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思念

這些天,對祁婧來說,愛都變成了一個熟悉的地方。只要沒有必要的應酬,每晚許博都會帶她來上羅教授的按摩課。

老師因材施教,學生學而時習,許博的按摩手法突飛猛進,每天早晚都跟祁婧的身體和小肚皮交流得不亦樂乎,可依孝敬的精油也很快見了底。

不過今晚祁婧不是來當教具的。

上午小毛出院了,為了表示慶祝,去除晦氣,許博提議搞個聚會。

于是,祁婧跟可依商量后,邀請了芳姐,叫上了小護士羅薇,讓羅翰幫忙安排了個超大的包房,大家一起放松一下。

一貫奢華的走廊上鋪著地毯,沒有鶯歌燕舞的嘈雜喧鬧,也沒有燈紅酒綠的繽紛炫目。良好的隔音充分保護了私密,凸顯出高檔場所的品質。

高跟鞋清脆的韻律在走出洗手間的一瞬就消失在安靜輕柔的燈光里。

祁婧并沒有急著回包房,而是來到一個有著寬闊落地窗的休息區。

寬大到夸張的真皮沙發陳列兩側,黑胡桃色的幾案被燈火輝煌的街市染上一層模糊的油亮,讓人覺得舒適悅目。

她沒有坐,發現一扇小窗半掩著,有習習的涼風吹進來,便憑欄立在窗前,俯瞰著北京的繁華。

上午做孕檢的時候看到的一幕又回到眼前。

從檢查室一出來,祁婧就看見許博笑逐顏開的在跟那個小護士說話。羅薇這個名字在腦子里被強化了一遍。

可是,沒等她走到跟前,原本仰著頭明眸善睞的小護士就用余光發現了她,匆匆告別走開了,留下許博帶著和煦的笑容望著那個嬌俏的背影。

「許先生,看誰呢?戀戀不舍的。」

小毛出事的當晚,祁婧就看出許博跟那個叫羅薇的小護士頗有默契了。

最可疑的當然是羅薇對自己愛答不理的態度。從與可依兩個人趕到醫院見到小毛的時候開始,祁婧就有感覺。

不過,即便如此,她仍然沒往別的地方想。對許博,她是信任的,尤其在兩人重歸于好之后。之所以這樣酸溜溜的擠兌,不過是找個話頭,順便逗逗悶子。

「我還以為許太太城府極深,憋著永遠不問呢。」許博回頭一笑,攬住了祁婧的腰。

「原來還有故事啊,巴巴的等著交代呢?我還真沒興趣聽了,一個黃毛小丫頭!」祁婧故意腆著肚子往前走,他們得去接應一下小毛母子。

那天晚上,其他人都走了,許博才去把李姐接來醫院。對祁婧隱瞞了跟小毛的同事關系一節,李姐沒表現出什么不自在。也不知是因為緊張兒子顧不得還是本就不在意。祁婧更傾向于后者。

從聽到出事的消息,到囑咐已畢離開醫院,李姐都是從容不迫的長輩做派,甚至像是夫妻倆的主心骨,反而勸祁婧不要過分介懷。

而祁婧一口一個阿姨的叫著,一半是叫給旁邊的羅薇聽,一半是真心欽服敬佩,羨慕小毛有這么好的媽媽。

「你可能沒留意,我骨折住院的時候,她在那個醫院當護士,你還因為換床單的事兒罵過她呢。」許博追上來,拉起祁婧的手挽住自己胳膊。

「怪不得看見我像見了瘟神似的。」祁婧小聲嘟噥了一句,心里卻像塌了一塊,念叨的是另一個「怪不得」。

腦子里走馬燈似的,都是自己在那些個病房走廊診室護士站之間招搖的影子,一次又一次,走火入魔似的滿面含春,雙眼通紅。

「后來她被同事排擠,去了一家很小的醫院,就因為給我提了個醒兒。」

許博就像在嘮家常,可每個字祁婧聽來都像錘子一樣掉落。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心上有一層硬殼,被區區一句話砸出了「吱吱嘎嘎」迅速擴散的裂痕。

「她們什么都知道,是么?」

祁婧不敢去看許博的眼睛,聲音里怎么也藏不住絕望般的失落。那圓圓的臉蛋兒上不冷不熱的漠視眼神忽然像揭掉面紗的刺客,揮出了手里的刀。

莫黎跟海棠他們溫暖的笑容背后是不是也藏著譏笑唏噓,輕嗤不屑呢?

