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其實不用仔細琢磨,周向紅面對的難題有一個很簡單的解決辦法,把人往公園旁邊那條路上的小旅店裏帶就行。

但她習慣了領人回來,一時間竟沒想起來,那裏也是她們這群女人乃至舞廳那群女人的頻繁活動場所。

後來倒是想起來了,可另一件事制約著她沒法去那裏,旅店是要錢的。

自己掏腰包,收入就會銳減,把成本加進營業額裏,又會導致顧客的大量流失。

本來麼,能去公園找娘們的,就是奔著便宜,不然只要肯再多掏一點點錢並多走一點點路就能去舞廳。

別的不敢說,起碼有比周向紅她們更年輕漂亮的女人,比如李秀玲。

因此在權衡了目前的狀況後,周向紅最終還是忍痛將旅店這條路給放棄了,在家雖說諸多不便,可現在最需要解決的問題是賺錢。

正好家裏原本的幾張床年頭久了又經歷了搬家,多少已經有些不牢固,左右沒事,李秀玲下午乾脆和周向紅一起去了舊貨市場,新的太貴了。

床這件事,李秀玲本無意跟著摻和……

但怎麼說也算是家裏添置的東西,周向紅雖然某些事上很有主意……

但像這樣的情況就從來沒怎麼獨立辦過。

再則家裏現有的幾張床經過歲月和搬家,多少也都有了些毛病。

按李秀玲的構想,雖然不能一次性都換掉,可那張用磚頭支著一條腿的總也該扔掉了,那床是平時給樂樂和周向紅睡的。

倒是有張鐵架子床,那是當初大壯他爹還活著時,工友們幫忙用公家材料焊的,結實無比。

這些年除了掉漆的地方生了些鏽外毫無狀況,即使樂樂在上面蹦都沒事,不像別的床一坐就咯吱響,因此現在大壯躺著。

對,還得買結實的,模樣不重要。

說是舊貨市場,其實也賣些新東西,不過還是以二手的為主,日常百貨和一些人們不常接觸到的東西,大多都能在這裏找到。

袁大頭、舊書、桌椅床櫃、庫存積壓的服裝和鏽跡斑斑的五金工具……仿佛幾十年甚至更久的時光壓縮在了這小小的一條街上。

也有散逸的攤位,順著街口蔓延到旁邊的街道上,像是被大力水手捏爆的一罐過期菠菜,斜躺在S市的一隅。

“結實麼?

家裏有孩子,別幾天就折騰散了。”

本著擬定好的實用性,李秀玲問。

“放心吧老妹兒,這床別說孩子,就大人折騰都沒事!”

老闆篤定的回答,說完才感覺自己這句話似乎有什麼問題。

李秀玲尷尬的瞟了周向紅一眼,後者眼神飄忽的扭頭往窗外看。

床是箱體結構,據說是新的,看漆面什麼的倒真有可能……

而且不止一個。

在砍了價之後,李秀玲買了倆,一大一小。

她們其實也沒太多時間閒逛,家裏還有個病人呢。

舊貨市場藉口就有那種人力的大三輪車,兩個床箱加上簡易床頭再加兩張便宜的棕櫚床墊,高高碼了一車。

蹬車的漢子用帆布繩子將東西勒緊後,招呼她倆上去一個人在角落裏坐著好指路,於是李秀玲讓周向紅坐公交先回去,自己則上了車,扭曲著身子搭邊坐下。

漢子一鉚勁,三輪開始緩緩的移動起來,隨著他用力蹬車的動作,微微來回晃動,李秀玲用手緊緊把住一個床角。

這種車前面是個兩輪鬥子,後面連了個自行車的後半截,中間用一個鐵銷聯結。

等車拐上大路速度穩定下來後,她才漸漸放鬆下來,忽然想起在舞廳裏聽來的一個笑話。

說的是一個小姐坐三輪的時候歎氣,車夫問她怎麼了,小姐回答說自己整天“陪喝酒,陪上床,咂兒讓人揪多長”。

車夫說那你歎什麼氣,比我強多了!

