲在王陵閉門不出,要是宋軍人少,便可以救人了。

發現張貴只有五百多人后,玉樹太子以為憑自己的人手就能夠卻敵,救回思棋,于是依計而行,誰知宋軍頑強,差點便一敗涂地。

經過此役后,敵人雖然知道他們在幡龍山出現,但是縱然再派大軍圍捕,要是沒有發現,還會以為眾人已經逃之天天,怎樣也猜不到是躲在山腹里,就是有所懷疑,也無法攻進來的。

王陵富麗堂皇,極盡奢華,使周義大開眼界,可惜不見天日,有點兒氣悶。

歇了半天,玉樹太子才遣思琴前來,邀周義共進晚膳,卻另外著人招呼湯卯兔等人。

“王公子,人在難中,沒什么好酒好菜,還望見諒。”玉樹公子慚愧地說。

“太子不要客氣,這些已經很好了。”周義擺擺手,有點急不及待地問道:“宋兵可有搜山嗎?”

“還沒有。”玉樹太子搖頭道:“他們派來近萬人馬,團團圍住幡龍王陵,看來明早便開始搜山了。”

“近萬人馬?!”周義變色道。

“不用擔心,就算能找到王陵所在,也無法攻進來的。”玉樹太子充滿信心道:“必要時,我們也有其他的逃路。”

“是的……”周義心不在焉道。

玉樹太子不以為意,舉杯邀飲,酒過三巡后,才正色間道:“你看大周可會發兵伐宋嗎?”

“會的,只是遲早吧。”周義想也不想地說。

“會遲到什么時候?”玉樹太子問道。

“難說得很。”周義沉吟道:“不過要想馬到功成,我看……怎樣也要一兩年時間準備的。”

“要這么久么?”玉樹太子狐疑道:“近日寧王在江畔屯結重兵,也幾番挑釁,我還道不久便會出兵了。”

“或許他會的,可是如果現在動手,恐怕是兇多吉少。”周義嘆氣道。

“為什么?”玉樹太子訝然道。

“據我所知,他太輕敵了,又不明敵情,既不知己,也不知彼,如何能擊敗宋元索。”周義有點懊惱道。

“宋元索狡猾如狐,詭計多端,一不小心,便會為他所算計,真是不易應付的。”玉樹太子點頭道。

“太子可是打算待周軍伐宋時,藉機復國嗎?”周義問道。

“復國?我憑什么復國?無論誰勝誰負,蟠龍國是完了,我只是希望能夠藉機殺了宋元索,給父皇母后報仇吧。”玉樹太子凄然道。

“對了,張貴招供了嗎?”周義舒了一口氣,改口問道。

“招了,思棋也得報大仇了。”玉樹太子咬牙切齒道。

“殺了嗎?”周義失聲叫道。

“難道你以為他不該殺嗎?”玉樹太子奇道。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周義失望地說:“只是我聽聞平城沒有多少宋軍駐守,才大著膽過江經商,沒想到竟然有這許多兵馬,不禁有點奇怪。”

“是這樣嗎?”玉樹太子那精靈的眸子流露笑意道:“這是宋元索的疑兵之計,以我所知,沿江四城均駐有精兵,總數應逾五萬,戰船則藏匿在隱蔽的港灣里,預備應變的。”

“是了,一定是他的詭計。”周義恍然大悟道。

“你還想知道什么?”玉樹太子笑問道。

“不知道宋元索有多少兵馬?”周義知道自己無意中已露馬腳,把心一橫,坦然問道。

“宋元索的本部兵馬大概有十萬人,除了五萬余駐守江畔,其他的則分駐全國的要塞,各國的降卒還有七、八萬,均遠離家鄉,分別駐守那些給他征服的地方,維持治安,他們雖然有些心懷異志,但是人在異地,可無法輕舉妄動。”玉樹太子如數家珍道。

周義繼續問了許多關于南朝的問題,有的有關軍情國事,有的則有關風土人情,玉樹太子亦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一道來,使他大有所獲。

本來周義還有許多問題的,可是發覺玉樹太子疲態畢露,自己也有點累了,于是說:“得蒙慷慨賜教,在下獲益良多,現在很晚了,不敢打擾太子休息,就此告退,他日再請教吧。”

“不要客氣。”玉樹太子打了一個呵欠,誠懇地說:“那么我們就明天再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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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吃過早飯后,玉樹太子又著思琴邀周義見面。

“先生早。”玉樹太子目注周義道:“小王想了一晚,心里有一個問題無法解決,不知先生能不能坦誠相告。”

“請太子賜教。”周義點頭道。

“不敢。”玉樹太子臉泛赭色道:“看先生言談舉止,見識氣度,均不類商賈中人,敢問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周義沒有回答,卻從懷里取出了一枚黃金印章,遞給玉樹太子道:“真是慚愧,在下不該欺瞞太子的,這才是在下的真正身份。”

