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齊德龍並不知道周向紅是幹什麼的,不然他就會明白,這種話對於她而言,其實根本算不上調侃。

周向紅聽他這麼一說,心裏下意識的松了一口氣,如果事兒能通過這種方式解決,對於現在的她而言,反倒簡單了。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這不過是對方喝多酒胡說罷了。

事實就擺在那兒,齊德龍懷裏此刻摟著的那個小紅,無論從年齡、相貌、身材上來看,都要比她這個「老紅」要強得多,放著嫩草不啃,來啃乾草,像魏胖子那樣的男人並不算多,遇著一回也就夠了。

但這句話也給她提了個醒,自己沒啥底牌,依靠著對方的不了解,身子或許勉強可以算一張。

因此她儘量拿出一個正經女人應該做出的反應來,表情屈辱而又無奈,吞吞吐吐的尬笑著:「齊老闆,你……你真會開玩笑……」

齊德龍也是哈哈一笑,對小紅說:「你看看,你大姐臉紅了。

來來來,等你呢,趕緊出個主意。」

小紅混跡在歌廳這種地方,自然懂得揣測男人的心理。

她剛剛也聽了些倆人的對話,琢磨齊哥是不想給周向紅拖延的機會的,因此自己得出個什麼難題,既刁難住周向紅,又能哄齊哥開心。

她眼珠子一轉,忽然壞笑一聲,趴在齊德龍耳朵邊小聲說了句什麼。

齊德龍一時沒反應過來:「你說啥?大點聲!」

小紅癟了癟嘴,偷瞄了周向紅一眼,借著酒勁大聲說到:「我說讓這大姐給咱跳個舞吧!不穿衣服跳!」

說到最後忍不住哈哈笑出了聲。

屋裏其他幾個人也跟著一齊笑了起來。

齊德龍用手一掐她的臉:「我操,你怎麼這麼壞呢!周大姐,你聽著沒?她讓你擱這兒不穿衣服跳個舞!」

周向紅牙咬得緊緊的,心想活該這丫頭在這種地方讓人禍禍,瞅著長得挺好看的,心居然這麼黑。

這種要求但凡換個旁人來,又怎麼可能會答應。

她勉強支起笑臉:「齊老闆,這……你高抬貴手吧,你看我這畢竟……」

齊德龍把臉一板:「哎,話可都是你說的,條件我也開了,可別說我沒給你面子。

不跳那你就回去準備錢吧,我這兩天正等著用呢。」

旁邊倆人一齊起哄:「來一個來一個!」

小紅也在一旁笑著拍手。

周向紅哭喪著臉:「齊老闆,要不……要不我給你們多跳幾段行不,就正常跳,你們啥時候滿意我啥時候停……」

齊德龍不耐煩的一擺手:「少廢話,愛跳跳不愛跳你就走,我這還得唱歌呢?來寶貝,咱倆喝一個……哎你說愣子帶那丫頭上哪去了?今兒可啥動靜都沒有啊。」

「你都那麼說他了,他不得找個僻靜點兒的地方啊,沒准是上樓去了,我們睡覺那屋唄。」

另一個女人一拍大腿:「媽呀,他們可別在我那床上整啊,給我床單整埋汰了,還得洗!」

眼瞅著眾人重新開始各忙各的,又沒人搭理自己了。

周向紅深吸了一口氣,看來今兒這道坎是非得邁了,再不把握機會,把齊德龍這句話定死了,只怕一會兒再有變化,自己就連回轉的餘地都沒有了。

想到這兒她長長的歎了口氣。

齊德龍一轉頭:「大姐要走哇?慢走啊,我就不送了。」

周向紅慢慢站起身,倆手絞著衣服下擺:「齊……齊老闆,你剛剛說的話……算數不?」

齊德龍一時沒反應過來:「啊?什麼話?」

「就……就是我要是……要是跳個舞……就……就再給我緩緩……」

齊德龍嗤了一聲:「你是沒聽清楚是不?讓你脫光了跳!」

周向紅語氣堅決的又問:「你說話算話?」

「對,說話算話!我讓你緩到元旦!」

「你剛才還說能到年底呢!」

「去去去,少磨嘰,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不跳趕緊走,別等我攆你啊!」

舞廳這活兒越來越好幹了,可也越來越不好幹了。

說它好幹,是因為來舞廳裏玩的男人越來越多,甚至有外地慕名而來的。

這種低消費的尋歡場所,讓社會底層的人們擁有了一種性價比極高的發洩途徑。

有心情了,拽個女的進水吧,幾十元就能搞定問題;沒多少心情或是沒多少鈔票,也能拽個女人進舞池,過過手癮,滿足一下心裏需求;實在是不舍得掏錢,起碼看看女人們的大腿和胸脯,或者就著昏暗的光線瞄兩眼舞池中那些春光乍泄。