原以為許博的懷抱給了她足夠的力量,新朋故友的親熱接納可以讓她學著忘卻,找回失去的自尊,其實哪有那么輕松?

「你怎么這么天真啊?」心底散開一聲苦味的嘆息。

直到此刻,祁婧才發現,自己就像個失去了皮膚的受難者。在充滿溫情與友愛的玻璃房子里,可以呼呼的睡,傻傻的笑。一旦到了野外,任何一絲風吹草動也禁受不住,刮骨一般的疼會讓她舉步維艱。

她低著頭走著,漸漸抱緊了許博的胳膊,像是要把自己藏進他的懷里,忽然想起他在耳邊說過的「深淵」,「梯子」,「看個究竟」,試探著抬起頭去看他的時候,就望見了一雙澄澈而堅定的眼睛。

「羅薇是個善良的姑娘,就是什么都掛在臉上,挺單純的。我當然也可以提醒她別這樣,不過,你真的需要我這么做么?」

許博說著話,伸手穿過祁婧的頭發,輕輕的撫摸著。

兩個人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停下來,祁婧越過那寬寬的肩膀,透過窗子望見道旁的白楊,黃葉稀疏更顯得樹干修長秀美,擢拔清爽。

「有你在我就不怕別人怎么看。我只想知道,你真的不在乎,會一直像現在這樣愛我么?」祁婧用下巴抵住他的肩頭,覺得自己從未像此刻一樣害怕失去這個依靠。

「我怎么會不在乎呢?只不過,我在乎的跟他們不一樣。」

「那你在乎的是什么?」祁婧緊張的抬頭看著他淡然的神色,總算忍住了心慌。

「我在乎的可多了,最重要的就是怎樣才能讓你既自在又快活,所以,我得弄明白那些事是怎么發生的,怎樣才能帶你一起走出來。」

許博的聲音斂去輕松的戲虐,變得渾厚而平和,手指撫摸著愛人的臉頰,眼神中是無盡的憐惜。

祁婧終于明白他話里的一起走出來意味著什么,不是簡單的一廂情愿的所謂原諒,忘卻,不在乎,那些都不過是逃避。真正擺在兩個人面前的應該是理解,省察,勇敢的面對,深徹的領悟。

「那,你為什么從不問我?」

祁婧不知道為什么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自己的聲音是打顫的。許博忽然笑了,一把攬住她的腰,攜著她繼續向前走去。

「呵呵,急什么,你是我媳婦兒,又跑不了。走吧,李姐他們還等著咱們呢!」

窗外的星空輕易被都市的輝煌掩去了光亮,然而,仰望蒼穹時,極目邃遠的盡頭依然是神秘莫測的。

祁婧任憑清風流過臉頰發鬢,不知怎么有些發熱。

此刻,許博在包廂里也不知道在干嘛呢。剛剛出來的時候,他正應付牙尖嘴利的可依,顯出難得一見的慌張。

祁婧望著玻璃窗里的自己,明暗光影中,完美的臉龐被嵌入夜景,異樣的妖艷,一個輕挑的魅影從燈火中飛來。

那個人又回來了,你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和溫度。即使如今早已不記得初見時的他是什么深深吸引了你,也清楚的知道,是他。

你熟悉那種感覺,那是你第一次對一個男人有了的心跳的感覺,你把它刻印在自己的身體里。

當然,他變了,不過沒關系。不管是變得成熟穩健,還是變本加利的不著調,你終于用身體在他有力的懷抱,霸道的親吻中找回了久違的疼愛。

最大的變化,是他那明澈的眼神,更深邃也更溫柔,讓人覺得好親切。

在那目光里,你又能辨認出曾經那個會偶爾顯得靦腆和慌張的大男孩兒了,只是,此時已變得淡定從容,熱切而不吝憐惜。

已經太久了,那張朝夕相對的面孔不是這樣的。

他的事業一路順風順水,掙的錢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目空一切,跋扈乖張起來,動不動就對人惡語相向。

