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合法夫妻

清晨,我早就醒了,從許博輕手輕腳的起身出去晨跑開始。

整個身子像陷在輕綿柔軟的懷抱里,挺胸舒腰,拋臀屈膝,用最自然舒展的姿勢側臥,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糾纏掛礙。

雖然身體的每個部分都漸次醒來,卻都不約而同心滿意足的一動也不想動。

是羅教授建議裸睡的,說這樣有助于提高睡眠質量。

以前許博也提議過,被我否決了。

一方面家里并不是只有我們兩個人,更重要的是我總覺得光溜溜的毫無遮擋,心里不踏實。

這回得了尚方寶劍,那人立即理直氣壯的讓睡衣改行當了家居服,不但身體力行,并且做到了落實上級指示不過夜。

「你發沒發現,羅教授今天有什么不正常?」

許博一邊認真的做著家庭作業一邊問我。

羅教授和可依的故事我已經在回家的路上跟他講過了,畢竟作為案發現場的第一只耳朵,即便沒有知情權,也有好奇心不是?

「沒發現,羅教授還是那么專業,沒兩下我就昏昏欲睡的了……哎你輕點兒,掰雞翅膀呢?」

可依這丫頭的確有著秦爺獨具的坦蕩,交代過了罪行始末就再也不見她期期艾艾,欲言又止的樣子了。

不過,昨晚上她自始至終的沉默寡言恐怕只有我倆明白,對于映在包間窗子上的那一對剪影,可依那所剩不多卻純凈依然的女兒心里的糾結是不可言說的。

陳太太我是沒見過,不過,辦公桌上恩愛合影里的那位與昨晚的稀世妖孽絕不是一個人。

難道坊間的傳聞真不是空穴來風么?

可惜,不論怎樣,那些磨刀霍霍的丫頭們都要跟可依姑娘一樣臨淵羨魚了吧,畢竟對手早已登堂入室,而且幾乎不是凡人。

「唉,可憐的秦可依……」我不由一聲嘆息。

「可依那個野丫頭,不是跟野獸一樣的教授很般配么,哪里可憐了?」

許博故意把兩個同音字加了重音。我這才發現他壞壞的笑里藏著的小猥瑣,不禁白了他一眼,可惜這人全沒當回事兒似的,繼續手上一板一眼的動作,委婉的提醒我。

「你就沒發現羅教授按摩的時候屁股有點撅么?」

我就是悟性再差,情操再高尚,還是沒能徹底脫離了低級趣味,終于明白他說的是什么了。況且還有秦爺點播在前。

一把掐在他游弋在我胸肋之間的手背上,不知怎么,臉上的羞澀竟遠遠大于心頭的惱怒,手上并沒真使勁兒。

「那么請問許先生,親眼目睹自己老婆讓陌生男子產生正常的生理反應是什么感受啊?是不是很爽啊?變態!」

「首先,我想說的是,這至少證明了我太太是很有魅力的,能跟一位有魅力的女性白頭偕老總是讓人愉快的,不是嗎?至于爽還是不爽,我認為很有必要采訪一下我太太本人,聽聽她的親身感受,畢竟我很在意她的切身體驗,謝謝!」

我被他一本正經的賤樣兒逗的「咯咯」直笑,奪過他裝模做樣杵在我嘴邊的手機,狠狠剜了他一眼,一邊擺弄著手機,一邊慢條斯理的說:「對一個值得尊敬的人來說,他的生理反應當然也應該受到尊重,對某些淫邪之徒嘛,要是經常精蟲上腦,就不如閹了省事!」說著,隨手朝某個淫邪的地方打過去。

