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群魔亂舞

“咯咯。”

“進來。”

房間的木門被輕輕推開,一位穿著紫黑色長身衣裙的美少女悄然舉步踏入這個書房之內。少女明眸皓齒,一頭烏黑發亮的長發束成一條安躺于肩膀的馬尾,一對黑白分明的漂亮招子更散發著童真的光芒。

就是這種天真無邪的眼光,足教任何男子不自覺地沉迷其中。

當在書房中坐著看書的少年,驟然看到這位少女后亦不禁呆住,好半晌才笑著站起來。

“很久沒見面了,巧巧。你越大越漂亮,美得連皇兄也幾乎認不到你呢?”

“皇兄笑話巧巧了,巧巧參見皇兄。”

韓巧巧乖巧地向這位少年欠身行禮。

身上穿著大方得體的漢統貴族婦女的服飾,額上更配戴著鳳紅邪所送贈的烏金煉帶,加上悉心化妝后的韓巧巧,刪減了一貫予人橫蠻跳脫的感覺,代之而起的是罕見的淡靜高貴。

在她面前的少年亦具有優美的容顏,談吐舉止亦相當優雅氣派。他正是韓巧巧唯一的親兄,白蓮教的少主,小明王韓林兒。

韓巧巧盈盈起身,微笑著坐到韓林兒的對座處。

“巧巧你的面龐沒事了嗎?”

韓林兒無心的一問,卻換來韓巧巧的神色突變,她那俏臉含霜的模樣連韓林兒亦嚇得窒了一窒。

當日為救卓琦而被敵箭所傷,面上被射至破損的傷口到現在仍留有少許的傷痕。為了這道傷痕,韓明霞已經延請了數字聞名的大夫給她診治,然而最后仍是無法把傷痕徹底消去。

原是美若天仙的容貌現在竟留下一道巴痕,韓巧巧不知發了多少次脾氣,而郗翠云及趙梓橦等也不知受了多少的苦頭。可是氣在心頭的韓巧巧,任誰都不敢再惹她就是了。

現在韓巧巧的心情可以用差透來容形。

一方面她渴望見到鳳紅邪,讓這位盡得劍醫真傳的醫師親自出手為她治療面上的巴痕,可是她心里又著實害怕讓他看到有瑕疵的自己。

韓巧巧的面色一變再變,就連韓林兒亦不敢多說話。好半晌,韓巧巧才道:

“皇兄叫巧巧來,不知所為何事?”

“我們兄妹倆很久沒見面了,難道請你來談上幾句也要有理由嗎?”

“巧巧不是這個思意。”

韓巧巧報以赧意的一笑,但這個略帶嘆息的笑容卻充滿了一份憂郁的美態,即使韓林兒是她的親生兄長,此時此刻亦要看得眼也合不上來。

“巧巧,回來吧。”

韓巧巧芳心暗凜,她早知道韓林兒對她有所企圖,亦知道他終于出手了。她保持著那淡然的笑容,同時開始暗施媚功好壓制著他任何不軌的意圖。輕搖螓首,明眸之中是堅決的神色。

韓林兒的面色亦微微一變,從剛才的溫柔變成了冷酷。

“潁州一役后,我教聲勢如日中天,天下江山遲早亦是我們韓家之物,可是現在正是我們用人之際,難道巧巧你就因為一個男人而放棄我們韓家了嗎?”

韓巧巧從椅子上盈盈站起,緩緩步至一個擺放著古董的柜前。隨手拿起一塊羊脂白玉所雕琢的玉牌把玩著,口中卻說道:

“韓家……韓家……巧巧為我韓門所做過的事有多少。皇兄,巧巧早已為我們的韓家奉獻所有。而現在站于你面前的韓巧巧亦再非以往的韓巧巧,她的性命是鳳紅邪所賜的。她已經沒有虧欠韓門,反而卻欠下他太多太多。”