玉樹太子接過一看,失聲叫道:“大周晉王!你……你就是北朝的賢王周義嗎……”

“不錯,在下正是周義。”周義點頭道,暗念想不到自己的賢名傳到南方,也真不枉多年苦心造作了。

“王爺,恕小王殘疾在身,不能行禮。”玉樹太子好像要看清楚周義似的,目不轉睛地說。

“太子不要客氣。”周義拱手道。

“蟠龍國沒有了,我也不是什么太子。”玉樹太子嘆道。

“那么……那么我該怎樣稱呼你?”周義搔著頭說。

“我……我叫你大哥,你喚我賢弟如何?”玉樹太子俊臉一紅,靦腆地說。

“好,那么我便放肆了。”周義爽快地答應道。

“大哥……”玉樹太子熱淚盈眸地說。

“賢弟……”周義也湊趣地答應一聲,旋即發覺玉樹太子淚盈于睫,奇怪地問道:“你怎么哭了?”

“我……我太高興了……我本來是孤苦伶仃的,想不到得了一個大哥……”

玉樹太子哽咽著說。

“別哭,要是高興便不要哭了。”周義暗念此子真像女孩子,動輒便啼啼哭哭。

“不哭……我不哭……”玉樹太子臉泛紅霞,不好意思地擦拭著臉上的淚水說。

“賢弟,今天如此高興,愚兄沒什么送給你,這個金印是父皇所賜的私章,我甚少使用,便送你留為紀念吧。”不知為何,周義對這個亡國太子很有好感,慨然道。

“不行,這是你的私章,怎能隨便送人。”玉樹太子把玩著手里的金印說。

“我身上可沒有什么可以送人的物品……”周義不禁為難,靈機一觸,從頸項解下一條金鏈子道:“只有送你這個了,這是母后送我的,希望你喜歡吧。”

“喜歡……我喜歡……”玉樹太子雙手接過,激動地泫然欲泣道。

“又要哭了嗎?”周義笑道。

“我……我是太歡喜了。”玉樹太子淚流滿臉道。

“你真奇怪,歡喜時不笑反哭,要是氣惱時,可會笑嗎?”周義吃吃笑道。

“不許你取笑人家……”玉樹太子哭笑難分地抬起頭來,央求似的說:“大哥,你……你能給人家掛上去嗎?”

“行呀。”周義走了過去,從玉樹太子手里接著金鏈子,動手給他掛上,低頭看見在衣領外邊那截白皙纖巧,線條優美的頸項,心里暗暗贊嘆不已,接著還發覺一陣如蘭似麝的芬芳直透鼻梁,卻不像女孩子常用的胭脂水粉,更是暗暗稱奇,忍不住問道:“賢弟,怎么你這么香的?可是擦上什么香粉?”

“那是人家天生的,哪有什么香粉!”玉樹太子耳根盡赤道。

“天生的嗎?”周義強懾心神,掛上項煉,暗念如果他是女兒身,怎樣也不能放過。

“大哥,你等我一陣。”掛上項鏈后,玉樹太子轉動椅子的車輪,喜孜孜地往后退去說。

“你去哪里?”周義奇道。

玉樹太子沒有回答,回眸一笑,便退入后堂。

待了好一會,玉樹太子回來了,思琴推著輪椅,其他三婢包括劫后歸來的思棋在內尾隨在后。

“對不起,大哥,累你久等了。”玉樹太子靦腆道。

“婢子思琴……”四婢亦各自拜倒周義身前,報名見禮道:“見過王爺。”

“起來,你們起來。”周義忙不迭地擺手道,偷眼看見四婢雖然一身青衣,但是春蘭秋菊,各有各的風姿,難免有點心猿意馬。

“大哥,這是我送給嫂子的一點心意,請你交給她吧。”玉樹太子送上一個精致的金盒子說。

“哪個嫂子?”周義莫明其妙道,打開金盒子一看,卻是兩塊色作粉紅,雕工精美,合在一起便是兩頭交頸鴛鴦的玉佩。

“是王妃呀,難道你還沒有成親嗎?”這時四婢已經起來,分站兩旁侍候,慧黠的思書笑問道。

“對,我還沒有成親。”周義點頭道。

“是嗎?”玉樹太子眸子一亮,接著目光黯然,低頭道:“那……那便送給未來的嫂子吧。”

“或者是心上人吧。”爽直的思琴格格笑道。

“我哪里有心上人。”周義失笑道:“賢弟,這些東西我沒有用,還是留下來送人吧。”

