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入城

冉冉的青煙在天空中飄蕩,一股股煙柱望不到盡頭,那是清晨的炊煙。煙柱下方,成片的樹木被砍光,原本茂密的森林現在多了一處很寬的空地,那里豎著一排排木柵欄,還有一座座茅草棚,更有無數人頭攢動。

“人真多。”謝小玉喃喃自語著。

“這可不是門派間的打斗,而是攻城略地的戰爭。”麻子總算找到一個可以奚落謝小玉的地方了。

“土蠻別的不怎么樣,就是會生。”吳榮華在一旁說道。在這支隊伍里,他也是一個人物。

“我的計劃失誤,沒想到他們真的將北望城圍了起來。”謝小玉感覺腦子有些打結。

以前看兵書,經常有幾十萬大軍圍困城池,卻不是這樣個圍法。

北望城比不上臨海城,卻也是大城,長六十余里、寬四十余里,周邊還有十幾座衛星城,全長三百余里。在他的想象中,所謂的圍城應該是東一個營盤、西一個營盤,互相隔著五、六里才對。哪里想得到土蠻居然像造籬笆一樣,繞著北望城扎起一圈營地。

“看得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謝小玉嘆道。

藏身之處是離這里五、六里的一處山崖,上面有藤蔓垂落,非常隱蔽。

麻子走在最前面,在巖壁上拍了一下,堅硬的巖壁左右分開,露出一道縫隙。縫隙不大,只夠讓人側著身子過去。

里面是一個很大的山洞,洞頂有顆珠子散發出亮光,其他人此刻都在山洞里打坐。

謝小玉等人進去之后,麻子放開手讓縫隙恢復原狀。他還扯了扯旁邊的蔓藤,盡可能讓人看不出痕跡。做完這一切,他的身體猛地往下一沉,直接從土里進去。

“情況怎么樣?過得去么?”李光宗最關心這件事。如果軍隊把他們當陣亡處理的話,消息一傳到臨海城,老礦頭那邊說不定會出變故。

“土蠻把整座城都圍了起來。”謝小玉搖著頭說道。

“這幫野人就是會生。”李光宗說了一句和吳榮華一樣的話。

“現在怎么辦?”謝小玉問道。

底下沒有人反應,大家面面相覷。

“我們要是想得出辦法,要你干什么?”王晨懶洋洋地說道。

“我不在乎,這樣挺好。”趙博更顯得無賴。

他這話符合大多數人的想法。

這一路上,他們白天趕路,出發之前現卜上一卦,找一個有爭斗卻沒有兇險的方向前進;晚上找一個地方躲起來之后,他們就向兩個大門派出身的人請教。一段日子下來,每個人都收獲不淺,最起碼把修練的功法梳理一遍,今后的方向也都清楚。他們巴不得繼續這樣下去。

“我可以潛進去報信,讓城里的人接應我們一下。”麻子從土里冒了出來。

“未必有用。這件事是我失誤,我沒想到土蠻的數量那么多,里面的人肯定不愿意輕舉妄動。”謝小玉當初為了把人騙過來所以說得非常漂亮,現在目的達到了,他自然要換一套說辭。

“前三年也有這么多土蠻參戰嗎?”李光宗問道。

眾人面面相覷。天寶州的人大多自行其是,對外面的事漠不關心,所以哪怕知道有城被攻破也都是毫不在意,沒人會仔細打聽。

“應該沒有。我有一個朋友就是從子歸城逃出來的,他說那時候土蠻大概出動三十多萬人,不過他逃得早,土蠻后來有沒有增兵就不知道了。”最后還是王晨給了個不太確定的答案。

“這何止三十萬?都快超過一百萬了。”吳榮華嘟囔著。

沒有人質疑他的話。就和謝小玉的見識一樣,這位獵手對天寶州的熟悉絕對沒有第二個人能相提并論。

“我們這一路上殺的土蠻全都相當于練氣一、兩重的修士,整個天寶州恐怕連十萬名修士都沒有吧?”李光宗疑惑地問道,他早就覺得不可思議。

“別說十萬名,能不能湊出兩萬名都難說。”王晨和李光宗的關系不錯,所以在一旁答道。他很清楚別人不屑回答這種白癡問題。

“這沒什么奇怪的。天寶州無處不在的瘴氣對我們來說是毒,對土蠻來說卻相當于靈氣,無所不在的靈氣,吃的東西也充滿靈氣,喝的水更是靈氣十足。”謝小玉越說越郁悶,這簡直就是太古時代的縮影。

