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舊盟新友

「你……!」我聽到老者吃力的嘶問:「你方才……用的是甚么功法?!」

語聲中,驚怒交集。肩上抓扯的力道奇大,幾乎要將我整個肩頭撕下。

完了!這老者走火入魔,竟不顧來敵,一味只把我糾纏!

我被他掀倒在地,驚急間,身子施展數種變化,一會縮如肉團,一會彈腰成細長的一條,形如掙扎的泥鰍,卻始終擺脫不了他的抓扯。那只手,肌肉虹結,黑毛濃密,肩臂往后俱隱在霧后,只露一段前臂,便如憑空里伸來的一只鬼手般,死死將我揪住。

「啊……!」我肩頭灼燒似焚,感覺只剩下一把骨頭還落在老者手中,驚恐中大叫:「放開我!……你……快放開我!」

忽覺白光一閃,老者怒聲嘶叫,我肩頭一輕,身子已被左小瓊悠悠拎起,躍往水中。

「嘩——!」我們落身處的水面突然矮下一個巨大的凹吭,背后一股洶涌的氣勁,狂風暴雨一般襲至。我與左小瓊倏地身子急沉,射入水面,未至湖底,一股巨浪忽又將我們的身子高高托起,我匆忙間回頭一望,那老者身子凌空,目露兇光,伸著一只血淋淋的手掌,從上抓來。

天!他掌勁竟有這般駭人的吸力!我與左小瓊大叫一聲,身子貼著水面急射而出,老者在后狂笑著追來,那笑聲漸漸由宏大變為尖銳,針刺耳鼓,搖蕩魂魄,我心中一動,暗叫:「不好!」意念間,真氣如流,瞬間關閉了耳息,天地間陡然一靜,什么也聽不見了。那聲波兀自將兩耳灌得微微震顫,卻威脅不到內息神志了。

前方景物猛地拉近,我與左小瓊恰好逃向她與全真道士打斗之處,眼看要撞到適才那喚作「竅娘」的婦人,她將身急閃,顫唇微張,似乎在驚聲呼叫什么。

我與左小瓊從她旁邊擦身而過,闖進全真道士們布好的陣形圈子。全真道士們一時弄不情怎一回事,茫然中亂劍刺來,俱被左小瓊棍劍架開。

身后一亂,有全真道士糊里糊涂便被鬼魅般緊隨我們身后的老者擊傷,一時全真道士大為緊張,劍陣肅敵。

我與左小瓊憑一口真氣沖到此處,一時換氣不及,跌倒在地,立時便有七八柄劍光籠罩頭頂。左小瓊一手撐地,另一手棍劍一抖,爆開一朵奇異的劍花,來劍俱被擊回。這時那老者一只前探的手臂忽又降臨上方,掌尖滴血,弓指成爪,一股強烈的吸勁將我和左小瓊的衣發扯得直往他手中飄送。

「唰!」的一聲,我的衣袍一角被老者撕下,同時,我扯著左小瓊沒入了地面。老者掌勁由吸回變前擊,只在剎那之間,「嘭……!」的一聲巨響,我身后的地面被炸開一個大坑,一道氣勁延入地下,向我后背追來,我后心如遭錘擊,不得已,破土而出,沖向半空,恰好此時全真道士數柄長劍擋住老者去路!

從亭中至此,短短時間內,幾度剎那生死,若非老者散功時岔了氣,我與左小瓊恐怕已遭不幸。我驚魂未定,后心涼汗直冒,見老者正與四面八方的全真道士斗著一團,老者掌勁過處,全真道士飄若驚鴻,轉瞬卻又蝠集而下,進退有度,變化萬端,老者雖將身周丈內氣勁激蕩得有如狂風掃葉,一時之間卻也難以脫身陣外。

我知機不可失,與左小瓊悄悄逃離。那婦人遠遠看來一眼,卻未加阻攔。她全身裹在眾人激斗帶起的狂風中,衣帶飄飛,雙足穩穩釘在地面,怯生生俏立,側望而來的眼波讓我有一絲似曾相識的感覺,我一時迷茫,雙足宛若墜入夢境之中。待聽得左小瓊一聲斥喚,才發覺前方數尺外攔著一個矮小道人。

那道士身高比與左小瓊還矮上少許,形若侏儒,道袍偏又寬大,宛如地間匍匐而行的衣袍怪物,仰首常像望天,額際溜圓飽突,一雙眸子精光暴射,令人不可直視,右手垂執一柄長劍,雙足落地生根,一派宗師氣概。