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你還是他的合法妻子,可在他為你大把大把花錢的時候,你竟然說不出一句感激的話,他似乎也并不在乎你的感謝。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你們的對話已經僅僅限于「回來了」,「吃了嗎」,這些必要的虛應故事。

「各玩各的」算是兩個個性鮮明的人達成的貌似合理的默契嗎?聽上去好高級的樣子,你曾經也是這樣以為的。

既然豐衣足食的小康生活還在蒸蒸日上,你也覺得如此優渥的生活還指手畫腳,的確惹人厭煩,便安然當起了太平夫人。

那句聽熟了的話是怎么說的,掙錢給你花,安心跟你過日子,還有什么不知足的?

直到現在,你也不清楚究竟為什么發生了那種事吧?就像著了魔一樣突然就神志不清了。

唐卉臨走的時候應該看出來了,還提了醒,可是沒用,有的事來了,就阻攔不住了。

整個過程,就像發了一場高燒。

你什么都顧不上了,幽暗之中有一把偷偷摸摸的鉤子,就掛在你的心尖兒上,分不清是禁忌還是叛逆的快感。總之讓人上癮。

整天癢癢的坐立不安,迫不及待的抓住每一個機會往陳京生那里跑,根本忽略了護士站里的一雙雙眼睛,對羅薇沒有任何印象再正常不過了。

現在回想起來,陳京生的圖謀不軌你真的沒有察覺么?你越想越不敢相信自己了吧?就算找他給媽媽做理療還屬于正常接觸,可他的講座是你自己主動去聽的。

除了在學術上滔滔不絕,他基本連句像樣的情話都不會說,一次次的無理要求你本可以避免給他機會的,即使遭遇非禮的時候,也可以嚴詞拒絕啊!

你不但沒那樣做,反而在心里為他一遍遍的開脫。所謂的委婉規勸,不想翻臉,不過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罷了。在你心里輾轉糾結的究竟是什么?恐怕真正不想走開的本就是你自己吧?

沒有人愿意被看作是個輕浮的女人。可是,就那樣干凈利落的揮一揮手,回到規規矩矩的生活實在是太無趣了不是么?

沒有人能明白,冷靜的轉回身,你要面對的是什么。新裝修的房子,朝九晚五清閑的工作,有魄力能掙錢的老公,嘮嘮叨叨忙前忙后的媽,永遠逛不完的奢侈品店,嘻嘻哈哈無所用心的姐妹聚會……

在人人艷羨的日子里來去匆匆,卻踽踽獨行,那是怎樣的一種空落落的慌?

最可笑的就是那個困擾你很久的夢了,那是冥冥中的昭示么?夢是你自己做的,當然就是你的所思所想了,夢見自己被摸得爽了,就希望能真的爽咯!

狗屁的昭示,自己給自己暗示罷了。

那么,爽了么?當然了!

當你在那張按摩床上被巨無霸一樣的大家伙插進身體,那是從未體驗過的爽啊!記得當時陳京生還問你來著,你說的什么?

「有生以來從沒這么舒服過!」

是的,當時你就是這么說的。

其實,在那一刻,你的身體就已經給出了答案,之前所有的欲拒還迎,曖昧不明,都是為了這個「爽」字罷了!

那是被一個迷戀自己的男人干到高潮的純粹的爽,痛快又刺激,放縱而危險!你雖然不想承認,但你的身體是誠實的。爽了就是爽了,你的心里是快樂的,而且知道這并不夠。

于是,一遍又一遍的爽,一次比一次爽,爽得停不下來,根本忍不住!記得嗎,你是怎么要求的?

「用你的全力干我!」

那是怎樣讓人銷魂蝕骨,欲仙欲死的痛快體驗啊,怎么舍得下?雖然必須得偷偷的,不能被別人發現,或者干脆點兒說,不能被許博發現,但你知道自己越是控制不住,就越容易被發現,越怕那要命的歡樂戛然而止,也就越控制不住了!

