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斗商(上)

當晚我躺在床上思索著面臨的一切應該怎么辦,久久不能入眠,我意識到,現在的我竟然為了要對付一個人而夜不能寐,這就是創立霸業所需要做的事情嗎?要達到夢想中的巔峰,是否意味著從此以后要處心積慮對付許許多多金五福?

我的人生從此將翻開新的一頁,對我來說陌生的一頁,而一旦邁出這一步,不管我對這陌生的一切能否適應,能將不能回頭,就像我當初踏上黑道一樣,本來只是想賺點錢為自己的人生積累些資本,沒想到從砍了第一個人開始,無盡的恩怨便如冤魂般糾纏不清,欲退無路,只能沖,不停往前沖。

那只是城市里一個小小的,最大的恩怨不過是廢人一條腿,或剁人幾根手指頭,而現在,我踏上的這條路,將是生與死的考驗,徹徹底底的不歸路。

我的未來是怎樣的畫面?我無法想象……

此后三天,我對全城商業圈子做了大致了解,得知金五福和商會成員如今的支柱產業就是糧店,全城開門營業的糧店僅此一家,供應著全城百姓的需求,絕對的壟斷,也因此他們才肆無忌憚地隨意飆升糧價,把糧食當金沙賣,大發災難財。金五福身為成功的大富商,多年來只所以財源廣進,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廣結天下名商大賈。此次旱災幾乎覆蓋中國三分之一的地域,但他有辦法通過人際關系從其它未受災的地區購進大批糧食,搖身變成主宰一座城池存亡的‘神’。

那家糧店我之前見過,運上打山那車糧食就是在那里買的,當初怎么也不會想到竟是金五福的鋪子。它很大,占了八間門面,掌柜就有三人,店里幫忙的伙計二十多人。

另外,因為財力雄厚,在別的商鋪都紛紛倒閉的災年,金家名下的商鋪卻沒一家關張,雖然有商會其它成員的商鋪參與競爭,但數量有限,實際上也基本是壟斷經營。

我做了一番對比分析,金家在這座城市的所有商鋪里,分量最重的便是那家糧店,所以我把它定為下手目標。

我召來蔣青。

“大哥,我那正忙呢,叫我何事?”蔣青一臉風塵,看樣子在工地一定是親力親為。

我遞上一杯茶,“咱們當初從山寨帶下來多少糧食?”

“山寨的百畝田地這幾年我精心打理,即便這場大旱災也未受太大影響,大哥放心,咱們糧食充足,雖然現在有千人之眾,但撐個大半年還是沒問題的。再者這一季秋莊稼也該收了,我正準備這幾日派兄弟上山呢。”

“好,留兩個月糧食,其余的做買賣。”我說。

“什么?”蔣青眼睛瞪大了一圈,“大哥,這旱災還不知道啥時候到頭,現在糧食可是兄弟們的命呀,只留兩個月,以后怎么辦?”

“老蔣不用擔心,我自有打算。”

……

金五福的糧店名‘日升’,在城中最繁華的一條街上,當然,所謂的繁華是指旱災之前。如今這條街開張營業的店鋪不及從前的三成,一大半門面閑置,日升糧店的右鄰原本是一個雜貨店,雜貨店隔壁是茶館,茶館一墻之隔是個小布莊,現在都不復存在,門臉上貼著租賃告示,當然,這年景不會有人傻到在這樣的空城里做生意,所以它至今仍是閑置。

打聽的結果是這三家空鋪子門面同屬一個東家。當我找到那東家說要全部租賃下來,東家激動得都快哭了,當即表示只收我四成租金,我笑說不用,租金還按從前,只是我需要把三間店鋪中間的山墻打通。那老頭兒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來,那驚喜的態度簡直是告訴我,只要別把房子拆了,想怎么折騰就怎折騰。

古代的店鋪,不像現代,開業前還得裝飾修,一般的店鋪內部都一個模樣兒,更何況我經營的是糧店,也不需要什么環境優美之類的扯淡玩意兒。

城管隊里抽了七八個小子,僅用了一天就把三面墻打通,內部打理妥當,當天晚上,糧面配備充足,招牌掛上,蒙紅布,只等次日開張營業。

在此之前,我為我的糧店任命了掌柜——他叫馮喜,是山寨里年級最大的一個老山賊,從前做過酒樓掌柜,因為和人發生矛盾,失手殺了人,才落草為寇。此人頗善經營,是王猛他們向我舉薦的。

店里幫忙的伙計自然有的是,我那一千多號手下,隨便點幾個就是了。

伙計十五人,毫不比日升米店陣勢小。

在我們打理房子其間,已經引起日升糧店的注意,糧店掌柜派遣一個小伙計過來打探,問我們經營什么,我早有交代,那些干活的隊員不打理他,問的多了就不冷不熱地回他一句,等開張就知道了。

糧食是夜里運來的,所以直到第二天我們要揭牌開張的時候,他們才惶然得知是競爭對手。

相同的店鋪開在已有店鋪隔壁,這不但是競爭對手,簡直可以叫敵人了。

和氣生財,我知道這四個字,但我的目的不是生財,所以不必遵循。

火藥發明于北宋,時為南宋,煙花鞭炮早已誕生于世,為了營造足夠火爆的聲勢,我讓掌柜的可勁兒燃放鞭炮,而且舉行開業大送禮活動,抬出一籮筐碎銀子,十幾個伙計吆喝著往街上撒,這樣的災荒之年,這種行為無異于往餓狼群里扔鮮肉,那景象簡直可以用慘烈來形容,效果超乎我的想象。加上震天的鞭炮聲,這天上午,我的糧店成為這座城市的沸點,我相信,不出三天,‘日日升’這三個字將滿城皆知,甚至傳得更遠。

