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不可思議的過往(下)

我忙問老和尚是否去過井底的密室,他用搖頭來回答我,然后說出一句石破驚天的話:“為師曾吸取的是另一顆珠子的能量。”

另一顆珠子,這珠子難道是雙胞胎嗎?

在我迫不及待追問下,他把十六年前一段他的奇遇告訴了我:

老和尚俗名陳炳壽,在十六年前,他四十四歲,乃登封縣衙的一名捕頭,武藝超群,性情剛直,因秉公執法而聞名鄉里。然而他的上司,也就是時任縣太爺是個大貪官,陰險毒辣。在一宗貪贓枉法的人命案里,因陳炳壽不愿做縣太爺鷹犬,被縣太爺設計陷害,事發后,成為替罪羊。那是一宗一家六口的滅門冤案,成為替罪羊的陳炳壽當然難逃一死。而就在陳炳壽行刑前三天,幾個昔日的舊部下不愿眼睜睜看著從前把他們當兄弟的老大冤死,經過密謀,私放了陳炳壽。血氣方剛的陳炳壽并沒有逃之夭夭,而是于當天夜半,提著他的佩刀闖進縣太爺家,手起刀落砍下了那貪官的狗頭。此后顛沛流離潛逃一年多,最終身心疲憊,加上戰亂初起,法制松懈,便來到普賢寺剃度出家。

當時普賢寺早已斷香火日久,實際上是一座空寺,所謂的剃度出家就是自己剃掉自己的頭發,在佛像前磕了幾個頭而已。

三個月后的一天晚上,陳炳壽打掃佛殿的時候,發現一只耗子鉆到佛像的底座下面,當即斷定佛像底座下有老鼠窩。身為佛門弟子,佛像下居然被鼠輩玷污,陳炳壽自然責無旁貸,于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挪開了佛像,然而,老鼠窩他沒找到,卻赫然發現一個地下通道的入口。

當天夜里,陳炳壽沒敢貿然下去,直到第二天光天化日,才舉了燈臺,下去一探究竟。在那五六丈深的地下,他發現了一間石室,在這間石室里,得到了一顆華光萬千的神奇珠子。但是老和尚說,這珠子和我得到的那顆恰恰相反,它紅光璀璨,散發著滾滾熱浪。

當時正是嚴冬季節,大雪封山,滴水成冰。陳炳壽也不知道那珠子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反正散發著熱烘烘的光芒,于是當天夜里便把它當暖爐放進被窩取暖。

睡到半夜,他被小腹的一陣劇烈刺痛驚醒,之后疼得他死去活來,在床上直打滾。憑直覺,他覺得一定和那珠子有關,于是忙不迭把那珠子鎖進了木箱。就是剛才說讓我取衣服那木箱。

此后每隔一段時間,陳炳壽的腹痛便發作一次,一次比一次嚴重,折磨得他幾乎要懸梁自盡。

次年春上,陳炳壽終于在迎來了他的救命福星,一個路過嵩山借宿的老和尚。老和尚法名智真,五臺山翰林寺的云游高僧,江湖人稱天機神僧,傳說法力高深。

當天夜里陳炳壽腹痛再次發作,智真大師施以援手,以深厚內力鎮住了他丹田里那股作怪的能量,了解原委后,看了藏在箱子里的那顆怪珠——智真大師震驚不已,告訴他說那就是傳說中儲存元神能量的‘儲能珠’,而此后經過一番研究,確定那珠子里的能量就是武林中人談之色變的‘暗黑魔量’。

傳說暗黑魔量乃上古時與皇帝斗法的蚩尤元神幻化——蚩尤為黃帝所敗后,原本渾然一體的陰陽魔量被黃帝一分為二,分別封印在兩顆儲能珠內。陽如火,陰如冰,兩者相溶,便會產生破天摧地的威力。

