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菜公好龍

「可是,我每天待在這里度日如年,干什么都要看人家的臉色,又有什么滋味呢?」劉瑤表面上似乎有點逆來順受,可實際上也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

「哎呀,你怎么能把孟含霏的話放在心上呀?你得學學我,我就從來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別看我在她面前總是伏低做小的,可那不過是裝出來給她看的罷了。她罵我是條狗,我還會汪汪叫幾聲呢――你以為我是條狗,可是在我的眼里,你不過就是一根肉骨頭而已。一旦吃到了――也就是說,一旦那筆酬金拿到了手,就拜拜了哪!」只要孟含霏不在面前,李如冰就像耗子逃出了貓爪,又開始給自己戴高帽子了。

「你真的是這么想的嗎?沒想到,你還會用這種方法來安慰自己。」劉瑤聽了他的比喻,既驚奇又新奇。

「那當然!像我這樣的人,走到哪里也不會裝孫子當森種的――你可知道,我離家后,一路上跟人打了多少場架嗎?不過,在像你們這樣漂亮又嬌貴的女孩子面前,我何必要逞什么威風呢?世界上只聽說過維護女權的,從沒聽說過維護男權的。―不過,和你們四個在一起,我感覺怎么像是又回到了母系氏族時代呢?」

劉瑤忍不住了笑了起來,心情頓時好多了,贊了一句:「剛開始的時候,我只是覺得你很豁達,也很隨和,真沒想到,你這個人還挺幽默的。」

李如冰一聽,虛榮心立即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沒錯,我和女生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很受歡迎的。」

「在中學里,你和女生之間――之間的關系挺好的嗎?」和每個情竇初開的女孩子一樣,劉瑤心里對兩人的世界充滿了好奇,于是忍不住打聽起了人家的私事。

「還不錯,不過要說好到哪里去就談不上了。你也能看出來,我這個人不孤傲,眼光也不高,可是家里管得嚴,父母早就說過了:考不上大學不許談憑愛。平常外出打一場球,也要向他們報告的。何況,我自己覺得一個人似乎更自由一些。有了女朋友,連晚上起來觀星也不得安寧了。看到了銀河,人家一定要你指認牛郎織女星;看到一顆流星,人家一定要你許個愿什么的,那不煩死我了?至于她們對我的態度嘛,我自己感覺,似乎還有點意思――唉,說這些干什么?一考定英雄,人家都上了大學,成了眾人追捧的白天鵝,我成了個人見人厭的癩蛤蟆,還能想這些好事嗎?」

「那也不一定。你不主動一點,人家就是有意思,也只好欲在心里了。何況,你也不要灰心,不過失敗了一次,將來還有機會呢!你很聰明,需要的只是下點苦心,多記多背多做模擬題,尤其是要強化一下考試的技巧――不要不把它放在眼里,在考場上可是很實用的。在這方面,也許―也許我還能幫助你。」

「那太好了!」李如冰對自己的學業早就失去了信心,不過還是裝出了高興的樣子,隨即把話題轉到了劉瑤的身上。「不過,你的學業怎么辦呢?」

「我已經向學校請了假,實在不行的話,明年還可以再考一次。」和天下所有真正優秀的女孩子一樣,劉瑤并不太擔心自己的未來。

「你為什么要上女子師范大學,而不考普通的大學?」李如冰又好奇地追問了一句。在男生眼里,女校給人的感覺就是「神秘」二字。

「這是我母親的意愿,她覺得我性子柔弱,怕受人傷害,上女校可能會好一點。」劉瑤說完自已笑了起來,「也許,是她太過慮了,女孩子總要面對――面對未來的,不可能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過一輩子呀!」

閑談了一段時間,相同的年齡和際遇,讓兩人之間的關系親密了很多。李如冰是個很愛說話的人,他發現劉瑤其實也喜歡和人交流,并不像自己最初認為的那坐樣,是一個拘謹膽小的女孩子。

「你兩天都陪著安娜貝爾去天池寫生,她究竟在畫什么呢?」

「她的圖案設計得很漂亮,運用的色彩也很絢爛,可我就是看不出來她在畫什么。你知道,藝術家和算命的有一點是一樣的,那就是總要你自己去意會而不肯言傳。」劉瑤微笑著回答,她也在背后開起了女伴的玩笑。

