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爭奇門絕

兩人一聊就到了正午,李如冰還是沒有見到劉瑤和安娜貝爾的影子,心里有點著急了。郭庭看出來了,問他在找什么人呢?李如冰不好意思地回答說是兩個姑娘,一個很溫柔,另一個很漂亮,還是個外國妞。郭庭說女人就像信用卡,身邊沒有了還真不方便,不過,有一張也就足夠了,兩張就得拆東墻補西墻,三張以上就是破產之前兆!總而言之,是弄到手的越多就意味著欠債越多。

之后,不等李如冰反駁,他笑著用手向湖面一指,說你要找的人不來了嗎?

果然,寧靜的天池上,只見一艘快艇破浪而來。李如冰目不轉睛地盯著它的一舉一動,心中充滿了訝異,要知道,快艇是從東南方向的朝鮮境內開過來的,能夠在這一地帶出入自如的人,來頭可不一般呀!

郭庭說得沒有錯,從快艇上款款走下的確實是個美女,盡管不是李如冰認識的那三個中的一個。

美女不一定會愛上野獸,但一定會愛上野獸的毛皮。當她上岸時,就像希臘神話中的狩獵女神阿爾特蜜斯光臨人間:舍璃皮大衣,黑豹皮短裙,鱷魚皮長靴,連手套也是麂皮縫制的。俏麗的面容,纖細的腰肢,修長的雙腿,加上兩條粗大的亞麻色長辮子,渾身散發出一股野性的誘惑。

盡管沒有任何依據,李如冰還是一眼就認定她來自俄羅斯。對于那個盤踞在北方凍土地帶的強大又強橫的鄰居,每一個中國人難免會產生一種微妙的心靈感應的。

可是上這個俏麗的女郎對他卻一點感應也沒有,飄然而過后,只在空氣中留下若有若無的縷縷香水味。

目送她進了「上青天」飯店,郭庭悠然說道:「我說對了吧,愿者上鉤,只要有合適的誘餌,不要說魚,就是美人魚也能釣到手。有一天,你會親眼看到我釣到龍的。」

「為什么我會親眼看到呢?」李如冰反問道,難道,他真的要雇自己當導游去獵殺天池水怪嗎?

「沒錯,你一定會在場,因為,你是一個不可或缺的人物,對我來說尤其如此。誰讓你把我當作好朋友呢!」郭庭說到最后,臉色變得很古怪。

李如冰覺得關于龍的話題實在無聊,就不想猜謎了。不過,既然人家把自己當朋友,就要有個朋友的樣子,眼見中午已到,就邀請他一起回飯店吃午飯,便一起喝點酒擋擋寒氣。郭庭說不必,自己的大事還沒有辦完呢。李如冰只好一個人走了,邊走邊琢磨這個新朋友真古怪,似乎時而正常時而瘋癲。也許,天才都這個樣子,自己以前也有點小聰明,還曾經幻想過將來成個什么家?發明個什么機的?可是一到現實社會中,就一頭扎到了錢眼里鉆不出來,看來是永遠不會有什么出息了。

李如冰回到了「上青天」,他的第一反應是誤入了大觀園,或者闖入了一個秋冬季時裝展示會的后臺。

安娜貝爾和劉瑤已經回來了,正和那個俄羅斯美女談笑風生呢。李如冰坐在了劉瑤的身邊,從她口中得知,那個掛滿毛皮的女子名叫庫爾琳娜·羅曼諾夫·波肯特娃,和李如冰猜想的一樣,她果然是個俄羅斯人。明白了這一節,一切就好理解了:為了尋求更廣闊的發展空間,她被家長送到北京進修中文,利用課余時間來長白山游玩――也許是心有靈犀吧,香港科技大學也在給高才生孟含霏放了假,讓她飽覽內地的大好河山。不過,作為眾人矚目的校花,她實在太高傲了,不但瞧不起男生,連北方的氣候也不放在眼里,只穿著一襲長裙就上路了。

四位美女的理由雖然牽強,至少從她們的嘴里說出來很順溜,李如冰又不是偵探,當然沒必要弄個水落石出。他關心的只是一件事情,很快,也得到了答案:庫爾琳娜臨時加入了上山的隊伍――劉瑤先斬后奏,替李如冰接了單子,價錢比照孟含霏和安娜貝爾。

「我看,以后你干脆做我的經理人好了,我們按照七三的比例分成,好不好?」李如冰對劉瑤的熱心已經到無奈的地步了。

庫爾琳娜的眼中只有劉瑤和安娜貝爾,簡單打過一聲招呼之后,就讓導游在自己的眼中蒸發了。李如冰有點不滿,突然又想起了一個人,心想至少這個人會讓她刮目相看的,何況,自己的配置的靈丹妙藥是不是真有療效還不好說呢,可別吃出什么亂子了。于是,和劉瑤說了一聲,就上樓去了。

