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俏面淫娃(5)

「是的,是的,我也太震――不,被他給鎮住了。」孟含霏慌亂地回答了一句,就不肯開口了。可是,孟德人還沒發現女兒的神情有什么異常,又關心地問起了她的男友:

「文煌呢?最近我怎么總是見不到他,是不是你又指使他去當苦力了?」

「才不是呢!」孟含霏回答得有點言不由衷和心不在焉:「他忙著自己的設計,今天去澳門會朋友了。」

孟德人一看到孟含霏,心里感慨起來,又情不自禁地說起了往事,顯然這次的往事,主要是說給李如冰聽的。

原來,四十年前,孟德人和白文煌的父親白承業一起闖蕩江湖,合伙買下了九龍的一個舊倉房,利用國際貿易大發展的機會,賺到了第一桶金。后來,兩人因發展道路不合而分道揚鑣,但仍然保持著兄弟之誼,兩家親眷也私下往來不絕,孟含霏和白承業的獨子白文煌更是一起長大,兩人青梅竹馬,情好非常。

十年前,白承業將全部家產壓在了房地產上,卻不料亞洲金融危機突然襲來,一里夜之間從億萬豪富變成了窮光蛋,氣病交加,吐血而亡。臨終前,他將獨子白文煌鄭重托付給了孟德人。孟德人顧念舊情,又見白文煌一表人材,聰明伶俐,待之如己出,雖然沒有明說,可是孟家上下都知道他是將來的東床快婿,和孟含霏完婚只是時問遲早而已。

聽孟德人說起歷史,嘉賓和家人,包括傭人們看上去個個全神貫注,興味盎然,實際上心里卻厭煩不已,因為他們已經聽老爺子說過不下三十遍了。連當事人孟含霏也微微皺了眉頭,她喜歡自己的男友,可是一點也不喜歡自己在這個故事中所扮演的角色,似乎自己沒有絲毫戀愛的自由,只是父輩們之間的某種道義的犧牲品。

只有李如冰心中有鬼,感覺孟德人是在講給他一個人聽,他每說一句,自己心中的愧疚就多一分。

孟含霏一邊恭聽老父親念叨,一邊心念電轉:李如冰是怎么混進自家來的?她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孩子,雖然一點內情也不知道,可是聯想到了市民大學,馬上就判斷和二哥孟振松有關。

作為孟德人最疼愛的么女,她雖然醉心于自己的專業,對銀河集團不聞不問,也很少回到平頂軒來,可是對家中的形勢卻洞若觀火。父親年事已高,銀河的事業這么大,挑選接班人的問題刻不容緩。

大哥孟振南從小就介入公司的管理,一步一個臺階干到了總經理的位置,他精明能干,可是性情暴躁,氣量不夠,又喜歡貪功冒進,不過是一時之雄耳,難承父親的千秋大業。二哥孟振松心計過人,做事滴水不漏,平日喜歡籠絡人心蓄養人才,是個宋江式的人物,妻子袁英更善于處理家族內部矛盾,是父親眼中的好媳婦。可惜孟振松體質不佳,膝下又無子嗣,所以與大哥相比暫時處于劣勢。

如果李如冰真是二哥安插在父親身邊的一顆釘子,那么,他這么一個不成器的不良學生,怎么能得到朱老先生的垂青呢?又是怎么闖過招聘的一關關難關的呢?難道,這個小子脫胎換骨了不成?更要命的是,二哥是否已經知道了自己在囚籠谷失身的秘密?

