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似友似敵

回到監舍,等于重回苦海,仍然得崩緊神經過日子。有一句話叫生不如死,林慕飛覺得自己就是這樣。

每天吃飯、洗臉、走路、上廁所、睡覺,做任何事兒,都是懷著一顆戒心,對誰都得提防著,不敢信任任何一個人。也不搞清楚到底誰是好人,誰是壞人,每個人都可能是刺向自己心臟的尖刀。

原來朱五是自己的靠山,現在連朱五也得提防。最好的朋友成為最大的敵人,那是什么感覺?回憶以前的友誼,讓人不敢相信事情會變得如此糟糕,如此恐怖。

朱五對自己沒個好臉,四虎那幫家伙更不用提了,簡直是一群狼崽子。自己失去了做夢預測的能力,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如何,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是自己的死期。

人要這么活著,豈是一個痛苦之詞可以形容?

有一天半夜,一個小子經過林慕飛跟前進廁所,這本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兒,卻讓林慕飛心里波濤起伏,總覺得這小子要對自己不利,結果是從人家進去,至人家出來,這差不多一小時時間,都不敢睡。等人家出去后,才敢合上眼睛。

這樣的事情太多,導致晚上睡不好覺,白天打不起精神,走路直晃,有一次怦地撞到墻上,撞得眼冒金星,眼前發黑,差點栽倒。

四虎等人見了,哈哈大笑,笑彎了腰,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其他人也跟著笑了,笑聲匯聚一起,聲震監舍,簡直要把房蓋鼓開,惹得看守過來直敲門,讓他們閉嘴。

在大家以這事兒為笑柄,當林慕飛為小丑時,朱五始終沒笑,只是冷眼旁觀,臉上陰晴不定,但沒說什么,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

林慕飛每天都這么煎熬著,可謂度日如年,覺得自己快要挺不住,要一下子死掉。有時又想到當臥底的事兒,意志發生動搖。

一個聲音說,與其這么苦不堪言地過著,不如給她當臥底算了,好歹日子能過得輕松一點。臥底就臥底,即使日后下場很慘,那是以后的事兒,且顧眼前吧。活一天,算一天,活一天,樂一天,強過這么生不如死。

另一個聲音反對:不行,絕對不行,絕對不能給那個臭娘們當奴才。一旦踏上賊船,難以下船。被人家當槍用,止不定哪天被拋棄,小命丟了。就算不丟,一輩子不能堂堂正正做人,又有什么意思?

這兩種聲音像兩條蛇一般,在頭腦中糾纏翻滾,難分勝負,害得他腦袋都要爆炸了,始終拿不定主意,就這么渾渾噩噩地混日子,只盼著自己早點判刑,好早點轉到監獄中,脫離狼窩,過上新的日子。

有時又想,要是不出師父這樁命案,自己當個小小的修理工,雖不能過上人上人的日子,倒也自由、開心。總比現在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好得多。

唉,命苦,連當個小人物的幸福都不可得。然而,只要活著,生活還得繼續下去。

這天,又發生一件事兒,對自己命運有一定影響。

這天晚飯后,大家都在休息,有的坐著,有的走動,有的在哼著小曲,有的伸懶腰。在幾個燈泡子的黃亮的燈光下,每個人被照得清清楚楚。

以往這個時候,朱五早已找個男寵,做著預熱工作,準備睡覺時瘋狂享受了。今晚卻沒那么干,而是將目光射向廁所那邊的林慕飛,后者躺在那里裝打盹,尋思著晚上怎么把覺睡好。雖然閉眼,也能感覺到遠處朱五綠豆眼里的兇光。

再次睜眼時,林慕飛嚇得一激靈,趕緊坐起來,每條神經都緊張起來。

朱五不知何時站在自己的鋪位前,叉腿掐腰,吹胡子瞪眼。

那近乎禿子的倭瓜腦袋,在燈光下又大又醒目,令人發笑,但林慕飛笑不起來,因為對方的綠豆眼睛里分明帶著股殺氣,而不是簡單的兇光了。

“五哥,你想干啥?”林慕飛站了起來。

“我想打死你,給我大哥報仇。”朱五瞇起眼,雙手握拳,握得關節格格直響,像一只將要吃人的黑熊。

“我都說過多少遍了,我沒干那事兒。”林慕飛后退一步,一顆心象壓了塊大石頭,心說:屋漏偏逢連夜雨。連朱五都想弄死我,我還有活路嗎?

再看四虎他們,早湊到近前看熱鬧,一臉幸災樂禍的樣子。他們的笑容,明白表現出人性最黑暗的一面。

朱五喝道:“林慕飛,是男人的就過來,別當縮頭烏龜!”

林慕飛當然不是縮頭烏龜。在這個節股眼上,寧可被人打死,也不能被人瞧不起。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像條漢子。

邁著傷腿,小步過來,林慕飛跟朱五站個對面。

朱五轉身走到屋內的寬敞處,回頭看著,“這地方適合打架,來吧。你要是把我打趴下,以前的事兒我再不追究。”

林慕飛一臉的苦笑。

要是從前,自己身體健康,精神飽滿,狀態最佳時,打敗朱五未必沒有可能。可是現在,現在傷殘之身,又多日飽受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想打敗朱五?無疑是做夢!

