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李大肚子說的沒錯,公園這片兒是塊不大不小的肥肉。這點兒油水讓所里撈上去,分下來也就所剩無幾,如果他哥倆撈,其實還真就沒什么大不了的。

所里人在外面仗著警察身份,四下里收錢的事兒多了,一般來說能到所長那個級別的數額都不小,就公園里這十來個老娘們的“管理費”,還真就不夠看的。

他也看明白了,李大肚子這個肚子是真不白長,里邊裝的全是壞水。

他是自己不想出力,又斷定老吳不敢獨自擔這么個責任,于是只出面子就想從中撈一份好處。

話說回來這年頭面子也確實是值錢,尤其是他,上面還有關系,等閑也捅不出簍子來。

只是這件事老吳還得考慮考慮,因此應付了李大肚子幾句就結束了這次對話。李大肚子也不著急,左右自己是個干拿錢的,老吳這里不成,還能想別的路子。

不過到底他還是覺得老吳這條比較靠譜。

昨天晚上他見王雅麗挺懂規矩,又是進過局子的人,比較容易掌控,就萌生了這個想法。

畢竟警察不能直接出面干這事,得有個“中間人”,加上今天被說情放走的也是她,這事兒只要過了老吳這關,也就八九不離十了。

李秀玲特意找了家離派出所挺遠的小飯店,干凈僻靜,看著門臉不大菜色卻是中高低檔俱全,又有雅間。

她也是怕老吳真不來,又覺得不至于,事都辦了,說明他心里沒那么十分避諱,到底還是先給他打了電話。

老吳的Bp機新換了漢顯的,只是不讓她發信息,怕別人看見了。

確定他來后,李秀玲這才又回到飯店,和老板預定了包廂時間,菜可得等老吳來了再點,然后再給王雅麗打電話。

結果打了好幾遍后者才回,這讓她很不滿意,電話通了之后王雅麗一個勁的賠不是,自己睡得太沉了,昏頭昏腦一直沒聽見包里的Bp機響,起來尿尿才發現李秀玲來了電話,這還得多虧睡前她喝了一肚子的水。

李秀玲也沒說她什么,畢竟還等著王雅麗出錢呢,過于頤指氣使也不好,再說這也不是她的性格。

過了一會兒王雅麗坐著三輪匆匆趕到,盡管她聽李秀玲的勸,已經選了比較樸素的衣服,到底還是里面穿了件低胸大圓領的小衫,來得太急進門嫌熱。

她把外套拉開透氣,扇了幾下衣襟才發現李秀玲拿眼睛掃自己,低頭一看尷尬的賠笑:

“急急忙忙的我也沒來得急找衣服……都訂好啦?真是麻煩你了秀玲……”

