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府來客

賈府籠罩在一片憂傷、恐懼、緊張的氣氛中。

兩個御醫終于走出寶玉的房間,當先一人拱手道:“回老太太,二爺并無性命之憂!”

一連串的歡呼聲頓時在狹小的空間內回蕩,眾女高高懸起的心房緩緩落地,可惜她們緊繃的心弦還未完全放松,又再次被御醫的話語拉緊到極點。

“不過……”

兩名御醫互視一眼,略微猶豫一會兒,最后還是說出口:“小人無能,并不能喚醒二爺。”

“什么?”

王夫人嬌軀顫抖,語帶驚恐地追問道:“你們的意思是說寶玉醒不過來了!”

話音未落,王夫人眼前已是一片金星,若不是有人及時攙扶,她肯定已經癱倒在地。

另一名御醫趕緊道:“也不是不能醒來,二爺的情況實屬罕見,依小的行醫多年的經驗,二爺能否醒轉全靠他自身的意念!”

“大夫,你們說明白點!”

王熙鳳神情焦急、美眸閃光,潑辣之氣迸射而出,只差沒有抓著御醫的衣襟質問。

“小人的意思是,二爺能否醒來就看他自己一念之間。”

原來是這樣?眾女聞言非但沒有恍然大悟的喜悅,反而增添許多迷惑與擔憂。

金釧兒的死對寶玉的打擊這么大嗎?想不到寶玉竟是這么癡情的男子二干絕美少女心弦一顫,終于將“紅粉公子”與成年男子劃上等號,尤其是寶黛二女,看向寶玉房間的目光瞬間多了幾分異彩。

薛寶釵很快收回目光,而林黛玉眼中的薄霧依然繞著寶玉的房間飄動:嗯,原本以為寶玉上次大病一場后,已經變得如世俗男子般,想不到他還留著這至情至性的一面,竟然愿意為一個丫鬟死,我真是冤枉他了。

唉,寶玉為何還不醒來?

此時此刻,在飄渺莫測的虛無幻境內,寶玉正悠閑地喝著香茶,翹著二郎腿,哼著色色的小曲。

金釧兒絕處逢生,寶玉自然不會有半分憂傷,他也沒有受重傷,如此昏迷只是為了唱戲唱全套而已。

“仙姑姐姐,你就不能離開這兒嗎?每次都要做夢與你相見,挺不方便的。”

親昵的稱呼從假寶玉的嘴邊自然吐出。

警幻仙姑無奈地搖頭道:“這是金箍棒的結界,穿越時空時它救了我一命,但也把我困在這里,我只是一片柳葉,再修煉一千年也走不出這兒。”

“啊,那不等于是坐牢嗎?怎么辦?”

“當然有辦法!只要你找回神石之力,達至渾沌合一的上古境界,自然能助我脫困。”

見事情又回到原點,寶玉唉聲嘆氣道:“我已經與好幾個美女上床了,可是根本沒有發現什么五色仙花的印記,仙姑姐姐,仙花會不會不在賈府呀?”

“一定在,神石在這兒,仙花就一定在!”

話語微頓,警幻仙姑聲調微變,沉聲道:“寶玉,你千萬要記住,你的目的是尋找五色仙花,其他事情最好不要多做,比如這次逆天改命救活金釧兒,一定會給你帶來很多麻煩。”

“那可不行!”

假寶玉毫不猶豫地拒絕警幻仙姑的好意提醒,虛揮大手道:“如果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我救世干什么?白癡呀!”

“唉,命運無常,天意難測,既然如此,那你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時間差不多了,回去吧!”

警幻仙姑看著寶玉遠去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波瀾微動:寶玉如此劣根不改,為何自己不僅不生氣,還覺得心窩有點溫暖呢?好奇怪的感覺,好難明白!唉,自己雖然算是大士的化身,但怎么比得上大士本尊?真是不明白呀!

寶玉終于醒過來了!

寶玉一睜開眼睛,眾女的歡喜面容立刻映入他心窩,帶給他強烈的感動,感受到賈寶玉所擁有的親情。

三春姐妹扶著賈母碎步奔入,賈母一邊走,一邊連聲問道:“寶玉、小祖宗,你這次又發生什么大事了?可別再嚇我這老人家啦!”

“玉兒,快說說到底出了什么怪事?”

情急之下,王夫人一把抓住寶玉的大手,仔仔細細地檢視一番,這才放下心來。

未待寶玉開口回答,探春緊接著問道:“寶哥哥,下人看到半空中有人影飛來飛去,是否真有其事?”

