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主仆情深

羽劍劍鋒刺出無數的劍氣,幻化為璀璨華麗的光雨,劃成數之不盡的光線灑向曲弱水。

曲弱水兩手輕奏古琴,一對小玉足依著節奏踏著玄步,美妙的身段在半空中旋轉起舞。古琴奏出的悅耳音波形成一堵氣墻,把慕容赤皇厲凌的劍氣盡行擋開,她頂上黑漆發亮的發絲更借勢向他的面龐上摑過去。

危急之中,慕容赤皇表現出其大家風范,左手長袖輕舒,拂開了曲弱水柔美但隨時要命的秀發,神出鬼沒的羽劍彎成半圓,貼著腰背,從腰眼的視線死角位搶出偷襲敵人,所有動作均快疾清脆。曲弱水面上首次泛起一絲笑意,古琴的琴角落到腰間,蛇腰微扭,恰恰硬封了慕容赤皇神乎奇技的一劍。

兩人同被對方的內力震退,慕容赤皇雄武的身軀鐵塔般墮地,一步不退已穩站舺板上,負手傲然面向對手,一柄羽劍卻又重回袖內失去蹤影。曲弱水的嬌體卻輕柔地飄退,盤膝穩坐在郭天敘身前,一面古琴輕放膝上,保持著她一貫的清雅仙姿。

此時兩批人馬已分開來,范純和陳武海等郭府和桃花會的高手分立在曲弱水兩旁,使得她眾星拱月地非常顯眼。郭天爵和張天佑則扶著郭天敘,忙著為他解開穴道。燕千色也集合手下,為慕容赤皇壓著陣腳,與曲弱水等人對峙著。

躲在一角的馬秀英輕輕一拉鳳紅邪的衫角,他已知其心意,只是微笑搖頭,表示不用心急出現。馬秀英雖然身份低微,然而也是機靈之輩,方才若非鳳紅邪示警,可能已被聚賢山莊的惡徒燒船殺人了。所以鳳紅邪雖是顯露出不尋常的武功,可是她卻一點擔心或疑慮也沒有。

她是打由心底信任鳳紅邪。

所謂「物以類聚」,曲弱水固然是非常之人,就連她身邊的小丫環亦心明大義,通曉情理,不禁讓鳳紅邪不得不佩服。望著馬秀英,他才想起自己身邊也有一個聰明透頂的婢女,只是個性比起來就古靈精怪得多。

「桃花會已在郭家船上插了會旗,不知慕容莊主是否決心與我們為敵?」陳武海冷冷地盯著慕容赤皇,然而慕容赤皇卻臉露不屑的冷笑,眼睛只望著面前的曲弱水。

莫說慕容赤皇如此,就是他身旁的燕千色亦只在留心曲弱水,面上已毫不掩飾的表現蠢蠢欲試的神情,對于其它高手都不放在心上。從他的配刀鋒口,更暗暗流露出一點森寒冰泠的霸氣。

曲弱水平和完美的花容上掠過使人驚艷的笑靨,徐徐望了一眼慕容赤皇,再把注意力集中到燕千色身上。慕容赤皇的武藝功力雖然比燕千色高出一籌不止,但她卻隱隱覺得燕千色的威脅可能更大。這是一種沒法解釋的直覺,就連她自己亦不明所以。

其實除了她,鳳紅邪也一樣有此直覺。一位武者的成就,要有很多因素來配合,但燕千色和慕容赤皇站在一起時,兩人的氣度竟是不分上下,他就以此點來量出燕千色的質素潛能。若此人留在聚賢山莊,將來更可能威脅到慕容赤皇的兒子慕容羽。

「曲家小姐芳名傳頌天下,今日一見果是名不虛傳。可是紅顏命薄,就像香風姑娘一樣,請小姐引以為戒。」慕容赤皇面容平靜地說。

鳳紅邪心中暗嘆,慕容赤皇不慚是成名數十年的絕頂高手,他深知要在武技上擊倒曲弱水并不容易,故此先由心理方面埋手。故意利用曲香風的往事,就是要挑起曲弱水的心事,只要她無法保持平靜,他將不惜受傷也要把這勁敵鏟除。