許博利落的躲過,抽走了手機,手上的動作繼續著,已經回到了肩膀上,笑瞇瞇的俯身看著我。

「那么許太太,每次都要弄濕的小褲褲是不是也很值得我們尊敬呢?」

我一陣羞急掙扎欲起,可惜肩膀和胳膊都被牢牢的控制了。視野里只有壓迫將臨的寬厚胸膛和一張頑皮俊朗的臉,不知怎么就閉上了眼,任雙唇被熱燙的銜住……

沒睜眼就是還沒醒,是疏懶的我給自己找到的最蹩腳的賴床借口,仍舊能感覺到窗簾縫隙里透進來的陽光。

「嗯,這是個晴朗溫柔的周末早晨。」我對自己說。

最近的兩個月里,我的周末都是在老媽一遍一遍的催促下開始的,整天悶在家里,懶散而無聊。而在一切失去控制之前的某個周末,我在機場送走了唐卉,那個似乎總是匆忙趕路的女子。

「不要俯視深淵,深淵會向你回望!」

這也是唐卉臨行前留給我的話。那時候,這句話自然是另一番深意。

她被公司派去加拿大,要半年才回來,而此間發生的事,我并沒有讓她知道。

她的確是太忙了,偶爾往來的信息,只夠承載問候的重量,至少我是在心里這樣告訴自己的。

「你們就像雙子星的兩副面孔……」

許博是這樣說的。我比他更能體會這個說法的內涵。

從小玩到大的兩個女孩,有很多相似,又截然不同。我們的情誼是生了根的,雖然開著不一樣的花,卻不必擔心空間的隔阻和時間的磨蝕。

只是在這樣一個無需睜眼就覺得美好的早晨,我忽然很想她,如果她在,或許……

外面傳來輕輕的說話聲,很快,臥室的門開了。

應該是許博走了進來,我還是沒有睜眼。他似乎站在床尾打量著我,看得我都不好意思再裝睡了,才走過來,搬動我的肩膀,讓我把身體放平,然后掀開了被子。

我頓時覺得自己完全的暴露在他的目光下,一陣本能的緊張,強忍住沒睜眼。

很快,他粗笨的手指按在我的額前,頸側,肩頭……

我早就醒來的身體敏銳的感覺著溫厚的指尖上傳遞的重量,一下明白了,這人是在復習羅教授的按摩課。

「真是個用功的好學生!」我忍不住笑著說話了。

「我就知道,你是在裝睡,根本就沒打算叫醒你。」

手上動作不停,只是力度稍微加重了,不再只是比劃,實實在在的按起來。

他的一身運動衫還沒換下,額頭鬢角還滲著細密的汗珠,一股微重的氣息壓過來,清冽好聞,讓人覺得蓬勃而又踏實。

這個男人變了,只是偶爾還能捉到一點毛頭小子的浮躁,成熟男人的沉穩意味越來越多的在他依舊矯健的舉手投足中顯現出來,再也不需要擔心他會動輒怒目而視,出口傷人。

是什么改變了他?是升職,是這段不同尋常的經歷,還是什么人?

這幾天,他好像不是那么忙了,是工作上有了變化,還是專門為我騰出時間?從前,他是有一班兄弟的,三五一聚,引為樂事,不知道周末有沒有約了酒局?

「老公,周末你有什么安排嗎?」

我心里已經盤算著給他放個假,男人該有自己的空間。

許博走完了一遍流程,拿過一個綠色的小瓶子。那是可依送的橄欖油。我不禁溫柔的看了她一眼。

擦橄欖油已經成為許博每天必須操練的項目,自覺的如同他在享受一般。

「有啊!這么好的天氣,我們去豐寧圍獵!」

許博眼睛里放著光,把橄欖油倒在手心里搓了幾下,按在我隆起的小腹上,細細的揉著。

滑膩溫潤的觸感追隨著他的手掌,讓那緩慢勻實的摩挲變成一種難言的享受,好像整個腰腹臀股都被他托起。

腹中那個漸漸充實的存在,不再只有我能感知它的重量,也被他托捧著,愛惜著,憧憬著。

「那肯定是有酒有肉啦,老公你太會享福了!可惜呀,一個禮拜的晨跑白搭嘍!」還是忍不住在揶揄中摻了酸酸的味道。

「沒辦法,誰讓我老婆正在上膘的季節呢,我當老公的也不能落后啊!」

許博輕松的調侃著,一雙油乎乎的大手已經從腹部移動到了胸乳下緣。那兩個羞人的家伙一下被托得高高的。

「我說,回頭讓可依再多買兩瓶送過來哈,你這大奶子太費油!」

「去你二大爺的!」

我強忍著在他有意的揉捏中勾起的舒爽,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你丫吃奶的時候怎么不嫌大呀!這會兒嫌費油了,將來還省奶粉呢!」

