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紗帳中一聲嬌喝,飛出一個枕頭。

小婢等了一會兒,小聲說:“小姐,就剩四五個賓客了,都是老爺的至交好友,你就去一趟吧……”

紗帳“刷”的一聲拉開,“娘都不要我了,還見什么客人!我一會兒回飄梅峰,去當尼姑!”慕容紫玫眼眶發紅,氣鼓鼓地說著,小巧的乳房在亮紫色的胸衣下不住跳動,白嫩的肌膚幽香四溢。

小婢乖巧地坐到紫玫身后,挽起烏亮的頭發,一邊梳一邊抿嘴笑道:“小姐的頭發多漂亮啊,剃掉可怎么舍得?再說了,女孩家剃光了頭,多不好看哪。”

“怎么不好看?你沒見過我師父,她剃了頭也漂亮得很呢。”

“哎呀,少夫人、紀小姐,還有小姐都長得仙女似的,再加上雪峰師太和風女俠,你們飄梅峰真是仙女住的地方呢。”小婢艷羨地說。

慕容紫玫想起師父、師姐,幽幽嘆了口氣,接著又發起嗔來,“慕容勝那個家伙真不像話!娶了二師姐就夠得意了,娘還要去給他燒香還愿。我六年都沒回來了,娘也不多陪陪我這個女兒,真是太偏心了……”

小婢放下象牙梳,盤起秀發,安慰道:“夫人一來一回要不了五天,小姐還能在家住兩個月呢。”

慕容紫玫滿臉不情愿地穿上淺紅繡裙。朱彤色的腰帶一束,立時顯得玲瓏有致。妝臺上放著脂粉香末,她理都不理,只揀出一個玉扣握在手中。

小婢捧著清水走了進來,嫣然巧笑道:“小姐快些,沮渠公子還在大廳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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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亂世,天下擾攘不休。北起大漠,南及蠻荒,東濱大海,西至流沙這片廣闊的土地上,群雄并起,彼此間攻伐了無寧日。四周的匈奴、羯、氐、羌、鮮卑等異族趁機紛紛北上南下,攻略中原膏腴之地。鐵蹄所及,直臨江漢。慕容氏正是源于北方的鮮卑大族。

百年間天下或分或合,立國以數十計。但多半旋立旋滅,長者數十年,短者不過十余年,興亡匆匆過手。這可苦了中原百姓,定居于此的漢民十室九空,千里良田盡成荒漠,道路兩旁白骨累累。

天下不靖,卻是武林盛世,有實力者無不割據稱霸。慕容紫玫的父親慕容衛是伏龍澗的寨主,立寨十余年來,大小數十戰,無一敗績,但他并無野心,只是結寨自保,倚仗著伏龍澗近千人馬,護得周遭數鄉太平而已,因此在江湖中名聲并不響亮。慕容紫玫的母親蕭佛奴,最是面慈心軟,樂善好施,被人稱為“百花觀音”。

十歲時慕容紫玫被雪峰神尼收為徒弟,居住在雪山之巔的飄梅峰。同門還有三位師姐。大師姐風晚華是雪峰神尼收養的孤兒,盡得師父真傳,曾以一柄流霜劍擊殺江東四寇,技驚江湖;二師姐林香遠雖然出身書香世家,貌美如花,但俠肝義膽,英氣過人,出道兩年來,寒月刀的名聲已經直追流霜劍;三師姐紀眉嫵則相反,她是豪門千金,出身弓馬世家,性格卻最溫婉柔順。

母親雖然慈愛,但在紫玫學藝這件事卻毫不通融。她在飄梅峰學藝六年,未曾下山一步。剛開始時還為此哭鼻子,幸好師父和三位師姐對她愛護有加,漸漸也就習慣了飄梅峰的嚴寒。

半年前哥哥慕容勝去飄梅峰探妹妹,結識了二師姐林香遠。兩人一見鐘情,遂結為秦晉之好,五日前在伏龍澗成婚,慕容紫玫這才回家暫住。

小婢說的“沮渠公子”乃是慕容家世交子弟沮渠展揚。紫玫在飄梅峰六年,他倒上山了數十趟,比紫玫家人去得還勤,每次紫玫都會開心好幾天,對這個青梅竹馬的小哥哥好感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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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紫玫裊裊入廳,沮渠展揚忍不住面露微笑。他比紫玫大了五歲,相貌俊美,身長玉立。因為周圍還坐著幾個人,他只欠了欠身,沒有說話。

慕容紫玫學著三師姐的樣子,一一斂身施禮。

在座的都是慕容衛相識多年的老友。婚禮之后慕容勝與妻子遠赴蜀中林家省親,賀親的賓客陸續離開,這幾位一直留到今天。名震東海的劍俠東方慶笑道:“佳兒如龍,嬌女似鳳,慕容兄真是好福氣。”