孟含霏心亂如麻的當口,大姐孟含云也最后趕來了,她一向對老父親體貼關心,可是自從嫁人后,相夫教子的工作占去了全部的精力。不過,與其它家庭主婦略有區別的是,這個「子」可不是她自己的孩子,而是幾十號小孩子,作為一名老師,她的工作是弟妹中最平凡的一位,打扮也是一副布裙荊釵的模樣,在這個光鮮一蠡麗的場合很不協調,甚至顯得有點兒落伍。

不過,雖然她的年齡過了三十五這個對女人來說無比痛苦的大關,可是依舊眉目宛然,細皮嫩肉,肌骨勻稱,是個典型的美人胚子。如果她稍微拾綴一下,也會像兩個妹妹一樣煥發容光的。事實上,時光倒流到十來年前,她就是大家公認的美女,因為性情和順,還曾經有個綽號叫「玉姜人」呢。

「對不起,爸爸,今天來晚了。有個孩子太調皮,把墨汁灑到同學的衣服上了,放學后我找他家長多談了一會兒話,就把時間耽誤了。」她連聲道歉道,孟德人「哦」、「哦」連聲,表示沒關系,可是轉口就問了一句:「程世杰怎么沒有來?選區議員的時候,一天來丈人家十趟,連我養的狗都知道他會說出什么話,現在翅膀硬了,當上高官了,就半年也見不到一面了。」

現在,就是李如冰這個外人也聽出了老先生的不滿,不但叫了女婿的全名,而且語氣和剛才問白文煌行蹤時大為不同。

「他一直很忙,我通知他今天要來看爸爸,可是他說下午要接待訪港的澳大利亞總理,也許還有晚宴,不一定能來,請我向你帶好。」孟含云勉強解釋道,可是這個解釋連自己也信不過,何況別人呢。

「澳大利亞總理?你是個傻丫頭,怎么說你都信,我是個老江湖,就那么好騙嗎?昨天晚上,我本來也受邀去參加歡迎宴會,可是臨時接到了通知,因為澳大利亞東海岸發生了油船泄露事故,造成悉尼海岸大片污染,總理當天下午就提前離港歸國了。我還聽說,他嫌你不生孩子,在外面已經包養了不止一個女人,準備來個滿地開花,你還蒙在鼓里呢!」對于尋花問柳的譚公明,孟德人看了喜歡得不得了,可是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女婿身上,可就萬萬不能答應了。

聽見父親洞察秋毫,什么事都瞞不住,孟含云堅強的偽裝剎那間失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光是站在那里刷刷掉眼淚,她的弟媳和妹妹們趕緊上前安慰,反而惹得她大放悲聲。孟含云生來就是個賢妻的典范,一腔柔情全在丈夫身上,連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作為一個女人,她還沒有好好被發掘過,花開的春天就消逝了,蝶舞的夏天也遠去了,可是秋天的果實卻遲遲盼不來,最終等來的是一個嚴酷的冬天。

正在這時,孟德人的幾位老朋友也應約陸續前來,連朱慕道校長也露面了。孟含云畢竟是個大家閨秀,懂得家丑不外傳的道理,止住了眼淚,強言歡笑地向各位長輩問好。

宴會開始了,孟德人和幾位老友交談甚歡,可是年輕一輩在一起就顯得很不自然了。孟家兩兄弟心有芥蒂,孟含霜夫婦不愛交談,孟含云的老公行為出軌,在弟妹前很沒光彩,以往最能活躍氣氛的孟含霏也因為見了李如冰而心神大亂,哪里還顧得上別人如何呢。

孟家五個子女在一起,竟然會冷了場,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幸好這時候,救場英雄――花花公子譚公明粉墨登場。雖然形象說不上有多俊朗,口才也未必能得演講冠軍,可是他為人風趣,東拉西扯一番,竟然鬧得一堂春色,滿座皆歡,連孟含云聽了他講的幾個倒霉的出軌男人的笑話后,也沒有剛才那么悲切了。

趁著給長輩敬酒的問隙,孟含霏偷偷向朱慕道打聽李如冰的底細,她的言辭很委婉巧妙,老先生又是個直腸子,自然和然托出。

事實上,朱校長剛才突然看到李如冰也很吃驚,隨即發現他雖然穿著禮裝,卻和傭人保安們站得很近,心想孟振松給他找的原來是這樣一份工作啊,那也不錯,因為誰都知道,孟家對下人是很好的,何況一個勤工儉學的窮學生。