那幾乎是眼巴巴看著自己墮入深淵的無計可施,絕望而戰栗,迷亂又癡狂。而帶給你顛倒乾坤般淪落情劫的那個人,你真的在乎過他么?

你在辦公室跪舔他的雞巴,是怕他生氣嗎?

你在他出差的前夕細語叮嚀依依惜別,是為他擔心么?

你被他帶到賓館干得死去活來甚至對他妹妹無原則的忍讓,是因為愛他嗎?

你精心打扮等他來家里不顧親媽就在隔壁盤腸大戰,干完了還撒嬌耍橫拽住他不讓走,瘋狂的梅開二度,戀戀不舍的是他的人嗎?

你說你欣賞他的學問才華,你說你同情他無愛的婚姻,你甚至說羨慕他老婆,要給他生孩子,這些都是真心的嗎?

他被許博堵在走廊里暴打的時候你沒全力阻攔,甚至沒擔心他傷的重不重,那時的你甚至不覺得羞愧,難堪,憤然離去時滿心紛亂是為了誰淚流滿面?

跟許博賭氣的時候,你把他騙到家里干得那么驚天動地的,卻沒想過他會再挨揍吧?那時你想要的是什么?

后來意外懷了孕,不顧醫生的囑咐,還是硬要拉著他做,你只是單純的想爽么?難道你是因為愛上他,想跟他生活在一起才懷了他的孩子么?

說到愛情,那真真是最讓人迷惑的東西了,它可以讓人在孤寂的深夜痛不欲生,也能讓人在明媚的晨光里笑醒。

回頭想想,那癲狂迷亂中,每一個讓你撕心裂肺的瞬間吧!是不是也挺簡單的呢?

同樣是離你而去,讓人傷心欲絕的是那個黯然神傷的背影還是不辭而別的短信?

同樣是面臨沖突,讓人心痛如絞的是語焉不詳的支支吾吾還是大義凜然的直面擔當?

一面是愧疚懊悔,一面是羞惱憤恨,哪個才是為愛而生,難道分不清么?

「若是陳京生現在拿著離婚證書來求你嫁給他,你會不會說,原來是我錯怪了你,應該理解你的苦衷,幸好,我還懷著我們的孩子?咯咯咯……」

那個輕挑的聲音毫無顧忌的笑著,好像整個世界都滑稽的顫抖著,忽然夜空里射上來一顆星火,「砰」的炸開一團絢爛奪目,那笑聲好像瞬間被吸引了過去,只留下一句:「你這個妖孽!」

祁婧面無表情的看著一團團綻放的禮花。幽深的眸子里盛滿水光,把那空中灼燒的燦亮折射成五彩繽紛的圓圈兒。好像自己一張張被欲火燒歪的臉,在那段不堪的過往中亮起又幻滅,看得人心血烹然。

「……那上次是什么時候啊?」一個低沉溫和的男聲從背后傳來。

祁婧下意識的仰了仰頭沒有轉身,借著玻璃的反光望去,有兩個男人走過來,坐在了休息區的沙發上,各自點了一根煙。

「有兩個多月了吧,別提了哥,都給我整的懷疑人生了,死活就是不讓碰。」

說話的是個穿白襯衫的哥們兒,三十出頭跟許博身高相仿,而另一個稍微年長的戴一副眼鏡,笑容和藹,看上去更有閱歷。祁婧原本想轉身離開,下面的話讓她打消了念頭。

「不是跟你說,老婆得哄嘛,要體貼,多關心。」眼鏡哥的口氣有點敷衍。

「我關心體貼了呀,家務都是我做,吃的用的我買回來,一天三遍的請安,緊著巴結討好。她倒好,就一句,沒興趣。合著就負責生一孩子,現在功成身退,一心一意當太后了。」白襯衫的苦水浩浩湯湯,幾乎把自家宗廟淹了。

祁婧聽著有趣,望著夜景有些忍俊不禁。不由想起許博受傷之前,自己對那回事似乎也并不算興趣盎然。

若不是答應了雙方老人備孕,其實沒心思三天兩頭的折騰,可是,兩個月不讓自己男人碰,她可做不出來,應該也受不了吧?