一覺睡醒她緩過來了精氣神,頭腦思路也都清晰了許多,雖然這件事李秀玲辦的挺好,自己也省了不少錢,可畢竟還是從身上剜下一塊肉來,說不疼那是假的。

但這種情緒不能當李秀玲的面兒表露出來,人家大可以袖手旁觀,那自己損失的就不是一塊肉了,只怕得卸條大腿才夠用。因此只好自我寬心。

李秀玲考慮老吳不能怎么太待見王雅麗,又特意囑咐了幾句。

王雅麗表示知道了,實在不行,自己露個面就算賬走人,給她倆留個二人空間好辦事,后續再花什么錢李秀玲先墊上,回頭找她報銷也就是了。

李秀玲其實也沒請別人吃過幾回飯,尤其是這種既要答謝又要拉近關系的,因此暫時也想不出多少條條框框來。

她沒經驗,王雅麗也是,老吳則沒時間。眼看著臨近下班點兒了,他突然打電話來,說家里有事,自己晚上過不來了。

李秀玲不明所以,可請客這種事也不是能強迫著來的,只好跟飯店抱歉的退了包廂。今天不成,總歸還有明天,之后和王雅麗一起回家。

按時間來說尚早,舞廳那邊起碼趕個晚場沒事。王雅麗倒是要請她先吃一頓,她也沒多少心情,于是王雅麗改口買菜去她家吃。

這事兒料想周向紅是不會拒絕的,于是她先給周向紅打傳呼交代了一下,而后倆人一起去買了菜,回家吃飯。

轉過天來各人自討方便,李秀玲照例上午去王八蛋家,王雅麗因為又睡了一宿的覺,已經徹底緩過勁了,因此重操舊業去公園。

這回有老吳這一層關系,她心里也有底了。

周向紅還有些猶豫,經她一勸琢磨著好像是這么個理,自己這關系可比她硬,畢竟是兒媳婦撘上的線,因此收拾了也跟著一起就去了。

公園里經過兩天時間也多少恢復了常態,只是一眾賣淫女都躲躲閃閃的,不敢像以前那樣光天化日大行其道,連支床按摩那幾位也都正規了許多。

有幾個平時和王雅麗關系還湊合的女人,見到她倆大為吃驚,一聊上才知道,蔣該死和老太太都沒影兒呢,那天被明晃晃抓走的人,單著就王雅麗一個人露了面。

早上還有人懷疑,這姐們仨是不是就此就出不來了,萬萬沒想到她居然大模大樣的回來了。

別看王雅麗在公安局里低聲下氣的裝孫子,見到這幫人那可很是趾高氣昂,無他,光是這幫女人旁敲側擊著,打聽她具體情況那股熱乎勁,就很是讓人受用。

當然了,周向紅畢竟就在身邊,王雅麗也沒敢怎么吹噓,只故作神秘的透露是她幫忙給說的情。

于是幾個女人又開始跟周向紅套起了近乎。周向紅一輩子也沒讓人這么主動吹捧過,多少有些不知所措,還是王雅麗在一旁打圓場,幾句話打發了這群都想從中借光的老娘們。

德性!平時為搶個客人就差打起來了,如今知道來討好啦?哼!甭搭理她們!王雅麗如是說。

說歸說,這種情況一連持續了好幾天,到后來連周向紅都有些輕飄飄的了,還是小楊又打來了電話才給她潑了冷水降溫。

李秀玲在王八蛋家樓下碰上了老劉頭。老家伙拎著個塑料袋,剛買東西從外邊回來,正趕上她也買菜拎著進樓道門。

她倒沒忘還欠著人家的人情,于是打了招呼后委婉的問他家,需不需要自己幫忙,去打掃收拾啥的。

老劉頭打招呼還樂呵呵的呢,聽她這么一問反倒情緒低落了,原來“地瓜”自打那天撞見李秀玲在他家,大約是怎么咂摸滋味也不對,于是一改平時,如今天天上午在家待著,只等下午才去打麻將。

也不知她是怎么摸清了,李秀玲到王八蛋家來的時間段。總之他如今是惦念得滿肚子火,偏偏沒了機會。

這事兒李秀玲也沒招,只好寬慰了他幾句,暗示自己不是那種,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德行,畢竟來日方長。

也就暫時只好這樣了,老劉頭又怕被哪個鄰居撞見了再傳到“地瓜”耳朵里,于是匆匆和她說了幾句話后,就耷拉著腦袋回了家。

其實男人這個物種,光靠嚴防死守是不管用的,監獄還有越獄犯呢。

李秀玲其實也不想把人情欠得太久,萬一過段時間老劉頭反悔了,再給自己下點兒絆子啥的。

反正王八蛋自己都伺候過了,也不差多他一個。但這事兒太主動了也不好,顯得自己不值錢。

下午她去舞廳,一切照舊,只是她不同了。

她當然想得明白,生活中這些柴米油鹽,畢竟還得賺了錢才好施展騰挪,尤其是經過最近這些事以后,包括王雅麗這檔子,趕上有事,甭管是找人還是送禮,沒錢都寸步難行。

她可沒有琴姐那種思想,覺得自己傍上了一個警察當“老鐵”,就可以橫行無忌。

話說老吳跟自己離那個地步,也還差著十萬八千里遠。琴姐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大約又是傍上了哪個人物。

這話癆娘們不在身邊,李秀玲倒有些覺得無趣,至少站著等活兒的時候沒人聊天,時間不好打發。

畢竟是來賺錢的,時間最好的打發辦法就是撲在工作上,擱她這兒是被客人撲,但都一樣,嘮嗑要是能嘮出錢來,舞廳里這幫娘們的存折,早就家里堆得放不下了。

而工作的核心是什么?套用一句某領導曾經說過的話,那就是“苦干實干加23干!”。

此話是當年上級單位領導,來她們廠視察開會時的真實發言。當時臺下全體干部職工一頭霧水,誰也弄不明白這個“23干”究竟是什么干法。

廠里領導當時在臺上見眾人交頭接耳,隱隱有質疑的聲音,于是連忙開腔幫著打圓場,好像就是王八蛋,大手一揮堅定的說:

“對!23干!少一干都不行!”