“我來了,出手吧。”

打不過,也得敢于面對,便擺了一個弓步迎敵的姿勢。

“好,我就喜歡這樣的硬漢子。”

大聲一喝,朱五滑步向前,兩只大手時拳時掌,打向林慕飛胸前。出招之準,力度之強,令人贊嘆。

林慕飛沉著應對,不閃不避,抓向朱五手腕,看似隨意,實則角度之佳,盡顯行家風范。

朱五見此,突然停手,改為雙拳打臉,同時一腳踢向對方小腹。

旁觀者哎了一聲,以為這下必中。因為朱五變招很快,令人防不勝防。

四虎在旁叫道:“踢死他,踢死他。”他那伙小弟們也跟著喊叫,一聲高過一聲,一浪高過一浪。

林慕飛反應也奇快,退步側身,一拳擊向朱五肋骨。朱五別看塊頭大,閃身比他還快,一手擋住拳頭,一腳橫踢林慕飛的肚子。

林慕飛也想躲,可是傷腿誤事,躲不及時,肚子被踢個正著,怦地一聲,痛得林慕飛啊一聲,捂著肚子退好幾步,心中好恨那條傷腿。

眾人高聲喝彩,朱五得意地滿臉堆笑,向林慕飛招招手。

林慕飛忍著痛,一股不報輸的脾氣在血液中激蕩,心說,打吧,打吧,就這樣在打斗中痛快淋漓的死去也沒什么不好,勝過茍且偷生!

振作精神,瞪著眼睛,林慕飛又走上前來。二人的第二場打架繼續進行。

朱五一個跳躍撲來,雙拳擊胸。兩個小西瓜似的拳頭力量很大,估計打上得骨斷筋折。

林慕飛猛地一矮身,雙掌一推,正推在朱五的腹部上,推得朱五差點來個四仰八叉,忍不住夸道:“好,好小子,好功夫。”再度沖上來打斗。

二人混戰一起,拳腳交加,纏斗不休。

四虎那些人在旁觀戰,眼神冷冷,不時還低語幾句,令林慕飛犯疑,覺得其中有鬼。

本來,林慕飛就吃了腿傷之虧,再加上不時走神,被朱五連連擊中,上半身不知挨了多少下,幸好沒有大礙。

盡管挨揍,但打了這么久,朱五從不曾碰他的傷腿。這讓林慕飛著實詫異,只要朱五愿意,像上次決斗那樣,在自己傷腿上踢上兩腳,基本上只顧疼了,哪里還有什么戰斗力?

朱五的眼神和拳腳只對他上半身,不知怎么想的。

打到后來,二人打急眼了,也不再顧什么風度了。林慕飛頭破血流,盡失英俊形象。朱五變成熊貓眼,鼻血長流,更加丑陋難看。

兩人互相抓頭發,踹肚子,在地上翻滾,或站著扭打,哪里還像兩個武術行家,跟街頭的小流氓知打差不多。

在這個過程中,林慕飛吃虧較多,一是傷腿成為累贅,嚴重影響戰斗力的發揮。二是體力不足。三是抓頭發時,自己疼得咧嘴,人家朱五不怕。他是寸頭,手指抓不住,一抓光光的,手中空空,氣得林慕飛用拳敲他腦袋,敲得朱五的大腦袋怦怦響。朱五張嘴怪叫。

當雙方打得天昏地暗時,如兩條瘋狗時,四虎他們不甘寂寞,選在這個時候出手了。

值此之時,林慕飛和朱五正如柔道比賽似的,相互抓著胳膊,像支黃瓜架一樣。

林慕飛注意到四虎的一個小弟,捏著削尖的筷子,插向朱五的背后。

朱五也看見四虎悄悄地用筷子,扎向林慕飛的后心。

這要是給扎上,后果可想而知。

千鈞一發之際,生死存亡之時,朱五向旁一扯林慕飛,林慕飛在身子偏移時,也猛地一拉朱五,彼此不約而同的動作,雙雙躲過歹毒的一扎。

二人并肩站立,都看到了兩根筷子尖如同匕首一樣鋒利,看到了手持筷子的人由于用力過猛,而向前斜下身子,幾乎摔趴地上。

二人幾乎是心有靈犀,不必商量,便一齊出拳,各自沖向兇手。

林慕飛一記重拳,打在四虎小弟的嘴上,打得他媽呀一聲,一顆門牙落地,滿嘴是血。

“好疼啊。”

又是一拳,將其打倒地上,連續幾腳,踢得小弟滿地打滾,嘴里大呼道:“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去你媽的,要是殺人不犯法,你早沒命了。”拳打腳踢,兇如猛虎,林慕飛把多日的不滿全發泄到這家伙身上。

朱五更狠,搶過四虎的筷子,在四虎的身上連續刺著。

“朱五爺,求你別殺我。”四虎一邊慘叫,一邊求饒。

“我就是要你的狗命。”朱五冷笑道。

轉眼之間,把四虎的身體刺得跟篩子一樣,不知多少眼。疼得四虎發出殺狗般的叫聲,滿身是血。因為在地上亂爬亂滾,在地上留上多處血跡,紅紅的,觸目驚心。

朱五刺的時候很有分寸,只刺到出血,并不致命,看得旁觀者臉色大變。

四虎的其余小弟上來救援,被二人一頓痛打,只有跪地上求饒的份兒。

當林慕飛停手時,那個小弟在地上直哼哼,爬不起來。

朱五更絕,把四虎扎得叫不出聲,直到昏過去才停手。

這時,幾個看守沖進來,見此情景,大驚失色,忙將傷者送去治療,把打人者帶去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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