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依著周向紅的意思,這事兒雖然她是有了想法,但按理怎么也得琢磨兩天。可無意中這一說漏了嘴,她沉默了半晌,干脆咬牙也就跟王雅麗說了。

反正這孩子走的也是這條道,自己這老臉丟在她這兒,也就談不上下不下賤。倆人燜上了飯,一時半會兒也不急著做菜,干脆就回到客廳坐下來,周向紅抹著眼淚把前因后果吞吞吐吐的和她說了一遍,只是略去了自己和胖子那點兒齷齪事。

王雅麗心不壞,還是本著幫她盡量能往好處想的原則,勸她和李秀玲談談,畢竟自己就在這泥坑里茍延殘喘,深知女人要是邁過了這道坎,名節什么的也就全毀了,尤其周向紅這都五十出頭的人了。

但周向紅畢竟想的多,猶豫著把對家庭的顧慮也說了說。王雅麗想想也是,如今李秀玲畢竟掌握著家里的經濟命脈,這件事如果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萬一她甩手一走了之,周向紅娘倆也就徹底完了。

倆人對坐聊愁,商量到最后反而堅定了周向紅的想法。王雅麗賣屄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女人一旦走上這條路,貞操觀就會漸漸淡化,她是不希望周向紅走這一步,但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來。

既然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還不如從實際出發去幫幫她,至少能解決眼前的困境。

要說幫,其實也幫不上什么。作為過來人心里其實都有數,說白了就是那么回事,周向紅只是對具體怎么操作一無所知。王雅麗倒是熟門熟路,可周向紅畢竟現在還沒入行,說起來還算是自己的長輩,敞開了說實在是尷尬。她是不知道周向紅這一段時間究竟經歷了些什么,花樣其實比她的工作過程還多。

周向紅也尷尬,說歸說,一想到自己要去做這個勾當,就怎么也張不開嘴去詳細問那些具體的細節,倆人吱吱唔唔的對了幾句話,還是王雅麗一拍大腿:「姨你既然都想通了,這樣……明天我帶你去見識見識得了。」周向紅琢磨了一下,沒說什么,只是嘆了一口氣,起身往廚房走去。

王雅麗在后面跟著,回到廚房繼續做飯,倆人卻都沒再說話,只聽見鍋碗瓢盆輕微碰撞的聲音。

沉默半響,她實在忍不住張嘴說到:「姨,要不你還是……」

「別說了,明兒你出去時候來叫上我……」周向紅攔過話頭,鏟子在鍋里用力的扒拉著。

王雅麗直勾勾的看了她一會兒,終究還是沒再說什么,繼續沉默的擺弄著手里的菜。

一頓晚飯吃得沉悶且壓抑。小娟今天又到舞廳來了,琳琳還是音訊全無,她已經報了警。李秀玲和張曉芬見這事兒鬧大了,私下里一商議,估摸著沒準警察還得來做調查。

倆人做皮肉生意的,自然打心里不希望和警察打交道,張曉芬因此還埋怨了她兩句,都說了平時別和那姐倆走太近。李秀玲倒不怪她,但小娟人不錯,平時跟自己也總是姐長姐短的,誰能想到如今出了這么一檔子事兒,又想到琳琳那孩子也不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于是悶悶不樂。

張曉芬也不是發自內心的對她有意見,見她心情不好,又反過頭來勸她,要不是專門抓賣淫嫖娼,警察一般不會管她們這些破事兒,真要來調查了,跟這事兒相關的有啥說啥也就是了,應該不至于被人摟草打兔子給逮進去。

倆人這些話當然不是當著周向紅面兒說的,怕被她知道了,從而對舞廳里這些事兒太過了解。周向紅這邊倆人也是心事重重,倒是王雅麗強打精神,在飯桌上盡量裝得若無其事,這才使氣氛沒有糟糕的那么明顯。