在低消費群體中還能構建起高中低消費結構,滿足老中青各年齡階層欲望,正是需求決定市場的具體展現。

至於說到不好幹,是因為吃這碗飯的女人也在不斷增加。

就算熟客也有想要嘗鮮的念頭,一個人面對兩道菜,基本就是隨遇而安吃飽了算,可要是面對二百道菜,任誰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也是每道菜都得嘗嘗。

消費群體因此呈現出一盤散沙的狀態,讓女人們摸不清需求動向,只能一靠身材二靠臉,三靠運氣和表演。

另外,之前舞女的隊伍上到五六十,下到十八九,三四十歲遍地走,總的來說還是像李秀玲張曉芬這樣的女人占了主流。

男人們也樂得選擇她們這個年齡段的女人,臉沒出多少褶子,身材沒豐腴到走形,比小姑娘開放,比老太太水靈,要技術有技術,要柔情有柔情,說話辦事乾脆不含糊,收費合理不漲價,正是黃金性價比。

但年輕女人還在不斷加入,其占比日益擴大,擴充速度遠勝於曾經的主力部隊。

男人嘛,八十的也惦記二十的,女人的青春活力到什麼時候都充滿了誘惑。

喝藍帶坐現代,嘴上哼著遲來的愛,懷裏摟著下一代,,是他們永恆的追求。

因此如果說之前各年齡段之間還只能算是威脅的話,如今就已經是沒什麼商量餘地的拔刀相向了。

這幾天舞廳裏已經出現了兩次女人和女人因為鬥嘴導致的衝突升級,以至於看場子的老混混不得不出面彈壓,最後甚至被迫劃明地盤。

當然他必須從舞廳收入這個大局出發,因此最顯眼的地方被劃給了小丫頭們。

這個舉動引起了其他年齡階層的廣大婦女同志們強烈不滿,於是幾乎所有年齡稍大的女人都變成了遊擊隊,只剩下那群丫頭們站在那兒貌似趾高氣昂的挺著胸。

李秀玲當然不跟著摻和這些事,摻和了也沒用,就把整個舞廳都占了又能怎麼樣,不也還是個被玩弄的貨色麼。

說白了都是來賺錢的,把時間平白浪費在鬥氣和圈占地盤上毫無意義,儘管這些其實也是因賺錢而起。

生活艱難,於夾縫中能喘得上來氣,而後把鈔票換回來揣進自己的口袋,這就夠了。

她不去找麻煩,麻煩也別來找她。

當然,真要找上門來,這幾年終歸也不是白混的,張曉芬除了親傳她許多姿勢之外,也很是影響了她的一些心境。

但麻煩是多種多樣的,並不是每一種都需要用暴力去對待。

她像往常一樣到了舞廳,習慣性在門口站一下,做做深呼吸。

就聽見旁邊有人竊竊私語:「這個行不?……差不多吧……問問,你去問……」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斜刺裏忽然靠上來一個小丫頭,看著頂多十六七歲的模樣,妝畫得倒挺重:「姐,哎姐,跟你打聽點兒事唄?」

李秀玲一愣:「啥事?」

「嘿嘿,姐你來,咱上這邊兒說,我們請你喝汽水!」

小丫頭不由分說上來挎著她胳膊就走。

朝著大馬路的方向,人來人往倒也不至於出啥大事兒。

李秀玲被她拽得連聲哎哎,腳下踉蹌著往前走。

小丫頭的同夥就在旁邊,微胖,看著年歲也不大,跟著蹦蹦跳跳的一起到了馬路邊一個電話亭前。

這玩意最早是書報亭,《參考消息》和《故事會》的熱度過了,就賣《茶餘飯後》和《女人夜話》,再後來這種純靠文字忽悠人的書也賣不動了,乾脆開始打擦邊球賣寫真集,也有直截了當就把《人體藝術》擺出來的。

