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想到兩國開戰,蘭州化作前線,朱孟非后背猛地冒出一層冷汗。

張三娘和閔柔兩個可還懷著他朱孟非的兒子留在蘭州呢!

冷靜,冷靜。事情未必就有這么糟糕,一品堂理應不能掌控西夏軍隊才是。

不然之前在西夏,在吃過虧的情況下,不可能西夏還會讓軍隊分批一千人一千人的往我這送。只要一品堂不能染指軍隊,就代表李秋水在西夏朝廷也做不到一手遮天。那只要西夏國主不腦子一熱,這場仗就打不起來。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朱孟非好生捋順了當前情勢,心里總算放心了一些。再和欒廷玉聊了一番西夏那邊的情勢,得知好戰的小梁太后年初剛剛被毒死,十六歲的國主李乾順順利上位掌握國政,此時西夏國內情勢也是一般洶涌,應該無暇和宋國開戰,朱孟非的心頭更是放松了。

于是接下來幾天,朱孟非一派輕松模樣,和欒廷玉是聊得火熱。欒廷玉自恃武藝不差,往日里在指揮使面前得用,對被拘押也是毫不在意,一和朱孟非聊起軍事武藝大感對方造詣高深,幾日過去,不覺間已是以大哥對朱孟非相稱。

這邊兩個男人過得一派自得,溫瑾和胡金袖兩個卻是實在難有那般心境。兩人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被人這般拘禁,又是處于兩國間情勢微妙之時,軍營里氣氛顯得有些凝重。兩人受此影響,心弦不免緊繃。溫瑾還能強裝著大小姐的體面,胡金袖這路子有些野的,已是提出不如夜里強闖指揮使大帳,挾持了人質出逃得了。是被朱孟非好不容易方才勸慰了下來。

雖說兩國小女孩被朱孟非撫慰一番,是安靜下來了,可朱孟非也是覺得,再這么被關下去也不是個事啊。兩個大肚婆還等著自己回家呢。

要不,讓石觀音去睡服指揮使放人?反正毒人傀儡心智牢不可破,對主人唯命是從,絕不會不滿,背叛,和違逆。

正想著該如何從拘禁中脫身,軍帳外就有人來通傳,要欒廷玉去問話。朱孟非轉頭看去,就見來傳話的是卞祥。可此刻卞祥的臉上卻顯出了一股憤憤的顏色,看著欒廷玉欲言又止的,最后只是緊握著雙拳,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

欒廷玉大喇喇的是沒發現老友的不對勁,朱孟非心頭一轉,心道莫不是事情出了變故?

校場上,知保安軍的唐知州煩悶地坐在點將臺上。心里記掛著來到這邊地后,好不容易在來情樓離遇到的絕色。

他可是將那美人包下了一個月的!

可這才過了幾天?他就自認倒霉的遇上天子病危,邊防情勢不穩,不得不放下軟玉溫香出來巡視各邊軍寨。苦是苦了些,可只要看過了我方各處邊防牢靠,讓西夏兵馬無處下嘴只能駐足長城外,到底是能讓自己心里安穩些。

可偏生這時候,懷林寨里居然有個大頭兵和西夏做了一場?這是嫌我太安穩,非得要挑起兵峰才高興是吧?

要不是懷林指揮使說得在理,怕那些個兵頭會不想擔關系,把撒出去的斥候人馬全收回來,讓邊防上全變成睜眼瞎,最終便宜了西夏人。老夫就把那惹事的大頭兵給砍了,首級傳視各寨,警告這些兵痞把招子放亮一些,別給老夫惹麻煩。

正想間,親隨報告說人帶到了。唐知州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只是一揮手,就有軍法官上前大聲宣讀欒廷玉的罪狀。

「十將欒廷玉,不守上令,私狩邊界,逞兇斗狠,輕啟邊釁。按軍法,當斬!