李如冰大笑了起來,笑完后,他再也忍不住了,開口問了一個自己最想知道卻不知道該不該問的問題。

「你們幾個到天池來,究竟要爭什么呢?當然,你要是覺得不好講就算了,就當是我放了個臭屁罷了!」

劉瑤遲疑了片刻,似乎這是個很大的難題,需要下足夠的決心才能做出決定。可是到了最后,她還是準備說出口了。不過,就在此時,她偶一抬頭,突然間大驚失色,慌亂中一把抓住了李如冰的手。

「你快看哪!那是什么東西?」

李如冰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也立即驚呆了。只見腳下平靜如鏡的天池中,突然涌起了陣陣漣漪,就像風吹起了波濤,而實際上,今夜的空氣中連一絲微風也沒有。李如冰的視力很好,他順著波紋看去,發現波心是一個黑色的小點,位置在天池中心偏南一點,目測距離大約有幾里。小點逐漸變大,變成了一個烏龜殼大小的圓球,還在四處轉動,似乎在觀察什么,可是看不到眼睛和鼻孔。到最后,他竟然成了一個桌面大小的小島,還在快速地向著巖石的方向漂移了過來。

天池水怪!難道,是傳說中的天池水怪現身了?

「我們快跑吧!」劉瑤害怕極了,李如冰也感到頭皮陣陣發麻,不過,強烈的好奇還是壓制住了他心頭的恐懼。在好奇之外,他的心里又充滿了遺憾,可借剛才出來的時候沒有帶望遠鏡,不能看個仔細。

「等一等,讓我再看一會兒,就一會兒。」李如冰拉住劉瑤,感覺她的身體在瑟瑟發抖。只見那團黑色的物體影子時浮時沉,速度越來越快,激起的浪花也越來越大,不過一刻鐘的光景,眼看就快要到岸邊了。突然,他腦袋一揚,李如冰還沒有看清楚眼睛鼻子,只見一股水柱沖天而起,將他的軀體全掩在了水花中,就像海里的鯨噴氣時的景像一樣。

見此景象,李如冰即使膽子再大,也不敢再看下去了。從目測的情況來估算,這個水怪露出水面的部分不過是百分之幾而已,可以想象是個什么樣的龐然大物。如果他沖上了岸,向著自己和劉瑤撲了過來,先別說能不能跑掉,就是能不能邁開腳都成了一個問題。于是,李如冰拉著劉瑤匆匆離開了巖石,向著安全的地帶跑去。在百忙中,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湖面上雖然依舊水波動蕩,可是那個水怪卻沒有露頭,似乎已經掉頭折返了。又過了一會兒,浪花逐漸變小,湖面又恢復了平靜,似乎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李如冰還想再回去望一眼,可是,劉瑤已經嚇破了膽子,死活不肯再上巖石了。兩個人一起往回走,到了距離天池已經有一段距離以后,劉瑤才安心了一點。李如冰問她看到了什么,劉瑤回答:「我當時都傻了,哪里還顧得上觀察呢?不過,我似乎看到那個怪物的頭上有兩條很長的像鞭子一樣的長須,還使勁地甩來甩去呢!己李如冰說:「沒錯,我也看到了。」

兩人邊走邊說,過了一個亭子,一轉彎就可以看到「上青天」了。可沒想到的是,他們竟然在這里碰到了郭庭。

「你怎么在這里?己猛一照面,三人幾乎都嚇了一跳。

「我看你們不見了,就出來找一下你們呀!別忘了,我是飯店的主人,客人半夜出去不會來,我總是要關心一下的。何況,天池邊黑咕隆咚的,萬一掉下去可就危險了。」郭庭在一瞬的驚愕之后,立即恢復了正常。

李劉二人向他道了謝,繼續往回走。

「你覺得他是不是――是不是一直在跟著我們?」劉瑤遲疑著問了一句。

「不,他不會跟蹤我們。不過,也不是來尋找我們的。」李如冰回答道,他已經習慣了自己的朋友雙面人一樣的生活,所以又加上了一句:「開飯店的人做生意,全憑一張臉,如果不能隨機應變,還怎么混呢?」

不過,話是這么說,李如冰覺得郭庭守在那個亭子上另有原因。從亭子的角度看,他一定也看到了水怪。難道,郭庭真的是要抓一條龍?