此事直到散會后,才被某些腦筋反應快的群眾琢磨明白,該領導的稿子多半是秘書代寫,可能是趕時間筆跡潦草,將“巧”字一揮而就,這才成就了這句響亮的口號。

自那之后,該口號被廣大群眾流傳甚廣,基本用于某人結婚前,老職工們的揶揄和結婚后來上班,被問詢洞房夜秘事。

當然了,如今這話放在李秀玲,乃至王雅麗周向紅等人身上,可是十分貼切。

甚至可以說,要真能每天都“23干”,那可就真是賺錢賺到做夢都能笑醒了。

可惜理想很豐滿,現實就骨感了,如今涌入這個行當的女人越來越多,趕上天時不好,一天只有2、3干的情況也不是沒有過,因此把握機會,廣開客源是必要的。

秉承著這一原則,再加上李秀玲如今也是經驗豐富臉面全無,從當初扭扭捏捏到現在也就徹底放開了,多賺一筆是一筆,捅咕一會兒就有進賬。

反正就算只是陪著跳黑曲,也得被人用手指頭摳弄,性價比并不高。

因此她之前已經開始嘗試著主動“問活兒”,以便能更好的提高效率。

“問活兒”是有技巧的,亮燈區跳正常舞曲的女人沒有這么干的,她們只是站在那里,等待男人來邀請。

黑燈區也很是有一部分女人像那樣只是站著,等待著男人們上前來,曾經的李秀玲就是其中一員。

當然,她們還是要比亮燈區的女人多展示一些,身材、乳溝,以及大腿,任君挑選,也可能單純飽了男人們的眼福。

之前咱們說過,這家舞廳幾乎都是黑燈區域,亮燈部分只占一個很小的角落,因此許多女人站在一起,男人們往往就挑花了眼,導致在亮燈和黑燈結合的地帶,常常會形成兩堵人墻,一邊是女人,一邊是男人。

除了那些純粹來看女人過癮的老頭外,其實男人能站在這里,本身就表示出了消費的欲望,奈何群體意識有時就是這樣,經常兩方人馬面對面大眼瞪小眼,就愣是沒人上前打破僵局。

因此女人們有那些個心思活絡的,往往就會采取主動,向對面哪個看上去成功率,會更高些的男人飛個眼,或是特意擺個誘惑些的姿勢,男人心領神會的過來咬了鉤,買賣也就算是成了。

即便如此,人墻依然存在,尤其是門口那兩隊迎賓的,仗著年輕貌美膚白長腿,往往是從氣勢上就壓倒了剛進門的男人們,當然了,常客是不會受什么影響的,站哪還不就都是個賣屄的。

另一些心思更活絡的女人,則不屑于這種緊張的對峙。她們游走于舞池四周,仗著燈光昏暗人員密集,專挑落單的男人下手。

這類女人通常從容貌或者年齡上,來說都不太占優,站在人堆里很容易就會被其他女人給比下去,因此不得不采取游擊戰術。

反正男人都是來玩的,只要拽進舞池,等面對面看清楚,手都已經被拉著按在某個部位上了,怎么還不對付十塊錢的。

這種方式好在不挑人,也不被挑,基本拉上了十塊錢就能到手,但缺點也明顯,不怎么能攏得住回頭客,只能十塊十塊的對付。

這是游擊大隊的一類,另一類則不盡相同,容貌和年齡還是比較有優勢的。

咱們說過,舞廳這個地方魚龍混雜,女人們到這兒來是為了賺錢,但方式畢竟各不相同。

有那些個不擇手段的,黑曲也跳,墻邊也搞,水吧包間也去得。也有些人主攻黑曲,當然了,真要是有肯花大價錢的,偶爾做個大活兒也有研究余地。

還有些人嫌黑曲來錢慢,包廂時間長,于是主攻墻角,其它都是副業。

以上三支隊伍之外,尚有若干只是想來混點零花錢,既不賣身也不許隨意摳弄,只肯付出兩個乳房的。

隨著國有體制改革全面深入展開,女人們的隊伍滾雪球般壯大,舞廳漸有人滿為患,摩肩接踵之勢,搞得像李秀玲這樣原本屬于“大活兒”主力陣營的人,都開始有漸漸降級的趨勢,收入也開始緩慢下降。