今念爾過往多有奮勇斗殺兇頑野賊,罪減一等,罰五十軍棍,發配南方廂軍服役。「

被帶到校場壓跪下以后,欒廷玉一直是懵的,不知這是什么陣仗。直到軍法官宣讀罪狀,他才是回過神來。一雙虎目霎的睜得滾圓,一股血氣直沖天靈蓋上去。

「十將欒廷玉,事實俱在,你認不認罪!」

循聲響聲望去,欒廷玉就見指揮使忽的站起了身,背著唐知州在給自己打眼色。欒廷玉轉眼又望向仍舊支額坐著,連看都懶得看自己一眼的唐知州。到底欒廷玉不曾開口辯解;在知州親隨將他押伏在地,打他軍棍時,他也不曾反抗。他只是全程雙拳緊握,倔強地仰頭瞪著高臺。

「大人,軍棍打完了。」親隨擦了擦打軍棍累出的熱汗后,向唐知州回報道。

「好了,給他戴上枷,趕他上路吧。」唐知州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大人,欒廷玉剛受了軍棍,怕是會腿腳不便,不如讓他休養幾天,再發他上路。」

「嗤。指揮使,你以為本官不知道。你們軍中罰軍棍的都有手段,打得震天響,也就讓旁人聽個熱鬧。手下下力氣的能有個七八棍子都算是沒糊弄人的了。

我之前給了你指揮使面子,輕判了這犯官,你可別再給我得寸進尺了啊。「

說完,唐知州便自得笑著走了。只留下指揮使目瞪口呆地留在原地,心里罵道那打軍棍的可都是你知州的人,沒你授意,他們打軍棍會手下留情?這知州到底是裝的,還是就真的是個糊涂蛋?

指揮使在那里兀自慪氣,那邊已有強架起了奄奄一息的欒廷玉給他披枷帶鎖,然后丟給了軍法官的手下。眼看就要生拖著他離營。就在這時候,一個魁梧的身形逼到面前,雙膀子上用力,將押解的兵丁推到了一旁。

「卞祥,你想怎么樣?」押解兵丁認出魁梧漢子,知道他拳頭硬朗,當即變得怯聲起來。

聞言,卞祥卻不理他的,只是去了欒廷玉的枷,只留著鎖在手上。放輕著力氣將欒廷玉背到了背上。

「欒大哥,這南方我陪著你去。」

兩個押解的兵丁想說些什么,可頂著卞祥兇狠的目光,全都識時務地閉上了嘴。心道反正卞祥也說的也是要南下,有他看著這傷殘的,自己還能輕省些力氣。

也都是默認了卞祥的追隨。

一行出了營寨沒多久,一騎快馬趕來。卻是指揮使知道欒廷玉委屈,于是遣人送上了些金銀,也算是全了往日里的情分。

處置了欒廷玉,唐知州來到刑房當中,卻是決心這次自己得親自動手,拷問清楚尚在拘禁當中的夏果奸細。

唐知州在刑房主座當中坐定,靜等親隨把人帶上來。等了一會兒,親隨回來了,卻是被人捏住脖子提回來的。而捏住他的脖子,是一個女人,絕美的女人。

唐知州起身到一半就愣在了那里,他看著石觀音的美貌,秀眉,剪水瞳,瓊鼻,櫻桃嘴,白瓷肌膚,即使在東京,這樣的美人都是少見。更何況在這邊境苦寒之地,他已多少年沒見過這般美貌的女人了?

一時間,唐知州竟是被石觀音的美貌給迷住了。直到她將親隨扔飛到自己身邊,將桌上的零碎撞得撒了一地。他這才回過神來,佯裝氣勢的喝罵了一聲。

「大膽,你是何人,竟敢對本官不敬?」

石觀音沒有回答,只是挑起媚眼的眼角電了唐知州一眼,又一手掩嘴對著唐知州笑了一聲。唐知州當場骨頭就軟了,靠著雙手扶著桌面才站穩的身子,臉上露出一個癡呆般的笑容。

癡癡地看著石觀音,唐知州卻突然發現眼前一黑,隨即劇痛傳來,「啊」的一聲他就摔倒在了地上。兩旁同樣被石觀音迷的渾渾噩噩的親隨被驚得回過神來,慌忙上前扶起唐知州。

摸著血流個不停的鼻子,唐知州惱恨喝罵一聲:「是誰,居然敢傷害本官!」

回過氣來,唐知州就見大美人石觀音躬身低頭,一臉恭敬地撿起一塊啞光的黑色令牌遞到了一個男人手里。

剛接過令牌,那男人隨手就是一揚,令牌箭一般直插到唐知州身前桌面上,嚇了唐知州好大一跳。知道自己是遇到江湖人了,想起平日里聽說的江湖人殺人不眨眼的手段,雙腳就忍不住地打顫。

