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紫玫在紀府住了一夜,第二天與紀眉嫵并騎南下。兩女一路晝行夜伏,風餐露宿,受盡奔波之苦。乍然從將軍府的錦衣玉食落到荒效野外,嬌怯怯的紀眉嫵固然沒有一句怨言,慕容紫玫也未說過謝字,兩人都把此事視為理所當然。

好在兩女內功不弱,盡抗得住風寒。

進入陜南后,路上頗為不靖。今年天氣嚴寒,塞外牧民馬畜多死,因此南下掠奪定居農戶的食物財產。占據關中的秦軍連戰連敗,根本擋不住如狼似虎的牧族。官府自顧不暇,那還有工夫賑濟災民?陜南多山之地,本就貧瘠,這一番侵擾之后,頓時流民四起。

路上有幾起亦民亦匪的盜賊見是兩個漂亮女孩孤身行路,想撈些便宜,但這些拿慣鋤頭、釘耙的烏合之眾怎是雪峰神尼兩位高徒的對手。紀眉嫵和慕容紫玫略施小技,波瀾不驚的穿州過府,二月二十九,兩人抵達清化。

進入蜀地,兩人都松了一口氣。相比于中原爭戰不休,川蜀的平靜無異于天府。

到清化后,不但紀眉嫵身上所帶的大筆銀兩花個干凈,連慕容紫玫當日在絳縣官庫盜出的金銀也被這個三師姐用得差不多了。這倒不是紀眉嫵自己享用,而是她見不得災民的慘狀,一路施舍。

在客店慕容紫玫數了數銀子,嘆了口氣,“我記得出來的時候咱們帶了有近千兩銀子吧,有我一半重呢。你還說帶得多了,夠咱們走到八萬里外的昆侖山。

瞧,這會兒還剩十二兩……”

其實不只紀眉嫵從來不過問這些事,慕容紫玫以前也以為銀子只是用來打銀器、首飾的。若非經此大變,她還不知道自己當日用的小金箭,一支就夠平常人家半年的開銷,現在想想就覺得后悔。

紀眉嫵湊過來睜著比慕容紫玫更天真無邪的大眼看了看,小心翼翼的問道:“省著些,夠咱們到飄梅峰了吧?”

慕容紫玫嘆了口氣,收起銀子:“咱們兩個又吃不了多少,差不多夠吧。”

銀兩多少紀眉嫵并不在意,她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紫玫,你昨天說練功時覺得有些異樣,是怎么回事?這會兒呢?”

紫玫眉頭微皺,“我也說不清楚,好像聚氣時變得更慢了,丹田好像盛不下似的向外溢。”

紀眉嫵并未練過鳳凰寶典,不知其中的訣要,聞言細想片刻,“是不是過于求成,練得太勤,出了岔子?穴道上有沒有感覺?”

紫玫搖了搖頭,“鳳凰寶典不走穴道的。也沒什么不好的感覺,就像……就像揀了一大堆銀子,背不動!”

紀眉嫵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呀……”

紫玫也笑了起來。

過了片刻,紫玫臉上的笑意漸退。想起父親的慘死,母親落入敵手,不由柔腸百轉。

“別擔心,回山問問師父好了。”

紫玫勉強露出一絲笑意,但沒有說話。

紀眉嫵柔聲說:“去外面散散步好嗎?”

紫玫點了點頭,長了長吐了口氣,纖手在桌上輕輕一拍,叉著小蠻腰說道:“大丈夫生在天地間,自當快意恩仇,氣沖北斗,何必做小兒女之嘆!”

聲音剛勁有力,老氣橫秋,把紀眉嫵嚇了一跳。

紫玫說完,格格笑了起來,“小鶯小鸝那天的口氣就是這樣。”接著把那日白氏姐妹的豪言壯語告訴師姐。

說完后她望著窗外,沉默片刻,低聲道:“我聽了之后好感動……”

紀眉嫵道:“她們說的不錯,你笑什么呢?”