左小瓊喝道:「讓開!」棍劍微晃,倒似要嚇唬嚇唬他。那矮道士渾若未覺,兩耳招風,似旁尋他事。待左小瓊情急不耐,攻出數劍,他才將身微退,左袖揚幅,一式斜指,左小瓊刺出的棍劍「丁丁丁丁」地或上或下與其劍身跳躍相撞,悅耳之極。那道士踏著左小瓊出劍空隙晃前一步,臉上的詫異之色倒瞧得清楚了:「靈河終有傳人入世,這倒奇了!」說話間,腕部輕變,劍身在狹窄仄就的范圍內不住震擊左小瓊的快劍。

左小瓊怒道:「喂!臭矮子,為何擋我去路?」

那矮子著左小瓊一罵,卻絲毫不以未忤,雙眼溜溜盯向左小瓊打量,似乎惹得她如此著急,甚為有趣。

左小瓊大怒,手中棍劍忽地憑空連吊三下,似有線牽,隨即指尖彎彈劍柄,劍尖驀地劃空縱橫,滋滋有聲,細看之下,左小瓊的握劍處已由實而虛,我不由一陣心跳:啊,念力控劍!

那矮道士輕噫一聲,目泛興奮之色,正欲迎擊,這時被全真道士圍攻的老者突然發威,慘叫聲中,幾名道士被高高擊飛。一名道士跌至近處,矮道士劍光一揚,劍身平托一名道士著地,那跌下的道士卻呻喚不絕,半邊臂膀卷如干草,我一驚回望,只見老者身周此時勁風漫卷,四處枯葉繞身緩緩飛旋,竟與那亭中陣法相似。

矮道士忽彈劍高叫:「王寂!王寂!你還認得我么?!」肘底沉劍,一式沖天而立。驀地劍氣大張,寒銳之氣迫人眉睫,大有將天地一分為二之勢,我與左小瓊忙兩下躍開,那劍氣破開一道斜立的殘碑,直朝那老者襲去。

那老者聽聲回望,勁氣及體,印堂而下直至胸腹,一道深深印痕,一跳即沒,那老者身形側轉,用指往身前輕撥,似彈開有形之物,矮道士的劍氣改了方向,竄向湖面,一道細線,電閃而逝。那老者道:「陸志靜!你這矮道士,三番五次著人尋我,意欲何為?!」

這老者竟是此間宅院的主人王寂?我一時大為驚奇。

那矮道士陸志靜繼續彈劍笑道:「故人相請,你的火氣為何如此之大?一路來卻傷我許多同門?」隨著他指上彈擊,勁氣一波一波,撼動天地。

四周全真道士此時俱已閃避,王寂緩緩轉過身來,月照頭顱,筋骨猙獰,道:「昔年你我二人共謀白玉蟾,眼看功成,卻因你貪那甚么《元棋經》,壞了大事,致白玉蟾那狗道士遁去無蹤,如此反復小人,今有何面目與我說話?」陸志靜所發劍氣,被他驅掌旁引,許多全真道士紛紛竄躍。

陸志靜笑道:「此中繁復,令愛知之甚詳,何用貧道強為分辯?」說話間,將劍橫收。

陸志靜劍氣一斂,四下頓然一片啞靜,此時月漸西移,亭中陣法也早停歇,說話聲朗朗入耳,倒似一下從曠野風嘯中回到了廳堂之中。

王寂斜看女兒一眼:「此家門不幸也,多言無益。我且問你,我族人無端被執,人去園荒,是否你這臭道士所為?」

陸志靜道:「世間廣大,何處尋你?貧道出此下策,正為有事與你相商。你瞧一瞧,這是甚么?」懷中掏出一件黑黑的物事。

王寂驚道:「這……難道是……?!」

陸志靜道:「布達拉宮守經人,刻下正在我觀中。」

王寂面色大變,我耳際忽閃過一個女音,甚是急迫:「還不快走?!」

我猛然驚醒,一旦王寂與全真道士糾葛一清,那時再走便晚了!悄悄拉上左小瓊的手,低喝一聲:「走!」

不料兩人身影方動,王寂輕噫一聲,身子已盤空飛旋,即欲追來。卻聽陸志靜道:「王寂道兄,哪里去?」

王寂尚未答話,被陸志靜當空截下,而我與左小瓊已逃出丈外,王寂閃過陸志靜,繞身再追。

我默運功法,喝聲:「起!」身后平地陡然豎起高高土障,超出我的預料,土障不斷相疊掀起,后方地動山搖,聲勢驚人,沒想到自己的功法數倍于前!