至于孟含霏呢,她想不到李如冰竟然真的是被朱校長看中的特招生,轉念一想,又覺得不該感到驚詫,因為去年在攀登鷂子峰的途中,兩人曾經在夜晚一起觀星,那時候,她就知道這個小子雖然不是個好學生,但也不是個不開竅的不良學生,而是一個喜歡異想天開的怪學生,而朱老先生向來最喜歡這樣的類型。

香港科技大學和市民大學一路之隔,卻校風迥異,發生在對面學城里的奇事、怪事和趣事層出不窮,是作風嚴謹的科技大學學生們每天的談資和笑柄。孟含霏雖然是公認的才女,可不是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書蟲,自然也風聞一、二。

孟府高朋滿座、胱籌交錯的時候,李如冰和玫蘭自然也陪同在座。不過,如此場合,即使面對著世上奇珍,李如冰知道不過做個樣子而已,何況今天無意中又見到了孟含霏,他的心頭激動,更是一口也咽不下去了。

其實,不但他一個人這樣,譚公明也是如此,他是跳舞來的,孟家每一次聚會,來的都是名媛貴婦,他是個品味很高的人,深知女人的成色等級。當然在孟家他的身分可不是調情高手,而是純粹的世交子弟,可不敢動一點歪念頭,何況三姐妹已經名花有主了。

酒過三巡,譚公明就開始邀請美人跳舞,在他的殷勤相請下,連冷傲的孟含霜也無法拒絕。何況,她的丈夫早跑到亭子外去逗狗玩了,看他那副心不在焉又不耐其煩的樣子,就知道到老丈人家里來,不過是像打卡點名一樣無聊的事情。李如冰發現,孟含霜和丈夫之問的關系似乎不大好,兩個人與其說是相敬如賓,倒不如說相敬如冰更符合實情一些。

李如冰心中感慨萬分,雖然今天和孟家人只見了一面,可是他也得出了一個結論:雖然過著錦衣玉食的人上人的生活,可是孟家的人,看上去沒有一個幸福的,豪門自有豪門怨,這世上雙有什么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呢?

李如冰低頭感慨,卻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再抬起頭來時,看著譚公明在亭心的紅地毯上花蝴蝶一樣的舞姿,不覺有點納罕,因為他一點也不像一個失去子嗣的男人。古人云:多情近于無情。說得可真夠一針見血的。

「你在看什么?」孟振松和袁英跳了一曲,又走到他身邊來了。

「在看譚公子跳舞。」李如冰腦子一片空白,實話實說地回答道。

「你不用奇怪了,他就是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的人,要不然,怎么能在女人面前玩得轉呢?現在,老婆還在為他傷心得一個人跑到海邊哭鼻子呢!孩子沒了,他心一痛,過后也就不放在心上了。真有了孩子,他說不定比誰都掛在心上呢!」孟振松的回答卻似有所指,明貶實褒中還有一種說不出口的欣賞,甚至羨慕。

「你對他這么了解?」李如冰笑著問道。

「因為我和他是好朋友。你剛才一定聽到了我哥哥說過的那句話,我是個閑人,沒錯,香港有幾個出了名的不務正業的富家哥兒,號稱『公子王孫,四大閑人』。頭一名『公』,那當然就是譚家大少公明兄了,我忝陪末座,就是那個『孫』。你知道,在廣東白話里,『孫』和『松』是一個音。」孟振松說完笑了笑,說不清是驕傲還是無奈,也許兩者兼而有之。

「你雖然沒有介入銀河集團的工作,可是資助辦學、收集古物,每天做的都是正經事,生活中也不大手大腳,住的也是中高檔的房子,對妻子――對嫂子又那么忠實體貼,就算不理財辦公,至少也算個居家好男人,怎么能和他一樣呢?己李如冰想不明白人們為什么這樣看待孟振松,以至于對那個綽號有點憤慨了。