其他人也心有戚戚焉。

“土蠻現在會修練,這次好像又玩起兵法,天寶州對他們來說得天獨厚,以后他們會不會越來越強?”李光宗越想越憂心。他本來以為臨海城很安全,但是現在不那么想。

“這很難說。”王晨以前沒想過這些,聽到李光宗一提,他的心也揪了起來。

“我們還是先顧眼前吧。”謝小玉是個現實的人。

“可以等啊。我做過一段時間的獵手,我不會什么瞳術,也不擅長追蹤,所以我就躲在河邊等,總有妖獸去河邊喝水。”趙博不算聰明,但是笨人也有笨辦法。

“機會是耐心等來的……有道理。”謝小玉點了點頭。

麻子有些驚訝地看著趙博。在他眼里,這個人只比那幾個傻小子強一些,沒想到居然說得出如此高深的話。

“我們輪流出去放哨?”吳榮華問道。

“沒必要。”謝小玉不想這么辛苦,再說那樣做挺危險的,進進出出很容易被發現。

麻子的腦子也轉得很快,立刻就說道:“可以做一個更大的耳朵,然后找一道縫隙,你們有一個人在那里監聽外面的動靜就可以了。”

這一等又是好幾天。

修士的耐性確實不錯,沒什么人說話,大部分時間都靜悄悄的,幾乎都在打坐調息。像李光宗、李福祿、趙博這樣比較大喇喇的家伙干脆入定練功,他們居然不怕被人騷擾以至于走火入魔。

謝小玉獨自坐著,手里捧著丹爐,不過此刻丹爐底下既沒有火,也沒有陽光,反倒有一團水汽不停從底下那九個孔里吞進吐出。

這就是他從麻子那里得來的煉丹術——凝液冷煉法。這種煉丹術居然不用火,而是用水煉丹,神奇奧妙之處和子午孕丹術有得一拼。

幾天下來,他已經體悟到這種煉丹術的真意。

以火煉丹是將藥材相融相混,化為一片渾沌,然后破開渾沌,重開天地,是大造化。以水煉丹之術是仿照天地初開之時,天地之間只有一片無盡原海,萬千生靈自原海中孕育而生,同樣也是大造化。

這兩種煉丹術,前者速度快,半日成丹,不過限制大,而且有可能失敗,即便子午孕丹術以文火煉丹,力求穩妥,也仍舊有可能失敗,十爐里總有一、兩爐會報廢。后者速度慢,耗時長,他從麻子那里學會此術,就開始煉制手中的這爐丹藥,到現在總算有了一絲結丹的跡象,不過此法不限時地,有空就可以煉上兩下,沒空就收起丹爐,讓丹液在爐里自行溫養,而且一旦原液煉成,以后只要投入藥材,不需人煉,自然而然會有丹藥產出。

煉丹也是悟道。每一次煉丹謝小玉都會不知不覺入定,在定中體悟天地演化的奧妙。

水氣吸合吞吐,在丹爐里流轉不定,爐里的藥材同樣被混合在一起,不過它們沒有相融,而是產生新的變化。變化不是很大,幾乎微不可查,但是積累起來就可得出不同,此刻的藥液和剛剛投入藥材時完全兩樣。

這里面蘊藏著萬物生化的奧義。

他正沉浸于這種玄而又玄的感覺,突然,一陣飛躍縱跳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謝小玉捕捉到一絲狂喜和焦慮。

這兩種情緒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從四周散發的神識中捕捉到的。自從他練了“七情迷心大法”之后,他就有了這種能力,能夠知道別人的喜怒哀樂。

知道有事發生,他連忙從入定中醒來,隨手把丹爐收進納物袋里。凝液冷煉法就這點好,想什么時候停就什么時候停,有空的時候再繼續煉。

下來的是吳榮華,只見他一臉狂喜,不停叫道:“有人攻擊土蠻的大營,現在土蠻全都亂了,正派兵過去阻攔。”

“確實是個好消息。”謝小玉站了起來。

這邊吵吵嚷嚷,那些打坐的人、入定的人全都紛紛醒來。

“可以進城了?”趙博問道,語氣中沒有絲毫喜悅。

“現在按照計劃行事。”謝小玉直接下命令,這比什么回答都有力。

一群人紛紛訕訕地從地上爬起來,他們不想進城。

此時此刻,有些人已經明白謝小玉根本不想脫離戰場,否則憑他的本事,絕對可以帶著他們這些人逃到安全的地方。

可惜,現在明白已經晚了。一來,以他們本事也退不出去,至少不拉上吳榮華和王晨就沒這個可能;二來,他們都得了不少好處,現在跑路,于情于理都不過去。

和這些人的無可奈何相反,麻子和蘇明成顯得很是淡然。蘇明成本來就可以不用來,他是為了得到謝小玉的好感才跟了過來。上一次聽了謝小玉和麻子兩個人的對答之后,他若有所悟。

沒什么地方比戰場更適合修練魔門秘法了。

明白過來的他趁著這幾天有空,偷偷做了一件事。

他讓最初的母蠱又生出一只新的母蠱。這次他打算采用七煞、七蠱、七魔的搭配。他也不打算多煉,像謝小玉一樣煉十二只子蠱就夠了,再多他怕承受不起,魔頭不同于毒蠱,這東西會反噬。

有了這番打算,蘇明成現在巴不得早點上戰場。

麻子也一樣,以前他還遮遮掩掩,總好像有什么東西放不下,自從知道這個世上還有和他一樣的人,他便不再遮掩,半路上就把那顆首級煉成一件魔兵。

這一路過來,別人殺掉土蠻之后全部割去首級,為的是進城之后換取功績,只有他一心一意只殺人。被他所殺的人,渾身精血和魂魄用來喂養魔兵,尸骨化為灰燼,什么東西都沒留下來。