饒是如此,還是擋不住那王寂,但見土障搖動,王寂半個光溜腦門破出土外。

左小瓊回身抖劍,叱道:「極光劍遁!」但見滿空劍影,如孔雀開屏,劍芒點點,如光輪欲爆。王寂一驚而縮,我與左小瓊沒墻而出,遠遠逸去,耳邊似乎還聽得陸志靜的聲音:「王寂道兄,且請留步……!」

「噗!」我雙腳一實,和左小瓊一起著地,適才一路逃亡,全憑體內真氣牽引身子掠行,消耗過巨,一落地面,便喘息不已。

我側頭一看,見左小瓊也正向我望來,兩人相視而笑,大難逃生,胸中無比歡暢。

我不知那婦人為何要助我逃離,疑思中一面檢視肩頭傷處,本來以為那兒在亭中時已被老者抓爛,卻見只有幾道黑黑的指印,肌膚褪了些皮,傷勢倒不是很重,登時又松了口氣。

運氣一周,發覺體內真氣比先前更勝許多,想不到無意中陷身亭中,竟憑借機緣通了「念力」,眼盯著左小瓊身旁的棍劍,一時躍躍欲試,心中暗念,卻見棍劍在地面一跳一跳,始終舉不起來。

「啪——!」棍身忽在空中一橫,狠狠拍了我臉頰一下。

左小瓊咯咯直笑,手在肩旁一招,棍劍如雀鳥歸巢,劍柄乖乖停在左小瓊手心。我這才知道左小瓊早通了念力,平日御劍也是憑借念力吧?否則如何隔空遙擊?

左小瓊笑道:「莫要惹它,它隨我十余年,早已認主,被它刺傷可不是玩的!」

我心有不甘:「我摸摸它可以么?」

左小瓊點點頭,我伸了手指輕輕在劍身觸摸,感覺它似乎余怒未息,劍身微微震顫,如有氣血在體內流動奔竄一般。

左小瓊站起身來:「咱們走罷!」

「嗯!」我點頭道。

兩人畢竟擔心此處離得不遠,怕那王寂又再追來,不敢多加逗留。轉了許多方向,來到一處湖邊,沿湖奔行一段,方停了下來,但見湖面上舟楫往來,彩燈閃爍,甚是熱鬧。

左小瓊笑道:「臨安人煙稠密,那王寂再厲害,也難找到我們了。」

我點點頭,此處果然非青陽山可比,一兩人一旦失去蹤跡,便如水滴如海,再難搜尋。

左小瓊用劍斬斷湖邊一條小船上的鐵索,小船飄入湖中,她一躍而上,向我招手,笑道:「上來啊,我帶你游一游西湖!」

剛才死里逃生,經歷過前所未有的心靈煎熬,我心態頓時大變,換了之前,知道云真子的巢穴就在此城中,又有那古怪兇惡的王寂,定然找個地方躲得遠遠的,現在卻不但不感覺害怕,反而升起一股與敵周旋到底的豪氣,也許還跟功力提升、信心大增有關吧。心態既變,人也輕松起來,當下微微一笑,跳上小船。

剛取過雙櫓,將船身搖動,忽聽小船艙里一聲喊,慌慌張張地跑出一個婦人,似乎剛從睡夢中驚醒,烏發蓬松,衣襟驚掩,連聲叫喚:「啥人?啥……?咦……你們做啥介?!——來人呀,有人偷船啊!」

我和左小瓊面面相窺,俱都吃了一驚:沒想小船里居然睡得有人!

幾乎是同時,我和左小瓊一左一右閃到婦人身旁,欲點她的腰間穴道,因為她的叫聲太過嚇人了,一會就會引得周圍湖面一大幫人來。卻不料,那婦人腰兒一閃,斜退半步,我與左小瓊俱都撲了空。

這婦人竟身懷武藝!難怪敢獨自一人夜宿船上。我正尋思間,卻見左小瓊動作毫不停滯,隨著那婦人貼身而進,一手閃電般扶到那婦人腰身,在她耳邊道:「借你的小船一用!」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法制住那婦人身子的。

那婦人雖是一身粗布衣裳,模樣倒也齊整,一對黑白分明的眼珠驚恐地顧盼。

左小瓊將她僵硬的身子搬到艙內,笑道:「繼續睡你的,沒人搶你船的哦!」

此時船已飄至湖中,我索性重操船漿,在湖面轉了幾圈,過得一會,便學會了劃槳,慢慢將小船搖進了湖心。

湖中舟楫繁忙,大多像我們乘坐的小船一般,有個小小的拱形蓬艙,兩頭露空,船尾固定著的船櫓,有的則用長竹竿撐搖而行。船艙一角都挑起一個燈籠照明。遠遠看去,如螢火閃在夜色中,隨船飄搖。

