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最快之劍 慕容赤皇

正當敦天敘處於生死一線之間,突然有人從背后抓著他的衣衫,把他猶如小皮球般拋往后方。

燕千色的氣勢已是一往無回,卻驚覺面前的目標已換了另一個人。此人白發白鬚,一身白衣,雖是赤手空拳,但仍無懼他處於巔峰的刀勢,守得有如銅墻鐵壁。

“‘白猿’范純?”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燕千色一口說破了范純的身份,但卻毫不懼怕這位崆峒派的前輩高手,他的嘴邊竟更掛出一個滿意的笑容,那份不移的自信和豪勇更殖入眾人的心內。當中感受最深者,正是身在局中的范純,他修行數十年的靜功也差幾被燕千色這份駭人的斗志所動搖。

范純的衣衫無風自動,雪白的頭發鬍子根根豎直,形態氣勢威武之極。他全力在虛空處拍出一掌,剛好封著了燕千色長刀劈出的曲線上。兩人結結實實地硬拼一記,真氣立即橫溢開去。

兩人皆吐出一小口鮮血,同時往后倒退了六步,竟然是平分秋色之局。敦天敘等人暗呼一口氣,興幸范純能夠擋得住燕千色,可是鳳紅邪卻不是這樣想。

范純年過花甲,其內力肯定比年輕的燕千色精純深厚,可是現在竟得出一個平手之局,問題該出於燕千色凌厲的刀法,與及強橫堅定的信心。

雖只拼了一招,但對范純的信心打擊可說非常嚴重。修武之人,精神心靈乃最重要的項目,信心動搖就等如輸掉一切,鳳紅邪甚至能夠斷定,范純今后的日子也休想勝過燕千色。

燕千色剛剛站定,敦天爵、張天佑和陳武海已顧不得面子,從三方面向他發動夾擊,可見他們何其畏懼這名敵人。范純卻原地不動,凝神調息,雙眼緊盯著燕千色而不敢有絲毫放松。他畢竟是白道的老前輩,要他與人聯手夾攻一名后起之秀,他的面皮無論如何亦掛不著。

躲在一旁的鳳紅邪突然心頭猛跳,從燕千色登船的反方向竟出現一團赤紅如火的影子,夾雜強勁的氣流旋風般滾動,更引起四周的空氣瘋狂亂飆,朝敦天敘的位置電射而至。

陳武海和范純等人面容失色,就是鳳紅邪亦暗自吃驚,想不到強如燕千色也只是一道誘餌,真正的殺著竟另有其人,而且此人的身手武功更在燕千色之上,絕非范純或受傷的鳳紅邪所能應付。

無數尖銳猶如牛毛針氈的氣勁從赤色影子中連珠爆發,朝下方的敦天敘全身一百五十二個奇穴疾刺,可憐這名初生之犢連逃走也辦不到,連刺客的樣貌身形也未看得清楚,全身穴位已被封閉,爛泥一般軟軟地癱瘓下來。

‘羽劍’慕容赤皇!!

從來人的劍路身法與及功力修為,鳳紅邪已猜到此人就是慕容赤皇,同時更暗捏一把冷汗。他一直以為,當日在直沽碼頭出手試探自己的人是曲弱水,但其實應是慕容赤皇才對。他帶著手下遠遠吊著這艘客船,目的就是要擄走敦天敘,可能以此來威脅江淮的敦子興。

身為聚賢山莊之主,慕容赤皇一手羽劍號稱天下最快最準,能有資格挑戰天下第一劍雪無痕者,此人絕對是其中一人。四十年前,他已挑戰初出道的雪無痕,可惜以一劍之差而敗北,才令他無緣躋身七大宗師之列。但若果要排一個中原最厲害的武功榜,這位莊主定必可入頭二十名之內。

任誰都想不到,以慕容赤皇一方霸主的身份,竟會親自出手擒拿敦天敘這種小鬼。

急風斂去,從紅色影子里終出現慕容赤皇的身形長相。他相貌古樸莊嚴,一頭烏黑的頭發中間,赫然有著一道白發分界,配上一撮短鬚后更展現出一份非凡的貴氣。他頭戴金色笠冠,身穿一套猩紅的絲綢大衣,驟眼看已知是名貴的布匹所織成,唯獨他那名震中原武林的‘羽劍’卻不見蹤影。