按說窮則思變,為了保住收入,更主動些是必要的,但今時不同往日,多了老吳,她反而不敢過于開放,生怕自己什么時候正解放天性呢,就被他堵了個正著。

尤其是這次請客沒成功,更是讓她提心吊膽,怕節外生枝攪散了這段關系。

在這么個需要女人開放的場合,偏偏回歸了保守的狀態,直接影響就是收入的銳減,沒辦法,她只好自己寬慰自己,好在家里如今是兩個人在賺錢了,周向紅那邊雖說貢獻不大,起碼也補得上一部分虧空。

如此一來整個下午加晚上,她也只是接了幾個黑曲的活兒,進到舞池里也遮遮掩掩,生怕哪里走了光。

倒是有個常客帶她去水吧玩了一圈,出來后她跟做賊似的貼著墻根溜,眼神還不住的四下張望,和周圍放寬心娛樂的眾人形成鮮明對比。

三天內她給老吳打了兩次傳呼,但對方都沒回。請客這事兒因此被暫時擱置起來。

李秀玲因此暗暗松了口氣,雖說人情沒還上,可她畢竟還沒想好怎么跟老吳相處,王雅麗也暗暗松了口氣,雖說這錢早晚都得花,可晚花一天總歸是讓人心里舒坦些。

周向紅也暗暗松了口氣,王雅麗的回歸使她重新有了伴,還額外添了許多公園里其他女人諂媚的笑臉,至于同一事件中小韓的去向,已經不重要了。

王雅麗沒告訴她自己是和誰一起被抓進去的,周向紅也沒細打聽。本來就是個嫖客,盡管心里還有那么一點惦念,也至少有一半是因為少了個回頭客。

公園里人多著呢,不提賺錢,唯一算得上可惜的,無非是少了一個精力充沛,能時不時將自己肏弄到高潮的男人罷了。然而小楊來電話了。

小楊說的挺簡單,家里生意原因,她這筆賬以后交由一個叫“二斌”的人接手。

人家的詳細情況也犯不上和她說,只說讓她留意,這兩天二斌可能就會和她聯系。于是周向紅又發起愁來。

滿打滿算一年的時間,自己還上了一萬多塊,前兩天王雅麗這事一鬧,最新攢下的兩千又只剩了一千。

小楊這孩子挺好,給自己寬限出這么多時間來,如今換了個人又要重新溝通,也不知對方是個什么脾氣秉性,萬一不好說話,到時候自己可得怎么辦才好。

這都是后話,當下里最重要的還是賺錢,早一天還完早一天省心。

最起碼這個二斌找到自己頭上的時候,手里有點錢也好說話。三五天的時間公園里倒是恢復了常態,人們都知道,如今政府辦事,尤其是掃黃打非,那就是一陣風,真要天天抓,這事兒早就抓絕了。

下午王雅麗說身體不太舒服要去看看,她要陪著去,王雅麗沒讓,只說估計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只剩她一個人在小路上溜達,好死不死的老頭們今兒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一個肯走的都沒有,任憑她陪著笑臉跟他們打情罵俏,屁股上還被占了兩把便宜也沒能開張,眼看著別人倒做成了幾單生意,把她愁的跟什么似的。

雖說如今公園里這幾個女的見著她都帶笑臉,可接活兒這事沒得謙讓,畢竟嫖客選誰就是誰。

周向紅也知道,論身體條件,其實自己并不占什么優勢,五十來歲的人了,就是模樣長的比那幾個老太太強,又能強得了哪去。

要廣開客源,還得另想辦法。

可女人的身體天注定,零件配置都是統一的,哪還有什么額外的辦法可想。

她倒忽然想起前段時間,來的那個愛走后門的男人,心說實在不行,這也算是增加賣點的一條路,可這事兒也不是沒別人干,終歸起不到實現收入飛速增長的作用。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穩扎穩打才是正道。正想著呢,她眼角余光一瞥,就看見小路盡頭有個慢悠悠晃蕩的身影,卻是老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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