現在他正巴不得多殺點人,將那件魔兵喂養的更兇更惡,所以和蘇明成一樣想早點進城。

他用力踩了一下地面,只聽到轟隆隆一陣巨響,山壁裂開很大的一道縫隙。這個地方反正要廢棄了,所以他也不在乎。

“披上偽裝。”謝小玉下命令道。

偽裝是半路上從殺掉的土蠻那里弄來,看上去像麻袋皮,披在身上很是肥大。這東西是土蠻的鎧甲,用深山里采來的老藤九浸九曬編織而成,外面再裹上一層厚厚的獸皮,看似簡陋,卻連百子雷都擋得住。

穿上這套鎧甲,只要不細看,還真能唬得過去。

“走。”謝小玉當先領路。

藏身之處離土蠻的營地并不太遠,一出來,眾人就看到遠處濃煙滾滾,塵土飛揚,東西角已經打成一片。

稍微靠近一些,遠處廝殺的聲音已經已經清晰可辨。

那片戰場在西南角,各個部落的土蠻全都抽調人馬過去支援,所以他們計劃攻擊的營盤只有一些放哨的蠻兵。

“起風。”謝小玉再次下令。

在他身后,十幾個人站成一排。身為修士,呼風喚雨的小法術肯定都會一些,這十幾個人御風之術更強一些,現在又連手結成法陣,將威力提升百倍有余。

眨眼之間狂風大作,樹冠被刮得嘩啦啦直抖,落葉和塵土隨風亂卷,地上飛沙走石,讓人根本睜不開眼睛。

“走。”謝小玉一聲令下,第一個人低著頭、佝僂著腰,往前就沖。

其他人跟在他后面,在狂風沙塵的掩護下一路狂奔。

那些站崗放哨的土蠻被吹得東倒西歪,那漫天飛舞的沙塵更是讓他們不得不轉過身。

土蠻的營地很大,長就用不著說了,環繞著北望城,少說有三百余里,寬度也有數百丈,正對著北望城的那一邊挖了三排壕溝,還豎著兩排柵欄。

眼看著就要沖過最后一道柵欄,突然,遠處一個土蠻朝著這邊嘰里咕嚕一通亂叫。

“他要我們停下來。”吳榮華聽得懂土蠻話,立刻在一旁翻譯。

“沖過去再說。”謝小玉一點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嘰里呱啦又是一陣聽不懂的叫聲,那個土蠻猛地擲出手中的梭鏢。梭鏢在半空中變成一條一丈多長、渾身漆黑的活蛇。

人群中頓時飛起十幾道光芒。這里有四十幾個修士,三個人里就有一個人出手。

那條蛇根本就沒機會飛近一些,離著還有幾十丈,就已經被攪成一堆碎屑。那個土蠻也一樣,被切成一塊一塊的。也不知道是誰凌空虛攝,將那顆首級收到手里。

這邊已經動手了,那些土蠻又不是死人,立刻知道不對勁。

“嗚——嗚嗚——”一陣陣號角聲響徹四周。

“走,用不著遮遮掩掩了。”謝小玉甩手脫掉身上的偽裝。這東西礙手礙腳,還招風。他左手插入納物袋里,將那片刀輪取了出來。

刀輪發出一陣刺耳的怪嘯,旋轉著飛了出去,飛到空中之后,立刻噴出一圈血色火焰。

這一圈血焰其薄如紙,就像刀刃的延伸,所過之處無論是樹木還是巖石盡數被攔腰斬斷,斷口處一片焦痕,人被斬到的話更加可怖,瞬間化為灰燼。

這就是將六顆魔頭合為一體煉成一件魔兵的好處。六顆魔頭是六片一畝方圓的火云,范圍極大,但是威力絕對沒有這樣恐怖。

當然,這么做的風險也高。以前如果有一顆魔頭反噬,還有五顆魔頭可以聽令,五顆魔頭足夠制服一顆魔頭;現在不同了,有一顆反噬,其他一起反噬,他必須靠自己的力量抵擋刀輪。魔門大法越是厲害就越是兇險,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不過魔門的東西確實有誘人之處。佛道兩門的法器全靠本身的力量駕馭,以他現在不到練氣六重的境界根本做不到。

魔門就不同了,能夠借來外力,境界低的時候也能用出極厲害的手段。

那片刀輪上已經隱然可見六尊神魔虛影趴在上面,刀輪轉動時發出的嗚嗚聲讓人煩躁不安,而且心驚膽顫。

這是斬殺數百條性命之后滋養出來的神魔化身。

虛影越清晰,這件魔兵的靈性就越足,兇威也越盛,還會生出不可思議的神通。現在,這把魔兵已經有了呼魂喚魄的能力。

刀輪在這片土蠻營地旋了幾圈,只彈指間的工夫,就將留守的土蠻殺了個干干凈凈。

就在這個時候,半空中傳來一陣怒嘯,一團烏云飛卷而至,云里有一頭巨蛇若隱若現。

說是蛇,這東西底下長著四只爪子,爪上有三指,腦袋上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兩個鼓包,已經有化蛟的征兆。

不過它身上散發的并不是妖氣,而是一股濃烈的魔氣。在它身后隱約可見一個上半截是人、下半截是蛇,樣貌猙獰的虛影。

一看到怪蛇的來勢,謝小玉立刻大喝一聲:“麻子!”