到了舞廳門口,里面依舊香影繽紛,笑語盈盈。李如冰提醒了劉瑤一句:「今天晚上我們看到水怪的事情,可千萬不要向她們三個提起,以免節外生枝。」沒錯,如果把三位貴女嚇壞了,做了鳥獸散,那自己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嗎?

「好的。」劉瑤是個一點就透的聰明女孩,當即答應了下來。

派對結束后,時間已經到了凌晨。李如冰回到房間后,又按捺不住心頭的沖動,偷偷溜出了飯店,冒著嚴寒,一個人向著天池的方向走去。經過亭子的時候,他停了下來,小心觀察了一下,發現上面已經沒有人了。李如冰躡手躡腳地走上了亭子,在里面搜索了一番,果然,在一個隱蔽的角落發現了一臺非常高級的攝影機。鏡頭對準了天池的水面,不分白晝黑夜,湖中的任何一點動靜都會清晰無誤地記錄在案。原來,這就是郭庭守在亭子上的原因。

不過,李如冰隨即就感到更加奇怪了:天池水怪和尼斯水怪一樣,是一個舉世聞名的不解之謎,也是一個開放的話題,官方機構和民間組織曾多次進行過大規模的考察,結果一無所獲。如果郭庭只是一個水怪的愛好者,為什么不正大光明地進行自己的調查工作呢?鬼鬼祟祟不說了,還要繞一個大圈子,花錢費時地開一個飯店來作為掩護,真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李如冰沒有動攝影機一根毫毛,就離關了亭子。為了避免被攝入鏡頭,他選擇了一條貼著山腳的崎嶇小道,又來到了前半夜和劉瑤聊天的那塊巖石上。拿出望遠鏡,調好焦距后,李如冰開始仔細觀察天池的水面,可是一兩個小時過去了,他的手都凍麻了,天池中卻一點端倪也沒有發現,湖水平靜得不起一絲漣漪。李如冰轉了一個角度,想看一下剛才水怪出現時的那片水域,可就在此時,他看到了岸邊的樹叢中似乎有一星燈光閃爍了一下,隨即就沒有了。李如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他揉了揉眼睛,又把望遠鏡對準了那片樹叢,可是一直到東方露出了魚肚白,燈光卻再也沒有亮起。

第二天,李如冰裝做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照常做登山的準備工作。不過,幾位美女雖然爭著雇用了他當登山的向導,可并不把他的登山技能放在眼里。往往李如冰說一句,她們就有三句話來擠兌他,似乎在登山方面自己比他還要懂得多。

「既然誰也不聽我的,那何必硬要拉我來當導游呢?」李如冰牢騷滿腹,可是不敢表現出來。到后來,他也乖覺了很多,如果沒什么要緊事,干脆不去招惹幾位嬌小姐了。

孟含霏、安娜貝爾和庫爾琳娜對自己不大搭理,李如冰除了和劉瑤一起聊天解悶外,還時常跑到郭庭那里打發時間――當然,說打探底細也不為錯。很快,他就110對飯店老板佩服得五體投地。畸人多天才,郭庭更是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雞毛蒜皮,琴棋書畫,經史子集,樣樣精通,連如何炒股也說得頭頭是道。李如冰從小在父母的嚴厲管制下長大,連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現在的年齡已經到了一個獨立的階段,渴望和有經驗有學識的年長之人交朋友,而郭庭正好滿足了這一需要。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的時候。每當郭庭眉飛色舞地談起「龍」,還翻出古籍《山海經》來為自己左證的時候,李如冰就覺得他又犯病了。什么「長角生鱗」了,「羽化飛升」了,真是荒誕到了極點!他的學業不好,可也知道一種生物進化的前提是基因的變異,而基因的變異需要很多代,甚至上百萬年才能完成,可不能像《西游記》里的白骨精那樣一日三變。

「那天晚上,你也看到天池中出現的怪物了吧?」李如冰單刀直入了。

「沒錯,我看見了。不過,他可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條龍。」郭庭連眼皮不眨一下地回答道。

「他確實長了兩條長須,和畫中的龍一樣。不過,水中生物有長須的不少,鯉魚也有,海豹也有――說不定,他就是一只大個兒的海豹!要知道,天池的水很冷,全年平均溫度不過四五度,和北極差不多呀l·」李如冰突發奇想道。