慕容赤皇向著船后的大海方向飄退,手掌朝向仍未倒地的敦天敘一抓,純憑深厚氣功隔空把他吸扯過去。由出現到制服敦天敘,以至擒人離去,所有程序就只有一瞬間的功夫,盡顯一代武術大家的武藝功架。

鳳紅邪正在天人交戰,忖度是否應該出面救人之際,從船倉之中突然傳來了美妙的琴聲。暗含真氣的音波,硬生生沖斷了慕容赤皇的吸力,累得敦天敘就像是個冬瓜般倒在柙板滾了兩滾。

一條優美得沒法形容的白色身影,從船倉之內悄然飄出來,似緩實快地撞入半空中的慕容赤皇懷里。此刻的曲弱水長發飄揚,帶著一股病態美的花容平靜無波,纖幼的一雙葇荑懷抱著一個古琴,那對通透的眼眸凝聚起夜星般的微光,櫻唇半張的就似向情郎透露心中的千千結。

這個就是曲弱水的真面目。

伴隨天籟般的琴聲,她的出現立時淡化了全場的殺戮氣味,一種平靜安心的感覺隨之而起,場中的高手們也受其影響而戰志大減,不由自主地望向這位只應天上有的美麗仙女。

一直深藏不露的曲弱水終於動手,而且對方更是另一個同級數的人物,就連躲於一旁的鳳紅邪亦泛起久未之有的興奮。

慕容赤皇沒有因為失去敦天敘而顯露失望,更沒有因為遇上曲弱水這種強敵而手忙腳亂。他后退的身形就似玄鐵般忽地墮下,腳尖輕點船沿,借力向曲弱水反擊。一直不見蹤跡的羽劍赫然出現,可是卻只有兩人能夠看得到它。

從慕容赤皇的大衣寬袖里射出一波接一波的銳氣光芒,快疾無倫地織成一張光網,往曲弱水鋪天蓋地罩過去。所謂羽劍,原來是一柄收於袖內的薄刃軟劍,它發出的劍氣就似是海中波浪一樣,由后方的劍浪推動前方的劍浪,一層疊一層,織出連綿不絕而且越來越快的劍氣網。

能看得清楚他的劍氣者,就只有躲藏一角的鳳紅邪,與及身在局中的曲弱水二人而已。

經過多日的趕路,文小勇等一行人終於進入四川,并在離開峨眉的五十哩許,找到一所客棧投宿。正當他們想要進內休息之際,文小勇與俞志平卻擋在大門前,不讓任何一人進內。

站在他們二人身后的,有向清、常遇春、丁萬山等三名好手,與及數十名丐幫、白蓮弟子和常遇春的兄弟兵。他們從燕京披荊斬棘地逃到這里,眾人一直都處於小心戒備的狀態,乍見文俞兩人生出異樣,不用吩咐已結成陣形,留意四方八面的情況。

客棧內坐著多名食客,掌柜和店小二亦如常工作,然而文俞二人卻交換了一個驚異的眼色,身后眾人更不敢張聲說話,由常遇春領著大伙兒小心地后退,為他們兩人騰出空間。

文小勇面色恢復平常,跟普通的客人一樣舉步進內,但俞志平卻原地不動,右手輕按劍柄,合上眼睛進入至靈至靜的境界。

當才剛他們要進入客棧時,赫然感到一陣沒法解釋的威脅感,隨著文小勇步進客棧,這份感覺更趨濃烈。四周的客人一點也沒有發現異樣,只是繼續食飯和聊天,有幾枱狀似行走江湖的大漢也如常地交談。

從門口開始,文小勇行至一張桌子之前,他突然察覺到無法再前行,否則將會觸動敵人的氣機而招來可怕的攻擊。他的嘴角掛出一個飄逸的笑意,小心每一個細微動作,悠然地坐到椅上。

一名店小二上來侍候,文小勇表面笑著回話,但實則卻沒有絲毫放松。當店小二倒了茶背轉身的一刻,一股勁力從店小二的身側,以驚人的速度刺向他的胸口。

對方終於出手,當店小二轉身時竟利用他的身體作遮掩,把一枝灌滿真氣的筷子激射而出,繞過店小二的腰間刺向其心胸要穴。

一直保持戒備的俞志平亦生出反應,他沒有張開雙眼,手卻拔出了配劍,向筷子射出的位置刺出一劍,再把長劍插回鞘內。然而這一劍卻非常詭異,劍身與劍鞘完全沒有發出磨察聲,其動作更快至超越常人的肉眼速度,只是影子一花已完成整個過程,沒有引起茶客們點丁的注意。