我們蹬三輪的整天“走大街,穿小巷,卵子磨鋥亮”。

想到這兒李秀玲噗呲笑了一聲,然後偷摸往後看,蹬車的漢子滿頭是汗正在賣力,於是轉過頭來重新看著前面的路。

男人的傢伙於如今的她而言可謂是司空見慣,她不由得在心裏想到那玩意真的“磨鋥亮”會是一種什麼狀態,因此忍不住又是噗呲一聲。

新床到家了,那張瘸了腿的舊床自然不能再要,眼看著也沒了當舊貨賣的可能,李秀玲做主,送給了蹬三輪的漢子。

周向紅倒還有些捨不得,那可都是好木頭,李秀玲勸她,好木頭也只能劈了燒火,如今生爐子的都不多見了。

漢子倒挺樂呵。

畢竟這是額外收入,於是吭哧吭哧的分幾部分扛了下去。

婆媳倆打掃了原本床下不好打掃的角落,又把那兩塊磚頭挪走,那張大些的床就變成了周向紅和樂樂睡覺的新家當。

等被褥什麼的都鋪好,李秀玲看似無意的說了一嘴:“媽,你晚上頭睡覺可得都洗乾淨了,孩子小抵抗力低,可不能生個病啥的……這床單被罩也得勤換著點兒……”

周向紅一愣,嘴上胡亂答應了幾聲才反應過來她指的是什麼,連忙補充道:“洗,我天天裏外都洗,用那玩意都殺菌的,你放心吧……”

這事兒其實李秀玲琢磨過,就算孩子跟自己睡不也是一樣的嘛。

她也注意過周向紅,的確每晚都在衛生間嘩啦嘩啦的洗,料想不能放鬆警惕,今天這話純粹是順嘴一說,警鐘長鳴罷了。

沒辦法,家裏地方就這麼大,也沒法給孩子單獨騰個屋住。

另一張床在倒騰了那個小客廳的東西後,被安頓了下來。

自此屋裏變成了四張床,李秀玲那屋兩張,周向紅那屋一張,客廳一張。

這個家的功能又擴大了一份,無人反對。

解決了床的問題,其實也就等同於解決了周向紅的全部問題。

李秀玲雖然自始至終沒有明說……

但這麼一來,也就等同於默許了。

婆媳倆如今的心態和當初各自踏足這個行當時早已有了天壤之別,有些話,就不用明說了。

李秀玲琢磨著,如今舞廳關門,自己上午去王八蛋家,下午總也得找點營生。

畢竟周向紅這邊還有一攤“業務”,在家撞見了尷尬。

周向紅則琢磨著,李秀玲上午不在家正好開展業務,卻不知道下午自己該怎麼辦。

好在還有個上午,走一步看一步吧。

二人各有各的心事,這一天就此作罷,倒是孩子晚上回來興奮的在新床上好一通蹦跶,最後還是李秀玲以不能破壞傢俱為名義教育了孩子。

其實她心裏想的,無非是那張床髒。

第二天上午李秀玲送走了孩子,隨即趕往王八蛋家。

老傢伙有些心不在焉,和她嘮嗑不知怎麼的總往周向紅身上扯。

間或也說些別的,說著說著就往李秀玲的穿著打扮上偏。

女人天生就是敏感多疑的,她從王八蛋的話語中隱隱約約的似乎品出來點兒什麼,可對方油滑得很,就是不往關鍵點上說。

但這種變故和周向紅是一定有某種聯繫的,李秀玲在心裏暗暗琢磨,回去得問出周向紅實情,不為別的,自己必須掌握住王八蛋。

當然了,口含腿夾住也都行,總之不能節外生枝。

假如最後確定是自己太敏感了,二人真沒什麼秘密,那也屬於“寧可錯殺一千,不能放過一個”,終究一切都是為了黨國利益罷了。

王八蛋每月退休金拿著,小日子過得不錯,和周向紅那檔子事又是發生在昨天,因此今兒老實了許多。

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可男人大抵都是如此,體力與想法並行,互為補充也可以互不干擾,因此他心裏總轉悠著周向紅昨天的穿著。