不知怎么,腦子里忽然蹦出這些天來跟許博歡愛的畫面——后海邊上的旖旎風光,夢中的婚禮上的花海暈厥,午夜驚魂后的激情,壩上小院子里沒羞沒臊的瘋狂……

倏然回神,感到自己的內褲一片溫涼,臉不可遏制的紅了。

比起那時候,祁婧覺得自己好像媚骨重生,動動心思就把自己弄得濕漉漉的癢,一有機會就纏著許博沒皮沒臉的要。

那種感覺,跟陳京生在一起的時候明顯不一樣,更熱,更癢,也更放得開。

而更奇怪的卻是許博,不但那東西變得又硬氣又勁頭十足,手眼身法更像沾染了妖氣,每次被他撩撥得情難自已,哀哀以求。

有時候甚至羞羞的想,如果許博早這樣,自己還會不會稀罕陳京生的橡皮棍子?

「我說你呀,趁著事業上升期,精神多放工作上吧哈,男女之間也就那么幾分鐘的事兒,別整那么激動,對身體不好。」眼鏡哥繼續云淡風輕,無欲無求。

「您那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啊,那么多鶯鶯燕燕的圍著您,想睡誰就睡誰,我可就這一個泄洪閘,還上了鎖,能不難受么?」白襯衫一臉的艷羨,又有幾分憤憤不平。

「你可拉到吧兄弟,還鶯鶯燕燕呢,哪個是好打發的?每天一起床我就一腦門子官司,還有那心思?男人的性欲高峰期是十八歲,我啊,倆十八都TM打不住了,實話跟你說吧,你嫂子我都好幾個月沒伺候了,力不從心啦,羨慕你還來不及呢!」

一番話不但把白襯衫說愣了,祁婧腦子里也一陣翻江倒海起來。正好底褲潮乎乎的難受,轉身又往洗手間走去,剛進了隔間,昨天的心驚肉跳就好像又回來了……

出事那天祁婧就注意到小毛的床頭柜上放著一只幾乎被打碎的手表,已經看不清是什么牌子了。

事情是因她而起,不管是作為答謝還是什么,想著買塊新的送他。

正好昨天中午吃過飯去逛街,找到一款卡西歐的「海神」,雖然送同事顯得有點小貴,不過款式亮眼,祁婧一看就喜歡上了,便買了回來。

午休時間的病房很安靜,護士站里有兩個護士坐在那支著額頭打瞌睡。

祁婧走在空洞洞的樓道里忽然內急,便先拐進了洗手間。誰知,剛解決完了收拾停當要推開隔間的門,一陣高跟鞋響亮的腳步聲傳來,卻停在門口。

「有人嗎?」

那是一個輕柔綿軟的女聲,把祁婧聽得心尖兒一跳,是芳姐!

作為科室領導,芳姐在出事第二天就來慰問過了,怎么又出現在這里,難道是自己聽錯了?

正在狐疑,腳步聲再次響起,這次不止有高跟鞋的聲音,還有一雙踢踢踏踏的拖鞋。腳步很亂,那高跟鞋好像跌跌撞撞的,中間還夾雜著劇烈的喘息和「咂咂」的吮吸。

祁婧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兒,又不是三歲小孩兒,自然知道兩個人在干什么。

「吱」的一聲,相鄰的隔間門被拉開了,一陣鏗鏘有聲,又「砰」的關上。祁婧屏住呼吸,又緩緩的蹲下了,心里禁不住嘀咕,你妹的,居然每次被我撞上!