「海豹又不會飛,那他是怎么到天池里來的呢?總不會和海參鮑魚一樣,是小姐們用飛機空運來的吧?」郭庭雙手抱肩,微笑著聽他講。

「天上當然飛不來,說不定是從地下鉆出來的呢!你想啊,天池是鴨綠江和圖門江的發源地,湖底一定有個暗道和大海相通。海豹夏季又有從北極南下遷移的習性,說不定就有那么一、兩只走錯了路,順著江口溯源而上,從暗道中鉆進了天池呢!」李如冰越說越覺得有理,到后來,恨不能自己夸獎自己幾句了。

「就你這點水平,高考得七十分還算多了呢!我要是你的物理老師,非將你踢倒在地,在屁股上狠狠打上三、五百板子才解恨呢I」郭庭嘲笑道,「天池水平面的海拔高度有上千米,如果湖底真有通向大海的暗道的話,根據漏斗原理,湖水早就泄光了,變成了一個大深坑,哪里還有海豹的存身之處呢?」

李如冰鬧了個大笑話,當場紅了臉,不過并不怎么服氣。「就算我在胡說八道,那你覺得該怎么解釋呢?」

「在中國的古籍中,龍和鱷魚、蛇、蜥蜴這些爬行動物是并列出現的,說明在古人的眼中,他們并非同一種動物。《易經》以龍的九種變化來形容人生的起伏興一哀,顯然是古人對龍的生活習性進行細致觀察后的成果。從『見龍在田』到『龍戰于野』,從『亢龍有悔』到『飛龍在天』,看來龍是一種變態的生物,成長需要幾個階段,有點像蠶,從卵到蠕動的毛蟲,從毛蟲到絲裹起來的蛹,最后破殼而出,展翅高飛。」嗜好真是害死人!郭庭本來是個自控能力很強的人,可是一說起龍來就眉飛色舞,手舞足蹈了。

「好好好,你說的對,天池水怪就是一條龍l」李如冰聽的頭都疼了,大叫了起來,「I服了Y○U了!再這樣下去,你就跟那個葉公沒什么兩樣了,小心哪一天碰上真龍來拜訪你!」

「我只愿那一天早日到來。」郭庭笑著回答道。

不知不覺中,又一個星期過去了,李如冰有了一個深刻的體會:伺候一個女人出門,比娶個女人進門還費勁。飯店的采購員跑得肥腰都瘦了一圈,還沒把貨物辦齊全。其實,即使他置辦全了,如果尺寸不對,牌子不對,顏色不對,甚至碰上小姐們的心情不對,那一切都要推倒重來的。

李如冰開始著急了,照這樣慢的節奏,就算過完春節也爬不到鷂子峰上呀!郭庭聽了他的牢騷,安慰道:「小李子,女人是不能曉之以理的,也不能動之以情――除非是她自己動了情。不過,我倒有一個辦法,會讓她們自己著急起來的。」

于是,第二天吃早點的時候,四位美女們都看到了前臺貼出來的一紙通知:據氣象局通報,本月底前,有一股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流將襲擊東北地區,長白山的氣溫會驟降十度以上,請各位貴賓不要輕易走動,更不要上山下水,靜待天氣好轉后再安排行程。

李如冰也不閑著,他跑進跑出,幫著飯店的工作人員檢查門窗了,給樹根裹草衣,還大肆散布謠言,說寒流一來,大雪就會封了山,那時候,鷂子峰不要說老鷹了,就是直升飛機也飛不上去。要想上山,至少要等到半年以后了。一正一反兩手二才逼得小姐們挪動了她們嬌貴的腰身。

可即使如此,又反復折騰了好幾天,一行人才終于踏上了征途。郭庭特地在飯店搞了個歡送儀式,拉出了「登山成功,一路順風」的橫幅,含笑著看他們上路。

李如冰得到了朋友的祝福,還得到了行李中最大的那個包。

身上背的東西雖然沉重,可是作為隊伍中唯一的男性,李如冰沒法叫苦。很快,他的自豪就變成了驚訝――或者是失望更準確一點:真正上了路,他才發現自己的異性同伴沒有一個是風吹就倒的嬌小姐。她們個個身手矯健,步履輕靈,好似叢林中的梅花鹿,而自己卻像只狗熊一樣蹣跚拖沓。

男人天性中保護女人的欲望能不能實現,對李如冰來說倒是其次,真正讓他感到失望或者驚慌的是:照這樣的行進速度,明天傍晚就能趕到鷂子峰下,已經被他提前裝進了口袋的美元就不得不倒出來一大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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