許博被我一頓搶白,沒吐血,差點笑岔了氣,按在我胸上的雙手一陣劇顫。

「討厭,被你壓扁啦!」

許博勉強收住笑,一邊打量我,一邊把油脂細細的揉開,直到被皮膚充分的吸收,剩下一層淡淡的潤澤。最后,他用力搓了幾下手,像我伸出雙臂。

「起床吧寶貝!九點鐘出發,咱們還有一個半小時的準備時間!」

望著他明朗的笑臉,我愣住了。

「啊?你要帶我去?」

莫名的欣喜像田野里的甘泉冒了出來,澆灌著草地上的小委屈。

「當然帶你去了,等過兩個月那小子長大了再想活動活動就難啦!」許博的胳膊還在伸著。

「可你們一幫老爺們兒,我……」

我心頭的歡喜還未散開,倏的生出一絲怯意。

腦海里不知怎么閃現出那個被陳家惡婆堵住的傍晚羞恥的一幕。

那天跟許博一起出現的還有兩個人,應該是他的兄弟吧?當時的情勢,明眼人一看就懂。

我似乎一下子意識到了什么,為什么每個周末都寧可悶在家里。

其實我是不想見人,不管是熟人還是生人,就像電影《紅字》里的那個女人,無論走到哪里,都帶著個標簽,無情的將曾經的羞恥背德揭露給世人。

我遠遠沒有海斯特的堅強和勇氣……

許博看我愣愣的望著他,臉上明亮的笑容漸漸轉暖,俯下身,把我摟在懷里,抱了起來。

我扶著他的肩頭,趴在他的頸側,聽見他輕聲的說:「怕什么,他們也帶了老婆和女朋友的!」

說不清為什么,忽然鼻子一酸,滾下淚來,許博聽到我的抽泣,寬厚的手掌摩挲著我的肩背,清亮溫柔的語聲與我的胸腔形成共鳴。

「到處都是人,你躲不過去的,別害怕,有我在!」

我是打著飽嗝爬上越野車高高的副駕駛座的。

雖然睡懶覺沒見著李姐的面兒,可她做好的小籠包和紅豆湯我是連吃帶喝撐了個飽,惹得許博看著我的吃相直搖頭。

「這就是你們男人夢想中的座駕,路虎啊?看上去笨笨的。」

說實話,看到自家車位上停著一輛方方正正的大家伙,我還是小小吃驚了一下,當家的說是早上才去租的,叫路虎攬勝。

許博沒搭我的茬,扭著頭,目光在我身上來來回回的掃。

郊游嘛,自然改了休閑風,寬松的牛仔褲配黑色緊身薄毛衣,外套是BURBERRY經典款的黑色風衣。

最得意的是一條飽含異域風情的酒紅色羊毛披肩,繡著艷麗招搖的花紋,長長的流蘇隨風搖曳,有了它,即便驛路風塵,蒼茫大漠,你也能做個遺世獨立的女人。

「怎么,不認識啦?」

我把披肩疊好搭在膝頭,等著他開車。

「許太太,以前怎么沒發現你腿這么長,都快到三分之二了。」許博邊說邊發動了車子。

「罵我蜘蛛精是吧?我聽出來了!」心里美滋滋的懟回去。

車子上了路,我終于發現高高在上,一覽眾山小的好處,開闊的視野讓人心里亮堂堂的,壓抑著也想過把癮的念頭看看許博,很明顯他也正享受著,一嘴盛不下的新鮮口水。

「你要是喜歡啊,過兩年咱也買一輛,隨時都能糟踐一把資本主義的生活方式哈!」

男人說起車有時候比說起女人還來勁,比起一輛性能優越彰顯身份的車來,女人可要難搞多了吧?