一陣輕聲的浪笑伴著喘息傳來,「看把你憋得,像個手榴彈似的!」

那聲音輕挑而放蕩,讓祁婧幾乎懷疑自己的判斷。聲音像的人也有的是,芳姐用這樣的口氣說話,她實在想象不出來是什么表情。聽起來隔壁像是在拍武打片兒,拳來腳往,衣袂獵獵。

「浪貨,這騷水流的,姨父還沒碰你么,嗯?」聲音很年輕,壓著嗓子,很像小毛,可祁婧不敢確定的是口吻。女人沒有回嘴,一陣奇異的靜默,祁婧不自覺的貼近隔板。

「嗯——啊!」

一聲極度壓抑的嬌吟鉆進祁婧的耳朵,緊接著就是「啪啪啪」皮肉撞擊的輕響。

實在是太近了,只隔著一層薄薄的木板,幾乎能聽到陰液在擠壓撞擊中淫靡的掙扎。祁婧差點兒一屁股坐地上。

「嗯嗯嗯……不許你叫他姨父,那個死烏龜不是個男人!啊……好深!啊哈……太狠了你個小王八蛋!」

女人利落的口齒又讓祁婧找回點兒芳姐的音容,如此爽利又迫近耳畔的歡聲一下就喚起了她身體里的燥熱。

「你不是就——喜歡——狠的——嗎?」男的明顯故意來了幾下「狠的」。

立時惹得鶯燕齊鳴,卻粘稠甜膩的壓在喉嚨里,讓人很容易想象那扭曲繃緊的腰線和放浪失神的表情。

祁婧下意識的并攏雙腿,控制著呼吸。

「哈……哈……啊!干死我啊,你也……你也是個沒良心的,哦!爽,好爽!哼嗯——」女人罵得上氣不接下氣,聲音被沖撞得直哆嗦,「都多少天不管我了?就知道去討好那個狐貍精!啊哈……」

祁婧幾乎被淫聲浪語淹沒了,一手扶著墻壁,忽然聽到這句凄楚幽怨的控訴心里一驚。

「小姨,你別胡說啊,我討好誰了?」歡快的節奏明顯慢了下來。

「嘻嘻……被我說中了吧,小色狼,成天盯著人家的奶子看個沒夠,當我是瞎子啊?咋沒一刀扎死你個小赤佬!哎,干嘛呢?別停啊!」調門兒瞬間恢復了尖亢的嘶啞。

祁婧終于確定了,那是芳姐和小毛無疑。

「小姨……」

「別叫我小姨,嗯……哈……最看不上你媽那個窩囊廢了,我沒她這個表姐!快!用力……啊……」

「我真的跟婧姐沒什么!」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有高跟鞋兩三聲清脆的敲打過地面。祁婧大氣也不敢出,可怕的靜逼著她望向天花板,盯著隔板盡頭的邊緣。