幸好,孟含霏已經起床了,正坐在窗前看著遠處的天池發怔呢。李如冰見她的神情雖然依舊萎頓,不過顯然沒什么大礙了。

「不好意思,我又自作主張多接了兩個單子,現在,咱們的隊伍已經有四個人了——不,加上我一共五個人。」李如冰在上樓的時候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如果她生氣了,那就國民優先,立即退掉那兩個外國人的單子,盡管按照效益的原則,應該退掉的該是孟含霏的單子。

「那就恭喜你了。」孟含霏淡然說了一句,大出李如冰的意料,恨不得給她作幾個揖,說一句:「同喜同喜,全是沾了你的光,我才有這樣的好運氣。」

「她們都長什么樣子呀!」孟含霏看似無心地問了一句。可是李如冰再隨便,也知道這是大關節的所在,所以斟詞酌句,說得可真不輕松。

「兩個全是外國人,一個法國人,一個俄羅斯人,看上去都很漂亮,不過,法國女子說自己是個畫家,穿得卻東一片西一片的,像老電影里給人算命騙錢的吉卜賽女郎;俄羅斯女子好虛榮,全身都是皮草,個子又高,真像個活動的獸皮架子。」

「你說的一定不是這樣的。我想,一個看起來不修邊幅,可那才是真正會穿衣服的藝術家的作為,半掩琵琶,魅力內斂,比坦胸露背、搔首弄姿更讓人過目不忘;另一個不知道是不是像你說的那樣俗氣,但大俗就是大雅,我覺得她的表現更像一個名模的風格,對不對?」孟含霏真是料事如神,她不但真正領悟了二字的精髓,而且一眼就識破李如冰的心思。在她面前,李如冰真是一點秘密也藏不住。

「聽你這么一說,我倒有點好奇了,想下去親眼看一看自己的判斷對不對。」其實,即使沒有李如冰的話,她也一定會下去的。女人就是這樣,輕輕一句話就把責任全推到了男人的身上了。不過,說是下去看,她卻并不馬上動身。

「我要收拾一下,你陪我一起下去。不過,你也要先換一下衣服。剛才,我已經給飯店的購物區打了通電話,讓他們送一套西裝到你的房間里了。」交代完后,她又看似無心地加了一句,「精神一點兒。說真的,我看你在家也不是個邋遢的人。」

李如冰感激得都要掉眼淚了,回到自己的房間,他穿上了那套從頭黑到腳的西裝――連領帶也是藍黑色的,還有那雙附送的「鱷魚牌」黑皮鞋,又照了照鏡子,覺得要是再戴上一副墨鏡,就可以參加黑社會老大的葬禮了。可是出門后,他才明白了孟含霏的真實用意。

孟含霏自己也換了一身雪白的棉質絲袍,上面綴滿了圓圓的小銀珠和花束狀的蕾絲,像個待嫁的新娘一樣姍姍而出。經過一番精心化妝后,這個病西施又神奇地煥發出了奪目的光彩。見此景,李如冰即使再笨一百倍,也明白自己該做什么。于是,他這個本來是上山的向導,現在倒先做起了下樓的先導。他走在孟含霏的右邊,比她先下兩級臺階,在每個轉彎處還要先停一下,伸手攙扶她一下,不過這要等人家先伸出手來,而且托著手腕的時候不能用力,要輕而又輕――當人家的跟班總不是一件讓人舒服的工作,不過李如冰已經暗自慶幸了,因為孟含霏沒有送一套小丑的服裝給自己穿就算開恩了。

果然,孟含霏的現身引起了大廳里的一片驚艷之聲。

「美極了!是意大利服裝大師亞曼尼設計的最新款冬裝。」庫爾琳娜只看了幾眼,就像海關的報單員一樣準確說出了對方的身價和品位。果然是識貨人,孟含霏向她微笑了一下表示致意。

「太少了!」安娜貝爾也贊嘆了一句,她的意思當然不是說孟含霏穿得太少了,而是說這款冬裝是限量發售的,而且也不是隨便什么人出錢都可以買到的。看來,她也不是白給的。

「你們說得太對了,什么東西少了才算珍貴呢!如果不是這個原因,我們幾個二為什么要千里迢迢趕到這里呀?」孟含霏笑語盈盈地反問道。雖然學的是一個很冷僻的連男生都視為畏途的專業,可是她說話的技巧也是一等一的。在過去的十年里,她跟著父親出席了無數的酒會、舞會和發布會,深知要想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光憑美貌是做不到的,如何將話語權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是關鍵。