「那么許先生,您距離正宗資本主義的生活方式就差一輛車啦?」

「那還用說,四九城數一數二的美人兒坐我邊上了,肚子里還揣個小的,再開上自己個兒的愛車,行駛在資本主義腐朽生活的大道上,全齊了!」

看著許博嘻嘻哈哈的傻樣兒,心頭還是被「自己個兒」那幾個字刺得生疼。親愛的,放心,我怎么樣也絕不會委屈了你!

背倚秋陽,前方一片碧空如洗,北上的車流似乎格外順暢。

在芍藥居附近的一個路口,一對小夫妻打打鬧鬧的上了車,還沒坐穩就親熱的喊我嫂子。

許博幫著安頓好行李,上車隨意的做著介紹:「這是大春兒,他媳婦兒海棠,怎么樣,名字夠般配吧!」

「嫂子好!」兩個人異口同聲,喜氣洋洋。

我瞬間被兩個人的熱情感染了,開口笑著回應。

大春兒個頭不高,還有點兒黑,小眼睛亮亮的,笑起來一口白牙,穿著件黑色皮夾克,看上去利落精干。

被他拉著不松手的海棠穿著乳白色的短風衣,鮮紅的絲巾從領子里露出來,襯托著一張圓臉兒越發的白嫩有生氣,撲閃著一雙時刻都在笑的大眼睛,一說話就露出兩顆小虎牙。

「真般配,不光名字般配,人更般配!你們都是東北的吧?」聽他們說話有一點點東北口音,隨口問著。

「嗯吶,我倆都是許哥的兵,大春兒在項目部,我在前臺打雜,嫂子你可真漂亮!」

海棠的聲音超過十瓶可樂濃縮成一瓶的甜度。大春兒在旁邊傻樂,我隱約記得他應該就是那天晚上的兩個人之一,不禁笑得有點僵。

「哥呢,還是你哥,不過嫂子就別叫啦!我們祁婧現在喜歡人家喊她許太太!」許博一邊說著一邊發動了車子,還戴上了太陽鏡。

「許太太!」

兩個人可能平時跟許博配合慣了的,又異口同聲的喊,嘰嘰嘎嘎的笑,把我臊了個大紅臉,曲起中指在許博頭上敲了一下。

「一個不著調的領導,帶兩個不著調的兵!」我嘟噥著。

許博把手伸過來,在我臉上摸了兩下。我目視前方,惱恨自己沒出息,在兩個小屁孩面前臉紅得像個小姑娘。

路虎憨厚的車廂滿載著一路歡聲笑語上了京承高速。大約半個小時,駛入了一個服務區的停車場,在一輛黑色越野車旁邊站著三男一女正朝我們擺手微笑。

大春兒和海棠又是手拉手的跑過去熱絡的打招呼。許博牽著我的手來到一幫人跟前。

新加入的四個人里,只有一個高個的小伙子我認識,叫二東。據許博說是同鄉兼死黨,以前來過家里,那天傍晚他也在。

小伙子性格開朗,人長得很帥氣,不過,我不喜歡他閃爍的眼神。

幾個人里為首的是個矮個兒微微發福的二叔,畢竟目測沒到大叔的年齡,只能叫二叔。如果戴上眼鏡,儼然一個縮小版的梁宏達,看上去溫和友善,沉穩中透著一絲狡黠。

許博管他叫峰哥,他自己卻說叫老宋就好。

挽著峰哥胳膊的是個足以往路邊一站就會造成連續交通事故的短發女子。