韓巧巧眼泛淚光,說話之中真情盡露,就連想要唱反調的韓林兒亦不禁有所動容。

兩人一時沉默下來,大家都各懷心事。

韓巧巧心目中就只有鳳紅邪一個,除了因為他曾救自己的性命于生死之間,他更為了自己而放棄了整個江山,對她的關懷呵護已經遠遠超出她的想象。正如她所說,她自覺欠他太多,恐怕把一輩子還給他亦還不完。

韓林兒卻不禁有點羨慕,更有點妒嫉。韓巧巧是一個韓林兒永遠得不到的好女人,而趙梓橦也是一個對他事業有極大助力的絕色美人。可是她們偏偏鐘情于鳳紅邪,反而對于身為小明王,極可能成為九五之尊的他卻不屑一顧。

“巧巧,你難道忙了父皇的遺愿了嗎。算是皇兄求你吧,不要讓皇父及天下百姓失望。”

“皇兄,你難道也忙了巧巧早已立誓,必須終生侍奉著他的。皇兄不會想要巧巧自毀圣誓,被圣門杯葛追殺吧?”

“現在已經沒必要理會圣誓不圣誓了,只要巧巧你點頭,皇兄自有保你之法。”

放下那塊玉牌,韓巧巧行至窗臺前凝望天上的夜色。徐徐地長嘆一聲,心中實在百感交雜。她聰明絕頂,對于韓林兒這位親兄的為人想法她相當清楚。他努力勸她依付的理由,說到底其實亦是為了拉攏趙梓橦這位宋室遺裔,至于韓巧巧會否被圣門杯葛或征治對他根本就不重要。

如果他真的在意自己,又豈會要她刺殺鳳紅邪。

“皇兄,如果你仍念在我倆兄妹之情,你還是打消對梓橦的妄想吧,否則你會得不償失的。”

被韓巧巧揭破了底牌,韓林兒的面色也變得陰沉起來。默然半晌,他才沉聲地道:

“好,很好。希望巧巧你將來不要后悔。”

韓巧巧凄然一笑,欠身退出了書房外。

“劉叔認為如何?”

從韓林兒背后,劉福通推開了屏障走進來,并坐在剛才韓巧巧所坐的椅子上。

“巧巧公主越來越可怕。”

韓林兒的眉頭輕皺,似是不明白劉福通話中所指。

“由公主殿下進入書房一刻開始,福通已經不斷尋找可以對她出手的機會。可是她一直以小明王的身體來遮擋著。而福通亦已經連續兩次走位,可是她卻似是未卜先知地先一步走到古董柜和窗臺邊,依舊以小明王來分隔著我所有出手的路線。

依我看,她應該是知道我一直躲在書房背后,更清脆地化解了我的挑釁。講真,如果是明刀明槍,福通也不知道會有多少成勝算。“

此時韓林兒終感到冷汗直冒。雖然他知道韓巧巧的武功不俗,可是卻一直認為與自己相差無幾,但到現在他才真的明白到與這位親妹之間的差距有多遠。

“依劉叔之意,真是要我放棄趙梓橦這只到手的天鵝嗎?”

“放棄趙梓橦的確可惜,但現在還是不宜與鳳紅邪結怨。否則鳳紅邪加上韓明霞,任誰都要吃不完兜著走。”

韓林兒不再說話,可是面色卻非常陰森與不甘。劉福通亦明白他的想法,可是從韓巧巧的厲害,自然可以推斷鳳紅邪到底有多可怕。但更大的問題是他們實在太過年輕,若果他們繼續進步,再過幾年江湖上將再沒有人能與之抗衡,故此劉福通才不愿招惹這種敵人。

此時此刻,劉福通不禁想到,把白蓮教及自己的命運交到韓林兒手上,到底是否一個錯誤的決定?

隔著天魔舞姬,丁萬山等人隱約看到三名漢子逐漸步近。這三人形相各異,有兩人身穿華貴的衣服,但走在最前看似首領的,反而是一身粗衣麻布。

衣著粗糙者面容粗豪,臉上更有多道刀巴。他背負著一把厚背大刀,雄偉的身型配合沉穩有力的步伐,已經構成了教人喘不過氣的沉重壓力。跟在后面的兩人同樣體形高大,同樣是背著一把刀,但一個是斬馬刀,一個是九環刀,同皆予人高深莫測的感覺。

“顏氏三魔?!”