高手對疊,無所不用其極。

「弱水謝過莊主關心。但曾有高人指點,弱水并非夭折福薄之相,反而莊主你烏云蓋面,不知是否憂心于郭伯伯的勢力威脅到貴府呢?」

「哈哈哈哈哈。。。。。。好個牙尖嘴利的小丫頭,老夫還未把郭子興放于眼內,只是想請天敘小弟過船一坐,有要事商談而已。」

「嘿嘿嘿。。。。。。慕容莊主教訓得好,弱水年幼無知,豈能與莊主匹敵,剛才實在得罪,現在只好彈奏一曲送予莊主。」

曲弱水亦非等閑之輩,她的武功與才智可是成正比的。只見她淡然一笑,纖細的手指輕彈琴弦,滿載祥和的琴音立時充斥整個船頭。慕容赤皇和燕千色面色微變,他們感到曲弱水的琴音含有一種玄異的渲染力,配合她脫俗出塵、弱不禁風的美態,令他們一方的斗志大幅削弱。

「叮!」從慕容赤皇的衫袖內突然響起一聲異常的巨鳴,這響聲集合了他全身全靈的力量,恰好破壞了曲弱水完美的演奏,站在他身旁的燕千色已明白了情況,掌握這一瞬即逝的時機,蓄勢已久的一刀朝端坐著的曲弱水照頭照腦地劈下去,其余的黑衣人也剩勢而出。

曲弱水一方反應最快的,竟會是武功不濟的潘文,但他并非迎向敵人,而是左右開弓,兩掌分別拍擊范純和陳武海,同時踢起一腳挑向曲弱水的香背。事出突然,范純和陳武海狼狽地各接一掌被逼往橫退開,曲弱水則運起功力保護后背心。

「叛徒!」梁聚大吼一聲,舉起手中重矛,迎著潘文撲過去。

「梁兄差矣,在下本就是山莊之人,何來背叛之有?」潘文一心二用,踢向曲弱水的一腳絲毫并變,但腰間同時扭擺,輕松閃過梁聚的重矛,一掌重重印在他的心口處,一陣骨折聲,可憐梁聚舍命救人,卻落得變成一團肉泥被擊飛。曲弱水急忙扭過香軀,把他的內力卸開,可是點丁的小桃唇仍要吐出一小口鮮血。

鳳紅邪在心中大罵自己是笨蛋,聽到潘文討厭的說話語氣,他才發現其真正的身份。這個家伙并非別人,而是慕容赤皇的親兒子慕容羽,他一直隱藏著實力演活了二流武師的模樣,真正的潘文恐怕早已去見閻羅王了。

難怪敵人可以輕易跟蹤他們,他實在太大意了。可是他又有點疑惑,以曲弱水的機靈才智,沒可能會犯此錯誤的。

然而最吃驚的卻是慕容羽本人,曲弱水的動作就似未卜先知般,他感到踢擊她時真氣皆被這輕輕一扭就全部卸卻,她那嚴重的傷勢全是裝出來的,而且她謢體真氣的反震力,更把他震得血氣翻騰,內息凌亂。

他心知反中了曲弱水的詭計,但最麻煩是剛剛退開的范純已經沉著了氣,隔空一掌還擊自己。面對范純聞名的「推山掌」,慕容羽勉強壓下內息,連開聲示警的時間亦沒有,站穩陣樁拼盡全力反擊。

那邊廂,燕千色的刀已卷起陰寒刀浪,而背后的慕容赤皇亦一躍而起,羽劍緩緩織成耀眼的劍盾,慢慢向假裝受傷的曲弱水逼近。曲弱水早已算計好,表情仍然古井不波,打算干掉最先撲上來的燕千色,此人的潛力已讓她起了殺機。

「小姐!!」

原是躲藏暗角的馬秀英,瞥見曲弱水吐出鮮血,樣子嚇人,她凄然慘叫,竟不顧自身安危從鳳紅邪的身旁沖出去,以那柔弱的身軀去抵擋燕千色兇猛的一刀。鳳紅邪微一愕然,卻暗暗下決定心,狠咬牙關默運魔門鎮壓傷勢的霸道秘技,若果馬秀英真個有什么三長兩短,他將會不惜任何代價,要慕容赤皇、慕容羽和燕千色一同陪葬。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燕千色驚見馬秀英閃出來擋刀,他竟然把長刀回響一圈,并著受傷之險把已出的刀勢硬是止住。刀氣雖沒殺死馬秀英,但仍把她卷起來推上半空。