這東西除了麻子的移山換岳,沒人擋得住。

“你倒是會使喚人。”麻子罵了一聲,不過他知道只有他能擋。

他猛地站定,雙手飛快結印,嘴里念念有詞。

轉瞬間,一座很小的山峰在他指掌之間若隱若現。這就是移山換岳的法門。

在天空中,那條怪蛇“昂昂”連吼數聲,緊接著噴出一口毒煙。這口毒煙如同滾滾雷云,黑壓壓地籠罩大半天空,速度看似很慢,但是翻滾之間已經到了眾人頭頂。

如果真的被噴中的話,這四十幾個人全部都別想活,甚至連尸骨也別想留下,方圓數里之內也會盡成死地。

幸好,麻子及時把手中的山峰虛影打了出去。剎那間,半空中多了一道一模一樣的虛影,只不過規模要大無數倍。

這座山峰浮現在毒煙的前方,兩方猛地撞在一起,同時崩散開來。

那座山影是大地精氣所化,被撞碎之后立刻化作無數黑沙四處亂飄,那黑色是被毒染上的顏色。這些黑沙落到什么地方,四周的樹木花草立刻枯萎,眨眼間化為飛灰。

飛散的毒物更加恐怖,落到什么地方就立刻飛起一團黑煙。那是樹木巖石被瞬間腐蝕成黑色的粉末。

麻子也不好受,硬擋這一下,只覺得五臟六腑全都挪了位置,一口鮮血噴了出去,旁邊的兩個人連忙撈起麻子抬著就走。

不過,有麻子擋了這么一下,謝小玉總算有機會出手。

他手里一直扣著一枚玄冥陰煞迷心毒符劍蠱,指尖不停往外流血,劍蠱已經吸得飽足。

這是血祭之法,是用自身的精血逼出魔頭所有的潛力。

手指一震,劍蠱疾飛而出,因為吸足了血,所以碧光中還隱現一條血色長練。

劍蠱命中蛇魔,剎那間,謝小玉心頭劇痛,他知道劍蠱完蛋了。

操縱那頭蛇魔的不是土蠻巫師就是蠻王,實力相當于真人,這一擊無異于以卵擊石。

不過他沒失敗,他達到了目的。

劍蠱雖毀,里面潛伏的心魔卻沒有被滅,心魔無孔不入,無聲無息侵入蛇魔的體內,那條怪蛇猛的一掙,始終壓制著它的魔咒松動了。

魔門秘法雖然強悍,但是缺點不少,這也是魔門最終被佛門取代的原因。

魔頭狡詐,除了反噬,還會逃跑,所以真正駕馭魔頭的行家絕對不會讓魔頭脫離自己的視野范圍。

他賭上土蠻對魔門秘法只是一知半解。

他賭對了。

幾乎在他射出劍蠱的同時,那片刀輪也被他招了回來,現在心魔發作,刀輪也到了。

刀輪上的六個兇神虛影全都顯露出興奮的神情,他們感覺到誘惑,不需要完全吞噬蛇魔,只要吸上一口,足以讓他們受用不盡。

這一刀從斜下方斬入。

天空中那片烏云一下子被噴吐的火焰撕破,狂噴的火焰把方圓數百丈全都烤得發燙。與此同時,刀輪還發出刺耳的尖嘯聲,那聲音讓地面上的很多人都痛苦地躺倒在地,更有一些人惶然地四處亂逃。

蛇魔仰天驚嚎,那聲音充滿惶恐和驚懼,下一瞬間,它調轉頭,朝著南面破空而去。它的速度極快,眨眼間就消失在天際盡頭。

半空中,一截黑漆漆的東西包裹著無數黑色煙霧掉落下來。

蘇明成的眼睛一亮,袖袍一展,大片蟲云飛了上去,把那個東西卷了回來。

這么多人里只有他有這個本事。

不過就算他也不敢碰那東西,只能用蟲云卷住,隨著他一起飛。

那是一截尾巴,有六尺多長,對于怪蛇來說這只是尾巴尖,這東西通體烏黑,上面不停地散發著黑煙,一路上,黑煙不停冒出,將地面上腐蝕出一條很深的溝壑,毒性可想而知。

“你的運氣不錯,這是你的機緣。”