再後來公用電話興起,於是扯條線增加了本地兩毛長途四毛一分鐘的業務,兼職賣點飲料。

因此不大的鐵皮亭子四周窗戶上擺的都是花花綠綠的書刊報紙,簷下掛了個公用電話的幌子,靠邊還擺了兩個汽水箱。

舞廳門前這個背靠大樹好乘涼,有恃無恐的在窗戶上公然擺著走私來的舒淇的《大地女神》,可惜銷量也不好,畢竟男人們只要再多走幾步進門去,買一本書的價錢足夠親手體驗半個小時了。

仨人就在舒淇的奶子下麵停了下來,小胖妞已經拎過了三瓶汽水,拿掛在一旁的鐵片兒起子砰砰砰的起了蓋兒,看亭子的老頭探出頭來掃了仨人一眼:「一塊五。」

小胖妞付錢,李秀玲掙脫開胳膊哭笑不得的問:「你倆到……」

差點被汽水瓶子懟到嘴:「到底啥事兒啊?」

倆丫頭眼神交流了一下,到底還是拽她來的那丫頭像是膽大一點:「姐,我問了你別急眼噢,你是不是擱那裏……上班?」

她用嘴往舞廳努了努。

「……你們問這幹啥?」

這要是個男人問,李秀玲大概率轉頭就走了,賺錢歸賺錢,出了門人人平等,這種問題約等於一個耳光,她不出手那是有涵養。

但今兒被這倆丫頭問,她是一頭霧水。

這倆人從年齡到穿著,都不像是能對那個地方有興趣的。

女人和女人之間往往更容易溝通些,更何況面對的是兩個小妹妹。

「啊,那啥,我們就是……好奇,問問……」

小丫頭心虛的回答。

到底還是旁邊小胖妹直率:「我們尋思上裏邊掙倆錢兒……」

李秀玲眉頭一皺:「開什麼玩笑,趕緊都回去上學去。

那地方是你們能去的麼!」

如今這社會到底是怎麼了,她想,把手裏汽水瓶往箱子裏一塞,轉頭就要走。

「哎姐你先別走,沒跟你開玩笑!」

那丫頭又把她給拽住了。

「你倆是不是瘋了啊?」

李秀玲都氣樂了:「小丫頭片子不學好,想掙錢幹點啥去不行!」

迪斯可作為一種泊來舞蹈,因其節奏明快,舞步新奇,再加上國際巨星MichaelJosephJackson等人在螢屏上的形象被追捧,因此很受大眾歡迎。

但其消費群體逐漸呈現出低齡化的態勢,尤其粗口喊麥開始流行後,迪廳這種地方,幾乎就成了未成年和剛成年人群的聚集地。

這群看著《古惑仔》長大的男女,要玩要嗨要酷要發洩,卻壓根不知道自己在迪廳中消耗的是什麼。

S市的迪廳裏,自九十年代後期更是聚集起了一群本地或是周邊地區來的孩子,早早就厭惡了學業,又身無一技之長,四處遊蕩的結果就是統統匯入了迪廳,喝酒、抽煙、熬夜,每天重複著他們自認為「很爽」的人生。

為了「更嗨」,喝止咳糖漿、吃泰勒寧、鹽酸呱替啶甚至是搖頭丸,後來還有人盡皆知的「溜冰」。

晚上蹦迪,白天在出租屋裏睡覺,然後晚上再來。

S市TY街WD廣場一帶一度聚集了大量這樣的社會閒散人員,歷經政府幾次治理,迄今為止仍然是這幫人最大的聚集地。

S市人親切的稱呼他們為「小搖子」,該名稱大約來源於風靡各迪廳一時的那首《搖啊搖》。

搖是搖了,但想要沒煩惱是不大可能,例如沒錢。

沒錢意味著買不了門票喝不了酒,抽不起香煙磕不到藥,甭說這些,就是房租和吃飯都成問題。

女的可以靠著「男朋友」,男的又去靠誰?打工當然是不可能打工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打工的。

因此只好去偷騙搶,甚至賣血。

「男朋友」也不是什麼時候都能靠譜的搞來錢,因此也有女孩去傍有錢大哥或是賣身。

二十多年過去了,「小搖子」從未在S市斷過代,長江後浪追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直至今時。