因馬秀英的突然出現,曲弱水微微感到驚訝,與此同時,原本攻往她身上的慕容赤皇那把羽劍竟改變目標,向馬秀英的嬌軀雨點般灑下去。莫說曲弱水首次掠過怒意,就是燕千色也看不順眼。

慕容赤皇竟把矛頭指向馬秀英,原因是估計她乃曲弱水重要之人,故要在曲弱水前眼將她分尸,對其心靈留下永不磨滅的創傷,甚至使其功力修為倒退。但堂堂武林名宿,居然出手殺一個不懂武功的小女孩,就連他的手下燕千色亦深感不屑。

曲弱水眼中點起了駭人的采芒,改變原本擬好的計劃,十根手指自行彈斷古琴,古琴的弦線化成一條長長的銀線刺往慕容赤皇,希祈能救到馬秀英的一條小命。

可是,曲弱水的弦線始終及不上慕容赤皇的羽劍劍氣快速,世上能有比他的劍快者,恐怕屈指能數。無數光點劍氣包圍著馬秀英,她忽然間想到,在臨終之前看到這么瑰麗的情景已算不錯。

「你敢?」

猛獅吼崗,形勢立時逆轉。

除著鳳紅邪完功壓下傷勢,他一陣低吟,強烈地震撼著船首上激斗的每一個人的心神。尤其是慕容赤皇,他的體會更非一般人可比。雄厚的內力隨著音波直貫耳鼓穴,他頓覺聽力和視力同時消失,四周空氣變得冰冷刺骨,看到的景象更不定形地扭動歪曲,胸口難受得想要吐血。

他手上縱橫江湖數十年的羽劍,竟首次生出不受控的鳴動,剛才發出的劍氣更無法控制自如。他凝聚畢生功力,把無匹真氣直貫羽劍,五官感覺始能回復正常。

可是剛才短暫的剎那間,在包圍馬秀英的蒙瀧光影之中,已然多出一個雄偉的背影。這名漢子玄步踏空,輕抱馬秀英,他徐徐回首盯向慕容赤皇,那對眼睛更像血般通紅,而且包含著震悸人心的怒意和殺氣。

這么霸道兇悍的內家心法,慕容赤皇還是第一次遇上。可是他連吃驚的時間亦久捧,曲弱水的琴弦已從下方點往他的腳底泉涌穴,他不敢有絲毫猶豫,腳尖運勁疾點琴弦。

劇痛攻心,慕容赤皇面色劇變,曲弱水根本沒有受傷!

他本以為曲弱水受到重創,運用一半功力足以接下她的攻擊,再留下余力應付眼前不知名的可怕男子,豈知他一踏琴弦就發現中計。她強猛的真氣狂淘般破去他的護體真氣,使他內腑立受重傷,鮮血狂吐不止。

「受死!」鳳紅邪仰天猛吼一聲,如蝗劍氣已盡被逼開,鐵拳也終于打出去,沒有生出任何勁氣,但卻無比集中凝聚,如風似電朝受傷逃走的慕容赤皇追去。燕千色長嘯躍起,半空中舉起鋼刀,巧妙地變化了數次,才精準地劈在鳳紅邪的拳勁之上。

鳳紅邪微微一震,燕千色卻噴出鮮血,面色煞白地露出驚訝的表情,精制長刀斷開成兩段,被狠狠的擊飛。他借勢跟著慕容赤皇一起后退,消失在黑夜的大海之上。

鳳紅邪沒有追趕之意,抄起受了刀氣所傷的馬秀英嬌軀,往另一方向急速退去。他不欲留于船上,因為他真心顧忌著曲弱水,這女人太精明,亦太厲害。

聚賢山莊的各人也開始逃走,可惜除了慕容羽有實力突圍外,其余的黑衣人卻被范純和陳武海截殺當場。只有曲弱水沒有參與截擊,但也沒有人夠膽上來惹這位仙女,她柔柔地抹拭嘴角的血污,在微風吹拂中淡然望著鳳紅邪和馬秀英遠去的方向。

「曲小姐,我們不用追馬姑娘嗎?」截殺完畢,身份低的弟子們開始清理尸體,郭天爵等人扶著郭天敘回房休息,只有范純和陳武海恭恭敬敬地來到曲弱水身后。

「追?二當家如何追?」

陳武海暗罵自己愚笨,那個趙無極剛才顯示出的輕功武藝如此高明,他們找誰人來追?而且追上了又可以如何?