過了好一陣子,唐知州才是鼓起勇氣,硬挺著對上朱孟非的目光。可瞬間就在對方的兇狠目光下敗下陣來,只得低頭,眼睛滿桌子的亂瞄。只是桌面上的物什因著剛剛石觀音丟出親隨給砸掉光了,此時桌面上能看的只剩下了朱孟非丟出的令牌。

于是唐知州的目光不自覺地便落到了令牌上。這一看,他卻看出了些門道來。

上頭「令」字倒是沒什么特別的,可是背景和邊框的花紋,這雕的是……什么?

「這……不是我大宋官衙的令牌。」

「是不是你不需深究,你只需要發函樞密院,向史樞密確認我的身份就夠了。」

一聽事情牽扯到樞密院和史艷文,唐知州的氣勢又是一滯,吶吶問道:「你,呃,敢問閣下身份。」

「你不需詳問,只需說是西南朱孟非即可。」

朱孟非態度強硬是把唐知州給唬住了,當下不敢再擺什么趾高氣昂的架子了,只語氣小心地表示會立即向樞密院去函確認朱孟非的身份。

隨后朱孟非就轉身要走,石觀音同時手掌一翻,令牌「呼」的一下便回到了她手上。這一手隔空取物的功夫又是嚇了唐知州和他的親隨一跳,都是呆立原地戰戰兢兢地看著兩人的身影走出門外。

「嗯?自清,自清!朱自清!」

往拘禁的軍帳走去才到半路,朱孟非突然聽到有人高聲叫喊。直到對方連叫幾次以后,他才反應過來:咦?這不是我之前在張叔夜那裝文雅時給自己起的字號嗎?

轉過頭來,果然就見遠處張叔夜正往自己走來。

「嵇仲(張叔夜字嵇仲),你怎么在這里?」

走到近前,張叔夜先是向著朱孟非拱了拱手,隨后皺眉打量站在他身旁的石觀音,片刻之后才是說道:「月初朝中下令,調我為陳留縣令。我如今正在去上任途中。知保定軍的唐百齡與我有同窗之誼,路過途中聽說他巡視邊防至此,所以前來拜訪一番。你又是為何在此?」

聽了張叔夜的話,朱孟非心里直道真巧。然后才是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剛從西夏回來,被當做細作關起來了。」

「細作?」

張叔夜正要細問,身后唐知州已是聞訊趕來。先是和張叔夜好一番寒暄,然后是看向朱孟非,好奇問道兩人可是認識。

「他是我……」張叔夜眼角看向朱孟非,只見他正一臉和善地望著自己,收回目光后,他臉上神情不變地說道:「他是我妹夫,德祥的女婿。」

三人當年都是在汴梁讀的書,對張克戩他也是認識的。唐知州當下是驚訝地看著朱孟非,心道這居然是名門之后張克戩的女婿?哦,是了,如果他真是史艷文身前聽用的,以史艷文如今的炙手可熱,他手下人前途也是不可限量。那德祥還真有可能認下這個女婿。

想到此,唐知州看向朱孟非的眼神不覺變得慈祥了起來。

既然得了張叔夜的確認,朱孟非一行的嫌疑自然是洗清了。唐知州當場便是下令撤了對朱孟非幾人的監管,并且在營寨附近的坊鎮上設宴,宴請了張叔夜和朱孟非一行。

宴席上,有美人相伴,朱孟非又極盡交際手腕熱鬧氣氛,可謂是賓主盡歡。

除了張叔夜。

看著被朱孟非帶來的一大兩小,三個美女,他對朱孟非這個準妹夫的觀感是直線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