日日升糧店,這是我親自擬定的店名,第一個‘日’字是動詞,后面的‘日升’是名詞。我知道這名字有某種嫌疑,但在我方不承認的情況下,有無數種解釋,若對方非要對好入座,那只能怪他們自取屈辱,與我方無關。

我,‘幕后黑手’在街對面的制高點上臨窗而坐,靜靜品著茶,目睹自己親手策劃的一切。這是家酒樓,我包一個月頂層的雅間。

此時,我的店伙計們突然停止了撒銀子,爭搶的人群叫嚷著翹首企盼,馮喜馮掌柜穿一身喜慶紅裝,胸帶大紅花,站在門口沖熙攘人群行禮:“各位父老鄉親,承蒙大家捧場,今日本糧店開張營業,不求獲利,旨在災年濟民。本人馮喜乃本店掌柜,在此向老少爺們兒保證:本店油鹽醬醋及所有糧米,保本供應,馮喜作為登封人,愿和大家同舟共濟,共度災年。現在我宣布:日日升糧店,正式開張!”說著,老頭紅光滿面地拉下蒙著招牌的紅布,黑底金字的招牌赫然呈現:日日升糧店。

鞭炮聲再次沸騰,一伙計扛出一面標價招牌,上面顯示的各項價格均比隔壁便宜一半。

人群沸騰了,很多人甚至大叫馮掌柜是活菩薩。

十幾個伙計各就各位,一邊迎接擁擠而入的顧客,一邊維持秩序,昔日日升糧店前的長龍陣逐漸呈現出來,所不同的是那是一條哀怨嘆息的龍,而現在的這條則是喜氣洋洋的龍。

日升米店前面空空如也,十幾個伙計及掌柜站在門口,臉色比豬肝都難看。之后或許覺得站在門口很無趣,掌柜和伙計十幾人灰溜溜縮回店里,再無露頭。

我笑了一下,起身睡覺。昨晚備戰整整一夜,早困了。

“天黑之前他們應該會拿出對策吧?”進入夢鄉之前,我這么想。

實際上他們比我想得要急得多,大約睡了一個時辰,我就被伙計叫醒,稟報說隔壁下調了價格,比我們的低一成,看樣子是準備硬碰硬了。

我睡得正香,被弄醒不爽得要死,閉著眼睛說:“告訴馮掌柜,不管隔壁價格多少,保持比他便宜一半。有事我醒后再說,別在來打擾。”

“知道了大哥。”伙計輕輕掩門退出去。

“媽的,你的糧食是跨省購進的,老子的是自家地里種的,論成本,你至少比我高三倍以上,看你怎么跟我剛!”這么想了一下,我嘿嘿一笑再次入夢。

第二次被叫醒已經是黃昏時分,反正也睡得差不多了,我打著哈欠坐起來:“怎么了?”

伙計一臉緊張:“金家大少爺帶著一幫人正在咱們門口鬧事。”

“等的就是他。”我不緊不慢地穿著靴子,“怎么個鬧法?”

他無緣無故找那些排隊顧客的茬兒,大打出手,還繞著彎兒辱罵馮掌柜和咱們糧店,嚇得買糧的百姓都不敢靠近了。

“呵呵,難怪李固說金家大少爺是個流氓無賴,看來還真沒說錯。”我走到窗前往下看了一眼,一個衣著光鮮胖得快趕上縣太爺的家伙正和二三十個地痞流氓模樣的人在日升糧店前面撒野,情景和伙計說得差不多。

“大哥,要不要調咱們城管隊過來?”伙計問我。

“要,”我說,“不過火候還不到。你現在去通知王猛副大隊長,讓他帶人在糧店附近集結,看到那幫流氓動手,立刻抓人。告訴馮掌柜,讓伙計們站門口給我使勁叫賣,最好能夾雜些冷風熱潮,甚至侮辱,把這幫流氓給激怒,逼他們出手。記住,只準挨打,不準還手。”

伙計轉身要走,我猶豫了一下叫住他:“告訴王猛,安排一個兄弟做點犧牲,受點傷。”

“大哥,啥意思?”伙計沒聽明白。

“意思就是毆打平民的罪名不夠重,要讓他們毆打官差,懂了?”

“哦……懂了懂了,大哥英明……”伙計面色復雜地掩門離去。

那幫小子比我想象中表現要好得多,叫賣的同時指桑罵槐、聲東擊西,那些古代的罵詞他們比我在行的多,整出來一套一套的,聽起來特過癮,樂得我都不敢喝茶,怕噴。

大家只知道看喜劇片忍俊不禁,如果你們有幸和我一起臨樓觀摩這現實中的喜劇片,一定會覺得比電影都過癮。

對我們來說是喜劇,對金大少爺可就截然不同了,這傳說中不學無術,頭腦簡單的家伙很快就克制不住讓我如愿以償了。

他帶人怒罵著沖上去,那幫小子按我的吩咐抱頭貓回店里,難為了曾為山賊的他們能表現得如此沒出息。

之后的情景我就看不清了,只聽到店里傳出一片鬼哭狼嚎聲和辱罵聲,夾帶著東西倒塌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