寶玉見所有人的嘴唇都在開合,看那架勢自是問題多多,他急忙大手一擺,止住喧鬧之語,道:“你們別急,我會一五一十告訴你們。”

話語微頓,寶玉在眾人注視下編了一個善意的謊言。

五色神石與妖怪的事情畢竟不是人人能承受的重擔,一但傳開,必會在府中引起不可抑制的恐慌。想到這兒,寶玉暗自一笑:如果讓無憂無慮的美女們整天擔驚受怕,從而花容憔悴,那可是罪過呀罪過!

“啊!原來金釧兒是為了保護你,才被賊人打落井中。”

薛寶釵平日待人溫和,與善良純真的金釧兒交情甚好,事情雖然過去一夜,但眼眶還是出現淚光。

寶玉心中一陣爆笑,臉頰猛烈扭曲起來,正好誤導眾女。

寶玉極力裝出黯然神傷的表情,搖了搖頭、張了張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寶兄弟,你先歇息吧,金釧兒的后事就交給我。”

剛才王熙鳳一直靜立無語,眼見寶玉如此悲傷,她終于走到寶玉面前,眼底閃動著別樣的關懷。

寶玉聽到王熙鳳的聲音,不由得抬起頭來。

剎那間,兩道微妙的視線于虛空中相撞,燦爛的火花同時在叔嫂倆的心頭閃爍。

就在激蕩的情思要涌出心窩的一刻,賈母透著欣慰的話語驚醒寶玉兩人。

“寶玉,你傷病未愈,不許隨便出門,老身會請國師前來降妖除魔。”

賈母一拄龍頭拐杖,臉色一冷,大聲命令道:“來人啦!好好照看二爺,如若他再有個好歹,全部活活打死!”

門外,丫鬟婆子、下人侍衛立刻跪滿一地,賈府下人很少見賈母如此疾言厲色,就連最膽大的晴雯也不由得臉色微白。

見下人們轟然應諾,賈母滿意地點了點頭,環首四顧,見諸女也是襟若寒蟬,明顯是被自己嚇著了。

賈母不由得呵呵一笑,終于緩和房內冷肅的氣氛,說:“你們這些小丫頭,我老人家只是為了寶玉好,你們怕什么?”

“老祖宗,我都被你嚇死了,你要拿什么來賠呀?”

林黛玉主動依偎在賈母身旁,纖纖玉手輕柔“捶打”著賈母的肩膀。

三春姐妹也適時蜂擁而上,牽手拉袖大是不依,唯有大氣端莊的薛寶釵笑意盈盈地扶著王夫人,沒有與眾女上前起哄。

“好、好……老身賠就是了。”

賈母在一群乖孫女兒的撒嬌下老懷大開,樂個不停,道:“你們這幾個小丫頭看上什么寶貝,就盡管拿去!”

話音微頓,愁苦一晚的賈母欣喜之余,不由得興起調侃之心,不待幾女開口道謝,緊接著又道:“就當作是提前給你們的嫁妝,好不好?”

二八少女,懷春之齡,賈母一句戲言,無巧不巧說中少女心底深處的美夢。

眾女齊聲嬌嗔,羞澀油然而生,一張張玉臉更是紅霞密布。

片刻后,羞怯的林黛玉首先帶頭跑出門,三春姐妹也好不了多少,再也不敢胡鬧的緊隨于后,出門而去。

“哈哈……”

眾人見狀自是哄堂大笑。

笑聲過后,在賈母的帶頭之下,眾女魚貫而出,只留下寶玉孤零零地待在房間。

走在后面的薛寶釵見寶玉可憐的模樣,不由得嫣然一笑,在出門一刻回首安慰道:“寶兄弟,金釧兒的家人我會妥善安置,你就不要想多了,好好休息吧!”

寶釵想得真周到呀!寶玉欣慰的一聲長嘆,然后啞然失笑,隨即又眉頭微皺:釧兒的家人此刻定然已經得知噩耗,自己又不能告訴他們真相,真是麻煩!

黎明的曙光初現,黑夜的神秘還未完全退卻,就在這黑白交替的一刻,寶玉不顧晴雯等人的大力阻攔,走出怡紅院。

晴雯等女阻攔不住,又害怕寶玉做出傻事,嬌軀一動就欲追出門去。

“二爺,老太太有令,我們會被活活打死的。”

“晴雯,你放心,老祖宗那兒我會擔著,我只是去看看釧兒的靈堂,你們不要跟著我,我已經沒事了。”

寶玉看著襲人等女臉上的淚痕,尤其是襲人已經說不出話來,他不禁心窩發疼,但現在卻不是說出真相的時刻,心中不由得一聲長嘆:好麻煩!