妖嬈緊繃的皮衣把一身山山水水顯露得淋漓盡致又險象環生。足夠頎長的脖頸里系著一條MCQUEEN的黑白絲巾,在峰哥的頭頂上像海盜旗一樣隨風飛舞。

「這是莫黎」峰哥簡潔的主動介紹。

我上前與她握手,注意到女子的眼睛澄澈空凝,水汪汪的有著足以讓人親近的溫度,卻不生一絲波瀾。

一雙纖長的手柔軟素凈,指甲都修剪得整整齊齊,渾身上下,穿著雖然張揚惹火,卻看不見一件首飾。

「嫂子!這是我小蜜,叫岳寒,快叫嫂子!」一旁的二東拉過身后的小伙子嬉皮笑臉的嚷嚷著。

許博一指頭戳在二東的腦門兒上,笑罵著:「你他媽害不害臊,找不著女朋友就拿岳寒充數,人還是處男呢,就讓你這么敗壞了!」

那叫做岳寒的男孩兒很年輕,跟許博一般高,卻纖細得多。

一張不失棱角的臉有著女孩子樣的清秀,掛著無奈又灑脫的笑容,走上前爽朗的叫了聲嫂子,沒有半點羞澀忸怩,讓人頓生好感。

隊伍終于聚齊,抓緊時間上路。大春兒來要車鑰匙,說接下來他開車,許博雖然不情不愿的,還是給了他。

「一見鐘情了吧?」

許博一邊往回走,一邊悄悄的在我耳邊說。

「啊?」我扭頭看他,有點兒懵。

「岳寒啊,多美的名字,多漂亮的小孩兒,perfect!」邊說邊一臉色迷迷的陶醉。

「無聊!」

我一腳踢在他屁股上,不知怎么竟心虛的回頭看了一眼。岳寒他們的車已經開動了,緊走幾步越過許博,白了他一眼,上前一把拽住正往副駕駛爬的海棠,拉開了后門。

「妹妹,咱倆后邊享受著,讓他們當車夫!」

攬勝是個我喜歡的名字,窗外已經風馳電掣,車內依然平穩安靜。隨著路上的車逐漸減少,車窗似乎更加貼近天地間一片遼遠空曠,樹木山巒一覽無余。

「許哥,你說婧姐和莫黎誰更漂亮?」

說話的是海棠。這姑娘跟可依在話癆屆應該能配得上北喬峰南慕容的美名,一路上小嘴兒就沒停過,這會兒又不甘寂寞的挑事兒。

「人家那是專業的模特,咱家的家庭婦女怎么比呀?」

許博呵呵一笑,說得慢條斯理卻又酸溜溜的感慨,雖然一聽就明白他是故意擠兌我,還是暗暗咬牙沒吭聲。

「嘿嘿!」半天沒說話的大春兒笑了,「許哥,您還有嫂子這樣天仙似的家庭婦女沒,發我一個……誒喲!」話沒說完,頭上就挨了一下。

「大春兒,你說,他們兩個誰漂亮?」海棠的聲音甜得比平時明顯高了兩個加號。

「欸!海棠太君,你問我算是問對人兒了,當然是你漂亮,你跟誰都是你漂亮,誰跟誰都沒你漂亮,太君你最漂亮!大大滴漂亮!」

沒想到大春兒跟老婆也能這么貧,車廂里一下笑得人仰馬翻,半天扶不起來。這時候許博忽然來了句:「海棠,那你覺得誰漂亮啊?」

「要我說啊,還是嫂子漂亮,莫黎姐當然是美人兒,但是就像墻上的畫兒,臺上的角兒,讓人不好親近。今天我見著婧姐,才知道什么樣的才是能摟在懷里的美人兒!怎么說來著,活色生香,風情萬種……」