穩坐椅上的文小勇舉起了右手,五根手指在虛空中優美地舞動,輕柔簡單地接過了那根筷子。從筷子中傳來火辣辣的感覺,同時他的腦海也隨之生出輕微的茫然,就似被吸走思考能力一樣。

文小勇的身軀微震,他不禁暗呼厲害,不敢怠慢地運動玄門的正宗心法,化去這股侵蝕肉軆和精神的可怕攻擊。

仍在門口的俞志平,他所刺出的劍氣從一幕珠廉之間無聲息穿過,遙遙刺中了敵人。

此時文俞二人才有空望向珠廉之后的客房,只望一名年輕的少年笑著把手一伸,與刺來的劍氣作出正面交鋒。

此人膚色哲白,五官端正而略帶一點脂粉氣,可是一對眼睛卻非常靈秀,眸子之中沒有一絲邪氣,只有攝人的光芒。他笑容可鞠地把手指古怪的扭動,掌心突然閃過一道微弱的銀光,竟把俞志平的強凝劍氣無聲無息地卸開。

文小勇和俞志平看得目定口呆,藏在那人掌中的是數枚碎銀,他卸開了劍氣后,順手把被切開的碎銀放在桌上,就只像是放下銀兩結賬的普通動作。他們心中暗暗驚異,他們一個是白道至高的天念宗主,另一個是道門之首全真教的首徒,但這個不知從何走出來的少年竟能跟他們分庭伉儷,又怎教他們不吃驚。

那位少年身穿一套暗紅的衣衫,撥開了珠簾向門口走過去,當他與俞志平擦而過時,還禮貌親切地點頭示好,任誰都想不到兩人剛剛已經暗戰了一場。

直至此人遠去后,俞志平才來到文小勇的桌子坐下,終忍不住長呼一口氣道:

“好厲害。”

文小勇笑著為他倒茶時,向清和常遇春等人也慢慢進來。他們分開了數張桌子,向清、常遇春和丁萬山則與文小勇和俞志平同坐。

常遇春等人雖然看得不太清楚,但也見到少許的蛛絲馬跡,猜到他們剛與人暗暗交過手。

“剛才他擋你一劍時,所用的似是西藏密宗紅教的手印法。”文小勇一邊喝著茶,一邊淡淡地說著話,而丁萬山的面容則微微動容。

“他剛才未盡全力,丁先生是否知道他是誰?”俞志平有可無不可地說著,文小勇也點頭同意,原因在於他用碎銀化解俞志平一劍時,仍能憑內力消除金屬交擊的聲音,即是他應付得綽綽有余。

坐在俞志平旁的向清,以怪責的眼光瞪了俞志平一眼,似是對他的逞強而生出怨懟。一向嚴肅的他,也首次露出一個歉意的苦笑,其余數人亦不禁失笑,原本緊張的氣氛亦為之沖淡。

“如果丁某沒有猜錯,剛才那人極可能是域外名聲僅次於宗喀巴,跟大金輪活佛齊名的西密紅教高手-赤日活佛。”

“赤日活佛,就是那個二十年前傳世的靈童?”俞志平曉有興趣地問道。

“正是此人。赤日活佛與大金輪活佛乃青藏最厲害的密宗高手,聽聞此人性格溫和友善,但大金輪活佛則火爆直接,嗜武如狂。”

眾人不禁生出憂心。

所謂‘事出有因’,赤日活佛這種人物在這個敏感時間,出現在這個敏感的地方,明顯是針對鳳紅邪之事而來,可以想像到大金輪活佛亦應該會來。一個宗喀巴已經麻煩透頂,現在還多出另外兩個活佛,看來驅逐蒙古苛政并非想像中容易。

向清似乎特別擔心,望向俞志平道:

“師兄,那個赤日活佛是來對付我們嗎?”

“不,他剛才根本就沒有殺人之意,只是想試探我和小勇兄的實力而已。小勇兄,你貴為一宗之主,如果真的跟赤日作生死戰,底到有多少成勝算?”

“志平兄的問題要小勇如何回答?是勝是負還需交手以后才會知道。”

“哈,說得好,看來今次的旅程會相當精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