謝小玉將刀輪招了回來,轉頭對蘇明成說道。當然,他也不會忘記麻子,麻子出了大力。

“你不煉毒,用不了吧?我用別的東西和你換。”說著他從納物袋里抽出一根很長的筋。這東西被盤了起來,看上去像是一捆繩子。

這正是他在落魂谷里遇到那條巨蛇身上的蛇筋,他改練劍修,拿這東西沒用。

麻子眼睛發亮。雖然這根蛇筋比不上那截蛇尾,不過謝小玉說得沒錯,他用不了那截蛇尾。

“不夠。”麻子不打算便宜謝小玉。之前他被敲過一筆,現在打算反敲回去。

“再加這個怎么樣?”謝小玉把蛇骨也掏了出來。原來的蛇骨有十幾丈長,現在已經煉過了一遍,變成只有一丈長,拇指粗細,骨質越發晶瑩如玉。

麻子越發心癢了。他之前煉的魔兵是一把魔刀,適合遠攻,正想煉制一件近戰的兵器,一看到這條蛇尾,他立刻想起門派里的一件有名的法器。

“為什么沒有蛇牙?”麻子仍舊貪心不足。

“老蘇,你把那截蛇尾分成兩段,給他一半。”謝小玉不打算繼續談下去了。

“好吧、好吧。”麻子連忙阻止。東西雖好,也要能用才行。他練魔功,只是借魔功催發本身道法的威力,并不是徹底重修,底子還是原來的功法、他是難得的戊土之體,修練土行功法得天獨厚,而毒大多是木行之物,木克土,除非腦子抽筋他才會修練毒功。

“你打算煉哪種法器?裂地,還是趕山?”謝小玉看到北望城就在眼前,心頭一松,有興趣問別的東西了。

麻子的臉抽動一下,又被謝小玉揭了老底,讓他很郁悶。他一直猜測著謝小玉的師門,可惜始終沒有頭緒。

“老蘇,麻子的門派有兩種法術非常有名。都是長鞭,看來他懂得怎么煉制。我記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用的就是長鞭,你有本事的話就自己說服他,過了這村可就沒那個店了。”謝小玉很懂得提攜自己人。

蘇明成心中大喜。他很清楚謝小玉的眼界有多高,能讓謝小玉看上眼的東西不多,麻子師門的這兩件法器既然受到謝小玉的推崇,肯定不簡單。

北望城是座大城,這里曾經也和臨海城一樣熙熙攘攘、人潮攢動,但是此刻大街上靜悄悄的,來來往往的全都是身披鎧甲的兵卒。

天寶州別的不多,唯獨礦多,特別是鐵,所以每個兵卒都配備一副鐵甲,這種在中土不可能做到的事在這里卻輕而易舉。

和臨海城一樣,北望城有內城、外城之分,內城有八個城門,東北面的叫天陽門,天陽門外就是都護衙門。衙門放著一張長桌,后面擺著一張交椅,一個身穿重甲的軍官坐在交椅上,桌子旁邊戳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登錄處”三個大字。

李光宗知道這里就是登記名冊的地方,徑自走了過去,手里捧著一疊文書。

那個胖軍官原本懶洋洋一臉沒睡醒的模樣,取過文書就往旁邊一扔,讓一旁的師爺處理。不過,當他抬起頭來看了李光宗一眼,懶意立刻消失。

隨手翻開一份文書掃了一眼,胖子軍官猛地一拍桌子,朝著身后一招手,然后朝著李光宗和后面的謝小玉他們指了指,大聲喝道:“把這些人全都給我拿下!”

都護衙門外面站著一排士兵大概二十幾個人,全都身穿重甲,手里持著連弩。聽到長官的命令,他們立刻將連弩前端抬起,一排冷森森的箭頭指著李光宗。

這東西就是為了對付修士而打造,一扣機扣就萬箭齊發,讓修士根本來不及施法。

李光宗雖然今非昔比,被那么多箭矢指著,仍舊覺得背心發涼。

“你有什么理由拿我?”他瞪著這個胖軍官怒道。

“這上面寫得明明白白,你們七天前就該到了。軍法無情,過時不到者,斬!”胖軍官威風凜凜地說道,下巴微微抬起,斜眼看著李光宗。

李光宗回頭朝謝小玉看去,現在只能由謝小玉拿主意。

謝小玉興致勃勃看著這個長得像豬的軍官,好半天,轉過身來朝著眾人搖了搖頭嘆道:“我失誤了,不但低估土蠻的實力,也高估這邊的實力。有這樣的白癡在,就算兩邊實力相當,這邊也必敗無疑。”

“你……你說什么?你不但誤了期限,還妖言惑眾!小的們,給我放——”胖軍官手指移向謝小玉。

然而他的話根本來不及說完,一個人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后,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將他舉了起來。

抓人的正是法磬,他的遁法快疾詭異,抓個普通人自然輕而易舉。

那些士兵投鼠忌器,一時之間不知道要不要放箭。

“我沒說錯啊。北望城上上下下如果都是像你這樣的豬頭,怎么可能守得住?”謝小玉一步一步踱了過來,臉上滿是讓人毛骨悚然的微笑。走到胖軍官面前,他不疾不徐地問道:“你得了什么好處,以至于不計生死替人家辦事?”