不過,今天的這個局面可不那么容易操控,因為誰的來頭都不小。

「俄羅斯有一句諺語:不下水的人吃不到魚。所以,想得到一件自己喜歡的東西,就要大膽采取行動。」庫爾琳娜可不懂得東方人的含蓄,直截了當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對。就像中國也有一句老話:不到虎穴中去,是捉不到小老虎的。不過,就算是老虎,也是需要一個籠子的。」安娜貝爾的中文水平還不足以說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八個字,而且她也很聰明,知道繼續使用中文就落到了下風,于是改說英文了。反正在座的四個女士都能聽得懂,孟含霏更是一口標準的牛津腔,比自己這個半調子美國人強多了。

「沒錯,我們確實需要一個規則。」孟含霏明白了她的意思,出于某種可理解的心態,她更愿意和安娜貝爾交流,對庫爾琳娜卻多少有點忌憚。

「規則不是早就定下來了嗎?」庫爾琳娜不解地反問道。「為了今天的比賽,我已經準備了一艘船,上面裝滿了你能想到的一切奢侈品,一個月前就從圣彼得堡起錨了,現在已經過了新加坡了。如果我贏了,就把禮物分送給你們作為補償;如果我輸了,那艘船也不用回去了,就在海上鑿沉算了!」

「那就讓它繼續在海上漂吧!我的禮物就在這里,它很小也很薄,往旅行袋里一塞就帶來了,可是我想它的價值一定不會比你的那艘寶船低。因為,它是畢加索的名畫《舞者》。」安娜貝爾自信滿滿地說道,她也是有備而來的。

「它不是已經失竊了嗎?怎么會在你的手里呢?」庫爾琳娜半是吃驚半是懷疑地問道,即使不是藝術品收藏家,只要稍微了解一點時事的人,都會記得七年前,收藏在蘇格蘭愛丁堡博物館的《舞者》在一個夏夜神秘失竊了,引起公眾的一片嘩然,因為這是世界上保全最嚴密的博物館之一,還安裝了最先進的紅外線探測系統。新聞報導是鋪天蓋地,警察急得要上天入地,還懸賞一百萬英鎊給提供線索者,可是直到現在,《舞者》就像泥牛入海,一點兒消息也沒有了。

「它是不是真品,你很快就知道了――如果我贏了的話。不過,它是怎么落到我手中的,可就不能告訴你了。」安娜貝爾故意賣了一個關子,不肯往下說了。

「我也不是空著手來的,而且,我的禮物還是我自己親手設計的四座雙引擎小型客機。誰要是輸了,回去的時候經過香港時,可以從我的飛行俱樂部里開走一架。」孟含霏說到這里,話頭突然一轉,「不過,押注、斗寶呀,那是賭徒一樣的男人才干的事情,可不符合我們女孩子家的身份。」

「那怎么辦?難道我們大家一起投票嗎?結果只能是一人一票――不過,劉瑤可能會把她的那一票投給我,那我就是贏家了。」安娜貝爾半真半假地笑道,還親昵地用手輕拍了一下一直默默無語,像個局外人的劉瑤,將她從沉思狀中驚醒了過來。

「那倒未必,也許她會站在我這一邊呢!」孟含霏看出她們兩人似乎很親密,不過更相信自己對劉瑤的影響力。

劉瑤看了她們兩人,露出了為難的神情,張了張口,想說什么又說不出來。庫爾琳娜是四個人中來得最晚的,而且自知個性不討人喜歡,當然和誰都談不上什么交情了。她可不愿意讓自己處于孤立無援的狀態,馬上否決了這個動議:「那不行,我可不同意將選擇權交給了一個連禮物也不拿出來給大家看的人。」

「我也有。」劉瑤很鎮定地說了一句,小心地從懷中拿出了一個玉匣子,打開后,里面盛著三把長柄方頭的老式鑰匙。雖然它們是用純金鑄造的,可是和人家的禮物一比,這點黃金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我母親說,用它可以打開三處寶藏,不過,我可不知道它們究竟在哪里。」她輕聲說道,神情說不出的凄婉,讓人看了很是不忍。現場靜了片刻,安娜貝爾才安慰了她一句:「小妹妹,它對你太重要了,你留著自己慢慢找吧。」