驚呼一聲過后,丁萬山終于泄氣了,在他身旁的史靜雯聽得三魔之名亦頓時面容扭曲。

這顏氏三魔在丐幫高輩份當中恐怕無人不識。他們在廿多年前與白道結下仇怨,更曾于一夜之間屠盡丐幫分舵四百多條人命。

及后白道武林發動數千人手追查他們的蹤跡,可是最后連他們的影子亦捉不到。想不到原來他們受聘于朝廷,還在廿多年后的今晚突然出現。

想到落入伽僯真及三魔手上時,史靜雯剛才那股初生之犢的勇氣怒意已經煙消云散,身軀亦開始發抖。

“想不到堂堂一國皇朝,居然會聘用這么一班惡賊,看來元朝氣數已盡了。”

張秀英抓緊著史靜雯冰凍發抖的玉手,深吸一口氣才冷靜地說話。在旁的丁萬山原本亦是遍體生寒的,但被張秀英的說話點醒后,也想到寧為玉碎亦不可以遭擒受辱。發施號令,八名子弟精英及他們四名領袖已經形成了一個大圓陣,準備決意死戰。

“姑娘此言差矣。閣下夜闖禁宮已是死罪,還口出穢言,辱沒高官重臣。姑娘不怕連累貴派嗎?”

一把文質彬彬的少年聲音從三魔的另一方傳來。眾人一看,卻發現不知何時早已站著十人。其中有五人穿著道服,另外五人卻穿著便服。

看到對方陣勢,丁萬山知道今晚再難善罷。長笑一聲,反而豁出去地笑道:

“想不到連昆侖派也當上了朝廷走狗。只不知這位兄臺又是從那里來當狗的。”

站在最前那位又肥又矮的道人冷哼一聲,在他身旁的俊?C少年卻拍了一拍該道人的肩膀,毫不動氣地道:

“有道是「良禽擇木而棲」。我等受朝廷禮待,為國捐軀,乃為人臣之本份,馬道長何須動氣。閣下應該是丐幫的十袋長老丁萬山前輩吧,在下聚賢山莊少主慕容羽,這位是舍妹慕容燕,在此見過了。”

“吥!丁某沒有當韃子走狗的后輩。什么聚賢山莊,照丁某看是蛇鼠一窩才對。”

丁萬山表面上咬牙切齒,可是心里卻已經寒透了。

白道武林除了地位超然的天凈天念兩大神宗外,對下就分為佛道兩個主流。道門又以新三道及武當為首。雖然昆侖派在道門只屬二,三流幫派,可是也有一定的影響力。

至于聚賢山莊雖然不屬于佛道二門,但在江湖中人面亦頗佳,兼之莊內臥虎藏龍,其中莊主「羽劍」慕容赤皇的實力更超越他們的丐幫幫主史震天,幾乎可與白云宗的宗主陽海并駕齊驅,大有直逼七大宗師之勢。

面前的昆侖派副掌教馬仁道長,與及聚賢山莊的少莊主慕容羽亦是不好惹的人物。相方的實力過于懸殊,除非有神仙打救,否則他們今晚是注定沒法可以生離這里。

“狗口長不出象牙。哥,讓燕兒教訓一下他們。”

被丁萬山辱罵自己引以為榮的家派,在慕容羽身邊的妙齡美女慕容燕已然忍不住怒火中燒。可是慕容羽仍然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悠閑模樣,似乎從沒想過要出手般。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所謂一人做事一人當,慕容羽斗膽,還請幾位放下武器投降,免得連累貴派同門。”

丁萬山等一眾人不禁暗呼厲害,這慕容羽不用出手,單用心術已向他們施以極大壓力。

伽僯真突然長笑起來,立時引來全場注意。

“降伏于本座有何不好。你們看看這班天魔舞姬,她們以前全都是些族主或游俠,也曾與本座有很深的過節。但本座寬大為懷,饒恕了她們外還讓她們當我的手下,現在每晚都不知活得多么快樂呢,哈哈哈哈哈哈!”