“你敢!我是朝廷命官,你想造反嗎?”胖軍官嚇得發抖,卻還硬撐。

“我們是修士,和朝廷互不相干。修士就算受到征召,也是客卿身份,哪條軍令約束得了我們?至于早到晚到更是笑話。北望城早已經被徹底封死,外面的援兵一個都進不來,我們能過來絕對是振奮人心的好消息,你為了私利居然置戰局于不顧,實在該殺。”謝小玉陰沉地說道。

所有的人都以為他只是說說罷了。沒想到他一把抓住那個軍官的脖子猛的一扯。

剎那間鮮血飛濺,那顆腦袋硬生生地扯了下來。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包括那排士兵。

謝小玉掌力一吐,那排士兵全都飛了出去,手里的連弩更是飛得遠遠的。

“你膽子未免太大了!”衙門里響起一聲怒喝,一群人從里面跑了出來。這些人大部分身著甲胄,明顯是軍中將士,不過他們可不是普通人,而是修士。

“你為什么不說他的膽子大?一個螻蟻般的人物居然不把修士放在眼里。”謝小玉針鋒相對地反問。

“他仗的是軍隊的勢,是朝廷的勢,怎么樣?這個回答可以吧?”剛才發出怒喝的是一位將軍。此人頭頂金盔,身穿金甲,背后披著一條猩紅披風,看上去四十歲上下,嘴下一縷三尺長髯,四方的面孔看上去頗為威猛。

“按照你的意思,只要有朝廷撐腰,一個凡人可以隨便冤枉修士,可以隨便定修士的死罪?只要是朝廷的意思,就沒人能違背,即使有人假借朝廷的意思也沒關系?反正有朝廷罩著,修士算什么東西?各大門派又算老幾?”謝小玉剛才那句話實際上是設下陷阱,為的就是這番誅心之詞。

沒人會說各大門派凌駕于朝廷之上,同樣沒人敢說朝廷凌駕于各門派之上。前者是“會”,后者是“敢”,因為答案明擺著。

如同人有生死輪回,朝廷也有盛衰更替,壽命短的朝廷不過幾十年氣運;壽命長的朝廷也僅僅數百年光陰,超過千年的一個也沒有。

那些滅亡的朝廷,有的是因為君王昏庸,官吏腐敗,以至于民不聊生。最終官逼民反;不過,也有一些是因為惹怒某個大門派,所以被暗中滅了。

四千年前有一個還算不錯的君王,在談論一位赫赫有名的女仙時,言語之中帶了一絲猥褻。這件事被有心人傳出去,結果那個君王國破家亡,自己也被活活燒死。

從那以后,君王們對待大門派絕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那個將軍頓時被問住了。

“軍隊里自有軍法。”旁邊的一個軍官說道。

“軍法之中陷人于罪,一旦查證不實,是否該反坐?”謝小玉來之前專門研究了一下軍法,對方既然想和他說這個,他來者不拒。

那個軍官啞口無言,軍法上確實這么寫,而且反坐的原則是罪加一等,那個胖子陷人死罪,罪加一等就是腰斬。

“那也該由軍法司審問,證明其有罪,然后再加以處罰,如何能濫用私刑?”那個軍官立刻回道。

“說了半天還是那個問題。朝廷的人得罪修士,還是得由朝廷處置,修士沒有權力處置。”謝小玉笑嘻嘻地說道,他又繞回來了。

那個軍官磕巴了兩下,不敢回答了。

這本來就是朝廷和門派之間的死結,平時沒人會去碰這個禁忌,普通人也不敢得罪修士。如果有人硬要這么干,那么被宰了也是活該。

“怎么證明他在誣陷你們?”那個軍官只能另外找一個突破口。

“他倒是沒誣陷我們,我們是從臨海城過來的援軍,飛天船在半路上遭到了伏擊,我們當時商量了一下,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就地潛伏,等到北望城開戰之后土蠻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這里,我們再趁機離開,前往任何一座安全的城市。可惜我們沒那么干。我們冒著巨大的風險來到這里,一路上還殺了不少土蠻。”謝小玉摘下腰上的那個皮袋子,猛地一抖,三十幾顆首級咕嚕嚕地滾落下來,最差也是飛天夜叉一級的。

其他人也紛紛解下皮囊,一顆顆腦袋被倒了出來,眨眼間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殺到后面,我們都裝不下了,只能扔掉那些差勁的。”謝小玉用腳撥了撥那些首級,雖然里面也有一兩顆普通的貨色,不過數量確實不多,明顯是挑揀過的。

謝小玉掃了一眼四周。

四周看熱鬧的人有不少是被征召的修士,他們有的住在這座城里,有的住在附近兩座城,這些人同樣對官府沒什么好感。

這就是他需要爭取的力量。

“沒想到九死一生沖進了,這頭豬卻說我們延誤期限,全都該斬。”謝小玉的神情變得冰冷。

“這只能說他食古不化,呆板固執,不能說是刻意誣陷。”那個軍官不想弱了自家的氣勢,只能繼續硬撐。

“你的意思是我錯了,他有沒有陷我于死罪,要由你來判斷,或者說,要由朝廷來判斷。”謝小玉厲聲問道。

那個軍官滿頭大汗,話又繞回來了,而且開始針對他。

他當然不敢承認,這會要命的。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只不過……只不過……”