第二天中午張曉芬吃完飯走了,王雅麗做賊似的來敲周向紅家房門。雖然她知道李秀玲上午也不在家,但這事兒也得背著點張曉芬。周向紅是早早在家收拾完了的,正坐立不安的在屋里等著。按王雅麗的意思是喊上了她就走,但周向紅還是把她先拽進了屋,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好了,半天才吭吭哧哧的問自己身上這套衣服穿的行不行。

王雅麗知道她是緊張,又勸了幾句要不就算了的話,到底周向紅還是咬牙堅持要跟她去「見識見識」。說是見識見識,回來再研究,其實她是已經橫了心,也明白自己這事兒沒啥研究余地了。

倆人溜達到友好公園,一路上王雅麗嘟嘟囔囔的先給她說了點兒情況,順便算是給她心里打打預防針,反正今兒周向紅就是去看看。公園拉客這活兒其實沒啥技巧,那幾條小路如今公認就是尋歡賣肉的場所,也沒啥人管。

到了之后她讓周向紅跟在她身后不遠,周向紅順勢躲在小樹林的邊兒上,這地方好歹感覺上有些遮掩,不至于被人一眼就看到,還能聽見王雅麗跟別人「談生意」。

其實那都是錯覺,就像學生們在教室里考試作弊一樣,自認為行動隱秘角度刁鉆,真要是往前面講臺上一站就會明白,根本是一覽無余。她眼看著王雅麗晃蕩到路邊,那里已經站了幾個來得早的女人,還有幾個女人在不遠處游蕩。

路上三三兩兩聚集了些男人,有的在交頭接耳,有的抽著煙,眼神卻都是向著這群女人來回打量。不知怎的,周向紅忽然想起以前在農村趕集時的場面來,有人會牽頭牲口來賣,羊或者是豬,偶爾也有牛和騾子,那些有意購買的和看熱鬧的人們,就是這樣站在那里議論和挑選,評頭論足。

不同的是,女人們并不只是站在那里任人圍觀,時不時朝某個人丟個飛眼過去,或者就干脆走到男人面前低聲問:「玩兒不?」

男人往往仔細打量一下——這個過程中女人還會挺挺胸或者挨過去拉他的胳膊——而后或是搖搖頭走開,或是低聲回應:「多少錢吶?」

王雅麗也在重復著這樣的過程,周向紅為了不離她太遠,不得不隨之躲躲閃閃的慢慢移動,漸漸就走到了小樹林靠外邊的地方。她臉也不敢抬,只拿余光去看周圍的情況,支棱著耳朵聽。

旁邊忽然溜達過去一個女的,臉上溝壑縱橫,雖然頭發是黑的,皮膚也挺白,仔細看這女人至少六十開外,很有可能都快七十了。周向紅在心里暗暗的想,這大概就是王雅麗說的六十來歲還在公園「討生活」的那幾位之一了。想必那頭發是染過的,臉上那種不正常的白也是抹了什么化妝品。

這女人披了條米黃色的披肩,只見她走到周向紅身后路邊的倆老頭面前拋了個媚眼問:「哎,玩會兒不?」倆老頭打量了她一下,沒吱聲。

女人又往前挨了挨,忽然把披肩一撩,抓過一個老頭的手就按在自己胸上。

天氣不冷,但也絕對不十分暖和,周向紅看見她穿了件大開領的衣服,大約是用胸罩擠出來的,前胸兩個奶子鼓鼓的露著小半,夾出一道深溝:「便宜,玩兒會兒去唄……走吧……」

老頭嗤嗤笑著,到底是把手抽回來搖了搖頭。女人還拉拉扯扯的要說什么,倆老頭一邊撥拉著她的手,一邊走開。

走到周向紅身邊的時候,被迫摸胸那老頭正嘟囔:「太他媽老了……」

另一個老頭還在調笑:「怕啥,領走得了,閉著眼睛整唄……」正說著一抬頭,正好和周向紅打了個照面。

周向紅偷聽他倆說話,下意識的正看著這個方向,和老頭一對眼,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急忙把臉扭過去假裝沒在意。