慕容衛年逾五十,面如冠玉,長髯垂胸,聞言笑道:“東方兄過獎了,小女性情頑劣,連望諸位多多指點。”

湘西白沙派的掌門楚連雄笑道:“令愛下山不過月余,玫瑰仙子已經名揚江湖,比我們這些老輩名頭還響。”

慕容紫玫俏臉飛紅,垂頭看到沮渠展揚怪怪的笑容,不禁心底暗恨,偷偷瞪了他一眼。

沮渠展揚起身抱拳道:“慕容伯父,小侄路途遙遠,不及聆聽伯父和諸位叔叔的教誨,先請告辭。”

慕容衛視沮渠展揚如同子侄,對兩人感情日深樂觀其成,見狀道:“玫兒,你替爹爹送展揚一程。”

紫玫板著臉舉步出門,身后傳來一片善意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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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幾步,紫玫那點兒小脾氣已經飛到九霄云外,沮渠展揚急步追來,“唔,你還帶著它?用著方便嗎?”

朱紅色的腰帶上系著一只金黃色的小弩,只有手掌大小,做工精致細巧,這是紫玫十二歲生日時沮渠展揚送給她的禮物。

紫玫停下腳步,把手心里一直攥著的玉扣遞給他。

“這是什么?”

紫玫喜孜孜地說:“漂亮嗎?”

沮渠展揚點點頭,“你的?”

“吳叔的,他年紀那么大,留著沒什么用,就給了我。呶,送給你好了。”

吳震是慕容衛得力手下,昨日午間護送夫人百花觀音去洛陽禮佛。多半是臨行前紫玫看中這個玉扣,死纏硬磨要過來送給自己。沮渠展揚啞然失笑,但又心下感動,接過還帶著紫玫體溫的玉扣,一時說不出話來。他凝視著那張燦若云霞的俏臉,良久才翻身上馬。

好不容易送走了賓客,慕容紫玫來到靜室盤膝運功。縷縷真氣從丹田散出,游走于四肢百骸,最后重歸于丹田,往復不已。

飄梅峰諸弟子雖是同門,但只有紫玫一人得神尼傳授《鳳凰寶典》。相傳此寶典乃是本派開山之祖賴以成名的絕技。歷代相傳,修習寶典只能是處子的純陰之體,一旦破身,將會有性命之憂,因此飄梅峰諸代掌門都是出家人。可自祖師以降,從未有人練至大成,甚至連達到第七層的都極少。

寶典精深幽微,有諸多難明之處,修行不易,尤其初練時幾乎沒什么效果,連雪峰神尼自己也是由別法入手,最后才研習寶典。練至第七層時,神尼感覺到寶典內蘊藏著極大的威力,她見慕容紫玫根骨奇佳,年紀又小,這才傳于當時剛入門的紫玫。

慕容紫玫看上去年幼頑皮,其實極有毅力,六年來她進步神速,鳳凰寶典已練至第四層,但紫玫此時功力非但遠不及大師姐風晚華,比三師姐紀眉嫵也差得遠,唯有輕功一項,遠超儕輩。

與此同時,雪峰神尼也在第七層再無寸進,寶典此后的文字晦澀難明,所載狀況幾乎無一能與練功時的情形相同。雪峰神尼對此百思不得其解,紫玫下山時還吩咐她勤加修練,以便早日練到第七層,師徒兩人好互相參校,看能否解開寶典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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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薄暮,慕容紫玫緩緩收功。二月的天氣乍暖還寒,她站在階前深深吸了口氣,感受著家鄉熟悉的氣息。

微風拂過,衣袂飛揚,待看到庭中一抹淡淡的綠意,紫玫眼睛一亮,飛也似的奔進伏龍堂,興奮地說:“爹,院子里長出一枝小草呢。”她久居雪山,這還是頭一次看到初春的新草。

慕容衛微笑著抬起頭正待說話,卻見一個手下快步入廳遞來一只木匣,“寨主,適才有人送來這個。”

木匣尺許大小,色澤烏黑,盒蓋上盤著兩條涂金飛龍,張牙舞爪,卻未留題款。

慕容衛在江湖闖蕩多年,心知有異,拔出長刀挑起木盒放在桌上,細看了半晌,然后退后一步挑開鎖鈕。

木匣啪的一聲彈開,周圍諸人立刻臉上變色。

木匣里鋪著一塊鮮紅的錦緞,上面是一對纖巧的小腳,膚色瑩白,創口血跡尚新,分明是剛從女子腳踝上齊齊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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