這也不能全怪他。

畢竟老傢伙不怎麼舉不是一天兩天了,先前偶遇李秀玲,直至發現對方的口活居然對自己有起死回生的療效,這才開始了二人之後一系列的互動合作。

可人性就是這樣,鮑魚吃多了會膩人,尤其總是同一個鮑魚。

他是覺得左右再去舞廳也難遇李秀玲這樣態度和口活並重的女人,因此這才收攏心思,只在她身上做文章,反正自己也是花了錢了。

但這種內心的平衡隨著周向紅的到來被打破了。

王八蛋驚奇的發現,自己的問題居然還有第二種解決方式。

可這種方式目前畢竟只經過了一次嘗試,科學論證的方法終歸就是要反復實驗,並從中得到確切的數據支持。

而反復實驗,必要的條件就是保障實驗素材充足。

目前唯一的問題就是“實驗素材”私下裏和他達成了協議,萬萬不能將自己穿的什麼透露給李秀玲。

草率了啊!

果然什麼協議都要考慮清楚再簽訂為好。

直說不行,那就只好旁敲側擊,實在不行,就只能去找周向紅。

反正婆媳二人口徑一致,她是在公園那邊做“按摩”的。

當然了,最近幾天肯定是不行,沒別的,身體不行,因此實驗被迫推遲,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與此同時的公園裏,出現了一個超越了自我的周向紅,更積極,更熱情,更主動,據欣然前往一探究竟的老頭回來說,也更“瘋狂”。

具體怎麼形容呢,嘿,就她穿那一身,不是外邊,是裏邊穿的,那才真叫玩意呢!

……你懂個屁!

說了你也沒見過……而且賊麻溜,像渴了半輩子似的,那傢伙嗷嗷的啊,讓你使勁折騰,慢了都不樂意。

老頭當然不能只宣揚些含糊的東西,這麼幹會沒朋友的,也違反公園裏資訊共用的互惠精神。

事實上他們自己也不會放棄一次炫耀的機會和優於他人所掌握的談資,於是關於周向紅穿了情趣內衣的各種細節在嫖客與湊熱鬧的人之間流傳開來,說是引爆並不恰當。

畢竟有些內容只適合三五熟人低聲交流……

但在今後的時間裏,她的人氣的確因此獲得了緩慢但穩定的提升。

關於那些實際發生了的細節,我們在此暫且不表,今後有的是機會。

這一上午周向紅收入不錯……

但很快就到了中午,李秀玲該回來了。

李秀玲不是不知道周向紅在家幹什麼,那床還是她幫著買的呢。

但人性往往就是這樣,李秀玲不在,周向紅只管做如今的自己,李秀玲一回來,她就如何也放不開。

事實上李秀玲對此也實在不想多接觸,她甚至考慮,要不自己再去黃姐那邊混些日子,一直等到舞廳恢復正常。

一方面賺錢不停,另一方面也是避開周向紅。

想到周向紅在家的營生,李秀玲多少有些好奇。

畢竟她也是經驗豐富,做那事兒的時候,倆人總該會發出些聲響來,雖說臥室有門,可就那麼個膠合板的玩意,只怕也擋不住多少。

大壯雖說如今是不省什麼人事,可天知道他還有多少生理機能,醫生也說過,他有可能還保留著一部分意識,只是無法表達出來。

想到周向紅和某個男人肉體糾纏時發出的聲音有可能被她躺在隔壁的兒子聽到,李秀玲沒來由覺得一股冷颼颼的感覺似乎順著後背流淌下去,又好像是從心裏漫出來的,渾身都透著不自在。

從坐上公車直到拿著鑰匙開門之前,她都在猶豫,要不自己就別回來了,以免貿然進去撞見些什麼。

這種想法在心裏越來越膨脹,越來越堅實,頂得胸膛裏悶悶的,讓人喘不上來氣。

然而越是如此,她回家的腳步越堅定,鬼使神差般,等到緩過神來的時候,門鎖已經發出哢噠一聲,被打開了。

屋裏當然靜悄悄的,這麼說也不准確,從衛生間傳來流水聲,李秀玲暗暗松了口氣,心裏卻多少帶著一點失落,好像……是在遺憾什麼。

周向紅聽見開門聲,面色如常的迎了出來:“秀玲回來啦,洗洗手歇會兒,我剛做上飯,還得等一會兒。”