倒是老頭開了腔:「哎,哎!走不?……多少錢?」她緊張的身體都僵硬了,越發不敢動彈。

「這個長得不錯啊……」老頭嘟囔著,被迫摸胸那個也看了看她:「走吧……可能不是呢……你看那邊有幾個,過去看看……」

「這片兒還能有不是的?……長的可比我上回找的那個強……」倆人溜達著奔了王雅麗所在的方向,只剩下周向紅還站在那里,指甲把手掌摳得生疼,出了一身汗。

她正臉朝樹站著呢,一旁有人喊她:「姨……」

一回頭發現是王雅麗,身后正跟著剛才摸胸那老頭:「那啥,我……我回去一趟,你看你是……」

「啊……那……那走吧,我……」周向紅剛要說跟她一起回去,轉頭就反應過來她是回去干啥:「你先回去吧,我上那邊溜達溜達……一會兒我自己回去……」王雅麗嗯了一聲,帶著老頭漸行漸遠。

老頭還在后面問:「哎這誰啊?……」她這一走,周向紅也趕緊抬腳離開了這片兒,轉到公園另一邊,這才找了個長椅坐下來歇會兒,感覺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公園里游人不少,打太極拳的遛彎的圍在一起吹牛侃大山的,和剛剛那種氛圍形成鮮明對比。

她就這么坐著,不知多久王雅麗在她身邊喊她:「姨……姨你咋在這兒坐著呢?我還尋思你回家了呢……」

她這才回過神來:「你咋又回來了?」

「啊……那啥,完事兒了……」王雅麗有些尷尬的回答,挨著她也坐了下來。

「這么快?」話一出口,周向紅又覺得有點不妥,王雅麗倒是沒在意這些細節:「啊,這幫老頭不行,正兒八經的能整個三五分鐘的也就不錯了,算上來回走路,多說也就半個點。就是現在干這個的人多,姨你也看見了,剛才那是點兒好①,過去就能拉著人……」周向紅又沉默了,在心里盤算。

倆人沒吱聲,一起坐了會她才回過神來:「那啥,雅麗啊,你……你忙你的去吧,我先回去了……」王雅麗點頭答應著,站起身走了。周向紅又坐了一會兒,也慢慢的走回了家。

一晚上她都在想這個事,心煩意亂。直到第二天中午,王雅麗來敲門:「姨……你今兒……還跟我去不?」周向紅想著大約也就這么點兒過程,就說不去了。

王雅麗轉頭走了,過了好一會兒她又后悔了。公園那部分她是見識過了,可把人領回來之后呢?于是邊收拾邊支棱著耳朵聽動靜。

大約是今天買賣不好,過了好久她才聽見樓道里腳步聲,對面的門吱呀一開,隨后又關了起來。她繼續聽著,也就不到二十分鐘的工夫,門開了,她連忙沖到門口,手握在鎖鈕上那一剎那深吸一口氣,努力裝做表情自然的樣子推開門。

一個老頭剛要下樓梯,聽見她開門愕然轉頭看了一眼,對面王雅麗探著頭還沒來得及關門,看見她也是一愣。

周向紅輕輕咳嗽一聲,把門拉回來虛掩著,直到聽見老頭的腳步聲下了樓這才重新推開。

王雅麗在門口等著呢,見她又出來,愣愣的問:「姨,你找我啊?」

周向紅點點頭。「那你等我一下啊,我洗洗就……要不你過來吧。」

周向紅坐在椅子上,聽王雅麗在衛生間里把水弄得嘩啦嘩啦的響。她知道她在洗什么,紅著臉漫無目的的在屋子里四下看。

過了一會兒王雅麗邊提褲子邊走了出來:「姨,有蘋果,我給你洗個去……」

「不用了不用了,」周向紅連忙攔著她:「我就尋思來問你點事兒,說完就走。」

「沒事兒,你坐著啊……」王雅麗到底去拿了倆蘋果,洗完回來遞給她一個,自己拿著另一個咔嚓咬了一口:「姨你想問啥?」

周向紅捧著那個蘋果:「我……我就尋思問問……那啥……你把人領回來以后……都咋整……」

「啊……姨……這事……這還有啥好說的,該咋整咋整唄……」王雅麗咬著一塊蘋果,一時也有些尷尬:「我明白你的意思,姨……哎呀,這可咋說呢……要不你跟我來……」她用手比劃著示意周向紅進屋。