「哎呀媽呀,嘴下留情吧,可別拿這些大詞兒臊我啦!」

我連忙去捂她的嘴,卻被她握在手里,繼續笑吟吟的看著我說:「這回,我算找著偶像級的伙伴兒啦,以后要天天去找你玩!」

「老婆,以前我咋沒發現你這么好色!」

大春兒在前邊幫著腔兒,這兩口子平卷不分的北京話聽起來別有一番喜感,空氣中混雜著東北人的爽快和北京人的調侃。

「我看你們都挺熟悉的,怎么,莫黎平時不跟你一起玩兒么?」我感覺臉上的溫度已經過了警戒線了,故意轉移話題。

「她呀,其實并不像看上去那么高冷,不過,不算我們這個圈子里的人。」

海棠握著我的手一直沒松開,小嘴兒一刻不停的說著:「人家是頂級模特,一年四季值得登臺的發布會并不多,是又有錢又有閑的主,她有個特別的愛好,你猜是什么?玩摩托車!」

「你是沒見過她們家里那幾臺大摩托,老拉風了!沒演出的時候,她領著幾十個老爺們兒新疆青海西藏,哪荒涼往哪跑,一走就是兩三個月。豐寧這種家門口的小地方,且不放在眼里呢!」

說著,大眼睛一亮,有點神秘的盯著我的臉。

「我估摸著,這次她能來,還是看的你的面子哦!」

「我的面子?」

「是啊!」

海棠爽脆的點頭,亮晶晶的眸子瞟了一眼副駕駛上的許博。

車子還沒下公路,就看見天高云淡映入一片碧波粼粼,是個水庫,卻起了一個有故事的名字,雁棲湖。

這里是計劃中午休的地方,圍繞著湖邊,林木繁茂,紅黃斑斕,在山野水色中連綿不絕,沿著蜿蜒的環湖路邊,錯落著各式各樣的酒家客棧農家樂,更有不少人正在湖邊垂釣。

我們把車停在林子里,懷著各自的饑腸轆轆擁向湖邊。

午餐很有特色,灶臺魚。一座磚石壘砌的巨大灶臺,擺滿了杯盤碗盞,各色調料,八個人圍坐居然松松散散,中間一口大鍋,木頭鍋蓋正冒著騰騰的熱氣,濃郁的魚香沿著鍋邊飄散,聞著就讓人直流口水。

店主人把鍋蓋掀開,海棠先「哇」的叫起來。

濃霧散去,半鍋粗粗改過刀的魚段兒沒在咕嘟咕嘟冒著泡的濃湯里,鍋邊上貼著一圈兒金黃的玉米面兒餅,一群人贊嘆著圍了上去。

吃魚到底還是圖個「鮮」字,剛打上來的活魚,不必繁復的烹調手段,只下在大鍋里這么一燉,一樣爽嫩香滑,既可口又過癮。

因為要開車,我和岳寒又都不喝酒,所以這一餐的主題是吃飽肚子。

八個人如同小豬圍著豬槽子,忙活得舌頭都顧不上說話。我雖然早上吃得飽飽的,不知怎么一聞到魚香肚子就又咕咕叫了,連吃了好幾塊才墊了底。

又挑了一塊熱騰騰白玉似的魚肉正在吹氣,幾根蔥白兒似的手指「嗖」的把面前的一盒芥末拿走了。

扭頭望去,旁邊的莫黎正在朝我點頭微笑,手里的小勺子已經挖了半勺涂在盤子里鮮嫩的魚肉上。

芥末這東西,雖然我從來不碰,可也知道它的厲害,沒有這樣吃的吧!