“不行,萬一你又出府遇上妖怪怎么辦?我一定要跟著你。”

晴雯高挑的身子挺得筆直,很堅定地與寶玉四目對視,隨即又道:“你不讓我跟著你,我們絕不放你出門。”

“唉,好吧,那秋紋與麝月留下來好好照料襲人。”

寶玉大手一揮,轉身就走,秋紋與麝月雖然也想跟隨,但卻沒有晴雯那分氣勢,兩女只得回身扶住襲人,半強迫地將她架回臥房。

畫面一閃,寶玉來到王夫人居住的院落。

“母親,孩兒有一事相求!”

剛一進入王夫人的房間,寶玉二話不說,撲通一聲跪下去,道:“母親,您要是不同意,孩兒就永遠不起來。”

還未梳洗完畢的王夫人與在寶玉身后的晴雯齊齊嚇了一跳,不知寶玉究竟要干什么?

“你這孩子怎么又犯渾了?”

王夫人急忙上前攙扶寶玉,柔聲道:“起來說吧,你的要求我哪次沒同意?”

“不,孩兒就跪著說。”

寶玉堅定地拒絕王夫人的好意。

王夫人見寶玉如此情態,生怕他再發怪病,只得順著他的意思,道:“你說吧,只要我能辦到,一定答應。”

“我想娶金釧兒為妻,給她一個正式名分。”

寶玉平靜的話語剎那間掀起王夫人與晴雯心中的滔天巨浪,畢竟古人素重名分,就好似今人珍視生命般。

王夫人臉色一怒,毫不猶豫地開口反對:“不行,你怎能娶一個死人為妻?那樣豈不讓天下人笑話,你以后還怎么見人?”

“金釧兒為了我不惜一死,我又怎會在乎虛名呢?”

“不行!賈家的名聲不能敗壞,如果讓你父親知道你娶一個死人為妻,還是一個婢女,那還不把他活活氣死!”

“我娶妻又與他人何干?管別人的想法做什么?”

寶玉不滿地說道。

聽聞寶玉如此驚世駭俗之言,王夫人不由得花容失色,玉手一探,摸了摸寶玉的額頭,還以為他生病燒昏了頭。

“兒啊,你可不是普通人,是榮國公的后人、賈府的二爺!”

“母親,您還記得孩兒對您說的話嗎?”

寶玉心念一轉,既然強求不得,那就只能故技重施,道:“金釧兒是我命中的救星,仙人之言果然應驗,如今她為我而死,我又怎能不給她一個名分呢?”

“我也知道她是一個好姑娘,但祖宗規矩萬萬不能更改,無論如何,一個下人不能成為賈家正妻!”

在一旁的晴雯目睹母子兩人爭論不休,芳心同樣被寶玉“驚世駭俗”之言擊中,她剎那間木然呆立,心房不停回蕩寶玉的話語:天啊,寶二爺要娶釧兒為妻,他竟然敢娶。兒為妻……

這個寶玉果然大不一樣,而且是大大的不同!

這邊的晴雯心弦顫抖,那邊的母子爭論終于到了尾聲。

寶玉話鋒一轉,為王夫人找了一個臺階下,道:“母親,孩兒愿聽您的意愿不娶為妻,但總可以立為妾吧?”

明達世情的假寶玉其實早就明白他的要求不會得到同意,即使成功說服王夫人,也過不了賈母與賈政那關,他真正的想法其實就是立金釧兒為妾,先前的“娶妻”之說只不過是一計而已。

“這……”

王夫人果然中計,玉臉微微一沉,嬌軀向后一靠,頃刻間下定決心,道:“好吧!我就做主讓你立金釧兒為妾,這下你可滿意了?”

“多謝母親!”

寶玉發自真心地重重磕了一個響頭。

“兒啦,為娘不疼你還能疼誰?”

王夫人寵溺地將寶玉摟入懷中,玉手輕摸他發紅的額頭。

溫馨的暖流在寶玉與王夫人心間流轉,寶玉依偎在王夫人的懷中,首次戰勝嚴重的戀母情結,沒有絲毫綺念地道:“娘親,那您能與孩兒向老祖宗說情嗎?”

“好啊,你這孩子原來安的是這心呀!”