倆人一前一后進了她的房間,王雅麗邊走邊說:「其實也沒啥,先收錢,然后直接讓他把褲子脫了,不用全脫,褪下來就行……他要能自個硬最好,不行……就拿手幫他擼兩下……完事套子一戴讓他整,等整完給點紙讓他擦擦就行。」她沒開窗戶,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味道,周向紅稍稍聞了聞就分辨出來是避孕套上面那股油味。

王雅麗的房間里還是那樣,地上的紙簍里裝了一些用過的衛生紙,這回周向紅看得仔細,縫隙間露出一角桃紅色的避孕套。床上照舊鋪著個半新不舊的毛巾被,上面扔著一個枕頭。

王雅麗看她目光落在床上,咽了咽唾沫小聲說:「那啥,我怕把床單整埋汰②了,所以鋪個這玩意……晚上睡覺就收起來……」

「雅麗啊……你……你那啥……咋弄的你跟我說說唄……」

「哎呀姨,丟死人了……你別笑話我啊……」

「看你說的,這事兒都怪我……姨都不嫌丟人了……你就說說吧……」王雅麗扭捏著把半拉蘋果放在床頭柜上然后坐在床邊:「那人要是能站著整吧……這事可以直接問他,我就把褲子褪到這兒,完事這樣就行……」她用手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膝蓋,然后向后仰倒,擺了個兩腿朝天的姿勢,屁股搭在床邊:「他要嫌不夠高,就把這個枕頭墊在腰底下……」說完她一骨碌就起來了,看周向紅在認真的聽,于是又轉身跪趴在床沿上:「要不這么撅著整也行。」

說完下來又補了一句:「要不站著撅著也行。」說完站在地上彎腰做了個手扶床沿的動作。

周向紅臊的臉通紅,還是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褲子脫到那兒……能……能整得了么?」

王雅麗也弄得臉挺紅:「能……這就是圖快,一回才十塊二十塊的,誰能有心情都脫了讓他隨便玩吶……頂多也就是把褲子脫了,衣服不用脫,就撩起來……把咂兒露出來就行……」

「那……那要是人家非讓脫了不可呢?……」

「那就加錢唄!我有一回就趕上過一個,給我加了二十,我脫光陪他……玩的……」

「哦哦……反正……反正就這幾樣式(東北人說話某些地方會出現吞字,這里文字表達應為『幾個樣式』)的唄?……那……那他要是……」

「要是啥啊?」周向紅尷尬的努力把話擠出嘴:「他要是不硬咋整?」「……先拿手幫他擼擼唄……再讓他摸會兒……」王雅麗的手在胸前劃拉著比量了兩下:「要是還不行……姨你別嫌埋汰啊,那啥,要能加十塊錢,一般也給裹兩下……我那意思就是……」

「啊……啊,我明白了,明白了……」

「要實在不行,就拉倒,反正錢是先給的,實在不行退他十塊錢就完事。他自個不好使,也不怪咱……我是一般都不退……」

①點兒:東北方言,運氣的意思。可以組詞點兒好、點兒正(通點兒好)、點兒背(運氣差)等。例1:今兒點兒好,出門正好趕上公交車。例2:我他媽剛脫褲子警察就進來了,罰了八千,真是點兒背到家了!

②埋汰:北方方言,臟的意思。在東北也引申為事情辦的不理想、語言不尊重別人的意思。例1:這衣服三天沒洗,老埋汰了!例2:你瞅瞅這個事兒讓你辦的,太埋汰了!例3:我干啥了你就這么埋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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