我背脊上的驚悚還沒來得及升起,那塊翠白相間的魚肉已經被送進了形狀姣好的嘴巴里。

終于有幸捕捉到了莫黎眼中澎湃的浪濤,與胸前白膩的溝壑起伏相映成趣。

咽下口中的魚肉,莫黎的眉眼雙頰紅艷艷的讓人不敢直視。她微笑著挑了勺子尖兒上的一點兒芥末抹在我盤子里的魚塊上,微瞇的眼睛里有酷烈的驕陽也有一把邪魅的鉤子。

于是我迫不得已,在直沖腦門的通透戰栗中看到了她空靈如幻的露齒一笑。

很快一鍋魚見了底,玉米餅子只剩下半個,灶臺邊上一圈兒溝滿壕平心滿意足的嘆息此起彼伏,當然其中夾雜著我對莫黎小姐的忐忑敬畏。

峰哥摟著莫黎的屁股說要去車上歇歇,約好兩點鐘出發。

二東跟收拾杯盤的老板討教做魚的竅門兒,岳寒居然在旁邊聽得入神。

我們和大春兒兩口子各自選了個方向,開始沿著湖邊散步。

「海棠和莫黎都是你請來陪我的?」我邊走邊歪著頭調皮的看著許博。

「你沒發現海棠比你還開心么,她以前也跟我們出來過兩次,后來可能覺得就她一個女的,沒趣兒吧,就不來了,這次你們可以好好親近親近啦!」許博的臉上滿是陽光。

「那,莫黎呢?」

「莫黎可是湊巧了,看老宋的面子吧,她其實不是不合群兒的人,你看她另類的愛好就知道了。」

「哦?老宋的面子啊,不是許太太的面子么?」

「對,也是許太太的面子。」許博有點忍俊不禁。

「要我看,還是許先生的面子吧?」

「你還真挺看得起許先生哈?」

許博笑得滴水不漏,忽然抬手指了指遠處讓我看。環湖路的另一邊,落滿枯葉的林子里,那輛黑色的越野車正無風自動,而且很有韻律。

我不自覺的挽住許博的胳膊,視線好像被栓在了那輛車上,呼吸都配合著那節奏似的,心想,這倆人得多能折騰,那么大個越野車被他們搖得像片風中的落葉。

「他們倆其實聚少離多的,抓住每個機會親熱一點兒也不奇怪。」

許博的聲音把我拉了回來,發現自己居然有點兒喘,摟著他的胳膊忍不住又看了幾眼,掩飾著砰然的心跳說:「那也夠膽兒大的了,來來去去都是人。」

「這荒山野嶺的怕什么?有人昨天都讓我射到長安街上了!」

「別那么夸張好不好,哪兒就長安街啊!」

我滿臉通紅,理屈詞窮,使勁兒錘在他胸口上,扁了扁嘴巴,涌起的淚光里有說不出的委屈,沒來由的背后發緊,似有彌漫的恐懼襲來。那放浪的記憶讓我沒著沒落的心悸……

許博笑著把我溫柔的攬進懷里,拍著我的后背說:「傻丫頭,逗你呢!你弄得我好舒服,我喜歡還來不及呢,就是真讓我射長安街上,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噗」的一聲,我給這義正詞嚴慷慨激昂的臭不要臉頒發了個破涕為笑獎:「你可真出息了,長安街離菜市口可不遠!」

玩笑像風一樣輕,帶給我寧定的是他聲音里的溫暖。

忽然覺得,在這水岸秋陽的午后,被許博摟著好舒服。趴在他肩膀上又往車那邊望去:「那他們是……」

「合法夫妻哦!」許博及時接口。

「可真行,莫黎這妖精一樣的老婆,兩三個月的在外面瘋,老宋就那么放心?」

「老北京不是有句話么,什么樣的人玩什么樣的鳥。能架得起鷹的人靠的自然不是繩索。男人的胸懷有多寬廣,女人的天空就有多遼闊。這是車里那個胖子說的。我敢打賭,他現在肯定是躺在座椅上好逸惡勞的那個!」

「討厭!沒個正經的,就這境界,胸懷肯定寬不到哪兒去!」

嘴里說著,想象中卻努力勾畫著車里抹了芥末一樣悍烈的肉搏畫面,心里一陣慌慌的亂跳。

「別看許先生看上去不靠譜,心里敞亮著呢,隨便你怎么撲騰!」

「那你還在家里裝監控?」說出這話,我被自己嚇了一跳,靜靜的聽著他的呼吸。

「唉,那時候是真的怕了,怕把你弄丟了,也怕自己變成個笑話……」許博的聲音忽然有點遙遠。

這一刻,我似乎明白了很多事,閉上眼睛,抱緊他的腰,臉頰輕輕蹭著他的脖子,任風起的發絲撩撥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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