“好了!”將軍喝道,這件事越描越黑,只能說死了的家伙是豬腦。

他正打算說兩句好話,把這件事帶過,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聲冷哼。緊接著,一個清瘦枯干,長發飄擺,頭上插著道簪,身上穿著八卦鶴氅,手上擎著一柄拂塵的道士凌空虛步緩緩走來。

練氣境界的修士如果練成一些特殊的遁法,也能凌空虛步,踏風而行,但是不可能這樣舉重若輕,來的這個人絕對是真人。

“我不屬于朝廷,總可以說幾句話吧?”那個道士居高臨下看著謝小玉。

“現在的狗好多,剛剛死了一條笨狗,又跑出來一條老狗。”謝小玉根本不想和這個人說理,對方一副道門前輩的樣子,顯然也不是為了說理而來。

“小輩,你太沒規矩了。”那個道士戟指怒道。

“你這條沒一點資質的老狗,活了七老八十,才好不容易踏入了玄門,披了一件鶴氅以為自己了不起?小門小戶出身,得了一個真人的頭銜,居然還要當世家子弟的走狗,真正丟了道門中人的臉面。”謝小玉罵得很毒,不過罵得很巧妙,一句話點透對方的出身,同樣也暗示自己大門派弟子的身份。

那個道士當然聽得明白,他本來想仗著自己的身份壓制對方,沒想到對方借著大門派弟子的身份反壓他一頭。

將軍不敢說朝廷凌駕于各門各派之上,更不敢說大門派的壞話,只能在一旁裝聾作啞。

那個道士原本以為自己跑出來幫忙,這些官府中人就可以硬起來,雙方連手,立刻能把人拿下,沒想到因為一句話,這些官府中人全都縮了回去,他成了一個人唱獨角戲。

“小輩,好一張利嘴。”那個道士惱羞成怒,隨手一掌打了下來。

真人能夠溝通天地,這一掌看似平常,一掌拍出,天上的云團頓時飛散,隱約顯露出一個手掌的形狀,而且這一掌極快,瞬間就到了謝小玉的頭頂。

轟的一聲巨響,地上頓時多了一個方圓數丈的掌印,青條石的地面硬生生陷下一尺多深,掌印邊緣如同刀切一般,堆在地上那些首級也被打得粉碎,變成一堆骨渣和爛肉。

“好一條老狗,居然做出這等近乎于偷襲的行徑。”謝小玉站在數十丈外的地方怒罵道。

那一掌臨頭的瞬間,他強行挪移數十丈。

不只是他挪移走了,剛才站在他周圍的那些人也全都挪到一旁。

道士大吃一驚。他不知道這些人怎么逃開的,練氣層次的人物不可能有這樣的神通。

他百思不得其解,根本就沒注意到街角的一扇窗口里,有個絡腮胡男子朝著這邊探頭探腦,絡腮胡男子的手里握著一根陣旗。

這邊紛爭一起。王晨就拿著九根陣旗躲到那里去了。

“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總共三十六根陣旗,如果只用其中九根,可以布下一座“挪移陣”。

“你我不死不休。”謝小玉不等老道再次出手,他先下手為強。

剎那間,一座山脈虛影在道士頭頂憑空出現。

道士連忙一擺拂塵,一片方圓數畝的云彩在他頭頂出現,將山脈的虛影穩穩地托住了。

麻子百試不爽的絕招這一次居然被擋住,知道麻子厲害的人全都暗自心驚。

不過,道士也不輕松,他的臉色非常難看。

這座似虛似實的山峰好像有幾十萬斤重,他不得不全力頂著,根本沒辦法抽出手施展法術。

道士知道自己輕敵了。他正想著對策,突然心頭警兆一閃。

剎那間緊貼著頭頂、心口、脖頸、背脊的這些致命之處,全都透出一股鋒銳之氣。

他不知道謝小玉怎么做到的,不過他的反應還算及時,鶴氅上的護身法咒瞬間發動,他的皮膚瞬間變成金色,整個人仿佛用黃金鑄成。

這一招變生肘腋,嚇出他一身冷汗,而且越想越怕,無窮無盡的恐懼瞬間就淹沒了他。

道士是個得道已久的人物,隱約間感覺不對,馬上明白自己著道了,不是中了驚恐的法咒,就是被魔頭暗襲。

可惜等他醒悟過來已經太晚,一把刀輪噴吐著數丈長的火焰掠過他的身體。

鶴氅上的護身法咒能擋住劍氣的切割,卻擋不住這一擊,道士瞬間被攔腰斬成兩截,傷口處焦黑一片,而且焦黑的部位迅速往兩邊蔓延。

道士最后看到的是自己的兩截身體一邊墜落,一邊化為飛灰漸漸飄散。

現在他后悔都來不及了。

“師父……”

“師叔……”