“對,留下來也好,遲些時再送給王爺吧。”思書從周義手里接過金盒子,似笑非笑道。

“大哥,希望這個對你有用吧。”玉樹太子白了思書一眼,再取來一卷羊皮卷子道。

“這又是什么好東西?”周義笑問道。

“這是我……我妹妹的心血……”玉樹太子囁囁道。

“你的妹妹?”周義心中一震道,想不到他還有妹妹,看來當是個美人兒,可不能錯過了。

“是,可她已經死了,與我爹娘一起死在宋元索手里。”玉樹太子唏噓道。

“又是宋元索!”周義懊惱道。

“這是南方的形勢地理圖……”玉樹太子徐徐打開羊皮卷子道:“為了這幅圖,她……她花了一年時間,跑遍南方繪制的。”

“什么?”周義失聲而叫,低頭一看,不禁大喜過望道:“這東西可有用極了。”

“江畔四城后邊全是平原湖泊,拿下四城后,便可以長驅直進,直搗宋元素的都城宋都了,可慮的是他不敢決戰,要是棄城而走,躲進山區,要斬草除根,恐怕便要大費手腳了。”玉樹太子正色道。

“咦,怎么沒有平城的?”周義忽地發覺有異,指著地圖說:“這個蟠城是不是就是平城?”

“是的,那時蟠龍國還在,蟠城便是如今的平城,龍城就是安城。”玉樹太子解釋道:“繪制此圖時,南方只剩下我們蟠龍國和山南的車國,其他的全落入宋元索手里了。”

這張圖又使周義生出許多問題,玉樹太子也不厭其煩地一一解答,四婢則善解人意地在旁侍候,談了一整天。

期間有人來報,搜山的宋軍已經退走了,當是找不到什么,以為他們早便跑了。

“賢弟,累了你一整天,今天到此為止,我們明天再談吧。”看見玉樹太子滿瞼倦容,周義歉然道。

“我不累,再多談一會吧。”玉樹太子抗聲道。

“公……公子,你的病……”思畫欲言又止道。

“我很好,不要多事。”玉樹太子不悅道。

“賢弟,你生病么?”周義奇道:“生了什么病?我的隨行侍衛,有人精通醫道,可要他給你診治?”

“我天生九陰絕脈,看過無數大夫,亦曾讓武林高手運功醫治,也沒有用,如果不是求好心切,強行修練內功,也不會弄至雙腿癱瘓。”玉樹太子凄然道。

“九陰絕脈?”周義駭然道,聞說此乃不治之癥,難怪此子只想報仇,沒有復國之念了。

“我是活不長的了,也不能生兒育女,蟠龍國是完了。”玉樹太子泫然欲泣道。

“不,公子,你不會死的!”思棋泣道,自此至終,她也不大說話,此際卻是有點失控。

“賢弟,不要擔心,我一定會設法治好你的。”周義勃然道,怪不得人說天妒英才,此子多才多藝,卻染此絕癥,老天實在可恨。

“如果能找到天山雪蓮,公子便有救了。”思琴滿臉希冀之色道。

“天山雪蓮乃是天材地寶,數百年來從不一見,又怎能找到?”玉樹太子哂道。

“只要有藥能治,便有希望了。”周義撫慰道。

“治得了又如何,我命貴格賤,縱然活下去,也要受苦終生的。”玉樹太子搖頭道。

“什么格貴命賤?”周義不解道。

“有一個世外高人曾經給我看相,說我雖然身入皇家,貴不可言,但是天賦單薄,所以享福愈多,往后就吃苦愈甚,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玉樹太子木然道。

“怪力亂神,這些荒誕不經的話豈能相信?”周義不以為然道。

“天機子說無不中,國亡了,爹娘死了……妹妹也死了,可不是尋常相士的胡說八道。”玉樹太子幽幽地說。

“就算是實,也不是沒有化解之法的。”思畫抗聲道。

“不要說了,我不想聽。”玉樹太子惱道。

“不說,大家別說了。”周義知趣道:“賢弟,你歇一下,明天再談吧。”

“那么……那么明天再見了。”玉樹太子長嘆一聲,道:“思書、思晝,你們侍候我大哥休息吧。”

“不,不用她們侍候了。”周義擺手道。

“大哥,你惱我了嗎?”玉樹太子惶恐地說。

“我惱你什么?不要胡思亂想了,早點安歇吧。”周義柔聲道。

“要不是惱我,怎么不讓她們侍候?”玉樹太子嗔道。

“王爺怎會惱你,只是嫌棄我們笨手笨腳吧。”思書幽怨地說。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太子要你們侍候嘛。”周義尷尬地說,事實是擔心面對這兩個如花似玉的美婢,難以控制壓抑了許久的欲火,那便有損賢王的美名了。

“能夠侍候你,是她們的福氣,可惜我……沒有多少人有這樣的福氣……”

玉樹太子忽地耳根紅透道。

“既然如此,愚兄便卻之不恭了。”周義點頭道,倒沒留意玉樹太子有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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