黃帝死后,天下大亂,群魔亂舞,原本壓在泰山之下的兩顆儲能珠遺落人間。儲能珠曾一度在江湖上易手,每個得珠者都希望吸取它的能量,成就千秋霸業,不曾想那些凡夫俗子沒一個能承受魔量的威力,最終反死在魔量的折磨之下。

到北魏時,終于有天才僧人參透駕馭魔量的玄機,即打通任督二脈。

歷時六年,僧人依靠超凡的天賦和驚人的毅力,打通了自己的任督二脈,成為自古以來第一個擁有蚩尤神通的圣人。然而,那暗黑魔量本是邪魔蚩尤的元神所化,蘊含著人心無法逾越的邪惡之靈,漸漸的,這和尚的心性被邪氣浸染,由一個天才高僧變成殺人不眨眼的江湖大魔頭。名門正派在他摧枯拉朽般的挑戰下,一個個覆滅。就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頭,原本長年爭斗不休的八大門派終于第一次聯手合作,兩千六百名絕頂高手,在八位掌門的統帥下,設巧計將魔頭誘入精心布設在嵩山峻極峰下的‘乾坤誅魔陣’,歷經七天七夜的慘烈搏殺,魔頭終于精力耗盡,墜下萬丈懸崖……

八大掌門不敢掉以輕心,當即派人下去尋找尸首,卻只發現一些散落的佛珠,和一灘鮮血,魔頭已消失無蹤。

魔頭未死,八大掌門如履薄冰,傾八派所有人力地毯式搜山,歷時一月,卻無功而返。無奈之下,只能各自派出千余名高手,圍困嵩山,一圍就是三年。

三年后,八派掌門認定魔頭已死,這才撤了人手,一場獵魔斗爭宣告結束。

從此,暗黑魔量隨魔頭銷聲匿跡,一個千百年的江湖傳說就此畫上句號。

聽完老和尚的講述,我基本可以斷定,之前在井下密室里見到那披著黑色袈裟的干尸必然是所謂的魔頭,它當初掉下懸崖后沒有死,而是帶著致命的創傷潛藏起來。至于他后來是如何來到普賢寺,怎樣在地下開辟兩間石室,又是帶著什么樣的目的以儲能珠把自己的魔量分藏兩處,這就不得而知了。我想不光我我不得而知,世界上除了已經死去的魔頭,恐怕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真相。這也許是個永遠都無法解開的謎了……

“師傅,您接著說下去。”

老和尚悶悶咳嗽了幾聲,接茬兒講述:“智真長老傳了我一套心法,要我每天修為,以徹底清除丹田內的暗黑魔量。臨走之時還對我說,暗黑魔量邪惡無比,遺留人間,定然禍患無窮,千叮嚀萬囑咐,要我一定要毀了那儲能珠。另外還告訴我,儲能珠一共兩顆,如果日后在普賢寺找到另一顆,也一定要銷毀……”

“你答應了!你把那儲能珠毀了嗎!”我幾乎叫起來。

“靠(啊)!你想聒死為師不成!”老和尚捂住耳朵瞪我一眼。

“嘿嘿,對不起師傅,罪過罪過,”我暗自夸贊老和尚這靠字用得好,“我不插嘴了,您說。”

老和尚咳嗽了一通,把蓋在身上的被子拉下去,緩緩掀起了僧衣……

暈,這怎么突然脫上了!我慌忙捂起眼,“師傅,您干嘛?我……我可不好這一口!”

“你個孽徒……咳咳……想哪去了……為師是要你看我肚子上的傷……”

傷?我詫異地睜開眼睛,看到老和尚的僧衣已經拉至胸口,而他所謂的傷一目了然——在他腹部的左側,最后一根肋骨處,皺褶的皮膚塌陷進去,呈一個拳頭大的坑窩,通過表皮的呈現出的紋理可以判斷,那根肋骨斷了一半,以至于無法支撐表皮。

一個骨瘦如柴的老人身上出現這樣的傷痕,足以讓我觸目驚心。本來我想問是不是做捕頭那會兒受的工傷,但又覺得他話說到一半突然展示著傷痕,顯然與我們正在講的故事有關,于是只簡短地問:“這傷怎么來的?”