王夫人其實也是女人,心緒微妙變化后,她不僅不再反對,而且還為寶玉的做法暗自喝彩。

時光一晃,一個白天過去了。

搞定一切的寶玉終于來到金釧兒的靈堂。

刺骨的寒流四方彌漫,無盡的陰郁低空盤旋。

在賈府下院的靈堂中,寶玉看著棺木內的“尸身”臉頰又開始扭曲起來。

為了不露出破綻,寶玉走到守靈的玉釧兒面前,對玉釧兒與幾個下人道:“你們能出去一會兒嗎?我想一個人與金釧兒待一會兒。”

寶玉有令,誰敢不從?幾個下人立刻退出去。

悲傷至極的玉釧兒雖不愿離開金釧兒,但念及金釧兒生前與寶玉的情意,再見到寶玉此刻神傷的模樣,還是點了點頭。

“好妹妹,我們出去吧。”

這時,晴雯上前扶起玉釧兒,攙扶著雙膝發麻的金釧兒慢慢走出去。

人群一去,寶玉立刻如釋重負,隨即坐在棺木邊嘻笑道:“好釧兒,睡吧,等你睡足了我再喚醒你,嘿嘿……”

一股冷風突然吹進來,吹亂金釧兒鬢角的秀發。

寶玉唇角一翹,伸出柔情的大手,就在手指碰到金釧兒秀發的剎那,他突然雙目一縮,眼中精光電射。

“誰?出來!”

寶玉突然回頭一聲厲喝。

“咦?”

詫異聲在空中響起,幽深低沉的話語傳入寶玉的耳中:“你這小子看得見我們兄弟倆?”

得到答案的寶玉反而嚇了一跳,他其實只有感應,而沒有看穿妖魔鬼怪隱身的能力,心想:妖怪又來了,妙玉又不在身邊,而且對方還說是“兄弟倆”“哼,你們如此鬼祟,也是來搶‘通靈寶玉’的嗎?”

寶玉心神一緊,故意抬頭望天做出傲慢之狀,玩起“唬人計”“通靈寶玉?什么玩意兒?”

另一道同樣低沉的話語憑空響起,語帶不屑地道:“凡間的東西對我們又有何用?看你那緊張的樣子,拿出來讓鬼爺爺看看!”

啊,理解錯誤!草木皆兵的寶玉不由得暗責自己真蠢,竟然自找麻煩:對方可是鬼怪,怎能拿通靈寶玉給他們看?

正當寶玉心神微亂,不知該如何回答時,先前的聲音無意中化解他的困境。

“牛頭,你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們還是辦正事吧!”

“知道了!不就是這個月的份額還沒完成嗎?我說馬面,你這家伙怎么總是不開竅,整天只知道勾魂?咱們都勾了幾百年,你不厭嗎?難得遇到一個這么好玩的陽間小子,不玩白不玩!”

也許是早已習慣牛頭啰嗦,馬面對他的埋怨只是靜靜無語、毫無反應,而寶玉卻聽得心中大汗。

寶玉不由得心想:牛頭?馬面?靠,原來是地府鬼差!警幻仙姑說的麻煩果然來了,而且還來得這么快!

“你們要干什么?”

寶玉已經猜到對方來意,下意識擋在金釧兒的身前。

“勾魂!”

馬面的話語簡潔精練,卻好似晴天霹靂般在寶玉的心中炸響。未待寶玉有所反應,耐不住寂寞的牛頭已接口道:“又不是勾你的魂,小子,你怕什么?讓開吧,要是將你這小子勾住了,你鬼爺爺可不管。”

“胡說,金釧兒又沒死,你們勾什么魂!”

寶玉驚聲說道,憤怒一刻,通靈寶玉輕輕一抖,他竟隱約看到牛頭與馬面的位置。

“上頭要她三更死,誰敢留她到五更!”

馬面的聲音森冷而無情,一股陰風只向寶玉逼去,道:“小子,她的時辰已經到了,讓開!”

“你們休想!”

寶玉身子一展,修長的身軀剎那間氣勢高漲,明亮的雙眸無比堅定,直視著牛頭與馬面立身之處。

“有意思。”

馬面的聲音首次有了細微的變化,帶著一縷戲謔之意:“怎么,你這凡人還想與我們動手不成?”

寶玉雙拳緊握,狂野氣勢瘋狂攀升,斬釘截鐵地說:“當然——不是啦,嘿嘿。”

話鋒一轉,寶玉突然由蓄勢待發的戰神變成諂媚的馬屁狀元,落差如此巨大,弄得牛頭與馬面不由得面面相覷。

“我怎么敢與兩位上仙動手呢?兩位大人有大量不會與我一個小小凡人計較,對吧?”

“馬面,這小子嘴還挺甜的,咱們也成上仙了,哈哈……”

兩個鬼差難得受人如此抬舉,不由得開心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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