以上這些廢話謹作為本書的新角色登場歡迎語。

硬拽著李秀玲打探消息的女孩叫希希,她的同夥人送外號「蘋果」,都來自S市周邊的某縣城。

初中畢業後既不願意繼續讀書,又沒什麼事可做,家裏也是疏於管教。

兩個小丫頭自我膨脹,再加上其他損友的教唆,因此結伴跑到了S市。

又沒什麼交集,李秀玲能問的和想問的,也就是這些了。

國家禁止雇傭童工,李秀玲也是長期在昏暗的光線下過活,因此看走了眼,希希據說十七,蘋果也說是十七,只是眼神有點躲閃。

考慮到東北人習慣說虛歲,很可能這個數字也不是準確的,甚至那個初中畢業只怕都有待考證。

因此這麼看起來,她們的理由還真說得通。

但任誰稍微往正常方向去考慮這個問題,就會發現滿不是那麼回事。

什麼叫沒有地方好掙錢所以想來這兒?什麼叫就指著吃口飯就行?十六七歲是該混社會的時候麼?更何況舞廳是個什麼地方,哪里就是掙口飯吃,分明是自己往火坑裏跳。

李秀玲瞄了瞄身後不遠的舞廳大門,自打她踏入那裏之後,再沒有一天像現在這樣,覺得那裏面黑洞洞的,如此陰森可怕。

她又回過頭來看了看希希和蘋果,那是兩張青春初綻的臉,笑語詹詹,仿佛正在談論的是要去哪里玩,絲毫沒有羞澀和緊張。

如今的孩子們啊……李秀領在心中感歎。

她不願做個壞人,但也十分清楚,即使自己不說,她們倆也會找到別人詢問,最終的結果是一樣的。

仨人素昧平生,李秀玲又已身入泥潭,正所謂好言難勸該死的鬼,犯不著當什麼悲天憫人的聖母。

各人自有各人命,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

她暗暗歎了口氣,放鬆下來,一五一十將歡場中的種種說與這兩個小丫頭聽,只是模糊了一些細節,但大體還是交代得十分清楚,只希望她們倆能知難而退。

可惜倆人是鐵了心要來賺大錢,在確定了女人進場不要門票之後,就樂呵呵的沖了進去。

李秀玲到底多了個心眼,故意放慢腳步讓她們倆走在前面,以免萬一因為這倆丫頭的年齡問題鬧出些什麼事端來,好撇清自己和她們的關係。

可一路上二人是暢通無阻,看場子的大哥在門旁邊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笑話,主動送上門來幫舞廳增加收入和人氣的女人,管她多大呢,年輕更好,更吸引人氣。

倆人進門還興高采烈呢,到底是年輕,等真正身處其中了,終歸不免畏畏縮縮起來。

李秀玲之前的警告和她們尚且淺薄的人生經歷發揮了作用。

等李秀玲一進門,就看見兩個乖寶寶老老實實的貼牆邊站在一起,目光中多少流露出一絲懼意。

她從心眼裏鄙視了一下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丫頭,假裝沒看見,一扭身就要去更衣室。

希希眼尖,立刻沖過來抱著她的胳膊說啥也不撒手。

蘋果也溜過來,二人一改剛才在外面輕鬆愉快的語氣,可憐巴巴的求她「幫忙熟悉熟悉環境」。

李秀玲到底心軟,只好先帶著她倆去了更衣室。

幾個熟識的女人正在換衣服,只見她一邊胳膊挎著一個小丫頭,三個人就這麼橫著進來了,不由得紛紛哄笑起來。

「喲,你這來掙錢還帶著保鏢啊?」

一個女人揶揄到。

她剛上衣脫了一半,胳膊挽在衣服裏,裸著只穿了一條半新不舊的胸罩的上身。

那胸罩是特意選的尺碼,將她其實並不算很大的乳房硬是擠成飽滿隆起的樣子。

「不認識不認識,這剛才門口遇見的,非要進來開開眼……」

李秀玲努力把胳膊從倆丫頭的懷裏抽出來,擺著手去開自己的更衣櫃。

「喲,丫頭你多大啊?敢上這地方來?」

多了搶飯碗的人固然是不好,可倆丫頭年齡實在太小,沒啥威脅感,因此一眾女人笑嘻嘻的湊上來問到。

之前說話的女人此刻已經換完了上衣,正把褲子脫下來疊了往櫃子裏放,她下身穿了條同樣半新不舊的大紅色內褲,褲腰卡在腹部的一道贅肉上,陰毛從兩邊腹股溝淩亂的露出來一些。

她也不在意,就那麼腆著肚子一邊從櫃子裏往外掏東西一邊扭頭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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