老和尚閉起眼睛嘆了口氣,“這都怪我自己,雖然身在佛門,卻一直擺脫不了世俗之心——智真長老走后,心里總想著那珠子是無價之寶,不忍銷毀,拖拖拉拉,最終才釀下如此苦果……”

我沒出聲,等待著老和尚繼續說下去。

“智真長老走后一個月,那天晌午,我正在井邊打水,一個驚慌失措的年輕人闖進來,說是有人追殺他,我想也沒想就把他藏了起來。隨之來了一隊官兵,我敷衍了半天才把他們打發走。事后那年輕人告訴我,他是逃兵役,說家里只有他和八十歲的老母,如果他去服兵役,老母就只有餓死的份兒。我見他如此孝順,就答應讓他在寺里暫避些時日。可是我萬萬沒想到,有一天晚上他來我禪房閑聊,發現了那箱子里透出的亮光,雖然當時我極力敷衍,支走了他,但他已經認定那箱子里藏著寶貝。此后幾天,我發現他總在我禪房門口轉悠,當即認定此人并非善類,于是時時提防。有天下午,我去寺后澆菜,本來他是陪我一起干活的,卻突然稱要上茅房,便一個人回了寺里。我覺察出不對勁,慌忙跑回寺里,在我禪房門口把他堵了個正著。見事情暴露,那廝撕破了臉,狠狠一腳將我踹翻在地,翻墻而逃。我年老骨遭,那一腳踹斷了我的肋骨,臟腑受重創,從此留下病根,隔段時間就會發作。前些年身體硬朗,倒還撐得住,可隨著年紀越來越大,唉……這兩年每發作一回便如在地獄門口轉悠一圈……咳咳……咳咳咳……這一回怕是……唉……”

“王八蛋!”我憤罵一聲,撫著老和尚的胸口問:“那王八蛋現在在哪?!”

“咳咳……后來他也吸取了珠子的一點能量,差點要了他的命,雖然他后來不敢再讓珠子近身,卻從此變得力大無窮,就像你昨晚一樣。仗著這些,他在伏牛山落草為寇,成了山大王,這些年打家劫舍,無惡不作……咳咳咳……唉,這都是老衲種下的罪孽……罪過,罪過呀……”

“伏牛山?就是西邊那座伏牛山?”雖然這世界和我生活的時代遙隔八百多年,但地理是基本沒什么變化的。

老和尚點點頭。

“他叫啥名兒?”

“曹天火……做了山賊后百姓都叫他曹閻王……”

沉默片刻,我繼續問:“那珠子現在還在他手里嗎?”

“這個……咳咳……為師也不知道。這些年為師年老體衰,下一趟山都難如登天,更別說去找他了……咳咳咳……”激烈咳嗽了一通,老和尚顯然話未說完,喘著氣道:“云徹……你吸取了儲能珠全部的能量,居然生命無虞,為師也不知道這是福是禍,只能讓你去五臺山找智真長老鑒究,吉兇未卜,不可浪費時間,你要盡快動身,有靜月和師太在,為師不會有事的……咳咳……對了,見到智真長老,一定要替為師向他老人家賠罪……咳咳咳……”

老和尚咳嗽得越來越厲害,我知道這是說話太多的緣故,替他蓋好被子,說道:“好,我這兩天就去,您歇歇氣兒,我看看靜月把粥送來沒。”

出了禪房,我站在院子里看著樹上不斷掉落的黃葉,把剛才的一切過了一遍,最終腦海里打出三個清晰而迫切的問號:一,老和尚當初吸取了一點能量就要死要活,我吸取了全部能量有什么理由還沒掛?二,曹閻王當初盜走的那顆儲能珠還在不在人間?三,如果我得到兩顆珠子全部的暗黑魔量,它會有多大威力?

正想著,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回頭,看到是小尼姑慌慌張張跑過來:“快……快去救人……有……有yin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