有些大船則燈火通明,船周掛滿了燈籠,燈籠上寫有船主姓氏,船內絲竹悅耳,歡聲笑語。大船擦身而過,紛鬧一陣,隨即遠去。

我渾身上下都是濕漉漉的,心情異樣之下,濕衣貼在身上,只感覺涼爽暢快,別有一種無所畏懼、渾不在乎的豪氣。

左小瓊笑嘻嘻站在我身側,一張圓臉水靈靈的,右手搭在我肩上,衣袖上的水不斷滴到我脖子上,我沒有掙開,共經大難后,只覺得跟她有一股說不出的親近。

我游目四顧,只想做點什么,方不辜負此刻的心情,一時激動,笑道:「左小瓊,你我結為兄弟如何?」

左小瓊目光閃動,喜道:「真的嗎?太好了!大哥,請受小弟一拜!」說著,轉身拜倒。

我詫道:「為何是小弟?」

左小瓊笑道:「你不是說結為兄弟嗎?」

我一怔,笑道:「那我以后就叫你瓊弟好了!」其實,我一直也沒把她當個女孩看。

左小瓊道:「結義須酒來助興!」話未說完,將身飛起,身子像塊爛泥一般貼在附近一艘大船的船面,停了一停,開始蠕動,翻過船沿進去了。

那船中人聲笑語依舊,一會兒,左小瓊卻抱了個酒壇,悄無聲息地從船側冒出頭,斜斜掠回,衣襟里還兜著滿懷的下酒菜。

修道練功之人,世間倫理道德知道得越少越好,方能心智無所約束,師長平日甚少提及,直至弟子出山,才施以告誡。我與左小瓊均是半道出山,因此身無分文,用時便取,也不覺有何不妥。

當下暢懷痛飲,一壇喝完,又從船艙里居然找到酒,不知不覺又喝了大半壇,左小瓊面泛桃紅:「你……到臨安城來干嘛?」

我打了個酒嗝,酒勁讓頭腦發飄:「全真教毀我師門……我……我要來找他們報仇!」我本極其狼狽地逃亡而至,話說出來,卻成了這樣。

「全真教?」左小瓊手扶了扶船舷:「師尊說,近年來全真教好生興旺,勢力遍布天下,在北方更是橫行一世,不好沾惹!」

「我要殺得他們片甲不留!」我胸間不知是酒氣還是熱血一涌,忽然有種舉世無敵的感覺:「我要毀其教壇,讓全真教……從此消失!」

「呃……!」左小瓊呈現醉態,她在亭中已喝了不少,此時又比我喝得更多:「那你練沒練成九天渡劫劍法?」

「什么九天渡劫劍法?!」我一時已經不把劍術看在眼里了。

「師尊說,九天渡劫劍法,一劍出手,能度天下亡魂……」左小瓊搖搖頭:「否則冒然殺生,便徒增殺孽,有損修為,我劍術未成,師尊……師尊不許我隨意出手傷人。」

「我卻不管!你師尊管得了你,管不了我!」我恨不能現在來幾個全真道士,殺給她看看。

「不……不可以!」左小瓊小臉暈紅,卻正氣凜然:「我定會阻止你!」

「你為何要幫那全真臭道士?!」我霍然站起身,小船顛簸,我也搖搖欲墜:「你……你不幫我,倒要幫那全真道士?!」

我怒氣勃發,幾乎便要出手。左小瓊道:「來……喝……喝酒!」將酒壇抱起,我用碗接了,一時倒忘了找她算帳。

大醉之后,兩人就在船艙里睡著一處。

也許是平生首次在外夜宿,不到夜半,我忽然醒了過來。

四周人聲已靜,艙外湖面泛起一裊裊輕煙般的霧氣,月光像披了層薄薄的輕紗,照得艙內一角蒼白凄迷,我胸腹往下也被月光輕沐,光影下,恰似停了一泓薄薄的水面,波光搖蕩,無可言說。

船身則輕輕搖蕩,在靜靜的湖面上飄行,一切宛似夢中,我感覺自己像一具浮尸,漂流在水面上,就這樣永不停歇,沒有盡頭。

「咝……咝……」耳邊傳來左小瓊輕微的鼾聲,我將目光從艙口收回,轉向昏暗的艙內,漸漸的,我憶起夜間船上喝酒時可笑的爭執,接著青陽山逃亡、涼亭遇險,昨日發生的一幕幕,流回腦中,……師尊……三師嫂……師姐……哎呀……我的頭!我忍不住摸了摸腦門。不知是逐漸清晰起來的慘痛記憶,還是酒勁余波的反噬,驟然讓我腦門一陣針刺般的疼痛。

我晃了晃腦袋,竭力要擺脫那股襲來的刺痛,一邊輕輕將被左小瓊擠得酸疼的胳膊抽了出來,轉過身子,抱緊了身邊一團東西,頰邊貼著的那兒綿軟舒適,觸感令人沉醉,若有若無的冥想中,淚水不知不覺溢濕了我臉龐。

忽然,我的手臂傳來一輪波動的感覺,我抱著的東西竟然會動?!我一驚而醒,吃力地抬起昏昏沉沉的腦袋,睜開雙眼,漸漸的,昏暗中的一切現出輪廓,我猛然想起那被點了穴道的船娘,她竟一直睡在我的頭邊!沒錯,她身子卷曲,一彎后股沖著我的……咦,我摟著的正是她的豐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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