「不要太在意,可能在市民們眼里,我們都是慣壞了的執褲子弟,既然不能傳家承業,只好尋歡作樂,游戲人間了。」孟振松自嘲了幾句,還是沒有直接回答李如冰的疑問。

晚飯后,孟德人和老朋友們到湖上泛舟去了,孟振松感覺有點累了,袁英陪他一起回家走了。李如冰留在了現場,作為一個年輕男子,顯然不能光看人家跳舞,自己卻一動不動。他的第一個對象是玫蘭,可是人家已經應接不暇了,沒有自己的機會。

李如冰一回頭,突然看到孟含霏剛跳完一曲,坐在桌子邊喝水,他心頭一動,可是遼巡了好久,還是不敢去。思前想后,最后心一橫,反正欠人家的,遲早總要還的,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混下去,而且想要問的東西,如果連接近都不敢,談什么探尋答案呢?

權衡再三,李如冰終于鼓足了勇氣,走到了她的面前,說道:「含霏小姐,我可以請您跳一曲嗎?」

孟含霏驚訝得手中的杯子差點掉了地,這個小淫賊,竟然敢這樣肆無忌憚當眾調戲自己?可是不過一秒鐘,她就醒悟到是自己惱怒過頭了,孟含霏畢竟是大家閨秀,不能在眾目睽睽下失禮。何況,她也有一肚子的怨恨和困擾,需要一個排泄的出口。

樂曲響了,這是兩人第二次共舞。李如冰的舞技還很生澀,不過,從孟含霏的反應來看,這一個月的苦練并沒有白費。

「我不知道該怎么說,那件事已經發生了,你要殺要剛,只管動手,我不會皺一下眉頭的。但是,我一定要讓你明白,當時,我真的沒有一絲褻瀆你的壞念頭。」

「我只當是被狗咬了一口。難道,我還會再反咬狗一口嗎?」孟含霏冷冷地回了一句。

李如冰被罵得沒話可說,可是心頭卻大大地一寬,因為,孟含霏的言語再難聽,至少是罵出聲來了,而且,她的話里也透露出了一個重要的信息,她并不想報復自己,而這一點,才是關鍵。

「你一定不知道,你們離開囚籠谷后,我和劉瑤卻困在了里面,差點出不來了。」李如冰試探著說道將往事一一說了出來。

孟含霏雖然一臉漠然,可是她顯然在聽,甚至掩飾不住的驚訝,當她聽到「上青天」冰箱中的食物被下了毒,導致李如冰餓了一天一夜的趣事后,臉上抑制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可是馬上就打住了。

「我知道了,那是蘇曼干的,我才不會那么做的。」孟含霏看了李如冰一眼,輕蔑地說道,「不過,你也不要高興,以為別人對你心慈手軟了,我只是不想沾上血腥罷了,按照我當時的心意,我真想找個袋子,把你塞進去,上面壓上石頭,丟到大海里喂魚!」

李如冰心頭一寒,彷佛什么東西墜了下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連孟含霏那綿軟的小手也似乎變成了一把荊棘,扎得心頭疼痛不已。

一曲終了,孟含霏又開口了:「從今以后,我不認識你,你也從來沒有認識過我,我也不去猜想你和二哥之間究竟是什么關系。既然你已經挖空心思鉆到銀河集團來了,那么以后,你就只管做你自己該做的事,將來沒有什么壞處。但我要警告你,如果你膽敢泄露出半點囚籠谷中的秘密,或者卷進了我家的內部矛盾,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看著她的目光,李如冰不寒而栗,不過已經有了自己判斷和答案的他,還是認真地說出了一個字:「是」。

彼岸有花雖美,但當到了近前,李如冰卻覺得與想象中的差距太過遙遠,聽著孟含霏的警告,李如冰忽然間不清楚自己的香港這行,究竟是對還是錯,又或許,人生其實并沒有對錯。

嘆了口氣,李如冰看著眼前喧囂的宴會,忽然有種不知所以的失落,想著和劉瑤血起在滇池的寧靜生活,失落的感受,變得更加明顯起來。

人生或許就如同彼岸之花,遙看雖美,近前了,卻是另外的一種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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