六個年輕修士驚慌失措朝道士跑去。其中一個修士猛地一拍納物袋,一件蓮花形狀的法器激射而出,旋轉著朝謝小玉斬去。

謝小玉連動都沒動,這種角色根本用不著他打發。

站在他旁邊的蘇明成又是袍袖一甩,一大片蟲云揮了出去。

嗡嗡的蟲鳴聲讓所有的人都感覺毛骨悚然。

那個將軍沒有阻止。這件事發展到現在,已經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想要不出事的話,必須有一方死凈。

至于那些圍觀的修士更是沒人站出來阻止。大家都明白,這群新來的人個個兇焰滔天,都是不好惹的人物,一出手不是魔頭,就是萬千毒蟲,連真人都能殺。

現在出手的只有兩個人,這邊人總共有四十幾個,其他人還沒動手呢。

“好神通!有各位助戰,北望城當可安然無恙。”那個將軍倒也現實。道士原本是他守城的依仗之一,但是既然死了,他就當沒有過這樣一個人。

“我們既然冒險前來,肯定會盡自己的一分力。”謝小玉除了牙尖嘴利,同樣也會說冠冕堂皇的話。

“不會再讓各位失望了。在下姓陳,名晃,字元龍,任北五府都護一職。”那個將軍報出自己的身份。

“原來是都護大人。不過閣下的話只能相信一半,你的手下會聽你的,修士就難說了,特別是那些被供奉起來的真人,比如這條尋死的老狗。”謝小玉看了看那個道士。

道士已經化為灰燼,另外六個人也已經死透了。

謝小玉朝著李福祿使了個顏色,李福祿立刻跑了過去,在尸體上翻找起來。

“閣下打算怎么樣?”陳都護皺著眉頭問道。

這群兇人讓他很頭疼,萬一再出點事,一個壓不住,這些人魔頭亂放、毒蟲亂散,也不需要外面的土蠻攻城,北望城恐怕會不攻自破。

“外面不是有很多衛星城么?我和這些兄弟打算獨領一個軍駐守一座衛星城,這樣既避免了和別人的紛爭,也省得別人說我們出工不出力。”謝小玉出發之前就有了算計。

駐守衛星城肯定兇險,不過只有這樣做才能得到足夠的自由。有了自由,他們才能為逃跑做準備。

“也好。最北面的戊城正好沒人鎮守,我再補給你兩千名兵卒,你和你的人負責守衛此城如何?”陳都護巴不得這些人別待在城里,眼不見心不煩。

那座戊城原本在計劃中要被放棄。這座城離主城最遠,又太過破舊,根本守不住,所以根本沒派守將,否則也不會現在仍舊有空缺。

“一言為定。”謝小玉伸出右手,打算和陳都護擊掌為誓。

看到謝小玉如此爽快,陳都護心里犯起嘀咕來。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自己失算了。

思索片刻,他哈哈一笑說道:“不管怎么說,你都殺了一個真人,讓北望城失了一道藩籬,你總要有所表示吧?不如我們再定一約,你也殺兩個和真人同級的土蠻。”

“這要看機會,有機會的話,殺幾個又何妨?”謝小玉并不在意,他本來就有這個想法。

“口說無憑,立字為據。你敢簽軍令狀嗎?”陳都護圖窮匕見。

“閣下原來也不聰明。”謝小玉冷笑連連。安陽劉家借刀殺人,外借土蠻之手,內買貪婪之徒,他四下皆敵,只能強力破之,現在劍已出鞘,怎么可以讓一紙軍令狀束手束腳,那豈不是裹住劍刃,纏住鋒芒,無異于自尋死路。

“我如何不聰明?”陳都護心中有氣。他剛才就很討厭謝小玉,現在更討厭了。

“我既然要鎮守戊城,當然要以大局為重,那些和真人同等級的土蠻不是蠻王就是巫師,平時在敵營深處,難道你要我置大局不顧,逞氣血之勇,深入敵營前去行刺?依我看來,你和這兩個死鬼沒什么區別,同樣居心叵測,是不是也得了好處?”謝小玉先扣一頂帽子過去再說。

看到都護氣得發抖,謝小玉不打算放過這個人。既然得罪,干脆得罪個徹底,繼續道:“再說我已經多次警告過你,我是修士,是方外之人,并不在官府治下,為國出力只是盡本分,卻不受朝廷管束,都護大人太忠心皇室了,所以念念不忘將天下修士皆納入朝廷的管轄之下。”

“我沒有這個意思。”陳都護吼道。他確實急了,這話如果被當真,他不但自己有事,還會禍及九族。

“沒有這個意思?”謝小玉知道都護服軟,但是他交定不松口:“什么是軍令狀?這跟修士無關吧?你千方百計誘我簽下軍令狀,不就是想用一張破紙約束我嗎?用的還是如此不合理的要求。”

他的聲音在北望城街巷間回蕩。

陳都護渾身發抖,一半是被氣的,一半是被嚇的。剛才只圖解氣,所以未曾深思,現在才發現只要這么一解釋,他就真的居心叵測,意圖挑起朝廷和門派的紛爭。

怒哼一聲,都護大人轉身就走。他現在情愿和土蠻生死相搏,也不想再面對這個少年的伶牙俐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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