她儘量讓自己顯得鎮定了……

但李秀玲畢竟已經不似從前,一進門就聞到的那股隱約的氣味,是瞞不住她的。

那是一種熟悉的味道,成分中既有男女的體液,也有某種橡膠製品表面的油脂。

周向紅酡紅的臉色和略顯虛浮的腳步也暴露出就在剛剛,這屋裏分明有過一場廝殺,不,也許是幾場。

李秀玲因此不由自主的向客廳的那張床瞟了一眼,那上面分明多了一個枕頭,其作用不言而喻。

周向紅只當沒看見對方眼神的指向,事實上也就不過是維持個面子過得去罷了,誰還不了解誰啊,只不過目前是自己這點事落在對方眼皮子底下罷了,無非就是尷尬而已。

婆媳倆心照不宣,該吃飯吃飯。

飯後收拾完畢,李秀玲琢磨著自己還是找個地方待著比較好,不然婆婆當著自己的面,估計是不能有所行動,那樣不但耽誤她攢錢還債,也影響家庭收入。

畢竟如今她收入的一部分,是交給家裏的,其實也就是交到李秀玲的手中。

當然了,李秀玲也不過是個過手財神,她和周向紅二人的收入匯在一起,最終都變成了這個家庭的全部支出,即使是積蓄,也是這個家的積蓄。

然而並沒有什麼地方好待,時間等同於金錢,漫無目的的打發時間,對於李秀玲來說,就是在給自己以及家庭的經濟現狀雪上加霜。

可要賺錢,按她目前掌握的門路,也就剩下了圓形廣場那邊。

她其實並不是很想去那裏,人總是這樣,對於環境和行為的習慣促使其會對變更產生本能的抵觸,當然,這裏指的是賣淫,並不包括旅遊、購物、美食和買春。

因此目前較為諷刺的一個事實是,婆媳倆暗自都在期盼著舞廳儘早開門。

然而席捲S市的這場風暴並沒有人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結束,暫時來看,舞廳開門遙遙無期,李秀玲和周向紅對此都無能為力。

時鐘的指針在尷尬與暗地裏的心焦中前進著,周向紅只覺得每一秒都過的零碎且緩慢。

上午每個親眼目睹了她穿著情趣內衣的男人的情欲都空前高漲……

而她自己也從那一道道灼熱的眼神中獲得了莫名的動力,急需用強勁的性愛來填滿欲火燒出的溝壑。

雙方因此一拍即合,然後一拍再拍,唯一可惜的就是公園裏這些嫖客都是老朽虧空,一個上午過去了,任憑她賣力癲狂,到底也沒能獲得哪怕一次高潮。

陰道裏那股子麻癢的勁兒並沒有完全消退,此刻仍然和著急賺錢的情緒糾纏在一起,在心中不住的翻騰,任憑她努力的讓自己分心也不行。

至於李秀玲擔心的,關於大壯會聽到聲音的事,她其實早有計較,說起來這還是從當初住老房子被拆遷隊夜襲時獲得的經驗,提前預備兩個飽滿的棉花球。

不能這樣下去了,一個多小時後她終於打定了主意,其實也並沒有什麼清晰的念頭,只是覺得自己必須出去轉轉,哪怕只是轉轉呢。

實在不行,就去小樹林吧,現在還不算太冷,或者賺點口活兒的錢也是好的。

周向紅終於鼓起勇氣和李秀玲打了個招呼,就匆匆忙忙的出了門。

衣服都是現成的,根本沒換下來。

李秀玲也不喜歡這股尷尬的氣氛,她的坐立不安並不比周向紅少,見她主動提出離開,表面上沒說什麼,其實心中也是松了半口氣。

之所以是半口,因為她也不清楚周向紅所謂的出去“溜達溜達”,到底是要幹什麼。

倘若過一會兒真把人領回來了,自己又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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