八人此時才留意到那些近于全裸的大美女,她們眼中全都空洞迷茫,雙目無神。任誰都明白到這些女孩全被伽僯真施以迷心術一類的邪法控制了肉體和精神,但最震駭的卻是她們的身份。

能與伽僯真為敵者,應該全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或是一些行俠仗義的巾幗英雌,可是遭擒后卻淪為這名邪人的奴隸玩物,難怪她們全都有著異于尋常的氣質美貌了。

史靜雯及張秀英等三名女孩原本還輕蔑這些女人,可是現在得悉真相,面對仍然半裸人前,顯露胴體的天魔舞姬們,她們的戰意終于全面崩潰下來。

莫說是女孩子,就連丁萬山及丐幫弟子們亦感到心胸有股難以舒展的害怕及屈悶,精神受到沖擊下恐怕也發揮不出平時八成的武功。在一旁的慕容燕面色也變得頗為難看。但奇怪地,三魔中的那位粗衣者卻有別于他兩名兄弟,他面上亦是一副不屑的神態。

“嘿嘿嘿嘿……你們很快就可以體會到當本座的母狗有多么的爽快…哈哈哈哈哈!!!”

在這個廣大的伽藍宮外內充斥著伽僯真的淫笑聲,聲響不但回蕩著花園每一個角落,笑聲當中更滿含說不盡的淫辱及快意。這陣可怕的淫笑就像是一枘利刃般直刺入丁萬山等人心內,連他們幾名男子最后的一點反抗意識亦被徹底擊散。

四名丐幫好手已經渾身顫抖,持著樸刀的手已經無力地放下來。幾名女孩子亦發現自己雙腳微軟,看著面前的天魔舞姬時更似是看到將來的寫照,眼眶之中已經蒙瀧起來,連自戕的力氣也消失去。

就在伽僯真快將大獲全勝時,倏地一陣悅耳動聽的淺笑聲從幽暗處傳過來。

這是一把很清脆的女性笑聲,甜美而又溫柔,而且更有一份觸動人心最美好一面的力量,讓人只聽其聲,自會聯想到其人定必是沉魚落雁的美女。

雖然這陣笑聲遠及不上伽僯真的淫笑來得響嘹,然而聽在眾人耳里卻顯得恬靜舒服,奇跡地反蓋過了伽僯真的影響力,壓制著他消蝕人心的邪門魔功。丁萬山等人亦感到當才那無形的束縛壓力全都消失,反抗救生的戰意卻重新點燃起來。

但反應最大的不是丁萬山等人,而卻是伽僯真自己。

他先是全身劇震,接著將寒櫻一把推開就塑地站直了身軀,面上表情更是不能置信與及極度震撼和畏懼。

“無可能的。”

當伽僯真仍是喃喃自語時,一道人影從丁萬山等人進來的方向出現,此人披上了一件粗麻斗蓬,被斗蓬遮掩著的面部只露出了一個猶如刀削的下巴。

這人落落寡合地逐漸逼近,就似當天魔舞姬是透明般緩緩穿過她們的包圍,但那群天魔舞姬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任由此人在身邊步過。

當行至丁萬山等人的圓陣時,他們全都注視著這名神秘人的接近,隨著她帶來的異常氣氛,他們也不敢攔阻的立時讓出一條通路。

來到眾人的身前,面對石階上的伽僯真,她才以平靜得有點玄異的聲音道:

“多年不見,伽僯真你還是毫無進步。”

伽僯真的胸口不斷起起伏伏,明顯是因為心臟猛烈跳動而作深呼吸。他的雙手更出現微僅可察的顫動,剛才得意囂張的大魔頭現在卻變成了驚弓之鳥。

在場的其余高手亦心中大凜,是誰可以令伽僯真如此害怕?

這名神秘人的聲音,語氣與及獨有的氣質,在伽僯真腦里是多么的深刻,多么的難忘。咬緊牙關,伽僯真才能艱苦地從口里吐出了帶著仇恨的三個字。

“韓慧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