隨即,孟含霏又將火燒到了庫爾琳娜的頭上。「既然你不同意投票表決,那你倒是提出一個辦法呀?」

「最干脆的辦法,當然是我們俄羅斯人的『輪盤賭』了。拿一支左輪手槍,在彈倉里裝上一顆子彈,我們四個人輪流對準自己的太陽穴開一槍,不響算過關,響了就自認倒霉吧,再裝上一顆新子彈重頭開始。三聲槍響之后,只剩下一個幸運兒,不就是最后的贏家嗎?」庫爾琳娜一本正經地說道。在她看來,虛張聲勢也是塑一種戰術,而且是一種效果非常好的戰術,俄羅斯人尤其喜歡使用。

「槍里面裝的是真子彈嗎?」劉瑤怯生生地問了一句,她的膽子本來就不大,現在更經不起嚇唬了。

「當然了,小妹妹,高貴的女人首先要有一顆勇敢的心,難道我們還能用玉米粒來替代鉛彈嗎?」庫爾琳娜得意地回答道,她看到安娜貝爾聳聳肩無言以對,孟含霏也側過身去不說話了。

可就在這時,劉瑤卻突然冒出來了一句:「我不想死,也不想看到別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不過,我們從天南地北趕到這里,總不是為了殺死三個從未見過面的同齡少女吧?在路上,你們還有的是時間,何必現在這么著急做決定呢?」她的語氣很誠懇,目光更是熱切,似乎真的相信她們三個會按照庫爾琳娜的辦法一決生死。

沒想到的是,這一句話說出來,竟然得到了三位女伴的一致贊同。庫爾琳娜已經把不利的局勢攪亂了,覺得可以見好就收了。孟含霏和安娜貝爾也不指望問題一次就得到解決,早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于是,美女們的口頭交鋒落下了帷幕,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是第一次,當然也絕對不會是最后一次。也許,會是一生也說不準呢!

三個女人一臺戲,何況四個年輕漂亮的姑娘。李如冰根本沒有插話的余地,只好育拉著耳朵恭聽。可是她們一時中文,一時又轉為英文,聽得真是云山霧罩,不知道她們究竟在爭奪什么東西。不過,從只言詞組中他還是得出一個結論:除了小家碧玉般的劉瑤無法確定真實身份,其它三人個個家世不凡,舉手投足間更是灑脫爽俐,絕非尋常暴發人家的庸脂俗粉可比。

不過,更讓他吃驚的一幕隨即就發生了,一旦不涉及到什么「贏家」、「輸家」的問題,安娜貝爾、孟含霏和庫爾琳娜立即一改針鋒相對的態度,恢復了少女的活潑和好奇的天性,大廳里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也變成了春光融融,和風徐徐。到后來,她們竟然商量著要舉辦一個派對!

不過,按照她們的宏大計劃,今天肯定是來不及了,那就定在明天晚上吧。

「我喜歡吃海鮮,現在就打電話叫人空運來一批海參魚翅,今晚到長春,明天一早就送來了。」香港是著名的美食之都,孟含霏對吃的東西又格外挑剔,自然不會拿蝦餃貢丸這些大路貨來充數。

「我喜歡吃烤小牛腰肉、煎鵝肝,還有香草蝸牛、當然更少不了紅酒――那可比伏特加強多了!可是巴黎太遠了,又沒有直飛的航班,不過,上海紅房子餐廳廚師做出來的幾乎是原汁原味,不差分毫,我有那兒的貴賓卡,今天就下單,明天一定能送過來,連同全套的銀制餐具。」法國菜的美味和中餐是齊名的,安娜貝爾當然不忘了展示一下自己國家的餐飲文化,順便撩撥一下好勝的庫爾琳娜。

聽了她的話,庫爾琳娜果然毫不示弱,因為在西方,俄式大餐與法式大餐齊名,于是一連串地點了幾個:「紅菜湯、口蘑雞、牛舌色拉、鮮魚子醬、大麻哈魚片,哪一個不有名又好吃呢?」

劉瑤心中的美食是云南的氣鍋雞和過橋米線,李如冰最愛吃媽媽做的冰糖肘子,可是和人家一比,真成了「小菜一碟」,哪里還能說出口呀?

雖然她們來自不同地域和種族?在這之前的人生軌跡從未發生過交集。可是,李如冰卻隱隱感覺到,她們又不像尋常住在同一個飯店的陌生人,相互之間存在一種很微妙的關系:六分競爭,三分好奇,外加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關懷。

一下子來了這么多的貴客,而且個個花錢如流水,李如冰咋舌之余,倒是很佩服「上青天」的老板。俗話說: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誰能想到,雀的「上青天」竟然會變得門庭若市。別的不說,光憑這幾位莫名其妙的嬌小姐的花費,一年的虧空全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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