「但是。。。馬姑娘她。。。。。。」

曲弱水靜靜地搖頭,才微笑著回首轉身,在月光底下這位少女確是出落得閉月羞花。她那羸弱帶病般的外表,實在無法想象她足以跟慕容赤皇這等人物相提并論。

「在鳳紅邪懷內的女孩,世上還有什么力量可以傷到她?」

她的聲音平靜動聽,可以范純和陳武海卻如遇雷殛,目定口呆。

他就是鳳紅邪?

剛剛發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個夢境,但連馬秀英自己亦不知道是一個好夢還是惡夢。當曲弱水吐血之時,她心里只想到要保護小姐,也不考慮自己不懂武功,甚至可以說,她沖出去抵擋燕千色一刀時就已預算到會被殺死。

對她而言,一切事情都只在一瞬間發生,她感到身體非常痛楚,然后四周充滿光華,但突然間又看到一個笑得很溫柔的男人抱起了她,之后她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識。

「這里是。。。。。。」此時,馬秀英的意識逐漸清醒,身體沒有痛楚但帶點虛弱,更發現自己已經不在船上,而身上也蓋上了一件薄衣。身周是茂密的樹木和雜草,旁邊有一個溫暖的火堆,正前方是一個反映月亮的大湖泊。

從湖中傳來響聲,一位半裸男子突然從水中蒲出水面,更帶著滿天明亮閃爍的水花。馬秀英的視線不由得被他深深吸引著,這位男子雖然一臉胡子,可是他半身的雄軀卻異常吸引。

白雪般的皮膚,充滿爆炸力的肌肉,恰到好處的雄性線條,就似暗含著無窮無限的力量,在月光與湖水之間成就了魅力驚人的情景。他強壯的手上握有一枝長木矛,矛尖還刺著了兩尾仍在掙扎的大魚。

馬秀英完全被鳳紅邪的魅力所震著,連他微笑步上水面時,她仍舊是一臉呆然地瞧得目不轉睛。

「醒了嗎?」

鳳紅邪踏上湖邊時,運轉天魔無極心法,至陽灼熱的真氣一瞬間蒸發了身上的水份。一縷縷的青煙從身上逼發出來,在馬秀英的眼中他的形相就變得更為詭異。

「請問小姐怎樣了?」

鳳紅邪柔然微笑,眼中流露出贊許的目光,馬秀英醒后第一個問題并非問自己身在何方,更不是問他到底是誰,而竟是問曲弱水的安危情況。此女孩的確是有情有義,非常難得。鳳紅邪定眼望著她,沒多久又突然搖頭失笑。

「秀英可以放心,世上沒有多少人可以傷得到曲姑娘。」

「但。。。但是剛才。。。」

「哈哈哈哈哈。。。。。。曲姑娘慧質蘭心,她只不過是詐傷而已。」

「詐傷?」

馬秀英一臉懷疑,但鳳紅邪卻有不知從何說起之感。曲弱水早就懷疑他的身份,但卻沒有采取強硬的態度,照猜測她是發現了慕容羽的身份在先,故想留下鳳紅邪來牽制敵人。

觀其策略膽識,不惜容忍慕容羽和自己胡作非為,把最終目標鎖定為武林巨頭之一的慕容赤皇身上,她更詐傷來誘騙慕容赤皇輕敵,成功把他狠狠重創。無法取他性命其實只是欠缺運氣,橫里跑出了個馬秀英更非她應能預計之事,這實在是非戰之罪,但她的膽量和智計已讓人咋舌不已。

當曲弱水毫無保留地拯救馬秀英時,鳳紅邪已想通了所有事實,換了他是慕容赤皇,怕也要栽一個大解斗。

把木矛上的兩尾魚兒穿起,鳳紅邪把魚兒放近火堆,邊燒烤著,邊柔聲地道:

「放心吧,鳳某不會再看錯的。」

以后也不會,鳳紅邪在心里暗自警惕自已。

要是比較內功深淺,鳳紅邪自信可以穩勝曲弱水,比較奇功絕技,傳承佛魔二門武功的他同樣有信心,可是曲弱水的可怕并不在于武功而已,她的才智心計才更讓人害怕。從這女子身上,他學習到一些寶貴的經驗,更暗暗警戒自己不能再掉以輕心。

驚聞他本姓鳳,心思靈巧的馬秀英終于曉得他是誰,嬌俏的臉上是張目結舌,再也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