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5)

太守早上升堂前,還找不到衙役班長,預感到事情不妙,只得臨時指派一人代理班長。升堂后審理的第一案,就是洋買辦公子毆人致死案。那洋買辦的公子原是養尊處優慣了,昨天過堂時,已被庭杖打得皮開肉綻,痛不欲生,今天再被提到公堂,早已唬得兩腿虛軟,小便失禁。聽到一聲驚堂木響,便把昨日行兇的原委如實說出。楊律師請來的證人,一見兇犯血肉模糊的樣兒,先是心里發冷,牙齒開始嘚嘚地碰撞,再聽兇犯已如實招供,就改了主意,不敢刀口舐血,忘記了楊律師的囑咐,也都如實陳情,急得楊律師額頭冒汗。

案情明了,按大清律,太守判了兇犯大劈,打進死牢,待秋后問斬。一樁命案,就此了斷。

太守剛退下堂來,管家吳仁智跟著就把一張門帖送來,說是買辦大人有急事求見。太守知道這洋買辦頗有根基,不好輕易回絕,吩咐一聲“請!”就坐在客廳等候。洋買辦果然與眾不同,雖是一身綢緞,裝束卻與鄉紳別類,辮子早已剪掉,分頭明顯打過蠟,油光錚亮。走進廳堂,也不作揖,只伸出右手,和太守握了握,黑著臉,不待讓座,徑自坐下。太守心里不悅,木著臉獨自坐下,也不叫仆人看茶。

“大人真是鐵面包公,不徇私情啊。”洋買辦沉著臉,話里帶味地扔了一句。

“先生過獎了,奉公執法,是卑職的本分。”太守也不視弱,不軟不硬的應著。

“是嗎?”洋買辦冷笑一聲偉,“誠如所言,那通吃原被告,就是大清的法規了?”

“先生有事可明講,卑職愿意領教。”

“大人斷起案來如此公正嚴明,怎么現在倒裝起糊涂了?”

“先生請自重,府衙之內,難容褻瀆。”太守面色變得冷峻。

“大人說這話,倒讓我想起梨園優伶,臉面千變萬化,令人好笑又厭惡。敢情大人以為我是開銀礦的,家里銀子成山,隨便就能拿出兩萬兩銀子當肉包子去打狗玩兒?”

“放肆!”太守滿臉脹紅,拍案而起,“難道你想訛詐本官不成!告訴你,大清國還沒改國號哪,再若無理,本府刑罰侍候。”

“休要嚇唬大爺!”洋買辦毫不視弱,跟著站起,怒瞪著兩眼吼叫,“告訴你,我已是持有美利堅合眾國綠卡之人,犬子魯莽,栽到你手里,難道你還要株連于我不成?我的委托律師分明將兩萬兩銀票托付你的衙役班長轉交與你,不想你居然如此心黑,吃了銀子還不放犬子一碼,今天硬是冒似公道,判他大劈,今天我來,就是要告訴你,我那銀子,不是給你白吃的,要么馬上還我,要么我請求美國領事館,到朝庭和你說理!”說完,拂袖而去。

太守大驚失色,坐下身去,半晌沒緩過氣兒。直到吳仁智進來,說同僚李道臺請他赴局兒,才心煩地擺了擺手,“回他說,我今兒個身子不自在,免了,改天吧。”

待吳仁智出去,太守獨自來到花園假山邊的房子里。春江月撲上前去耍嬌,被太守一把推開,唬著臉問,“跟我說實話,你那個夫婿,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大人說什么吶,”春江月還想耍嬌,“夫婿唄。”

太守拿眼死盯著她,說,“那你就完了,出大亂子了。”

春江月看太守眼神兒陰冷,料想不會是玩笑,再想想自己和賈南鎮原是露水夫妻,互不知底,心里就害了怕,哭哭啼啼地說了實話。

太守聽罷,臉色稍暖,問,“這么說,你倆假冒夫妻來哄我,就是為了借我的名義斂財?”

“正是,”春江月哭著說,“他說一但賺到了錢,就和我平分。這拉血的,如今他倒自己先跑了/”

“這樣吧,”太守想了一想,心就軟了,安慰說,“這陣子,你哪兒也別去,就在這屋子里待著。好歹我會照應你。等事兒過去了,我再娶你作姨太太。”春江月已是走投無路,看看太守有情有意,心里也安慰了些,就小鳥依人地偎在太守懷里。

當天下午,升堂時,太守發了海捕,緝拿循私枉法、詐取被告巨額錢財的衙役班長賈南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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