「傻孩子,姨不生氣,喜歡一個人沒有錯……」芳姐的聲音恢復了獨有的輕柔,「女人就是要男人來愛的,你想討她的喜歡,就得知道心疼她,讓她快樂,到時候她自然會是你的!」

「真的嗎?」

「看著我的眼睛,」芳姐的聲音忽然沾滿濕淋淋的情意,「那天你在我辦公室看到了什么?」

「看到……你在……」

「你有沒有覺得我是個壞女人?」

「絕沒有!」

「那你當時是想安慰我,還是欺負我呢?」

「我當然……」

「把我干到死去活來,高潮迭起的時候,你開心嗎?」

「開心極了!」

「那,我想天天讓你干我,讓我快活,你愿意嗎?」

「死也愿意!」

「那你說我現在是不是你的女人?」

一陣長長的沉默,不過,祁婧還是能聞到空氣中唇舌吮吸交纏的味道,那是怎樣的銷魂一刻,她比誰都知道。

「快……來吧!癢死了,用你的家伙,快!」芳姐幾乎忘了壓住自己的聲音,嬌滴滴的呼喚。

「砰」的一聲輕響,隔板的邊緣攀上來四根細白的手指,從指頭的順序判斷,她該是面朝門口的。

「嗯——啊!真好……就喜歡被你捧在手心兒里操!哦……哦……好厲害,嗯嗯哈……」

比剛才更加急迫響亮的奏鳴開始了,狂風暴雨中偶爾拔尖兒的輕嘆讓祁婧有股憋尿的沖動,那四根粉嫩修長的手指繃起淡青的經絡。

「太棒了,用力!對!嗯……告訴我,你有沒有想過像這樣操她?」

「嗯……想啊……想過!」

「咯咯咯咯……她那么高,你抱不動的,啊……爽死了!再快點兒,干我!」

「不可能!只要讓我操,觀音菩薩我都抱得動!」

觀音菩薩半蹲半跪在隔間里捂住了嘴巴,差點兒沒笑出聲來,手指接觸臉頰的剎那才發現燙得像一塊烤紅薯。

「嗯嗯……快快,給我幾下兒……狠狠的,對……啊哈!對!來了……來了來了!噢——」

芳姐歡聲幽斷,只剩下一絲氣息婉轉而上,顫抖著攀上了高峰。可是噼噼啪啪的肉響絲毫未停,反而更加春風得意馬蹄疾。

祁婧幾乎聽見豐腴的臀肉被砸起的波浪,那無限的酸軟舒暢,歡欣跳躍。

「嗯——」

終于,一聲長哼,為所有的聲響作結,空氣中只剩下喘息,三個人的喘息,兩個悠長酣暢,一個壓抑低回。

高跟鞋「咯噔兒咯噔兒」的響聲越來越遠,那個嬌小的背影走向空曠的走廊盡頭。平日里看慣的來去如風的苗條身姿,越發顯得纖弱而孤單。

祁婧長長的松了一口氣,一顆壓抑著不敢跳動的心不知為什么一陣輕松,好像被誰推開了窗,把陽光和風都放了進來。

猶豫了很久,祁婧還是輕輕推開了病房的門。小毛正閉目養神,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寬大的病號服穿在他身上似乎還有點短,腳脖子露在外面一截,褲腳是濕的。

可能是感覺到有人,沒等祁婧靠近,小毛睜開了眼睛,立馬坐起來,露出一排好看的白牙,請祁婧坐。

「打擾……你休息了吧?」祁婧坐在小毛對面的空床上,腦子里好像還噼噼啪啪的響著,「打擾」兩個字說得格外勉強。

「婧姐,看你說的,我在這兒沒病都快憋出病來了!」

「傷口還疼嗎?」祁婧裝作關切的問著,心說你個臭小子,憋你妹呀,剛剛抱著你小姨的屁股射了個痛快,無病呻吟!

「早就不疼了婧姐,你吃桔子吧,我媽上午買的」說著把一個大桔子遞過來,「大夫說明天可以出院了。」

祁婧客氣的接過,目光順著他粗長的五指移動到健壯黝黑的胳膊,只見光潤油亮的皮膚下面肌束有力的跳動著,耳根沒來由的一陣發熱。

「哦對了,我看你手表被打壞了,就買了一只,不知道你喜不喜歡?」祁婧把手里的紙口袋遞過去。

「哎呀,那怎么行,這個又……不,是我自己不小心的!」小毛連忙往回推擋,看那樣子死活不能收。

「小毛!」祁婧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有點兒惱火,「這是姐的一點心意,你不要?不要我走了!」說著起身就要往外走。

「哎姐!姐!」小毛一把抓住祁婧的手腕,「我錯了!我要,我要,給我看看啥樣兒的?」說著嬉皮笑臉的把祁婧拽了回來。

祁婧拎著袋子的手腕被握了個結實,心里生出一絲異樣。眼睛往胳膊上一搭,小毛立馬松了手,臉上閃過尷尬的一笑,撓了撓頭,接過了紙口袋。

靠在床沿上,看著小毛靈活的拆開包裝,把手表熟練的戴在左腕上。祁婧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盯著那雙大手,連小毛的道謝都沒聽到……

再次從洗手間出來,休息區那兩個人已經走了。祁婧來到包間門口,剛推開一道縫,明澈如水溫柔也如水的歌聲已經流進了耳朵。

「……是這般深情的你,搖晃我的夢想,纏綿像海里每一個無垠的浪花——在你的身上……」

祁婧進門一看,唱歌的是可依,而在正對小小舞臺的長沙發上,芳姐陪著一個高個兒男人已然如醉如癡,竟然是陳志南!

緊走兩步,祁婧上前跟主任打過招呼,心里罵著,怪不得這個瘋丫頭這么賣力,唱這么騷情的歌呢,原來是男神駕到!