“太可愛了,她們比我還小半歲呢。”

紀眉嫵怕紫玫又想起傷心事,連忙拉著她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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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街道空落落沒有什么人影。她們只是隨便走走,也不在乎市面冷清。兩女拉著手并肩而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些閑話,彼此有種親情般的溫馨。

路邊有家酒肆還亮著燈火,慕容紫玫眼睛一亮,“師姐,咱們去喝酒吧!”

兩個女孩子學人家喝酒,紀眉嫵啞然失笑,但還是溫婉地隨師妹走入酒肆。

老板見是兩個美貌女子,不由愣了一下,迎上來小心地問:“兩位要用些什么?”

慕容紫玫指了指旁邊桌上,“跟他們一樣。”

紀眉嫵拿出絲巾把桌椅抹了一遍,然后將絲巾一團扔到墻角。慕容紫玫笑道:“這一路你都扔了百十條手絹了吧,哪有這么干凈的。”

紀眉嫵臉上一紅,只說了句,“這里倒還干凈。”

旁邊那張桌子坐了四、五個人,已經喝得半醉,看到兩女的艷色都是目瞪口呆。

紀眉嫵很少在外面拋頭露面,在路上為了遮塵,一直帶著面紗。此時被幾個男人肆無忌憚的上下打量,不由面紅過耳。她把頭扭到一邊,不敢接觸他們的目光。

慕容紫玫秀眉一揚,小手朝桌上重重地一拍,嬌聲喝道:“看什么看!滾出去!”

那幾個人已經有了八分醉意,見這個花瓣似的美人兒大發雌威,美態十足,都是心癢難搔。當先一個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伸手就朝紫玫臉上摸去,醉熏熏地說:“小美人兒,你叫……”

話沒說完,整個人忽然凌空飛起,投到店外的黑暗里,半晌才“呯”的一聲落在地上,然后再無聲息。

剩下的幾個人愣愣看著紫玫,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還不滾!”

這群人都是當地痞子,一向橫行霸道慣了,其中一條壯漢怒吼一聲——他沒敢對紫玫下手,而是朝背對著他的紀眉嫵白玉般的柔頸中打去。

大漢粗壯的身體也立刻飛起,投到門外。那個公主般尊貴的女子靜靜坐在那里,好像什么都沒做,只是手里多了塊潔白的絲巾。

紀眉嫵拿著裹手的絲巾猶豫著要不要扔掉。還有三個人,或者等一下再扔好了。

她心慈手軟,并未像紫玫一樣把人甩到十幾丈外,也不管那里是墻是地,會不會把人摔死。那個大漢落在門外眾人能看到的地方,趴在地上哎唷哎唷叫個不停。

店主人看的瞠目結舌,不知道今天店里來的這兩位是仙女還是妖精。

剩下的三個人還沒明白過來,壓著嗓子喊道:“大牛,大牛……這是怎么回事?”

大牛一邊叫痛,一邊說:“……妖……妖精……她們會妖術……”

三個人倒抽一口涼氣,傻傻看著這兩個美若天仙的女子。沒想到喝酒會喝出妖精來,這可怎么是好?

紫玫又重重一拍,嬌喝道:“還不快滾!”

那三個人抱頭鼠竄,紀眉嫵連忙扔掉綢巾,看見紫玫抓起跑的最慢的一個又要扔出,連忙說:“輕一些。”

紫玫一笑,抖手把那人甩了出去。

眼看那人就要落到地上,忽然身子一頓,定在半空。

兩女一愕,只見那人像昏了般四肢軟綿綿垂下,身體卻緩緩凌空飛了回來。

那具身體腳不點地的移到門旁,這才掉在地上,身后露出一個面容古雅的老人。

他身材瘦長,穿著一襲洗得發白的綠袍。枯瘦的手指像樹根一樣有力,臉上像干硬的樹皮般布滿皺紋,沒有一絲表情。只有兩只眼睛精光閃閃,看上去還像個活人。頜下銀須飄揚中,那人緩步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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