陳志南跟她握手的同時向包房里面示意,祁婧才發現窗邊單人沙發上,跟許博隔一張小幾對坐著一位短發黑衣的西裝麗人,從并腿斜坐的修長大概可以判斷屬于「美人一丈青」一類。

「我愛人,歐陽潔!」陳志南簡短的介紹。

祁婧看他無意多做引薦,便隔空招了招手,那女子也點頭爽快一笑,繼續跟許博聊著。

「……睡夢成真,轉身浪影洶涌沒紅塵,殘留水紋,空留遺恨,愿只愿他生——昨日的身影能相隨,永生永世不——離分……」

包房的音響效果格外的好。可依的歌聲得以百分百的演繹對心中男神的鐘情。時而明亮嫵媚,時而泣訴柔腸,牢牢的勾住陳志南的心神,連幾句客氣話都顧不上說了。

而沙發另一端的小毛和羅薇每人捏著個瓜子皮兒舍不得扔,一臉呆相。

祁婧佩服得不行,也目不轉睛的盯著那明眸皓齒的海上花妖,眼角一眨,飛點過去一個心領神會的贊!

在那點亮星空的高亢尾音里,秦歌后一個不經意飄向窗口的眼神還是被祁婧逮個正著。

「下面,請陳老板獻歌一首好不好啊?」可依高高舉起話筒,挑著小眼神兒看向陳志南。

「好!」祁婧無縫的默契配合著秦爺。

陳志南扭頭頗有意味的看了祁婧一眼,「嘿嘿」一笑,「好啊,一幫小屁孩兒,本帥叱咤歌壇的時候你們還是少先隊員呢!」說著,大步上臺接過了話筒。

這時,芳姐湊過來扶著祁婧的耳朵說:「陳主任是你校友哦。」

「我知道,他在我們學校可是個傳奇人物呢!」祁婧仰頭看著正在搜索歌曲的陳志南,咀嚼著芳姐的話里若有似無的別樣味道。

陳主任到底是誰請來的呢?那個歐陽潔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跟許博聊得那么投機?李姐和芳姐究竟有什么過節,既然是姐妹,怎么連面也見不得呢?

一場聚會,有太多疑問困擾著祁婧了。讓她沒想到的是,總算今晚遇到的事不全是困擾,還有意外的發現。

聚會并沒有進行得太晚,大家玩兒得輕松愉快,都很盡興。

十點半的時候,一行人有說有笑的經過大廳,正巧另外幾個人從大廳的另一側出來。祁婧眼尖,一下就發現了眼鏡哥跟白襯衫也在其中。

「老公?!」是令人畢生難忘的芳姐的聲音。

祁婧存滿了浪笑嬌吟的玻璃心頓時在大堂光可鑒人的地面上摔個細碎。

那眼鏡哥雖然有點兒吃驚,仍無比自然的任芳姐挽住了自己的胳膊,熱情的跟陳主任夫婦和許博握手,并且向其他人點頭示意,老道而周全。

從許博一口一個「谷總」叫得那個親切勁兒判斷,兩人怕不是泛泛之交……

祁婧坐在副駕駛上一路數著夜幕下靜默的燈影。剛才陳志南登臺獻歌的情景無聲回放。

從前,她一次也沒有刻意的把陳主任和當年的校園傳奇歌手聯系起來過,今晚的一幕幕,讓她陷入一種時空錯位的恍惚。

還有那經歲月琢磨過的目光,在每一句蒼涼而又深情的氣息盡頭映進心底,逼著她一同屏息換氣,心不知怎么就跳漏了一拍。

「蕭瑟的風雨中你走在我身旁……」祁婧輕輕哼著。

「……陪我穿過那深深黑夜微微的光,陌生的路途中點燃我的心房,你臉上羞澀泛起紅紅的光……」許博很自然的接了過來。

「這首歌什么名字,我沒聽過呢?」

「羅大佑的《思念》啊!」許博繼續情不自禁的哼唱著。

「他是寫給誰的,好像一個很久以前的人似的。」

「應該是吧!」

「那……我都變成你老婆這么久了,你還會那樣思念我么?」

「怎么了,老婆?」

「老公,找個地方停車好不好,我好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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